第3章 第三章 意料之外
爆破專業高手、工程機械特級操作員秦根本要退役了。
這在工兵連乃至步兵團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新聞。
由於他多次榮立三等功,軍事比武獲得過一等獎,領導和戰友對他的評價頗高。這麼好的兵沒有提幹當軍官,是有些可惜。
秦根本已經服役十二年,如果他願意留隊,憑他的實力大概率可以晉升四級軍士長。
若是他想退役轉業,按照軍人服役期限的規定,他也完全可以正常退役。
指導員吳維建議秦根本繼續留隊,以待時機,但秦根本去意已決。
在邊疆工作了十幾年,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奉獻給了部隊。如今要離開,雖有不捨,但他並不後悔。該發的光,該發的熱,他一分都沒有少。
歸心似箭的秦根本,將退役手續委託給指導員吳維辦理,他迫不及待地踏上歸途。
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秦嶺北麓梅潭縣。秦根本在縣城找了一家賓館住下,將自己打理得精精神神,準備去見妻子柳丫紅。
秦根本與妻子是經別人介紹認識的。當兵第七年,他探親休假期間認識柳丫紅。從見面到定親,再到結婚,一氣呵成。
那時,柳丫紅是酒店的服務員。如今,妻子已經升任全縣最高檔的臻遠大酒店客服部經理。
秦根本要給妻子一個驚喜,當然不能住在妻子工作的酒店。
一年前,他們在縣城開發區按揭買了一套房,還沒有交房。妻子住在單位宿舍。
兒子平時放在老家河口鎮紅火溝村,那是秦根本出生長大的地方。
他的父母幫他帶孩子。妻子隔三差五回家看看孩子。偶爾,也接孩子到城裏住幾天。
在平時的電話聯繫中,秦根本早就掌握了妻子上下班的規律。
那天下午,秦根本早早來到妻子工作的酒店對面,在咖啡屋的二樓坐下。
儘管他對咖啡沒多大興趣,但還是要了一杯。透過咖啡屋的玻璃牆,他可以看清臻遠大酒店的門廳。
他知道,下班之後,柳丫紅將會從那個門裏出來,然後從主樓側面通道走到後院的宿舍樓。
秦根本特意準備了一束鮮花。他要在妻子穿過那個通道時,從身後追上去,送上一個浪漫。
儘管這樣做他覺得很彆扭。可是,這一次他沒有穿軍裝,沒必要固守陳規。他想突破自己,也像別的年輕人那樣時尚一點。
咖啡有點苦,秦根本將一小包白糖全放了進去,咖啡仍是苦的。
當他看到小桌上那束散發着清香的鮮花,他似乎嚐到了咖啡的甜味。
時間到了下午六點。
秦根本喝完杯中最後一口咖啡,整了整衣服,又將花束中一片稍微發黃的葉子摘掉。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臻遠酒店大廳門口。只要柳丫紅從那裏走出來,他就立即離開咖啡廳,穿過馬路。
當柳丫紅走到主樓側面時,他就會衝上去,從後面抱住她。等她回過頭來,就給她一個吻。
秦根本這樣打算着,臉上不由得露出喜色。
下班時間過了,柳丫紅並沒出來。
秦根本的手指輕輕的敲擊着桌面。他有足夠的耐心和把握。
六點半過後,秦根本心裏有些發毛了。他在想,要不要手捧鮮花直接到酒店大堂去找,或者去等妻子呢?那樣似乎也可以。
正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駛入酒店大堂門口。
一個西裝革履男子從酒店裏走了出來。柳丫紅身着藍黑色職業裝,短裙,跟在那人身後。
車子剛停穩,柳丫紅搶先打開後排車門。男子一彎腰,鑽進車裏。
柳丫紅關上車門,隨即拉開副駕駛位置的車門坐了進去。車子一溜煙駛出臻遠酒店,向西駛去。
秦根本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要不要給妻子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短信呢?告訴她自己回來了。
柳丫紅是客服經理,公務應酬是少不了的。秦根本相信妻子一定是爲了工作。也許那個男子就是她的上司,也許他們要去談一筆重要的生意,也許他們是去出席一個事關酒店發展的宴會。
秦根本拿着鮮花走出咖啡屋。他的計劃未能“得逞”。
他想起在部隊時,只要他謀劃的事情,很少有失算的。可是,對於家庭,對於感情,他總是失算。
當初與妻子柳丫紅相識,也是很偶然。只想見一面,並沒指望能成。然而,一見鍾情,瞬間墜入愛河,在他離家歸隊前,便匆匆領了結婚證。
那時的柳丫紅漂亮、單純,對軍人無比崇拜。甚至甘願放棄工作跟秦根本去邊疆。
如今的柳丫紅,雖爲人母,但對自身要求極高,保持着良好的身材。幾年時間,已從服務員晉升爲部門經理。
這對一個沒有高學歷、沒有關係的姑娘來說,付出了多少努力,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秦根本都未必清楚。
秦根本決定回柳丫紅的宿舍去等。
他穿過馬路,進入酒店後院,上了二樓,在柳丫紅的宿舍門前坐下。
他沒有妻子宿舍的鑰匙,只能在門外等。他把鮮花靠在門上,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拿出手機,隨意地翻了起來。
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秦根本抽了好幾支菸。
他不好意思隨便亂扔菸頭,便將一個花瓣撕下來,將菸頭和菸灰都留在花瓣上。
臻遠酒店的職工宿舍樓有三層,秦根本幾次聽到腳步聲。也有人從他身邊走過,可是一直沒有等到妻子回來。
起初,他還能安慰自己,妻子是去工作了。
酒店的工作不好乾。如果他回來了,一定想辦法讓妻子換個工作,不用這麼辛苦。也要把孩子接過來。孩子也該上幼兒園了。
零點過後,柳丫紅還是沒有回來。秦根本的心就有點煩。一包煙都抽完了,他想去買一包,又怕自己剛走,妻子回來,這精心準備的見面儀式就泡湯了。
於是他就坐在那裏,傻傻地等。直到天亮。
靠在門上的鮮花不知甚麼時候倒在地上。
秦根本站起來,頭有點發暈。是因爲一夜沒睡,還是因爲心裏窩火?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不等了,他要回自己住的賓館先睡一覺,然後再打電話約妻子,聽她解釋昨晚幹甚麼去了。
爲了不留痕跡,他將鮮花抱起,又將菸頭菸灰清理乾淨,這才走下樓梯。
回到自己住的賓館,秦根本和衣而臥,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也睡不着。
與妻子柳丫紅相識相戀的一幕幕在他的腦海裏浮現。即便此刻,他仍不願朝別的地方去想,他相信妻子不是那種人。
當年,他還只是個窮當兵的,家又是窮山溝的,柳丫紅都沒嫌棄他,義無返顧地嫁給他。
如今他是堂堂轉業軍人,即將安排一個體面的工作。妻子更沒有理由做出那種破壞家庭和感情的事。
在賓館的房間裏起起臥臥折騰了半天,中午時分,秦根本撥通了妻子的電話:“丫紅,你在哪兒?”
“我在上班啊。”柳丫紅語氣平靜。
“我回來了,就在你們酒店門口。你出來一下吧。”秦根本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儘量讓說話顯得很熱情。
“甚麼?你,你甚麼時候回來的?回來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柳丫紅的語氣明顯有些倉促。
“今天早上剛到。”秦根本淡淡地說,“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你先在大廳裏等一下,我這會兒還在外面陪領導處理公務。這邊事情忙完,我馬上就回來。”
“好的。”秦根本掛斷電話,離開房間,準備再去臻遠酒店。
臨出門時,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鮮花,已經蔫了,便不再想拿。
秦根本來到臻遠酒店,在大堂裏等了半個小時。
柳丫紅興沖沖地從外面回來。她的臉上掛着笑容,那笑容很好看。
“走吧,去我宿舍。”柳丫紅說,“你的行李呢?”
“行李在託運中,隨後就到。”秦根本跟着柳丫紅出了酒店,往後院走去。他邊走邊問:“最近忙不忙?”
“挺忙的。酒店工作嗎?哪有不忙的?哪天要是不忙了,我們也就快下崗了。”柳丫紅挽起秦根本的胳膊,有意往他的身上靠。
秦根本很想像以前那樣摟住妻子的肩頭,可是這會兒他的手只是插在衣兜裏。
“昨天晚上給你打電話,怎麼沒回啊?”秦根本有意試探,其實他根本沒有打電話。
“是嗎?你打電話了?”柳丫紅有些驚訝,“昨晚有個應酬,太忙了,我可能沒聽到。”
“出門應酬,不要太晚了。要注意身體。”秦根本看了一眼柳丫紅。
柳丫紅也看了看他。
秦根本發現,柳丫虹左耳上戴了耳環,右耳卻空空的。
“嗯,我知道。”柳丫紅將手伸入秦根本的衣兜,找到了秦根本的手,握了起來。
“我昨晚十點多就回宿舍了。應酬嘛,很累人的,我沒注意看手機,洗洗就睡了。”
“是嗎?”秦根本停下腳步看着柳丫紅,“你昨晚沒睡好吧,眼圈還有些發黑。”
“嗯嗯,最近太累了。”
秦根本從褲兜裏抽出手來,抓住柳丫紅的雙肩,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問:“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
柳丫紅收起笑臉,似乎有些不高興:“你甚麼意思?我說了昨晚出去應酬。”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並不敢直視秦根本。
“騙子,無恥的騙子!”秦根本的語氣不重,但聽起來陰沉可怖。
“秦根本,你說甚麼呢?”柳丫紅生氣了。她還從沒見過秦根本敢這樣跟她說話。結婚多年,秦根本對她始終疼愛有加、言聽計從,這是怎麼了?
秦根本一把扯下柳丫紅脖子上的紅絲巾。
柳丫紅下意識地去抓,卻沒有抓住。她的脖子上有一個暗紅色的橢圓形傷痕。
秦根本知道那樣的傷痕是甚麼情況下才會留下的。他也曾在柳丫紅身上留下過。
“離婚吧。”秦根本狠狠地說,“我這就回去寫協議,今天就簽字。”說完轉身就走。
柳丫紅一把抓住秦根本的手腕,說:“我不離!我死也不離!”
秦根本用力甩開柳丫紅的手,順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嘴裏迸出兩個字:“無恥!”
柳丫紅用那條薄薄的紅絲巾捂着臉,生氣地說:“果然是紅火溝出來的,窮山惡水沒好人。”
秦根本瞪着柳丫紅:“說甚麼呢?你再說一遍。”
柳丫紅扔下一句:“秦根本,走着瞧,你不會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