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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黑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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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藏寶圖?

猛地油!我當然聽說過了。就是我爹告訴我的。

我爹說,人因爲貪婪而有錢,或者因爲有錢而貪婪。有錢與貪婪,彷彿硬幣的兩面,如影隨形。

有錢人因爲貪婪,人死了以後,要在墓穴中裝滿陪葬品,爲了能在陰間或者來世享用。所以,他們的墓穴便成爲了沉睡在地下的一座座寶藏。

這些地下寶藏催生出一個古老的職業:盜墓賊。

盜墓賊人數衆多,五花八門,幫派林立。其中最特殊、最神祕的盜墓賊幫派,非“金絲吊葫蘆”幫莫屬。

“金絲吊葫蘆”幫與別的盜墓賊不同。普通的墓不盜,專盜太監墓。他們在盜墓的時候,通常兩個人搭檔。母子二人,或者父子、兄弟。一個在外面把風,一個從探坑進入墓中盜墓。下探坑的那個人,用藤條纏住腳踝,頭朝下進去。這種姿勢像極了金絲吊葫蘆。這便是幫派名稱的由來。

“金絲吊葫蘆”的葉子有三片,花開三瓣,名曰“個三花”。他們便把“個三花”的形狀作爲幫派記號。所有人均在肚臍上方的肚皮刺青“個三花”三瓣圖案。普通弟子的刺青爲藍青黑三種不同的顏色。長老級別的爲一體黑色。而總舵主的則是像血一樣耀眼的紅色。

“金絲吊葫蘆”幫以血緣關係世代相傳,組織非常嚴格和隱祕,彷彿個金字塔式的超級大家庭。位於金字塔底部的幫衆就像孩子。位於中部的長老如同父母。而塔尖上的總舵主則是族長。尊卑有序,紀律嚴明,非常穩固。因此,他們很少像別的幫派那樣,動不動就內訌,爭權奪利和自相殘殺。而是一成不變地延續了上千年。

相傳有幾個閹人大墓,比如秦朝的趙高墓,唐朝的高力士墓,還有宋朝的童貫墓,等等。墓中的陪葬品價值連城,奇珍異寶應有盡有、數不勝數。如同一座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山銀山,名曰“個三花寶藏”。

他們給每一座“個三花寶藏”都繪製了詳細的盜墓圖。上面標明瞭墓葬的位置,探坑線路,以及如何避開墓裏防盜墓的機關和暗器,等等。這張圖掌握在總舵主手裏,世代相傳。這樣的盜墓圖名曰“人皮藏寶圖”。

人皮藏寶圖?!

我記得我當時一聽這個名字,立刻覺得脊樑骨發涼,頭皮發麻。

“爲啥叫“人皮藏寶圖”呢?難道割下一塊人皮,在上面繪製藏寶圖嗎?”我問。

我爹回答:

“這個不曉得。我只是聽說有這玩意兒。據說藏在一個黑鐵盒子裏,具體啥樣誰也沒見過。

有的人說,是繪製在一塊人皮上的。也有的說,是刺青在總舵主的後背上的。這些都是道聽途說而已。具體咋回事只有天曉得了。”

“那總舵主是甚麼人呢?”我問。

“你問我我問誰去?”我爹笑着解釋道,

“他們做甚麼事都極爲隱祕,更甭提總舵主的身份了。就算是幫中的人也不知道,更何況我一個外人呢?不過,因爲他們專盜閹人大墓,我猜總舵主的職業或許與給太監淨身的師傅有關。

那些送孩子進宮當太監的都是些窮苦人家,淨身費十兩銀子,他們出不起,要賒賬,等孩子進宮以後,再用太監的薪水償還。因爲這個緣故,淨身師傅與宮內太監保持緊密的聯繫,能隨時瞭解宮裏太監的情況。哪個被主子提拔高升了,哪個撈到肥差發大財了,全都一清二楚。

還有一點至關重要。太監割下來的**子要寄存在淨身師傅那裏,裝進黑鐵盒子裏,懸掛在房樑上,預祝太監進宮以後步步高昇。等太監死的時候,如果他發了大財,要用大價錢來贖他的**子,縫在身上,期待下輩子做個完整的男人。閹人很迷信這個,有錢一定會來贖**子的。

所以呢,淨身師傅對大太監的死亡和下葬情況也很瞭解。墓葬在哪裏?陪葬品多不多?有哪些值錢的寶物?都是一清二楚。

所以我猜總舵主是淨身師傅。

而我們老家滄州的尤一刀正是祖傳的淨身師傅。說不定,他就是金絲吊葫蘆幫的總舵主!”

握草!說了半天尤一刀就在我面前!

我沉住氣,盯着他那張鬼臉,使勁把頭搖成撥浪鼓。

“啥個三花寶藏?啥人皮藏寶圖?喫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喫葡萄倒吐葡萄皮。我從來沒聽說過。”

“哦?怎麼會這樣?甚麼情況?”

尤一刀大爲驚詫,

“當年在滄州的時候,你爹爲了寫那本鬼故事書,好像叫甚麼《聊齋閒話》來着?曾經找過我好多次,詢問個三花寶藏,還有人皮藏寶圖的事情。咋着?他竟然從沒跟你講過這事?”

一瞬間,我恍惚看見尤一刀的眼珠從眼眶裏瞪了出來,又被他用手抓住,塞了回去。

“我就是沒聽說過。不曉得!怎麼的吧?”

就像哲學家李奶奶常說的那樣,我給他來個煮熟的鴨子嘴還是硬的。

尤一刀長嘆一聲:

“唉!若不是你臉上的麻子。我真不相信你是他兒子。”

他說的沒錯。我們劉家的麻子確實是極具特色,如假包換。具體說來,是在左右兩個臉蛋子上,眼瞼以下,嘴角以上,這兩塊區域內,各分佈六顆一共十二顆麻子,整齊如算盤珠子排列。我們劉家的麻子溜圓的小坑,綠豆大小,微微泛紅,彷彿是用燃香在皮膚上點出來的一般。這個強大的麻子基因代代相傳,從來沒有變異過,到底咋回事誰也說不清楚。

“還算你有點眼光。我真的是我爹的兒子。可是他壓根兒沒跟我說過啥人皮藏寶圖。真的。信不信由你。不由你不信。”

“怎麼會這樣?唉!”

尤一刀吊死鬼也似的眼睛裏閃過非常失望的眼神。他低下頭喝茶。不再瞪眼睛,也不再嘆氣。彷彿變成了一個枯樹根的根雕。感覺他連呼吸都沒有了,如同死了一樣。

過了一會兒,枯樹根動了動。尤一刀眼睛睜開了。他不再兇巴巴的,而是緩和了語氣問我:

“小劉麻子,你剛纔講你是是聊齋茶樓的少掌櫃的兼跑堂的兼跑街的兼給客人跑腿的兼給巡捕房包打聽的。末了那一句,巡捕房包打聽的,是怎麼回事?”

這傢伙記性可真好!我剛纔瞎編那套話,連我自己都說不出第二遍來,他倒記得清楚。

“當然啦!我就是兼職巡捕房包打聽的。咋啦?”我鼓着腮幫子說道。其實我剛纔只是想拉大旗作虎皮,擡出巡捕房的名頭,嚇唬嚇唬他而已。

“既然你是巡捕房的包打聽,那你應該對上海灘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對不對?”

“你想打聽啥事體?儘管問我吧。”我心說只要你不找我爹的麻煩。我甚麼都可以告訴你。

“幾個月以前,法國巴黎的德西奧拍賣行拍賣了一顆夜明珠。據說來自上海租界老丹尼爾古董行。這事情你聽說過嗎?”

只聽“當”的一聲,彷彿我腦子裏有個鑼,被他敲了一下,立刻想起來了。

“夜明珠。老丹尼爾古董行。嗯。是有這麼回事。咋啦?”

“噢?你還真知道?太好了。你給我說說。”

夜明珠的事情我聽巡捕房的華人巡捕黃金牙跟我講過的,於是我回答:

“好幾個月以前,巡捕房的巡捕黃金牙找我,說巴黎有一家叫甚麼德性的拍賣行,拍賣了一顆夜明珠。據說是法租界老丹尼爾古董行送去拍賣的。正是傳聞中前清朝慈禧下葬時口中含着的那顆夜明珠。無價之寶。含在嘴裏,可以保證死後肉身千年不腐。

如此說來,慈禧墓應該已經被盜了。那夥盜墓賊不會只盜一顆夜明珠,肯定盜了很多陪葬的寶物出來。也許這夥盜墓賊和寶物就在上海,不曉得哪個犄角旮旯裏藏匿着。他要我豎起耳朵聽着,如果有甚麼人在茶樓喝茶的時候,言語中提及夜明珠或者慈禧墓,立刻向他報告。我若是幫他破了案,獎金一塊大洋!”

“嘿嘿。好厲害呀!一塊大洋。”尤一刀冷笑一聲,“小劉麻子,你曉得那顆夜明珠值多少錢嗎?”

我一下子被他問愣了,摸了摸臉上的麻子,問道:“夜明珠值多少錢?”

尤一刀手臂一揮,空中劃了個圓圈,做了個全包圓的姿勢。

“像鹹瓜街這樣的,至少能買下一百條。”

握草!原來這麼值錢!只聽“當”的一聲,我腦子裏那面鑼又被他狠狠敲了一下。黃金牙只給我一塊大洋賞錢。太雞賊了。

“黃金牙爲甚麼要你盯着夜明珠的事情呢?”尤一刀繼續問道。

“我剛纔不是跟你說了麼?我是巡捕房簡直的包打聽。你以爲我是瞎說吹牛皮是吧?告訴你,是真的。因爲我以前幫黃金牙破過新和紗廠的飛賊案,所以他聘用我做兼職包打聽。

是這麼回事,新和紗廠年底的時候,賬房提了四百塊大洋現款放在錢櫃裏,準備第二天給工人發放薪水。沒想到夜裏來了飛賊,四百塊大洋不翼而飛。

新和紗廠的洋人大班懷疑有內鬼。叫來巡捕,把全廠的人都關起來,挨着個審問。結果甚麼也沒問出來。全廠所有人的家裏翻遍了,也沒搜出贓款來。所以巡捕房遲遲破不了案。

轉年到了夏天雨季,紗廠的工頭沈福說鐵皮屋頂漏雨,便請鹹瓜街的鐵皮匠謝阿三去修理鐵皮屋頂。

連着十幾天,每天收了工,謝阿三都要來我們茶樓與沈福喝茶,然後交給他一包東西。

我見他們兩個每次說話都壓低了聲音,悄聲細語,好像有甚麼祕密似的。而且,他們人坐在那裏,眼睛卻不停地東張西望,彷彿在看有沒有人注意他們。

這兩個人我都認識,以前來我們茶樓喝茶,都是大大咧咧的,從來不是這樣子的。我覺得蹊蹺,就告訴了黃金牙。

黃金牙立刻把他們抓起來,帶回巡捕房嚴刑拷打。二人便招供了。

原來四百塊大洋是沈福夜裏偷的。當天不敢帶出工廠,藏匿在鐵皮屋頂裏。這沈福也算是個人物,好有耐心!沉住了氣,一直等到第二年下雨的時候,纔想出修理鐵皮屋頂漏雨這麼個藉口來,要謝阿三去修理鐵皮屋頂,幫他把錢分幾次帶出來。

謝阿三工具袋子裏有兩柄大號錘子,木把是空心的,正好塞大洋進去。從紗廠出門的時候,門衛每次都要搜身的,可是誰能想到他把大洋藏在錘子的木把裏呢?就這樣連着十幾天,他把大洋帶出來,與沈福約好來我們茶樓喝茶,把錢交給他。神不知鬼不覺。”

尤一刀聽得津津有味。

“行。小劉麻子。你還真是人小鬼大。”尤一刀笑着說道。

我聞言一愣,不曉得他這是在誇我呢,還是在罵我。

尤一刀彎下腰,伸手解開假肢搭扣,把個木頭假腿提上來,放在桌子上。將木頭假腿粗的那一頭朝向我,旋開蓋子,露出裏面的空心來。

“瞧見沒有?我這假腿和謝阿三的錘子木把一樣,裏面也是空的,可以用來藏東西。”

說着話,他把手指頭伸進去,只一掏,便掏出一樣東西來,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

“小劉麻子,你認得這東西嗎?”

我定睛一看。只見那東西花朵般大小,三個花瓣,黑鐵打造,形狀宛如小孩子的玩具小風車。只是花瓣邊緣打磨得異常鋒利,寒光閃閃。

我立時驚呼一聲:

“黑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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