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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借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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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是利津人,利津人老禮多,講究也多,他們明日娶媳婦,太陽掛在頭頂上,才興進門拜堂呢。”劉四說着興奮。

幾個轎伕湊過來,聽着劉四說正事。

“咱們幾個今日夜裏受點累,眼下抬了轎子就走,趁着夜裏清靜,悄沒聲把陳家媳婦擡回來,用的着陳好和俊明愁得要死要活的嘛。”劉四說完,幾個轎伕都說好,幫人一回,都高興。

“這事不好吧,轎是方家訂下的,咱搶先用了……不行,這事兒這麼辦不行。”陳俊明搖頭。

“你咋死心眼兒呢,咱眼下抬上轎子就走,算是臘七吧,咱不敲鑼,不打鼓,不放鞭炮,黑燈瞎火的,大冷天街上無人,誰能看見咱去幹啥,趕到楊老頭家,楊老頭捏着手指頭能算出來是啥時辰嗎?”

“就是,咱就說公雞叫了頭遍,咱才走的,這時辰,不就臘八了嗎。”又一轎伕說。

“咱抬上媳婦就走,趕快點兒,路上緊跑幾步趕回來,新娘子下了花轎,剩下的事就是你張羅了,估摸着時辰,那時候也快雞叫了吧,新娘子下轎,陳好家門口多待一會兒,這也有個講究,頓頓新媳婦的性子,頓到雞叫,讓他們拜堂成親,這不就算臘八進的婆家門嘛。”劉四這事想的真妙,陳家媳婦婆家門口,臘七下轎,臘八拜堂成親。

“轎頭主意高,算他陳好有福,快走吧。”轎伕們轉身要走。

“等等,這事行嗎?我還是心裏不踏實,怕對不住方家……”陳俊明猶豫。

“咋這麼死心眼兒,方家和我們訂的是臘八抬媳婦,我們臘七抬別人媳婦,關他家啥事,他就知道了,又能咋的?”劉四熱心腸,這麼好的主意,陳俊明不響應,莫不是和陳好有仇?

“老哥兒幾個多等一袋煙工夫,這事我和方家打聲招呼,咱不能背地裏糊弄人家。”陳俊明說着,不等四個轎伕表態,大步走進方家。

四個轎伕站在街上,抬頭看天上星星,不知自家乾的是好事,還是傻事。

“陳俊明他爹挺聰明一個人,咋生這麼個兒子,一根筋,我看他爹傳下來的這碗飯,他喫不得。”碎嘴子轎伕不敢怨轎頭劉四,淨挑陳俊明的不是。

“當媒人也不是啥好活,人家兒子不靠說媒掙飯喫,也保準天生有福,一輩子喫香的,喝辣的。”轎頭劉四反駁他。

“早知道他這脾氣,這忙咱不如不幫,找方家商量,方家人指定不願意。”另一轎伕說。

“這事犯忌,明日方家娶媳婦,咱若今日夜裏在楊大鬍子家多羅嗦一會兒,雞叫前陳家媳婦下不了轎,日子可就捱到臘八了。方家臘八娶媳婦,轎子先讓別人家媳婦坐了,別說方家人不依,咱拿了方家工錢,咱心裏也過意不去。”另一轎伕擔心。

“陳俊明和方家說明白也好,方家點頭,咱就是光費把子力氣,若方家不依,這忙咱今日夜裏真就幫不得。”

四個轎伕站在方家門口,頂着滿天星星,說着、猜着、等着。

陳俊明進到方家,飯桌邊方誌孝正在燈下喫飯。他是早餓壞了,過去坐在方誌孝身邊,抓過一個饃饃,一口咬去一半。見他餓的這樣,方明奎端過一碗剛炸好的肉,放在他面前。

陳俊明喫一陣子,肚子裏有了底,這才抬起頭,看着方明奎,一邊喫,一邊把今天一天的事,從陳好,到楊家窩棚的楊大鬍子,到轎伕劉四,對着方明奎說了個仔細明白。

“叔,我年輕辦事不牢靠,這事您若覺着行,我立馬帶四個轎伕去楊家窩棚,把陳遠根這媳婦擡回來,您若覺着犯忌諱,我這就大街上對轎伕們說,讓他們早點回家歇着。”

方明奎惦量半天不說話。

志孝娘沉不住氣:“俊明,也不是嬸子難爲你,這事真不行,俺明日娶兒媳婦,自家媳婦沒娶進門呢,轎子先被別人家媳婦坐了,這不犯大忌諱嗎?”

“嬸子,這個我也明白,我這就去對轎伕說,讓他們早點回家歇着。”陳俊明起身要走。

方誌孝一把拉住陳俊明,讓他坐下,然後看着父親:“爹,天還這麼早,轎伕不怕受累,讓他們幫忙把遠根媳婦擡回來多好,轎子咱明天才用呢。”

“你能保證他們頭半夜把媳婦擡回來?”志孝娘還是不放心。

“娘,我明白您的意思,雞不叫,算今日,雞叫早着呢,俊明哥說的明白,雞叫前,遠根媳婦下轎子,他家用轎子是臘七,沾不了咱臘八娶媳婦轎子的喜氣。”方誌孝勸娘,也說給父親聽。

方明奎一錘定音:“志孝說得對,冬天夜長,俊明,你喫口飯趕緊帶轎子走,咱趕早不趕晚,不管是楊大鬍子有多麼難纏,你一定想法雞叫前趕回來。”

“叔,這您放心,若真是楊家難纏,扯着葫蘆瓢轉轉,陳家這媳婦咱不給他抬,我也不能誤了志孝的事,雞叫的時候您在門口看,轎子一準停在您門口。”

陳俊明大話是說下了,但他卻沒有做到。

這天晚飯後,楊大鬍子家點燈熬油,一家三口坐在燈影裏仔細聽門外的動靜。

“秀她爹,你說今日夜裏,陳家能來迎親嗎?”楊秀娘憂心忡忡。

“隨他吧,有轎子他就來,沒轎子他就別來,來也白來,我家閨女沒有轎子不過門。”

“你這倔槓脾氣,啥時候能改改?”

見爹孃心神不定,爲自家出嫁的事,等着、盼着,閨女楊秀有點惱,她惱的是婆家,可婆家人不在近前,她只能惱自家爹孃。

“娘,您這麼急着把我嫁出去,嫌我在家幹活不濟,還是嫌我飯量大?”

“咋這麼對娘說話,閨女大了,該嫁就嫁,誰家好模好樣的閨女,在孃家待到十六、七不嫁出去?”楊大鬍子對別人說話粗喉嚨大嗓門兒,唯獨對自家閨女說話輕聲細氣。

“秀,娘這是盼着你嫁嗎?你不看這年頭,誰家不是提心吊膽,對你說,我天天夜裏做夢,夢見壞人拿刀、拿槍對着你,驚的我醒過來還一身冷汗。”楊秀娘說着吸一口涼氣。

“這日子過得,老百姓還有法活嗎,前腳剛把日本鬼子打出村去,接着來了土匪、還鄉團……散兵遊勇、兵痞,人少了搭幫結夥,人多了成羣結隊,手裏拿了傢什兒,殺**、殺村幹部,殺平民百姓,窩裏鬥,中國人打中國人,這不亂了天下嗎。”楊大鬍子感慨。

“爹孃不是要把我嫁到天上去吧?明知道亂了天下,把閨女嫁出去就放心了,壞人不去紅柳灘?沒聽說他們村子方家,兒子、媳婦,還有個剛滿月的孩子,都被還鄉團殺了?”

“方家兒子也乾的帶槍殺人的活兒,不過他是殺土匪、還鄉團,殺壞人多,結下的仇人多,仇人放話,要滅他們全家呢。可惜了一家子好人……”

“在咱家住過的方家大哥還說要認我做他家妹妹呢,那話剛說兩天,方家大哥就犧牲了。”想起方家大哥,楊秀心裏難過。

“多好的人呢,又年輕、又能幹,能文能武的孩子,死得多可惜,不知他爹孃疼成啥樣呢。”楊秀娘感慨。

“和壞人打仗死的都是好孩子,哪個孩子死了,人家爹孃不心疼。”楊大鬍子也感慨。

“別人家孩子多,兄弟姐妹好幾個,在家也熱鬧,出門也有個伴,不像我,明日出嫁,連個護轎子的都沒有,孤單單一個人出門,心裏冷清……”一想明日出嫁,楊秀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爹孃命不好,若你大哥活着,也有方家孩子那個歲數了,你哥長到七歲上,生疹子死的。”楊秀娘說着傷心。

“不怨爹孃命不好,都是我命硬,把自家親大哥妨死了不算,就連剛認下的一個外姓大哥都……”

“這都是哪裏說,打仗就死人,這可不是我家閨女命不好。你若念着方家大哥的好,嫁去他們村,對他活着的爹孃盡點心意,倒是好事,若那方家兒子地下有知,也念着你的好呢。”

“就算我有心,還怕方家老人看我不順眼呢。再說,無親無故,平白的我上趕着方家門上盡心盡意算咋回事。我嫁的是陳家,不是方家,陳家日子窮,窮的娶個媳婦怕是連飯都管不飽呢,爹孃不替我愁的慌……”

“說這話不怕屈煞爹孃,爹孃不是覺着那陳家兒子年輕利落,遇事能護着你嘛。”閨女說話傷人,楊秀娘聽着,覺得心裏淒涼。

明日就該做媳婦的楊秀,心裏不是滋味,說不出是悲是喜還是憂。她沒見過陳遠根,不知他長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不知道他人品如何,脾氣是好是壞,只知道他家窮,窮的娶媳婦連頂小轎僱不起,非要牽頭驢來馱她。明日過門,成了人家媳婦,這麼窮的日子咋過法?心裏委屈,就對着爹孃使性子。

楊秀娘心急火燎,等的心焦,明日閨女出嫁,今日夜裏,婆家就該來迎親,門外一點兒動靜沒有,深更半夜的,他們等還是不等?

楊大鬍子也急,直在心裏埋怨媒人,娶,還是不娶,總該傳個話。

“天生就是倔脾氣,媒人來,你就該好好和人家說話,讓閨女安安穩穩嫁出去。你把媒人惹惱了,人家不說不道不上門,咱這麼幹等着算咋回事?”楊秀娘埋怨楊大鬍子做事說話倔。

“不是我經意難爲他,他陳家娶兒媳婦,我大子不要他一個,他日子再窮,若真拿着媳婦當回事,就算借饑荒,也該弄一頂小轎,把咱閨女抬過去,萬不能圖着省錢,來頭驢子馱新媳婦。這臉面的事,咱不能不顧,咱要依了他,知道的,說他家日子窮,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家閨女有短處,上趕着往他陳家嫁呢。”楊大鬍子事做的有理,話說的也有理。

“娘,您別爲這事埋怨爹,若今日爹好說話,答應他家來頭驢子馱我,這會工夫真就站在咱家門口,我也不出孃家門,他家窮是砸鍋賣鐵我不管,進他家門,做他家媳婦,他家非得轎子來迎親纔行。”楊秀脾氣隨她爹。

“人家不是僱不起嘛!”

“今年僱不起,咱等明年。”

“明年還僱不起呢?”

“明年還僱不起,咱再等。年年窮的僱不起,這麼無用的人,我嫁他幹啥,嫁過去養不起我,還得我養他一輩子不成?”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敲門,迎親的人到了。

楊大鬍子開門,一眼看見門口停的是轎子,心裏踏實了。

“不是沒錢僱轎子嗎?欺我楊家好說話不是,這轎子哪兒來的,是自家現扎的嗎?”

楊大鬍子說怪話,劉四嘴快,拿話頂他:“楊大鬍子,你張破嘴,哪天生瘡舌頭爛了纔好。轎子來了,就該趕緊讓閨女穿戴好了出門,親家那頭還等着搶個好時辰呢。”

轎伕說話的工夫,楊大鬍子看見了陳俊明身後站着的女婿陳遠根。行,不錯,個頭不矮,腰板挺直,看不清眉眼不要緊,有這身子骨,閨女就不愁一輩子沒飯喫。見着女婿心裏高興,楊大鬍子口氣就好了一些。

“天亮早呢,急啥,招呼老哥兒幾個屋裏喝水,暖暖身子。”

聽說婆家帶轎子來了,楊秀娘拉了閨女去裏屋,梳洗穿戴,準備出嫁。

幾個人進屋坐下,楊大鬍子拿煙倒水,緊着忙活。

“叔,您別忙活,妹妹穿戴好,我們急着往回趕呢。”陳俊明心裏着急,小心和楊大鬍子說話。

“大侄子先歇歇,你這一天兩個來回,可把你累壞了。”

“不累,喜日子,看着你們兩家都高興,俺也不覺着累。”

“大侄子可真是好人,有你這份熱心腸,你爹傳給你的這碗飯,你算是端穩當了。”

四個轎伕坐着喝水,偷着樂。

等了幾袋煙工夫,陳俊明催楊大鬍子:“叔,進屋看看,妹妹收拾的咋樣了?”

“不急,咱這兒離紅柳灘不遠,雞叫頭遍,閨女上轎。”

“這可不行,叔,那頭親家說了,讓俺趕早,雞叫兩遍,媳婦下轎。”陳俊明說。

“哪有這麼早的,這算臘七,還是算臘八?”楊大鬍子有點懵。

“對,那頭親家是這麼交待的,讓俺幾個路上別磨蹭,新媳婦要趕在雞叫兩遍時下轎。”劉四說。

“親家找哪個老先生看的時辰,有這麼早的嗎?”楊大鬍子猶豫。

“臘八好日子,成親的多,誰家不搶個好時辰。”轎伕說。

楊大鬍子轉過身,問劉四:“您見過這麼早的?”

劉四回他:“他家不算早,雞叫頭遍下轎的不少呢。”

“行,我催閨女,咱快着點,別誤了時辰。”

楊大鬍子進屋,屋外幾個人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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