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15
第二天，我就去自首了。
警察問我爲甚麼S人，我緊守着那個祕密，沒有說話。
然後就是判刑、拘上手銬，坐牢。
今年我二十，我想坐七年牢，出來後她應該結婚了。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參加她的婚禮。
算了，她怎麼可能邀請我呢？
其實我進來後，也有曾經的同學來探望過我。
他們看我的眼神複雜又震驚。
我那上了年紀的導員嘆了口氣說：
［辰旭，你糊塗啊。］
［你本來有機會成爲最優秀的工程師。］
我知道我讓他失望了。
［對不起……］
進來以後我好像總是在說對不起，爲那些真切關心我的每一個人。
可我也不後悔。
有一天，獄警突然說，外面有個女生想見我，叫江瑜月。
人聲喧嚷的機廠，我突然就愣在原地。
這一下的愣神如此兇險，以至於讓我忘了正在高速運轉、向我逼近的機器。
指節傳來的巨大痛楚幾乎將我吞沒。
銀光一閃，鮮血四濺。
［小心！］
我被人撲倒在地，可已經太遲了。
視線裏兩根斷指就靜靜躺在地上。
［你瘋了？］
［發甚麼呆呢？］
［快送他去醫務室！］
……
獄友湧過來，將我攙扶起來。
我卻瘋了一般推開他們，一直往外跑。
往外跑，往外跑。
把一切一切都拋在腦後。
我沒有跑到會見室，我只是跑到整個監獄最高最高的天台。
在這裏可以俯瞰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看見她出來了。
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不停用袖子擦臉。
我看着好難過。
風這麼大，她怎麼穿那麼少？
好想去給她披件外套。
不遠處的車門開了，趙霖走下來了。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不知道他說了甚麼，她點了點頭。
趙霖又揩去她臉上的淚水，然後護着她上了車。
車輪轉動，他就帶着她在我的視線裏越來越遠。
我慢慢坐到地上，縮到牆角。
發現這時手上鮮血浸染大片衣衫。
天邊紅霞似火一般熱烈。
淚水在這一刻流下臉頰。
16
在監獄裏的日子很無聊。
我總要打發點時間，便撿地上的石子堆着玩。
［嘿，老哥，你堆的不錯。］臉上有疤的男人湊過來。
［一堆破石子堆高點罷了，有甚麼厲害的？］旁人嗤笑。
男人正色起來。
［不不不，就他堆得這個小塔來說，就體現極大的空間想象能力、技術能力。］
他又問我：［哥們，大學學的甚麼專業？］
［機械設計製造。］
我又堆了一粒石子在塔的頂端。
這其實蠻簡單的，只要掌握好力的平衡，再算計一下重力、落腳點就行。
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枚石子，然後飛快地從包裏掏出一張紙，遞到我面前。
［您看看，這是公司裏前幾天傳來的圖，說是可行性不佳，您有甚麼高招嗎？］
我思索了一下，便用石頭在地上沾了點泥灰在紙上劃了幾條線，然後就遞給他，繼續堆石頭了。
那人瞪大眼睛，突然一下拍到我肩上。
［妙！］
從那以後，他經常傳圖紙給我。
他好像是某個公司的專家，結果替誰頂了罪才進來的。
他向我打包票，等我出去以後跟着他混，一定不會差。
但因爲我表現得好，五年後我就提前出來了，他還被關着。
出獄那天，我換了身乾淨衣裳，要走的時候，他卻遞給我一張名片，讓我去外面聯繫上面這個人。
我本來也不抱甚麼期望，我想甚麼活也比自己去幹個收銀員強。
我打了那通電話後，對面給我一個地址，說是會有人接我。
我來到一片空地。
不知等了多久，天上嗡鳴，落下一架飛機。
我：……
於是我就在出獄後的三個小時，從名不見經傳的a市飛到了舉世聞名的魔都。
人生的境遇真是蠻神奇的。
16
公司的老總一見到我，就迎上來，嘴裏說甚麼終於見到云云的恭維之語。
他們沒看我學歷，直接就讓我帶領一個超百萬的項目。
其實本來是有人看不過的，不過聽說我就是公司一直請的外援，他們俱都屏息斂聲。
在公司做了三年，我想人脈啊經驗啊都積攢的差不多了，索性自己出來創業。
公司名我想了挺久，最後還是拍案，選了最初的名字－－
旭月科技。
沒日沒夜的工作也算有點回報。
在我三十歲那年，公司營業額破千萬，個人身家堪堪過百億。
當然，一路也並非一帆風順。
比如我昨天收購了一所獨角獸公司，第二天他們破產的老總就衝到我辦公室，惡狠狠給了我一拳。
我摸着眼角額頭的傷，心想這下可見不了人了。
李特助給我戴了墨鏡和帽子。
一路走，他一路在跟我彙報情況。
［江小姐的電影將在下週上映。］
我算了算時間，便道：［買五百張，分給員工，想去看的就去，算帶薪休假。］
我停在電梯口。
電梯的右邊貼着她的海報。
我長久地凝視海報上她美麗的容顏。
十年過去，她如今已成萬衆矚目的大明星。
我能爲她做的不多。
她的電影開拍，我便買票發給員工。
她去上某個節目，我便去買那個電視臺的股份，等她退出就賣掉。
她被人黑被人罵的時候，我就僱水軍去幫她闢謠、回擊。
李特助看着我，表情有點遲疑。
［老闆，江小姐她最近新買了一處房產，而且跟您……］
我漫不經心地想，這麼巧，我家的隔壁最近也在裝修。
電梯門打開的提示音在那一刻蓋過了李特助的話語，我沒聽清，但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了，回去吧。］
轉身踏入了電梯。
其實這麼久，李特助多次問過我，要不要安排一下見面。
做到我這個地步，見一個明星不難。
可我想起見她最後一面我是如何答應她不打擾她，不再去見她。
所以這麼多年，我都是小心翼翼。
不在財經上露臉，拒絕接受採訪，就怕她的無意翻看，會打擾到她的生活。
可心裏卻總是抱有哪怕一絲期待。
會不會在哪一刻，命運會讓我跟她重逢呢？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
叮咚一聲，門響了。
電梯門緩緩拉開。
她就站在外面。
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