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章
天空中飄落的雪花越來越大,越下越密,紛紛揚揚地灑下來,落在秦錦之的肩頭上,肩膀上那熠熠生輝的校官肩章被融化的雪水罩着,反射出一種慘淡的黃色光芒。
譚思恆和另外三個人被胡奎亮的人押着走到刑場上來。
胡奎亮讓幾個手下在刑場一側安放了兩張椅子,他和秦錦之坐在椅子上,兩個手下站在他們身後打着傘。
秦錦之抬頭看看灰濛濛地天空說:“重慶這地方怎麼還下起雪來了呢?這可是少有的天氣啊!”
胡奎亮看看他,指了指被押到刑場上來的四個人說:“這些人裏面一定有冤死的。”
秦錦之白了他一眼說:“造孽啊!造孽啊!”
“噓,這話你跟我說可以,要是讓廖開膛聽見了,我告訴你,你可就......”
“你少拿廖開膛嚇唬我,我告訴你,惹急了老子,我就去南京告他狗日的,我就不信了,這天底下還能由着他廖開膛隨心所欲了?”秦錦之說着站起身。
“你幹甚麼去?時候還沒到呢!”胡奎亮問道。
“我去跟老譚說兩句,這他媽要死的人了,怎麼也得告個別吧,一起共事那麼久,你沒有人性,我得有點吧?”秦錦之扭頭看看胡奎亮說。
胡奎亮點點頭:“也行,順便勸勸他,沒準他改主意了呢,那就不用死了。”
“要不一起過去?”秦錦之問。
胡奎亮急忙搖頭說:“算了吧,我還是在這坐着吧,你是沒看見他那隻獨眼啊,看我那眼神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秦錦之笑了笑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啊!你小子還是做了虧心事了,要不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你快拉倒吧,我做甚麼虧心事了?我做的都是爲了黨國,爲了肅清**,這也錯了嗎?”胡奎亮振振有詞的看着秦錦之說。
秦錦之指了指他說:“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我替你去跟他聊兩句,免得他死了之後化成鬼來敲你的門。”
胡奎亮擺擺手:“就你們這些讀書人都這樣,酸了吧唧的,行了,你去吧,我在這等着,抽支菸,你回來就開始吧?”
秦錦之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香菸扔給他。
胡奎亮點燃了香菸看着走向譚思恆的秦錦之搖着腦袋道:“真他媽服了,當了劊子手還要買個好,當了婊子還要立個牌坊。”
秦錦之慢騰騰地走到譚思恆面前看了看他,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說:“瞧瞧這臉上血乎乎的多難看啊,你這樣就算是到了閻王爺那兒,閻王爺都不待見你,你以爲閻王爺喜歡你這樣的啊?像鬼畫符似的,來,我給你好好拾掇拾掇。”
譚思恆把頭扭向一邊哼了一聲說:“你少跟我在這假慈悲了,你算是個甚麼東西?夾着尾巴討好廖開膛的落魄喪家犬。有本事就來吧,你不是沒開過槍嗎?沒殺過人嗎?今天,我譚思恆成全你,讓你徹徹底底成爲劊子手!”
秦錦之一邊給他擦着臉上的血跡一邊低聲說:“我來送送你,我的同志!你放心走吧,那份名單現在已經在碭山游擊隊的手上了,還有那母女兩人你也放心吧他們經安全,組織上已經派人把他們轉移出重慶了。”
秦錦之這幾句話,讓譚思恆徹底愣住了。他看着秦錦之半天沒說話。
就在秦錦之與譚思恆說話之際,那邊坐着的胡奎亮忽然回頭看了看身後打傘的手下說:“姓秦的跟老譚說甚麼呢?你趕緊過去聽聽,別他媽像個柱子似的杵在這了。”
手下點着頭,扔掉手裏的傘跑了過去。
秦錦之繼續說道:“罵我,使勁罵我,對不起了,同志,今天我來執行你的死刑,你別怨我,我也是沒有辦法。”
譚思恆看看他說了句:“打得準點,別讓我難受,謝謝你!”
這時,那個胡奎亮的手下跑過來道:“秦少,時間差不多了,趕緊完事回去吧!”
秦錦之扭頭看看他,突然飛起一腳踹在譚思恆的身上問:“你說呀,名單呢?”
譚思恆笑了笑:“名單,名單我給廖凱坦了。”
“我他媽讓你胡說,死到臨頭了,你還嘴硬,還他媽胡謅八咧,信口開河。”秦錦之說着掄圓了胳膊就要打下去。
“秦少,行了,跟一個將死之人犯的着嗎?”胡奎亮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說道。
秦錦之扭回頭看看他:“到時間了?”
胡奎亮點點頭:“動手吧,時間到了!”胡奎亮說完,上前一步伸手從秦錦之的腰間抽出那支勃朗寧頂上子彈遞給他說:“他是頭一個!”
秦錦之看看他,再看看手上的槍搖搖頭:“太近了,我怕濺身上血。”
胡奎亮有些不耐煩地說:“往後退,往後退!”
秦錦之索性轉身走了。胡奎亮急忙追上去拉住他問:“哎,你怎麼走了?你到底啥意思啊?抓緊時間吧,弟兄們還有別的事呢!”
秦錦之翻了翻眼珠子說:“給我換支槍。”
“你,你他媽事真多,爲啥又要換槍?”胡奎亮問。
秦錦之掂了掂手上的槍說:“這槍不能打,我以後還靠它護身呢,殺了人,開了殺戒就不靈了。”
“我去你的吧,他媽槍不就是用來殺人的嗎?你留着下崽呀?”胡奎亮說着拉住秦錦之走到剛纔落座的地方說:“這回遠了吧?行,我給你換支槍!”他說完回頭看看身後的手下說:“拿支大鏡面來!”
手下遞上一支大鏡面匣子槍給胡奎亮說:“我們只有這個!”
胡奎亮接過槍看着秦錦之問:“這個可以吧?射程遠,威力大!”
秦錦之看了一眼道:“德國毛瑟槍,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駁殼槍。。。。。。。”
“我的祖宗,秦少,咱別廢話了行嗎?趕緊斃了他們,咱好回去,該幹嘛幹嘛,好不好?”
“哎,老胡,你不是南方人是吧,我記得你是河北人,還是北平人?”秦錦之突然問道。
胡奎亮急得抓耳撓腮的看着秦錦之說:“秦少,你也不是南方人呀,咱倆不都是北方人嗎?你能不能痛快點?”
秦錦之點點頭:“我是熱河的,老家是熱河的,後來纔來到南方的,先在上海,後來又到了南京,再後來到了重慶,這都是讓小鬼子鬧騰的,你說這小鬼子,小日本子可惡不可惡啊?他媽的,搞得咱們有家不能回,有。。。。。。。”
“爺,您是爺行了吧?算我求您了,趕緊地,完事咱回去喝酒,我請您!”胡奎亮腆着臉看着秦錦之打斷他的話說。
秦錦之看看他撅了撅嘴說:“我,我,我真的不敢殺人!”
胡奎亮沒再說話,突然舉槍“砰砰砰!”連着三槍,譚思恆旁邊的三人應聲倒下。
槍聲一響,秦錦之雙手捂着耳朵驚恐地看着胡奎亮喊道:“你,你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開槍啊?”
胡奎亮一伸手,抓住秦錦之把手裏的駁殼槍硬塞進他的手裏對準了遠處的譚思恆。
秦錦之用力扭動着身體,胡奎亮看了一眼手下喊道:“愣着幹甚麼?過來抱住他,讓他開槍殺了譚思恆。”
兩個手下跑上來,一個抱住秦錦之的身子,一個死死把住他的手腕,把槍口對準了譚思恆。
胡奎亮把食指伸進扳機空里扣住秦錦之的手指看着他笑着說:“別怕,哥哥我教你怎麼殺人,看着,看着前面,對準他的心口,三點一線,抬高,穩住,瞄準,扣扳機,哎,對,對,就這樣,就這樣,扣動扳機,扣啊,你倒是扣啊!”
“砰,砰,砰!”連着三槍,譚思恆在他高呼的口號聲中慢慢倒下去。
秦錦之也跟着身子一歪倒在了胡奎亮的懷裏。
當秦錦之醒過來之後,臉上融化的雪水和着淚水混在一起。
胡奎亮看着他咧着嘴,呲着牙笑着說:“醒了,醒了,我說你還真行啊,槍一響,你就像麪條一樣軟了,一下子就倒在我懷裏過去了。我說秦少,你至於嗎?不就是殺個人嘛,這回好,你終於破了自己的這條戒律了,現在你親手殺了老譚,也可以跟處座那邊彙報了。”
“姓胡的,你他媽混蛋,那明明是你摁着我的手指開的槍,你......”
“我要是不幫你,你能過去這一關嗎?你得感謝我,不能罵我,秦少,晚上你得請客,不夜天,就不夜天了!來人,扶着秦少回去休息。”胡奎亮笑着喊來了手下人,扶着秦錦之離開了刑場。
廖凱坦看着手上那支晶瑩剔透,油潤光滑的和田玉鼻菸壺,嘴角咧開露出他那一嘴大板牙不住地點頭:“嗯,好東西,真他媽是好東西,這小子手上還真有好貨,唉,我得慢慢來,這小子就是一管牙膏,得擠,不擠就不出東西.......”
“哐當!”胡奎亮一把推開門衝了進來,嚇了廖凱坦一跳,手上的鼻菸壺差一點就掉在地上。廖凱坦看看進門的胡奎亮臉色一變道:“你,你他媽慌慌張張的也不敲門就闖進來,還有點規矩嗎?滾,滾出去!”
胡奎亮一撇嘴,只得再次退出去在門前敲了一下門喊道:“報告!”
廖凱坦定了定神坐穩了身子慢條斯理的說:“進來。”
胡奎亮走進來直接來到他的桌前彎着腰伸長了脖子眯着眼睛說:“處座,這小子動手了,是他親手斃了姓譚的。”
廖凱坦看看他:“就這事?”
胡奎亮點點頭:“對呀!就這事。”
廖凱坦哼了一聲:“那你他媽忙三火四的幹甚麼?不就是秦錦之開槍了嗎?殺人了嗎?這算個屁啊?”
胡奎亮有點發懵地看着廖凱坦說:“處座,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啊,你,你......”
“你甚麼你?這小子剛纔從我這拿起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會殺人,你看他拿槍的架勢,動作,比你還熟練,說他不會用槍,說他沒殺過人,誰信啊?這也就是你我,整天和他在一起,知道他有個甚麼三不的狗屁規矩。換做別人,要是跟人家說秦錦之不動槍,不殺人,你說說,誰會信?”廖凱坦瞪着眼睛看着胡奎亮說。
胡奎亮眨了眨眼睛說:“是,是我,是我.......”
廖凱坦立刻板起臉看着他問:“你強迫他了?摁着他的手,還是抓着他的手開的槍?”
胡奎亮眼珠一轉急忙搖頭說:“沒有,沒有,沒有的事,這怎麼可能呢?”
廖凱坦看着他說:“你可別騙我,要是你敢糊弄我,胡奎亮,我可不手軟的,你應該知道我的......”
處座,我怎麼敢騙你呢?真是他自己開的槍,連着三槍,三槍之後就暈倒了。
“暈倒了?”廖凱坦問。
胡奎亮點點頭:“暈倒了,我讓弟兄們把他送回去的。”
廖凱坦聳聳肩,冷冷一笑:“小兔崽子,這回我看你還跟我講規矩不?”
胡奎亮看着他問道:“處座,那接下來怎麼辦?那名單.......?”
廖凱坦把手上的鼻菸壺輕輕放在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着外面飄着的雪花說:“人都死了,還上哪兒去找名單去?讓老毛自己通知那些人撤吧,能撤回來多少算多少吧。”
“毛局長新官上任,就出了這事,處座,您要不要親自去一趟南京當面跟......”
“哼,我不去,要來,也是他毛人鳳來。我爲甚麼要去見他?現在他還不是局長,鄭介民局長剛剛給我來過電話,他毛人鳳......行了,算啦,跟你說這些屁用沒有,總之,譚思恆的案子結了,過去了,明白嗎?”廖凱坦看着胡奎亮說。
胡奎亮點着頭說:“屬下明白,明白!”
“行了,你去吧”廖凱坦說着擺擺手,胡奎亮向後退着點着頭說:“處座,那屬下先去忙了。”
從廖凱坦辦公室出來的胡奎亮拿出一支老刀香菸叼在嘴上搖晃着腦袋自言自語道:“秦少,姓秦的,今晚你可得出點血了,否則,老子在廖開膛面前把事情點破了,你還得再來一次這陣仗,哈哈!”
胡奎亮自鳴得意的點上煙,吸了一口吐出一個菸圈來歪着腦袋看着菸圈越來越大,越來越模糊不由得笑着伸手在空中劃拉着。
“胡隊長,你一個人在這玩甚麼呢?”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胡奎亮背後傳來。
胡奎亮急忙回身去看,只見在他身後站着一個身材高挑,穿着軍裝帶着船形帽的年輕姑娘。
胡奎亮急忙扔掉手上的菸頭說:“哎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錢大小姐嗎?哎呦,我的錢大美人,你這是來找我嗎?”
年輕姑娘嫣然一笑:“瞧你那傻樣,我找你幹甚麼?我是看到你在這發傻,我才問你的。”
胡奎亮腳下往前挪了挪剛要伸手,姑娘向後退了一步說:“規矩點,別總想佔便宜。”
“晚上一起樂呵樂呵?”胡奎亮色眯眯地看着姑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