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沒她沒死

　　暮色四合，村裏炊煙裊裊。

　　小陳氏記掛着梨花，一邊嘆氣一邊擇菜，自家皮猴樣的兒子如小旋風般刮進廚房，迫不及待道:

　　“娘，出大事了!老牛家要把梨花給埋南山去!”

　　小陳氏大喫一驚，忙棄了菜抓着兒子榮哥兒問道:

　　“怎麼回事？梨花她……”

　　榮哥兒喘勻了氣，忿忿道:

　　“梨花她沒死，我瞧着還有氣呢，可張大娘非要埋了梨花，說遲早要嚥氣，村裏人都攔不住!”

　　小陳氏想起白日裏張氏對梨花的虐待磋磨，心裏突突直跳，顧不上再做一大家子的飯，不及摘了圍裙就往屋外跑。

　　村東南山，秋風蕭瑟，寒冷刺骨。

　　人羣中，張氏的男人牛三寶站在一處小土丘上，揮着鋤頭一下一下地挖坑，面無表情的臉龐上揮汗如雨。

　　小陳氏擠進人羣，一眼就看見縮在張氏懷裏奄奄一息的梨花。

　　許家三房媳婦裏，大陳氏兒女雙全，江氏生了三個漂亮的閨女，只有她，肚子裏蹦出來的全是兒子，老大頑皮，老二悶葫蘆，老三倒還看不出來，這讓她愈發想要生一個像梨花這樣乖巧懂事的閨女，平日裏，她就對梨花十分喜歡，常常接濟梨花一些口糧。

　　梨花也知恩圖報，不知爲她打了多少次豬草，抓了多少餵雞鴨的魚蝦溪貝。

　　在她心裏，時常想着要是當初撿到梨花的是她該有多好，她沒有閨女緣分，一定會對梨花好好的，不會像張氏一般餓梨花肚子，還動輒打罵。

　　“張桂花，你這喪了良心的，你這是要幹啥!”

　　小陳氏衝上前想要搶過梨花，卻被張氏一錯身擋住。

　　“我幹啥？這小妮子已經死了，不趕緊埋了，留在家裏尋晦氣呢！”

　　張氏感受到周圍人異樣的目光，滿是橫肉的臉上表情猙獰，尖聲怒道:

　　“這小妮子命硬着呢，克得我家金寶從小身子就弱，反正我家可養不住她!”

　　小陳氏看着氣息越來越弱的梨花，小小一團蜷縮得宛若剛出母體的嬰兒，如今離死去也就差一口氣，當下將埋藏在心底許久的話脫口而出:

　　“張桂花，你不要梨花我要!”

　　張氏瞪着眯縫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眶通紅的小陳氏。

　　“你說你要這小妮子？你……你要收養她？”

　　小陳氏內心複雜，但還是堅定道:

　　“對!你把梨花給我，我來養她!”

　　張氏眉心一跳，心思轉了轉。

　　“你要收養梨花也行，但不能就這麼抱走，好歹我也養了她五年，你得用糧食跟我換孩子!”

　　小陳氏氣得渾身顫抖，可她又猶豫了。

　　這年景大旱，地裏收成一直不好。家裏又沒分家，包括公婆叔侄，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家裏孩子一個接一個的生，口糧早就開始算計着吃了。

　　自己的公公婆婆，也不知道能不能同意!

　　可看着只剩一口氣的梨花，小陳氏餘光又瞥見不遠處剛趕來的丈夫許福生。

　　許福生那堅毅的臉上滿是對妻子的信任，緩慢而堅定地朝小陳氏點了點頭。

　　小陳氏心中湧起莫大的力量，視線看向張氏，咬了咬牙狠心道:

　　“五十斤苞谷，再多了沒有!”

　　抱着梨花的張氏跳腳，氣道:

　　“才五十斤!你打發要飯的呢！”

　　張氏還想再討價還價，這時牛三寶發話了。

　　“跟她換。”

　　張氏聞言，就像被卡住脖子的雞，嘴裏將要脫口而出的污言穢語戛然而止。

　　“……行，跟你換，可不能缺斤少兩!”

　　就這樣，許家出了一袋苞谷，換回來一個瘦巴巴的小姑娘。

　　……

　　許家，被灌了一碗藥粥的梨花身子漸漸暖了起來，縮在炕上，睜着大眼睛怯怯地看着老許一大家子人。

　　許老太坐在炕沿，摸了摸梨花乾瘦的手臂，嘆氣道:

　　“作孽啊，咋能把閨女餓成這樣。”

　　榮哥兒左看看右看看，仰頭問自家娘:

　　“娘，咱家以後是要多個妹妹了嗎？”

　　小陳氏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溫柔道:

　　“是，以後梨花就是你們的妹妹，你們可要保護照顧好梨花，知道嗎？”

　　“知道!”

　　榮哥兒一臉興奮，滿口答應。

　　他們兄弟幾個終於有妹妹了，終於不用羨慕別家有妹妹的小夥伴了!

　　這時大陳氏和江氏端着一盆熱水進了屋，招呼着老少爺們出去，她們要給小梨花洗個澡，除除在牛家的晦氣。

　　梨花被剝光了，安安靜靜地坐在澡盆裏。

　　小陳氏摸着梨花身上那青青紫紫被掐被擰的痕跡，眼睛酸澀得不行。

　　大陳氏信佛，最是心軟，已經流出淚來。

　　“造孽呢！牛家就這麼磋磨梨花，梨花才五歲!他們是人嗎？”

　　江氏沉默不語，只是給梨花擦洗的動作輕柔了許多。

　　“……嬸，以後我是你閨女了嗎？”

　　小小的梨花突然開口，小心翼翼地問小陳氏。

　　她好害怕這不是真的，她好害怕自己是在做夢。

　　她想做香蘭嬸子的閨女，她一定努力幹活，喫很少很少的糧食，照顧弟弟。

　　對了，香蘭嬸子家都是哥哥，那她就快快長大，換了彩禮給哥哥們娶媳婦。

　　“娘”說了，她長得好，以後可以換很多彩禮給金寶弟弟娶媳婦。

　　可她不喜歡總是打她的金寶弟弟，但她願意用自己給哥哥們換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