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好在車已經開出了一百多米,沒殃及在車站的我們。
“還好我們沒上車。”
“如果當時提醒一下他們,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說甚麼呢,總會有人上車的,跟我們沒關係。”
隊伍前的幾個人竊竊私語。
張文超跟前面身穿綠色Polo衫的男生打聽。
綠衣男支支吾吾:“呃,就是,那個司機,可能有問題。”
他的同伴低聲道:“跟他們說這麼多幹嘛。”
我回憶了一下規則:“司機是不是穿着藍灰色制服?”
綠衣男和他的同伴驚訝又心虛地看了我一眼,算是默認。
宋瑤瑤反應過來:“哦,你們知道司機不對勁,自己不上車,故意讓別人上是吧?”
“話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們又沒有逼他們上車。”
“就是就是。”
“再說了,規則大家都清楚,自己不遵守規則,怪得了別人嗎?”
其他前排的人也紛紛回過頭怒視我們。
在人羣中,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他似乎在躲閃着甚麼。
“趙延宇?”
趙延宇聞聲回頭,好像纔看見我們,訕笑着走過來。
“好巧,你們也在這啊。我只是跟着他們排隊而已。你們說要回新校區,我就過來了。”
“呵,誰知道呢。”不知是誰低聲說了句。
趙延宇的出現打破了剛纔緊張的局面。
他對我噓寒問暖,好像八百年沒見面一樣。
“你還記得今天是甚麼日子嗎?”我心一軟,不合時宜地問了句。
“啊?世界末日嗎?”他果然沒辜負我的“期待”。
上次在他手機裏看到的沒錯。
我微笑:“不呢,今天是和你的‘小甜甜’之一一起去游泳的日子。”
07
宿舍羣裏。
11:20許茜:下課了嗎?怎麼沒人回來?
11:30許茜:@祁月,一會給我帶份炒麪。
11:40許茜:你們都跑哪去了?中午還回來嗎?
11:45我:我們還在等校車。
許茜:你們今天怎麼這麼晚?我都睡了好幾個回籠覺了。
宋瑤瑤:你可真行,不是喫就是睡。
許茜:是,不如宋大美女自律,不喫不睡,不愧是藝術團的領舞。
宋瑤瑤:[/微笑][/微笑]你自己好好看規則,一會別拖我們後腿。
許茜:甚麼玩意?我甚麼時候拖過你們的後腿??[/微笑]
12:00許茜:你們快到了沒?我快餓死了(Ĭ^Ĭ)
12:10許茜:唉,就知道你們靠不住,我還是自己去食堂吧。
12:15許茜:今天是甚麼日子?我剛走出宿舍,感覺大家都怪怪的。
12:20方鬱:我們到食堂了,你過來吧。
我:路上小心。
12:25許茜:我到了。
我收起手機:“你們先喫,我去把許茜帶過來。”
謝川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展開餐巾紙擦拭嘴角。
好像面前的不是食堂標配不鏽鋼餐盤,而是高檔餐廳的鑲金骨瓷碟。
“一起去。”
趙延宇狐疑的眼神在我們身上打轉。
張文超一聽說許茜來了,迅速放下餐盤:“我也去。”
“嗨,大家都在啊。”
許茜先看到了我們,從大門口一路招手走過來。
周圍的人神色怪異地看着她,默契地跟她保持一米距離。
形成了以她爲圓心直徑兩米的動態圓。
宋瑤瑤用筷子指着她:“停停停,別過來!你怎麼穿成這樣?”
許茜心裏存着氣,不滿地翻了個白眼:“怎麼,礙着您的眼了?”
我明明給她發過短信,提醒她注意規則,她怎麼反倒穿起了酒紅色T恤。
“規則是真的,別開玩笑。”
“甚麼規則?學校又發了新通知嗎?別整得神神祕祕的。”
她的反應讓我們腦海中警鈴大作。
【警惕所有穿着紅色衣服的人,即使你認識ta。因爲,你不能確定ta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她不是許茜。
我們迅速在心裏得出了這個結論。
除了張文超。
他緊張地抓住許茜的胳膊:“許茜,你是不是漏看短信了?短信裏說……”
謝川打斷他:“別告訴她,她不是許茜。”
“許茜”瞪他一眼:“我不是難道你是?我前兩天就說過,我手機卡不見了,這幾天一直用的校園網,根本收不到短信。”
方鬱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大家還是別爲難許茜了,她平時就喜歡穿紅色衣服,我們都知道的。”
張文超急忙道:“沒錯,我今天早上也沒打通她的電話,我和方鬱都能證明她手機壞了,她就是許茜。”
“許茜”期待地看着我們。
趙延宇冷哼了一聲:“這種藉口誰不會找?”
“許茜”急了:“你甚麼意思?我就是我,還要我怎麼向你證明?”
看來她還不清楚目前的狀況。
不過,如果她真的是許茜。
在她完全不知道規則的情況下丟下她,無異於讓她自尋死路。
謝川:“現在情況特殊,你最好儘快向我們證明你的身份,否則我們沒辦法信任你,也不能跟你一起行動。”
“我……我就是許茜呀……我最喜歡紅色,平時喜歡打網球,愛喫糖醋排骨和酸菜魚……”
趙延宇不耐煩地打斷:“夠了,別聽她廢話。穿紅色衣服的本來就不是好人。就算她全說中了又怎麼樣?制定規則的人能隨時隨地處罰違規者,難道還摸不清許茜的底細?”
宋瑤瑤在旁邊添油加醋:“再說了,你如果真的是許茜,就不更該留下來傷害你的舍友和同學們了。我們平時幫你的不少吧?關鍵時刻你怎麼能害自己人?”
宋瑤瑤這麼一說,就把“許茜”推入了道德陷阱,不論她是不是真的許茜,都沒理由再跟着我們了。
“許茜”一言不發,最終噙着眼淚離開了食堂。
張文超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我們都知道,他這一走,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08
爲了避免在宿舍碰到許茜,我們只能先在食堂將就着休息。
大家還不知道我和趙延宇之間的事,自覺把旁邊兩個連在一起的位置留給了我們。
氣氛一度十分詭異。
趙延宇清了清嗓子:“月月,其實……”
我知道他想解釋通訊錄裏的“小甜甜”們。
但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我忍不住問道:“你在教學樓是不是遇到了甚麼麻煩?”
他知道規則。
在教學樓逗留越久,就越危險。
爲甚麼還要我回去找他?
難道我們看到的規則不一樣?
我每次循環遇到的後續規則都不同。
很顯然,並不是每個場所都適用同樣的規則。
我們在活動中心的時候,趙延宇看到的規則又是甚麼呢?
趙延宇不自然地把視線移開:“沒有啊。我們不是約好等我下課一起出去嗎,我那時還沒注意到規則才叫你過來的。”
“你那時看到的規則究竟是甚麼?”
“說甚麼呢,大家都一樣,不然我怎麼會知道要離開教學樓?”
他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
有人給他發了微信。
“給我。”我直勾勾地盯着手機。
“哎,哎,祁月你別搶。”他把手機藏到身後。
在我們的爭搶下,手機滑落到地上。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
“面容解鎖成功。”
微信上顯示着兩個新對話。
第一條。
寶貝:出來一下。
第二條。
耗子:還是你機靈。
耗子:你女朋友沒發現吧?把她哄好了,說不定下次……
趙延宇立刻俯身把手機收好。
“寶貝是誰?”
“是我舍友,我們開玩笑呢。”
“你舍友在哪?他怎麼知道我們在食堂?”
“我,我剛剛告訴他的,我說我中午不回宿舍了,要陪我女朋友。”
“那耗子說的又是甚麼意思?”
他偷偷瞄了眼手機,臉色瞬間變白。
我還想再追問,手中緊握的手機也跟着震動起來。
S大課程表APP發出了提醒:
【請務必準時上課。】
宋瑤瑤氣得把飲料罐摔在地上:“都甚麼時候了還要上課!”
方鬱拿起書包:“還有十五分鐘,再不去該遲到了。”
如果我沒記錯,趙延宇今天下午沒有課。
我走之前偷瞄了眼他的手機屏幕,沒有任何提醒。
現在至少可以確認,我們看到的規則並非完全相同。
正如第一條短信上所說,我們需要遵守的,是我們“看到的規則”。
09
我們來得早,特意選了靠後的座位。
謝川就坐在我旁邊,低聲道:“祁月。”
“嗯?”
“小心你男朋友。”
“……”
“他出軌了。”
“我知道。”我悶悶地說。
“你知道?甚麼時候?”他錯愕地看向我。
“就,上次。”我含糊不清地回答。
趙延宇的手機從來不對我上鎖。
我也對他保持着絕對信任,三年來一直沒有查過他的手機。
以至於我上次看到他微信聊天記錄時,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
他跟其中一個“寶貝”最早的聊天記錄在兩年前。
那時我們跟着旅行團一起去西藏旅遊。
我高反嚴重,躺在牀上吸氧,哪都沒去成。
他執意要留在酒店陪我,我好說歹說才把他勸走。
兩千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夕陽西下的布達拉宮和星空映襯的納木錯。
白來一趟太可惜了。
返程的時候他對我說,他替我看完了西藏所有美好的風景,但還是覺得很遺憾,他以後只想陪伴在我身邊。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寶貝”在我病倒的當天晚上就飛來了西藏,代替我和他完成了我們期待已久的西藏之旅。
“也許你們應該談談。”謝川說。
“……”
我不敢跟他對質。
我怕這三年是個謊言編織的漫長夢境。
只有我一個人沉迷其中。
中午沒睡成,我實在困得不行,趴在教室的桌子上,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夢裏趙延宇一直跟我說對不起。
我說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他惱羞成怒,把我推進了湖裏。
冰冷的湖水猛地灌進口鼻,壓迫着我的五臟六腑。
我掙扎着想要醒來,卻一直被困在夢裏不斷下墜。
“祁月,祁月。”
一股力量搖晃着我的身子,強迫我從夢中抽離。
“快下課了。”
謝川乾脆利落地切斷了水的來源,讓我瞬間清醒過來。
很快,下課鈴聲響起。
我們按照規則,迅速離開了教室。
沒想到卻在樓下碰到了“許茜”。
張文超的外套在她身上顯得十分寬大,把她的上半身遮得嚴嚴實實。
她紅着眼眶站在我們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們看到張文超了嗎?”
張文超離開後,我們就沒再見到他。
我疑惑地問:“他不是去找你了嗎?”
“許茜”眼神迷茫:“可我找不到他了。”
謝川警惕地擋在我身前:“他沒有來上課。”
“許茜”忽然笑了,嘴角詭異地上揚:“對啊,他沒有來上課。”
說着,亮出藏在衣袖下的匕首,猛地撲向旁邊毫無防衛的宋瑤瑤。
“啊!你幹甚麼!我哪知道他去哪了?”
“許茜”把刀刃對準宋瑤瑤的脖子,恨恨道:“要不是你們,張文超怎麼會死?”
我向謝川使了個眼色,又對“許茜”緩聲道:“許茜,別激動,張文超他怎麼了?”
“許茜”手上加了把勁,宋瑤瑤潔白的脖子上立刻滲出紅色的細密血珠。
宋瑤瑤顫抖着:“放過我吧許茜,我可以給你錢,多少都行……”
“許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閉嘴。現在承認我是許茜了?如果你們當初相信我,張文超就不會爲了保護我耽誤上課。他就死在你腳下,你看得到他嗎?看到了嗎?!”
宋瑤瑤哭得梨花帶雨:“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放過我吧……”
“放過你?那誰放過我們?”
交談間,謝川潛行到二人身後。
趁許茜不備,他立馬出手奪走了匕首。
不料許茜早有準備,從口袋拿出另一把刀在空中瘋狂揮舞,大有同歸於盡之勢。
謝川並不打算用刀,迅速閃身躲過許茜的進攻。
但許茜已經完全失控,再這樣下去,他很快會處於劣勢。
我環視四周,能用的只有一把掛在窗邊的長柄雨傘。
我來不及思考,抓起雨傘學着許茜的招式對她一通亂打。
雨傘雖不鋒利,但好在有“身長優勢”,讓許茜無法靠近。
許茜很快放棄了攻擊我們,轉而進攻宋瑤瑤。
宋瑤瑤躲閃不及,肩膀被刀刺中。
她尖叫一聲摔倒在地。
緊接着,第二刀、第三刀猛地扎進她的腹部。
旁觀者目瞪口呆,卻沒人敢上前制止許茜瘋狂的舉動。
直到身着深灰色制服的保安姍姍來遲,帶走了這個危險分子。
失血昏迷的宋瑤瑤也被抬上了車,準備送往醫務室。
許茜透過車窗,不懷好意地衝着我笑:“祁月,我可是在幫你啊。”
我不明所以。
車開走後,宋瑤瑤落在地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寶貝。
我鬼使神差地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喂?”
“……趙延宇,我們談談吧。”
10
折騰了大半天,唯一有嫌疑的許茜被帶走了。
我們決定回宿舍好好休息。
我讓方鬱先上樓洗澡,我在宿舍樓下跟謝川道別。
謝川:“甚麼時候?”
我:“他晚上九點才下課,可今天九點半就要查寢。”
如果今天是最後一次循環,今晚就是最後的機會。
謝川想了想,問道:“你住哪個宿舍?宿管平時從哪開始查寢?”
我老老實實回答:“210。宿管阿姨一般從一樓開始往上查寢,大概十分鐘就會到我們寢室。”
謝川提示道:“回想一下規則,你的時間很充足。”
【宿管晚上九半點開始查寢,請在務必在查寢前回到宿舍。晚上十點準時熄燈,熄燈後不允許任何人離開宿舍。】
“你是說……”
“沒錯。”
我抬頭看他:“你會來嗎?”
他表情微怔:“嗯。”
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那就好,不然我怕打不過他。”
謝川也笑了:“不會的,我幫你。”
回到宿舍。
方鬱剛從浴室出來:“你今天跟趙延宇怎麼了?”
“沒甚麼。”我隨口敷衍。
她湊到我跟前:“那你跟謝川?嗯?”
“不是,方鬱,你今天怎麼這麼八卦?”我笑着瞪她一眼。
她嘆了口氣:“月月,宿舍就剩我們倆了,我不想你也出事。”
“也沒甚麼,趙延宇出軌了。”
“趙延宇出軌了?怎、怎麼可能?你知道是跟誰嗎?”
“不知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我撒了個小謊。
“那……你打算怎麼辦?報復他們?”方鬱急切地追問。
“報復?看我心情咯。”我聳了聳肩,拿着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浴室裏香味濃郁,跟剛纔方鬱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沐浴露旁邊擺放着一瓶Gucci的限量款香水。
沒想到一向節儉的方鬱竟然會買這麼貴的香水。
方鬱忽然想起甚麼似的,衝到浴室門口:“月月,你洗澡了嗎?我有東西忘拿了,讓我進去好不好?”
我沒想太多,把香水遞出去,挑眉問道:
“難得見你用香水,是不是要去見你男朋友了?”
“啊,是啊。”方鬱面色尷尬地接過香水。
“他沒事吧?你們見面可要小心啊。”
“嗯,好。”方鬱倉促地離開了宿舍。
我邊洗澡邊回想着那瓶香水,總覺得有點眼熟。
洗完澡後,我翻箱倒櫃找出了去年情人節趙延宇送我的Gucci香水禮盒。
我平時不用香水,這個禮盒我只拆開看過一次,之後再也沒動過。
現在香水瓶內的液體只剩下一半,瓶身上也蒙了一層霧氣。
還是溼的。
我又順手拆開了其他禮盒。
化妝品套裝只剩下一盒眼影,Chanel項鍊也已經不見蹤影。
我徑直走到方鬱的書桌前,憑藉某次循環中的記憶找出鑰匙,打開了上鎖的抽屜。
趙延宇送我的化妝品、項鍊、胸針、小熊掛飾,甚至是他寫給我的情書……都整整齊齊地擺在抽屜裏。
我癱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陣後怕。
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只要我在宿舍提起趙延宇,方鬱的眼神總是充滿了落寞。
而每當我抱怨趙延宇對我不夠好時,他也總用方鬱對男友的溫柔體貼來教訓我。
就好像,他很瞭解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微信對話框裏的字打了又刪,最終還是甚麼也沒發。
規則說得很清楚。
【如果發現個人物品遺失,請不要聲張。】
難道規則可以預知今天發生的事嗎?
11
九點半。
方鬱回來了。
我們象徵性地打了個招呼,各自“心懷鬼胎”。
九點四十。
門外沒有動靜。
九點五十。
宿管阿姨還沒來。
我忍不住向門外張望。
方鬱:“還要出去嗎?現在很晚了,要不明天再說吧。”
我想了又想,還是開了口:“你喜歡趙延宇甚麼?”
方鬱愣住了:“你、你說甚麼?”
我胡亂扯了個謊:“他都跟我說了。”
“不過,你大概是被他騙了,他看上的可不止你一個……”
我把在他手機通訊錄看到的一股腦告訴了方鬱。
九點五十七。
“篤篤篤”。
我透過貓眼,看到宿管阿姨熟悉的臉。
再往下,確認她身上穿的是深灰色制服。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到齊了嗎?”宿管阿姨頭也不抬。
“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是一號牀,祁月。”
“二號牀,方鬱。”
宿管阿姨抬頭環視一圈,沒追問其他人的下落。
“熄燈後可不能出去啊。”
我們乖巧應聲:“好嘞,阿姨。”
現在距離熄燈只剩兩分鐘。
只要在查寢後、熄燈前的間隙離開宿舍,就不算違反規則。
確認宿管阿姨走遠後,我和方鬱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宿舍。
一路小跑到學校人工湖邊。
我跟趙延宇約好晚上十點在這見面。
他剛剛又給我發了微信,說要再晚半小時。
按往常,正好是小情侶約會的最佳時機。
但由於今天發佈的規則,湖邊靜悄悄的,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這段時間剛入秋,晚風帶着湖中的水汽,溼冷直鑽進骨髓裏。
我在來回湖邊踱步,摩擦着胳膊取暖。
也不知道謝川到了沒有。
我想發消息問問他,卻發現我居然連他的微信都沒有。
真是見了鬼了。
手機突然傳來強烈的震感。
如果出現新規則,讓我離開湖邊,這一切就都白費了。
我猶豫了一會,閉着眼選擇了關機。
“月月,你在這啊。”
一個陰森的女聲在我身後響起。
我警覺地回頭。
“許茜?”
沒想到她竟然逃了出來。
她步步緊逼,把我逼退到湖邊。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們只是爲了自保……”
她幽幽道:“沒關係,是我自己不知道規則,怪得了誰呢?”
我被嚇得腿軟,差一點就要摔進湖裏。
“小心啊,水很深的。”
她扶住我,笑聲讓人頭皮發麻。
“放心,我不是要來害你的,你已經夠可憐了。”
“我下午不是還幫你對付情敵了嗎?”
“你還不知道吧?今天趙延宇爲甚麼讓你去教學樓。”
我迷茫地看着她:“你在說甚麼?”
她滿意地笑了,給我講述了這個荒誕的故事。
新聞05班,趙延宇所在的班級。
班上的男生們不信邪,下課後非要留在教學樓冒險,結果接連慘死。
活着的人想跑出去,可是哪有那麼容易,教室的門早就從外面鎖上了。
這時候,黑板上出現了新的規則。
如果有人願意來接他們,一命換一命,教室裏的人就能活着出去。
他們用盡各種手段,把自己的同學和朋友騙回來,好爲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朋友哪有女朋友好騙啊,別人都不理他,他就只好打給你咯~”
我冷得牙齒打顫:“不可能,我根本就沒去教學樓找他。”
“對啊,所以他只好搶別人的名額逃出來了。那個可憐的校草,和他女朋友一起死在了教室。”
“你從哪知道的?跟我說這些幹甚麼?”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們都是被背叛的人。不過,只要活過今天,明天就會好了。”
回想前十七次循環,我每次違反規則都是因爲趙延宇有意無意的教唆。
而我一直天真地以爲他不清楚規則纔會一再犯錯。
沒關係,只要再循環一次,我們就能逃出去。
我每次都這樣對自己說。
12
不知道許茜甚麼時候離開的。
回過神的時候,湖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十一點了。
學校爲了節省經費,人工湖十一點後只亮半邊路燈。
我所在的位置燈光正好熄滅。
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向我走來。
我先發制人:“趙延宇,你還有甚麼好說的?”
趙延宇低着頭,看不清表情:“我們分手吧。我和瑤瑤是真心相愛的。”
我冷笑:“現在才說分手?在西藏那會,你們就揹着我偷偷好上了吧?”
他辯駁道:“我們那時只是一起旅遊,甚麼也沒發生。慢慢接觸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跟她有那麼多相似之處,那麼多共同話題,我們纔是真正的soulmate。如果我跟她交往,她甚至可以說服她爸爸,讓我跟她一起去A國留學。”
“行啊你趙延宇,說來說去,還不就是爲了那點錢?”
“只是‘那點錢’嗎?祁月,我跟你在一起,給你買禮物,帶你去喫飯看電影,花的不都是錢嗎?是,你可能不在乎那些,但那都是我假期擠出時間做三份兼職掙來的。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像宋瑤瑤家那麼有錢你明白嗎?!”
“那方鬱呢?你喜歡錢,招惹她幹甚麼?”
“方鬱?我可沒主動招惹她。本來是想利用她幫我刷績點保研的,既然都要出國留學了,她也就沒用了。”
我一時語塞,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
他不屑地笑了:“坦白說,要不是瑤瑤家的公司今年要上市,不能鬧出負面消息,我根本不在乎你們怎麼看我。”
“你現在就不怕我找媒體曝光了?”
“曝光?你以爲你還有機會嗎?”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趙延宇早有準備,一個閃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回過頭,只見一個陌生男子衝着我傻笑。
他上半身穿着紅色汗衫,下半身的褲子已經褪到了膝蓋。
我心中警鈴大作,從包裏拿出對講機求救。
前段時間很多女生向學校反映,走夜路經常碰到一個穿紅色衣服的暴露狂。
看來不巧,這個臭名昭著的暴露狂也被我撞上了。
“嘿嘿……”
他脫下身上皺巴巴的汗衫,一邊甩着衣服一邊向我靠近。
“你要幹甚麼?”我捏着對講機快步後退。
就在他要向我撲來的時候,兩道強光猛然撞進視線,讓人瞬間睜不開眼。
一輛巡邏車加速衝來,猛然將男子撞翻在地。
方鬱在駕駛座上大口喘氣:“這還是我拿證之後第一次開車。”
趙延宇氣急敗壞地現身,把方鬱拽下車來:“你這個瘋子!我們說好的你忘了?要是她告訴輔導員,你的助學金怎麼辦?”
方鬱毫不留情地甩開他:“你剛剛跟祁月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爲了攀上宋瑤瑤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是你喪心病狂!”
趙延宇面目扭曲,一拳拳接連砸在方鬱臉上。
“這麼說,連你也要背叛我了?”
我和方鬱去年同時進駕校學車,不同的是,我是那年唯一的優秀學員。
我坐上駕駛位,乾脆利落地打方向盤、倒車、踩油門,把趙延宇逼退到湖邊。
“月月,別……”
兩個保安從後面追來:“哎,快停下,我們的車!”
13
一輛巡邏車最多隻能坐四個人。
方鬱臉上掛了彩,被安排坐在副駕。
剛從水裏打撈起來的趙延宇和暴露狂一起被塞進了後座。
只剩下另一個保安跟我一起走在車後。
巡邏車的尾燈在我們面前漸漸消失。
“小姑娘,半夜在外面很危險啊,還好你朋友救了你。”保安大叔和我閒聊。
“呼,是啊。我們說好她留在湖邊的保安亭等我,要是我有危險,就立刻帶人來救我,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把車開來了。”
“還挺聰明。”
“哈哈,您過獎了。”
“可是現在,沒人救得了你了。”
保安忽然變了臉,猛地把我撲倒在地,雙手緊緊掐住我的脖子。
藉着湖對面微弱的燈光,我這才發現,跟剛纔把車開走的保安不一樣,跨坐在我身上的人穿的是藍灰色制服。
我奮力掙扎,可越掙扎他手上的力道越大。
“救……救命……”
我用盡全身力氣求救,也只能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湖邊只聽見風吹落葉的沙沙聲,不會再有人來了。
謝川呢?他明明說要來的。他也不會來救我了。
我幾近窒息,漸漸放棄了掙扎。
就在我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男人突然被迫鬆開了手。
我無暇顧及身邊的打鬥聲,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直到謝川扶着我的腰把我撈起來。
我嗓子劇痛,只能用氣聲說:“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爲你騙我的……”
“沒騙你。”
“還好你來了,不然我就要死了。”
我雙腿無力,藉着他的支撐才勉強站穩。
劫後餘生,我攥緊他的衣領,緊張又慶幸。
謝川沉默許久,目光晦澀:“不,祁月,你已經死了。”
我的大腦瞬間停止了運作。
甚麼?
我已經死了嗎?
我抬頭看向他深邃的眼眸,之前的種種回憶在他眸中翻湧。
我看到了十八次循環中的我,還有循環之外的今天。
原來,我早就死了啊。
14
那天,我查到了趙延宇出軌的證據,揚言要向全校人揭露他的惡行。
爲了不影響宋家的公司上市,他利用方鬱把我騙出來跟他和談。
當晚,他把我引到暴露狂最常出沒的地方,又故意遲遲不現身,借他人之手將我滅口。
謝川補充道:“你的屍體被魚分食了,你又死得不甘心,一心想改變死亡的命運,就陷入了循環。地府年底清算業績,才發現有你這麼個孤魂野鬼。”
“那規則又是怎麼回事?”
他帶着我回到了久違的家裏,一進大門就看到了我的黑白照片。
客廳的四面牆壁上都貼滿了印着規則和咒語的黃色符紙。
我的父母正癱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兩人形容枯槁,和我暑假在家時看到的模樣大不相同。
我心裏一酸,忍不住上前抱住他們,卻撲了個空。
對上我探究的眼神,謝川解釋道:“他們爲了找回你的屍體,請了個‘大仙’做法,卻意外發現你的魂魄還留在陽間。那人企圖瞞天過海,設置規則幫你逃脫死局,借屍還魂。可地府早就升級了追蹤設備,閻王連夜簽發逮捕令,派我來把你帶回地府。”
我自嘲地笑了笑:“真可惜,之前的大好機會就這樣被我浪費了。”
謝川頗爲嫌棄:“沒錯,前十七次你都爲了你那個男朋友白白送死。”
“爸、媽,你們別擔心,我現在很好,死後的世界也沒那麼可怕。”
只可惜他們再也聽不到我說話了。
“你倒是很樂觀。”謝川面不改色,想來應該是見慣了生離死別。
我吸了吸鼻子:“不然呢?哭着說我不想死?我又不是剛死的新鬼,還怕這些。”
謝川說,我死後警察最先查到了趙延宇身上。
他憑藉腳踏N條船的“事蹟”名揚S市。
宋瑤瑤家的公司上市失敗,還被人舉報了偷稅漏稅,正在接受調查。
第二天趙延宇就被“不知名人士”打得全身骨折送到了醫院。
那天的暴露狂和保安是一夥的,在S市流竄作案,早就被警察盯上了。
他們前兩天又犯了事,當場被緝拿歸案。
這樣看來,我好像已經沒甚麼要留下的理由了。
S市的夜晚靜謐,路燈點亮空無一人的街道。
肅S的秋風席捲落葉,帶着零星的砂土穿過我們的身體。
我忍不住問謝川:“你今晚是不是不打算來的?”
按他們地府的規矩,像我這樣的小鬼,只要還原S法在真兇手下再死一次,就會再度引來鬼差,徹徹底底變成陰間的鬼。
“嗯。你死了我可是有獎金的。”謝川臉上毫無愧色。
“你見利忘義!”我大聲抗議。
他深吸一口氣:“祁月,爲了給你自首的機會,我不僅放棄了獎金,下個月還要幫閻王多抓二十個小鬼。”
抓小鬼?
我一下來了精神,扯着他的袖子追問:
“你們平時都怎麼抓鬼的呀?”
“每個月按鬼算業績嗎?”
“鬼會聽你們的話嗎?”
“……”
15
閻王說我認罪態度不錯,不必下十八層地獄,只罰我下輩子工資減半。
我氣呼呼地走出大殿,跟白無常抱怨:“我到底做錯了甚麼?我死得那麼慘,還死了十八次。都怪你,你爲甚麼不早點把我帶回地府?我下輩子的工資你賠得起嗎?”
黑無常忍不住偷笑:“阿川,人家小姑娘確實挺可憐的,要不把你俸祿分給她吧。”
白無常冷着臉:“不分。那十七次是她自己找死。”
黑無常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別介意啊,他這人就這樣。這幾年出生率降低,投胎也沒那麼容易,咱們還有機會再見呢,下次我讓他請你喫糖葫蘆。”
還是黑大哥善解人意。
十年後,我憑藉當年在循環裏的豐富經驗成爲了閻王的得力助手,專門收服那些妄圖借屍還魂的小鬼。
我喫着這個月的新品糖葫蘆,美滋滋地說:“閻王爺說要是我幹得好,下輩子讓我投個好胎。”
白無常手上的狼毫頓了頓:“甚麼時候走?”
“急甚麼呀,我還沒玩夠呢。你是不是反悔不想請我喫糖葫蘆了?”
“……不是,到時我找人幫你打點關係。”
“還是不麻煩了。我覺得呢,閻王比上面那些傢伙出手大方多了,我在這不愁喫不愁穿,還有人隔三差五給我送地府的招牌糖葫蘆,我幹嘛非得投胎給自己找罪受啊。”
他輕笑:“就這點志氣。”
我認真點頭:“嗯。”
“喜歡糖葫蘆以後天天給你送。”
這麼大方?機會難得啊。
“拉勾,說話算話。”我立刻伸出小拇指。
“好。”他擱下筆,輕快地回勾住了我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