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人善被人欺
我偷偷去了老公公司的慶功宴,想給他一個驚喜。
滿眼崇拜地看着我的老公陳鋒站在臺上激情演講。
“感謝我母親的養育之恩,感謝各位同事的辛勤付出,最感謝的……”
他頓了頓,似乎朝着我這邊看了一眼。
我也激動地看向他,這麼多年的辛苦付出,原來他都看在眼裏!
只是不等我站出來,就聽到他說。
“最感謝的是我的助理,馮茜女士,她在我身邊的日子,真的給了我很多的支持和幫助!”
我看到前面的女人在掩嘴淺笑,她的白色魚尾裙和我撞衫了。
所有人都開始起鬨,“表示一個!表示一個!”
陳鋒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可不能褻瀆我們的馮大美女!”
他的理由竟只是不敢褻瀆,而不是他已有家室。
馮茜滿面羞紅,煙波流轉,風情萬種地上了臺。
“表示就表示,又不是玩不起!”
她微微一笑,上前拽着陳鋒的領帶,吻了上去。
臺下衆人突然噤了聲。
耳邊有甚麼破碎的聲音。
我再反應過來時,臺上的兩人已經下來了,不知何時走到了我的身前。
馮茜挑眉,上下打量着我和她同款的裙子。
“這位太太看着面生,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我沒搭理她的挑釁,直直地看向了陳鋒。
他有片刻的心虛,拽着我的手去了露臺。
露臺夜風寒涼,他卻對我的寒顫熟視無睹。
他點了一根菸,“你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嗎?不來的話豈不是錯過了這精彩的一幕?”
他不耐煩地吐了一口菸圈。
“那只是逢場作戲,給大家活躍一下氣氛罷了。你還當真了?這麼不依不饒的像甚麼樣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聽他這話的意思,我要是不原諒他和別的女人親嘴,就是我不識大體,玩不起。
“慶功宴可以帶家屬,你爲甚麼沒通知我?”
陳鋒皺着眉頭,“家裏離不開你,我想你也沒空!再說,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歡這種拋頭露面的場合了麼……”
心中禁不住冷笑,眼淚無聲無息滑落臉頰,滴在微涼的手背。
他是嫌棄我,覺得我只配在家裏給他當老媽子。
這時,裏面有人叫散場了。
“你等等我去安排一下,一會一起回去!”
但這一去,他再也沒回來。
我一個人回家的時候,正好碰到婆婆起夜。
她滿臉不悅。
“我就說沒有父母的女人不可靠,深更半夜誰知道去哪鬼混了?”
“明天我一定告訴阿鋒,好好管管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
“還不快過來給我換一下尿不溼,杵在那當門神呢?”
我擔心深夜她的大嗓門擾民,耐着性子上前給她換洗。
回到臥室躺下已是凌晨一點。
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一晚起來伺候婆婆起夜兩三次。
陳鋒一夜未歸,也無半條信息。
他有空送女助理。
卻吝嗇跟我哪怕隻言片語的交流。
剛開始不是這樣的。
那時的我們甜蜜恩愛。
只是晚上到了興頭處,婆婆如同鬧鈴般叫嚷着要起夜。
久而久之,他興致大減。
我越來越像他家免費使喚的老媽子。
我也曾反抗過,建議找個護工或者保姆來照顧婆婆。
但他總有一堆說辭等着我。
“青青,我媽獨自帶大我不容易。我們夫妻一體,你先受累替我儘儘孝道。等公司上市走上正規,我就回來和你一起照顧媽。”
彼時,陳鋒對我的付出還很認可。
但後來他卻視而不見、認爲理所應當。
我哭過、鬧過。
“你在家做全職太太多舒服,你能不能不作,讓我省點心?”
婆婆經常抱怨。
“結婚這麼多年,別家都抱倆了,你這肚子連個響也沒有。”
孩子也不是我一個人能生出來的啊。
“魏青青……”
婆婆的聲音傳來。
我撐着昏沉沉的腦袋,條件反射般坐起身。
婆婆躺在牀上頤指氣使。
“我要喫油燜大蝦。”
午飯剛做好,陳鋒回來了。
跟他一起的還有昨晚的女助理,馮茜。
陳鋒有片刻的不自然。
他摸了摸鼻子。
“茜茜說來看看咱媽。你,你昨晚怎麼回來的?”
茜茜,叫的真特麼親熱。
我不願再粉飾太平。
“昨晚你去了哪?和她過夜上牀呢?”
陳鋒心虛地壓低聲音。
“你非要把話說這麼難聽?她喝多了,我只是照顧她而已。”
“孤男寡女,全天下的人死光了,非要讓你這個有婦之夫照顧?”
婆婆爽朗的笑聲傳來。
我都忘了多久沒聽到她的笑聲了。
她面對我時總是不耐煩和責罵。
“工作那麼忙,還惦記我這個老太婆,有心了!”
“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不知以後便宜誰家小子。”
馮茜低聲哄着婆婆,遠遠看去,仿若母女。
我說今早爲何婆婆點名要喫油燜大蝦、松鼠桂魚、紅燒排骨。
合着是誑我給渣男賤女做飯呢。
還未動筷,婆婆又將我叫了進去,讓我給她剝蝦。
她一邊喫着飯,一邊笑眯眯探頭看着外面。
心思淺顯直白得直扎人心。
“鋒哥哥,這個蝦好油,你能不能幫我剝?”
陳鋒有點猶豫。
“我不會,平時都是青青剝好給我。”
“要不我叫她過來給你剝?”
“哦,那還是不用了。人家只想喫鋒哥哥親手剝的。”
馮茜的聲音嬌嫩膩人。
“要不我現學一下,給你剝。”
“鋒哥哥最好啦!”
他們旁若無人、親密有加。
原來陳鋒不是不會,是我不值得他放下身段。
“魏青青,來,給我換一下褲子!”
我心中雖然悲憤,但習慣使然我伺候婆婆換下紙尿褲。
路過客廳,正好看到馮茜指着蝦,一臉挑剔。
“做蝦不挑蝦線,惡不噁心,這還怎麼喫?”
陳鋒立刻陰沉了臉,摔了凳子指着我。
“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天天供着你,你就是這樣照顧家裏的?連個飯都做不好,廢物!”
“咣噹”。
婆婆也將油燜大蝦的盤子扔在地上。
那一個個蝦頭對着我,彷彿都在嘲笑我的無能和卑微。
多年聚集的傷心、憤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我抬手一甩,將裝有婆婆排泄物的紙尿褲甩到了馮茜頭上。
不偏不倚,正好兜了一頭。
未消化的黃湯沿着馮茜的臉滴滴答答,掉進身前的餐盤中。
馮茜閉眼尖叫,上下跳腳,拽下頭上的紙尿褲胡亂一扔。
正正好,甩了陳鋒一臉。
這下正好,兩人挺登對,誰也別嫌誰。
兩人爭先恐後往衛生間衝去。
誰也不讓誰,愣是堵在洗手間門口互相對着幹嘔。
“魏青青,你幹甚麼?還不趕緊來收拾,惡不噁心!”
婆婆捶着牀,疾言厲色罵着我。
“噁心?”
“我能有你兒子婚內出軌噁心?還是有你當我面拉皮條噁心?”
我發瘋一般將桌上的菜碟子全掃落在地。
粗略清洗出來的陳鋒,徹底被我激怒。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纔會娶你這個瘋子!離婚,我要跟你離婚!”
眼淚控制不住流下來。
心一點點沉下去,冷下去。
這個我曾經愛如骨髓的男人。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滿了強烈的憎惡與嫌棄。
聲音冷如冰霜,“如果我媽氣出甚麼好歹,我不會放過你!”
四年前的我,肯定不會想到今天。
曾經那個將我護在身後,告訴我別怕的男人。
那個曾因爲我說荷花美,半夜採荷送窗邊的男人。
那個曾經承諾要給我一個屬於我倆溫暖家的男人。
……
有一天,會恨我厭我如斯。
“離婚,你這個不會下蛋的賤人,白耽誤了我家兒子四年!”
我掏心掏肺、無微不至伺候了四年的婆婆,也巴不得我趕緊滾蛋。
我真是一個傻瓜,十足的大傻瓜。
密密麻麻的痛裹挾着我,腦子嗡嗡作響。
我緊要雙脣,絕望又倔強地盯着他。
“離婚!”
“你說甚麼?你再說一遍!”
陳鋒似未料到我會親口說出這兩個字。
從洗手間出來的馮茜,眼中閃過一抹驚喜。
“離,現在就去,沒了你這個累贅,我兒子能娶個更好的。”
婆婆邊說,邊瞟了眼馮茜。
如此迫不及待。
我轉身回到臥室,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身份證、結婚證。
“走吧,現在去領離婚證!”
見我動真格,在馮茜期盼的眼神中,陳鋒端着身子下不來臺。
“這可是你說的,以後別後悔,像狗一樣來求我!”
“就算你跪着求我,我都不會再看你一眼!”
不會了,這次再也不會回頭了。
我曾經愛他如命,只是因爲我貪戀他曾給的那絲溫暖。
我無父無母,從小就是個孤兒。
在孤兒院被領養了三次,又都被棄養。
小朋友們都嘲笑我是個沒人要的垃圾。
上學後,內向孤僻的我,成了霸凌者們欺負的對象。
他們知道,無人給我撐腰。
一次,霸凌者們將我逼到偏僻處。
他們找了幾個社會上的混混想要整死我。
絕望之際,陳鋒如同蓋世英雄,從天而降救了我。
高中畢業外出打工,被顧客刁難。
宿緣般,陳鋒再次出現幫我解了圍。
昔日青澀的少年已長成英俊的青年。
兩次的救命之恩,讓我難以自拔愛上了他。
我小心翼翼靠近他,溫暖他。
精誠所至金石爲開。
我們交往、結婚,順理成章。
我以爲往後餘生會幸福。
但命運總也見不得我好。
剛結婚三個月,婆婆中風半身不遂躺在牀上。
我的噩夢開始了。
剛開始,陳鋒擔心他媽一時無法習慣,不放心別人照料。
後來,陳鋒他媽離不開我,請護工又費錢又不仔細。
三年多時間,我基本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每每疲累時,總想忍一忍就過去了。
現在的辛苦是爲了我們的小家未來更好。
並不是所有付出的善意都會有善果。
看着窗外後退的白楊。
陽光那麼明媚、那麼溫暖,我的心卻一片冰涼。
副駕駛上的馮茜,打開了化妝鏡,細緻描繪着眉毛。
當年我和陳鋒領結婚證時,他還沒買車。
我倆擠在公交車上,他雙手圈着我,死死幫我擋着周圍擁擠的人羣。
“等以後,我們有錢了先買車。這樣我的青青就不用再受這種擁擠之苦了!”
如今,我們是有錢,有車了,但是坐在副駕駛的不是我。
那時擁擠的公交車,終點是幸福的門。
如今,寬敞的私家車,駛向的是我們的分離。
“阿鋒,再見!再見,曾溫暖過我的少年!”
民政局辦事效率挺高。
之前曾聽說離婚時,工作人員會勸和。
但輪到我,工作人員卻未置一聲,大概是看到了陳鋒和馮茜緊牽的雙手。
出了門,陳鋒摟着馮茜,頭也不回地開車走了。
我深吸一口氣,心中空落落的。
在這個城市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
在這世間,從來都是孤零零的。
夜晚,我躺在小賓館的牀上,整個人放鬆、空洞。
婆婆打來電話。
“死哪去了?水性楊花這麼晚不回家!真是有娘生沒娘養的!”
她兀自在電話那頭罵罵咧咧。
我突然提高嗓門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