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4章 紫丁香花開

相較於俊彥因山崎龜突然出現在樂高夜總會嗅出了某種危險味道、心理上有所準備而作出某些防範預案（往牛奶裏摻安眠藥），“紫丁香”則是因爲俊彥猝然取消在“樂高”交接情報轉而下一個交接地點的提點，本能地感到了一絲緊張。

她並不認識山崎龜，亦不知道他的身份，且貴賓席離着舞池有段距離，感覺不到山崎龜那雙時不時朝她射過來的鷹隼般的目光，她別無選擇，必須毫無條件地遵從俊彥的旨意，哪怕前面是一個火坑，她也要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兩年前，她尚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未婚文職人員，突然一天，上峯把她領到一個人面前，此人便是軍統赫赫有名的**二處處長曾克凡，他向她提出了許多對她來說莫名其妙的問題，諸如怕不怕死，會不會爲組織或某個人獻出自己的生命，會不會跳舞喫西餐等等，這些問題表面上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讓“紫丁香”（本名沙小梅）敏覺到，此人似乎在考察自己，或許會讓自己擔任某個祕密任務。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曾克凡先後給她請了三名教師，教她打槍發報開汽車、學各類舞技學喝酒、學如何取悅男人甚至如何撒嬌。一個月後，曾克凡將對她的最終考覈放在了一個軍官聯誼會上，那是一場讓“紫丁香”永遠無法忘懷的舞會。

不知是否曾克凡的刻意安排，抑或她真的對那些軍官們具備超高的魅惑力，整場舞會她就不斷地從一個男人懷裏轉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些個或年輕或老的軍官們，有的是公子哥，有的是才從前線下來的大兵，亦有指點江山縱橫捭闔的老將軍，似乎都格外青睞她，有的文質彬彬輕挽她的腰肢，有的粗魯豪放將她緊緊摟在懷中，還有那些狎暱者，不老實的手時不時滑向她的臀部。以她自己的感覺，她均有禮有節應付裕如。

最後一支曲子，是曾克凡同她共舞。當舞曲結束，他對她說了四個字：你通過了。

然後，她孤身一人來到了南京，聯絡到了代號“蚯蚓”的俊彥正雄，之後憑藉出衆的姿色和舞技，順利入聘樂高夜總會，成爲一名駐場舞女，亦正式開啓了她的諜報生涯。

近兩年來，她從俊彥這裏接收了大量的重要情報發往**。從這些情報裏，讓她意識到當初曾克凡之所以問自己有一天會否爲某個人獻出自己生命的潛臺詞，俊彥之重要可抵得上千軍萬馬，她很榮幸能和他一道爲抗戰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凌晨2時，從“樂高”出來坐上她的專屬“包車”，尚未坐穩，她便叮囑“車伕”小寶，路上當心點。小寶神情一悸，這可是從未出現過的狀況。當他們的車子經過下一個路口，小寶對等候在這裏的另外兩名一男一女已坐進一輛黃包車的保衛組成員嚷了一句，天黑道不好走，當心腳下。

“紫丁香”的“包車”在前，另外一輛黃包車在二十米外的後面吊着。經過兩條街道後，“紫丁香”和小寶分別都發現了幾個隱藏在暗處的可疑人影，而後面的車亦察覺一路要麼有黃包車相跟，要麼換做單車相隨，且遠在百公尺外，一直有輛小車忽隱忽現。

很顯然，自己暴露了！“紫丁香”無暇思及自己是怎麼暴露的，而是將要採取甚麼樣的對策。家是不能回了，更談不上與俊彥交接情報，若改變路程，那將意味着自己和保衛小組會爲之付出生命的代價！

“紫丁香”從黃包車座椅後的暗箱裏取出藏在裏面的兩把手槍、四匣子彈和一顆手雷，對小寶說：“小寶，咱不回去了，去江邊，通知小何和阿彩，準備戰鬥！”

小寶接過她遞來的槍、彈和手雷別在腰裏，一隻手伸進嘴裏發出一聲嘯響。

這一聲口哨於靜夜裏傳出很遠，就連坐在後面小車裏的冢本也聽見了，這意味着跟蹤被發現了，緊接着前面的黃包車改變了行車路線。一個難題擺在了冢本的面前：對“紫丁香”和她的保衛小組抓還是不抓。他非常明白，無論抓與不抓，某種程度都是錯。抓，將意味着“紫丁香”背後的情報員極有可能逃脫，山崎龜要的是這個人而非“紫丁香”和她的保衛小組，而此人很可能就潛藏在派遣軍司令部某個機要位置上。不抓，使命就此終結的“紫丁香”就成了廢人一個。但抓與不抓的錯大相徑庭，抓好過不抓，或許存在某種轉機，來不及請示山崎龜的冢本讓司機加快車速，下達了抓捕的命令。

暗夜裏，驟然冒出了多條黑影，朝着“紫丁香”和她的保衛小組撲去。

眼看着前後左右四面逐漸形成的合圍圈，“紫丁香”讓小寶通知小何和阿彩，讓他二人伺機突圍出去將內部相關環節上的某人叛變投敵的情況通告組織。

小寶搖搖頭說，一切都來不及了。

“紫丁香”說，至少他們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小寶的步子漸漸放緩了，傳來他從喉嚨管裏擠出來的悲愴之聲：“姐，我們受命保衛你的同時，另有一個重要使命……”

“是甚麼？”“紫丁香”心中一悸，已然有所預感。

“不讓你活着落入倭賊手中！”小寶的聲音帶着哭腔。

“紫丁香”心中悲則悲矣，卻朗聲對他說：“既然暴露，我就沒打算活着，我會自己了結自己，或者你來監督，完全沒必要讓他們兩個陪葬……”

“姐，自從接受任務那天，我們三個都沒打算活下去，你甚麼也……”話未落音，身後突然響起槍聲，是勃朗寧的槍響，小何和阿彩已然發出主動攻擊。

“紫丁香”四外掃視一眼，最近的倭人已不足二十丈，她敏捷地跳下車，小寶將車子攔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對“紫丁香”說，姐，往江邊突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畢竟保衛小組的任務是保衛“紫丁香”，而非最終予以裁決。可當他們鑽出一條衚衕欲往江邊突去時，識破其意圖的冢本將他的車橫在了衚衕口。

當小何和阿彩且戰且退到兩人身邊時，四面已被倭寇團團包圍，密集的槍聲已宣告了他們無處可逃，很快被逼到江堤下，且此際倭寇的槍彈只是威懾性地集中在他們的身體周遭，意圖很明顯，要抓活口。

“紫丁香”向她的保衛小組下達了最後的命令：“阿彩小寶小何，都圍到我身邊來。小寶，把手雷給我。”

小寶遲疑着將手雷交到“紫丁香”手上，她的脣角露出一絲悲慼的笑容對他和另兩名保衛組成員說：“來，咱們最後一起擁抱一個，抱緊點，跟我們的國家說聲來世再見，抗戰必勝！”

四個人團團緊緊擁抱，共同喊出一聲“抗戰必勝”，“紫丁香”的手拔出了手雷的銷子……

轟然一聲巨響，南京城的夜空綻放了四朵血紅血紅的花兒，其中一朵叫“紫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