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歷史軍事 > 紅途 > 第2章 第一章 搶親

第2章 第一章 搶親

目錄

紅。

紅鞋子、紅衣裳、紅蓋頭、嗩吶杆子上的紅布頭,連螺馬的脖子上也繫着紅帶子。

阿紅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紅色湊在一起。

被蒙着頭的紅,坐在馬上,只能透過紅蓋頭的縫隙偶爾能窺一點外面的世界。

今天她出嫁。

山外的女人出嫁都是坐轎子,而山裏的人轎子是抬不出去的,只能騎馬。

紅是她的名字,有的時候爲了方便稱呼也會被叫做小紅,或者阿紅。

出了村子,嗩吶匠們不再吹吹打打,山路難走着呢,往來連個人影也沒有,吹給誰聽?

阿紅也不敢打聽,她才及笄就被父親嫁到山外,聽說是一家比較殷實的人家,未嫁之前聽父親的,嫁了之後聽夫君的,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不敢問,也不知道來接自己的會是怎樣的人。

民國了,不流行鳳冠霞配,事實上小戶人家也配不起那玩意,蓋頭還是要有一張的。

接阿紅的當天,進門的是一位四十餘歲的大叔,後面跟着幾個番族僕人。

阿紅從未與番族接觸過,只記得很小的時候,家外路過一對兒番人母女,那母親的頭髮亂蓬蓬的,髒兮兮的臉頰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還在流着血,這副慘樣一下子印在她幼小的心靈裏。

那個第一個進門來的大叔,阿紅起初以爲是幫傭。

蓋上蓋頭,穿上紅衣後,阿紅還調皮的順着蓋頭裏的縫隙觀察,想知道哪一個是迎娶自己的人,直到那位大叔披上大紅花,阿紅才啞然失笑,儘管沒人能看到她的臉,但是在邁出自家院子的時候,她是極不情願的。

父母沒有再留她的意思,就算再不願意,也只能被那個未來要一起生活的中年男人扶上馬,遠離生活了15年的小山村。

山風。

越過山脊呼嘯着,除了風聲,就只能聽見騾馬鈴鐺清脆的敲擊聲,趕路的人們都在盡力節省體力,不過也有奈不住寂寞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

“聽說赤匪過了祥雲了。”

“和你有啥關係?”

儘管看不見,但是阿紅還是從聲音上分辨出,出言斥責的是中年男人,她的丈夫。

“這幾天鎮子上敲鑼打鼓組織協防咧。”

“啥協防,就是要錢唄,這年頭小門小戶的日子真沒法過了,要不是家裏還有老孃,我都想去當紅軍了。”

“噓,慎言……”

又是中年男人出言斥責。

從在馬上的阿紅只是聽着,對她來說,這都是外面的新鮮事兒,可啥是赤匪?紅軍又是啥?祥雲那個地方她聽說過,聽說是一個美極了的地方,這是要打仗了嗎?

阿紅又想到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她還不太習慣丈夫這個稱呼,畢竟兩個人從見面到接走,不過幾個鐘點的功夫。

聽說這個男人是走買賣的,家境殷實,這個年紀娶親一定是死了老婆。

唉。

阿紅在心底輕輕的嘆息一聲。

十五歲的阿紅有着一頭美麗的秀髮,用清水洗過後烏黑髮亮,能照得出人影兒,她的手指筆直而纖細,用阿孃的話講,這不是一雙山裏人該有的手,她早晚要嫁到山外去。

隔着蓋頭的縫隙,阿紅看着自己的一雙腳懸空的腳,腳上套得紅色寸子鞋(小腳鞋)其實是假的,她留得是一雙天足,只是出嫁的時候踩上這樣的鞋子做做樣子。

十歲左右的時候母親曾給她纏過一次足,因爲疼痛,阿紅幾次半夜起來偷偷把裹腳布剪掉。

第二天起來,母親望着碎布頭心疼了半天,終還是收集起來沒捨得扔。

那些碎布頭終還是沒離開阿紅的身子,兩年後被縫成了月事帶裹在了初潮來臨時的私祕處。

因爲沒有裹腳,連同村的小夥伴兒也拿她開玩笑,編起童謠戲一起嘲弄她,說她以後嫁不得好男人。

那童謠依稀還記得清楚。

大腳姑娘沒有誇,

窮鄉僻壤把根扎,

喫不得苦中苦,

嫁不得人上人……

嫁不得就嫁不得吧,阿紅從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再想想,那童謠似乎應驗了。

女人一定要靠着嫁男人才能活嗎?

這個問題,阿紅只敢在心底想一想,因爲她知道,一旦張口詢問定然是一通斥責,至少自家父母是一定會的,而這個男人……

和自己爹差不多大的歲數。

阿紅心生不喜。

她好想把蓋頭扯下來好好望望天,山外的世界,她從前只是聽過,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砰!”

山間傳來了清脆的一聲響。

打槍了!

阿紅心裏猛地一顫,她不知道是不是該扯開蓋頭逃跑,可這是結親,蓋頭是不能由女子掀開的,不然會被視爲不吉利。

可是……

“有山匪呀!”

山匪的名聲極差,攔路截道司空見慣,綁票殺人這種事也毫不手軟,時而還亦兵亦匪,摸不清路數的迎親隊伍被這一聲槍響驚亂了。

一聲驚呼,迎親隊伍凌亂的腳步聲向四面八方散去。

聽說山外很亂,但是對於槍聲,阿紅並不陌生,她阿爸就一支比她還要高上一尺的大長抬杆,山民們的鬥爭更殘酷、更極端,他們有時往往爲了一汪池水、一片空地而大打出手。

漢人和番民打,番民和番民打,甚至漢人和漢人也打,但是遇上保長保安隊,不管是漢人還是番民統統鳥作獸散,保安隊欺負起人來太狠,尤其是家裏有年輕姑娘的。

每次只要保安隊一來,阿孃就把她往山上趕,她記得很清楚,對面房子的跑得慢了,第二天傳來全家女眷不堪其辱全部上吊自盡的消息,最小的女孩兒才11歲。

那次之後,只記得村裏第一次撒了那麼多紙錢。

阿紅年紀小,那樣的慘事大人沒讓她親眼看。

山裏的日子本就緊巴巴的,如果不是她到了婚嫁年齡,家裏怕是要過不下去了吧。

這樣想着,阿紅也知道該逃跑,可是馬那麼高,山路又不平,新作的紅鞋不跟腳,還有不能戴着紅蓋頭跑……

一猶豫的瞬間,身邊傳來更多人的腳步聲。

這些人的口音很陌生,明顯不是本地人,依稀聽得見那些人在怪笑。

“老大,這兒有個新娘子。”

“這新媳婦長甚麼樣兒啊。”說這話的人提着一杆土槍就要掀阿紅的蓋頭。

“卵事不懂,留着給人贖的。”旁邊有人一巴掌拍在對方手上。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山匪的日子也不好過,都搶到村子邊上來了。

女色很吸引人,可是填飽肚子更重要,山匪們很快選擇了後者。

新娘子搶到手不過夜,只要太陽下山還沒人贖,那麼等待阿紅的命運就悲慘了。

這些事,懵懂的阿紅並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騎的馬被一個男人牽着,往哪兒走,要去哪兒,她根本不知道。

目錄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