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1
嫁給皇上的第三年,他帶回來一個女人。
他曾允諾後宮中只我一人,如今卻縱容她搶走我的東西,毀了唯一一個還在我身邊的人。
後來他跪在我的身邊,捧着我煞白的臉。
「知念,求你了,別離開我。」
1.
我做皇后的第三年,孟北堯從邊塞帶了個姑娘回來。
她叫許清菡,一雙彎月眼活脫脫惹人愛。
剛帶進宮的第二天,孟北堯就封了她貴妃之位。
封妃那天很是熱鬧,孟北堯給了她民間娶親的儀式。
三書六禮,八抬大轎。
還記得我與他成親那天也曾提過這樣的要求,他卻以一句:「阿念,朕現在是皇帝,應該穩重些,整那些俗的做甚麼。」
後來的時日,孟北堯也不再常來我的宮中,日日都留宿在那許清菡宮內。
宮裏人都在傳,如今這皇后之位恐繼位於人。
「娘娘,這羣人竟這般大膽,奴婢替您好好教訓她們一番。」
含香從小時便侍奉在我身邊,自是聽不得這些人背後嚼舌根。
罷了,便由她去吧。
左右不過也就是趁趁口頭之快,那丫頭心軟,不會拿她們怎麼樣的。
隔天一早,許清菡早早的便守在門外,聽含香說是要來請安,可誰人不知是想來滅滅我的威風。
許清菡一進門便將那雙眼笑成月牙狀:「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娘娘鳳儀萬千,別說是皇上,連臣妾看了都忍不住想多與您親近親近。」
她這幅模樣也難怪會迷了皇上的心。
「但是娘娘,年少情深終究會相看兩厭,舊人哪裏比得上新人呢。」
許清菡眼裏始終帶着笑意,但不同剛纔,這會兒似乎帶着些得意?
這模樣看的人新生厭煩。
「放肆,貴妃娘娘當真沒有一點兒規矩!」含香又氣又惱。
許清菡撇了撇含香,「一個奴婢也敢與本宮這樣說話,看我不掌你的嘴。」
「皇上駕到!」
一瞬間,許清菡像變了個人似的,嬌滴滴的直往孟北堯懷裏鑽。
孟北堯也不惱,一臉寵溺的扶着她。
這幅樣子,像極了剛成婚時的我們。
「發生了何事。」
孟北堯雙眼含笑的看着懷裏的人兒。
「阿堯!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歡我,但是我不在乎,可不想區區一個奴婢都能壓到我頭上,竟想掌我的嘴。」
許清菡那雙眼睛一瞬間蒙上了水霧,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好似剛剛囂張跋扈的不是她。
孟北堯哄了哄懷裏的人兒,一雙質問的眼睛朝我看來。
「北堯,含香沒有。」
我撒嬌似的搖了搖他的手。
孟北堯想都沒想,甩開了我的手。
我望着眼前這人的眼神,好陌生。
「皇后,管好你身邊的人。」
「清菡是我明媒正娶進來的,雖沒有家世,但這宮中沒人能欺負她。」
「我曾以爲世上再沒人讓我心動,直到遇見了清菡,她值得世間最好的愛。」
「你若執意要欺負他,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孟北堯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給我,只顧着給她心愛的人撐腰。
許清菡高高在上的看着我,這一場無聲的戰役本就是她贏了,輸的只有我。
2.
多可笑啊。
以前是他說:「知念,我這一生,只你一人,誰欺負你就是與整個皇宮作對。」
我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剛等到我及笄,他就立馬跑到我家提親。
他跪在爹爹面前,發誓這輩子不會負我。
可如今,他抱着另一個女人,護她,敬她,愛她。
我知帝王情最是涼薄,可沒想到竟消失的這麼快。沒有愛,我也不願再被困在這宮中。
孟北堯說到做到,他確實給了許清菡世間最好的愛。
她想要世界上最好的珍珠,他便吩咐下人跑遍整個南海爲她尋來。
她想念邊塞的馬兒,他便叫人連夜爲她接來。
她說這宮中太過束縛,他便帶她下江南,採蓬蒿。
我有的,許清菡都有。
我沒有的,許清菡也有。
含香從小跟着我,最是看不得我受委屈。
她知道,我最愛好看的金銀首飾,用自己這麼多年的積蓄打了一隻翡翠色手鐲贈予我。
「你傻不傻,你看看我哪裏還缺這麼些首飾。」
「姑娘喜歡的,我自是想爲你討來,你配的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我將手鐲套在手腕上,玲瓏剔透,微涼浸骨,自母親走後,再沒有人對我這般好過。
我坐在榻上,眼淚悄無聲息落在手鐲上。
我後悔了。
我後悔嫁給孟北堯,我最是愛自由,如今卻被困在這深宮之中,我本該和含香遊山玩水,看遍大江南北的。
3.
冬季來臨,含香看我整日呆在房裏,非得拉我去賞梅花。
她嘰嘰喳喳的走在路上,說這御花園的梅花最是美不勝收,我看了定喜歡的不得了。
踏進御花園,好巧不巧,跟孟北堯撞了個正着,旁邊自然有他那寶貝貴妃。
看見我,孟北堯微微一愣。
「怎麼穿的這樣單薄。」
他往前兩步,脫下身上的披風往我身上披。
許清菡縱使再不開心,也沒有表露出來,恨恨的瞪了我一眼。
「阿堯,這御花園的風雪怎這麼大,吹的我好冷。」
孟北堯的披風在手上愣了愣,還是披在了許清菡身上,細心的爲她繫了系。
許清菡那雙眼睛立馬笑成了彎月。
「皇上,臣妾近來身體不適,先告退了。」
我朝孟北堯行了行禮,便拉着含香要走。
「慢着。」
「阿堯,沈姐姐那荷包好生好看。」
許清菡那雙眼睛滴溜溜的轉,目光落在我腰間那粉色牡丹荷包上,用手指了指。
「沈姐姐,可否將那荷包贈予我。」
說着便要來取我的荷包。
許清菡搶了我太多東西,我都不與她爭,我知道那是孟北堯默許的。
但這後宮之中,所有東西都是他的,我也沒資格阻止。
但這荷包是母親在我進宮之前挑燈一針一線連夜趕出來的。
這是母親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了。
我顧不得禮儀,死死的攥着荷包,許清菡也緊緊抓着不鬆手。
情急之下,我朝許清菡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一口。
4.
隔天,孟北堯便不請自來。
他要我去給許清菡賠罪。
「清菡說了,只要你去給她賠罪,那荷包她不要也罷。」
「她從來不是不講道理之人。」
「知念,不要讓我爲難。」
他叫我不要爲難,那日明明是許清菡先來招惹我,他卻叫我不要讓他爲難。
一瞬間,委屈湧上心頭,我雙眼猩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長衫。
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直往地上掉。
「孟北堯,你別忘了,當初是你求着讓我嫁給你的。」
「曾經你說的那些都不作數了嗎?還真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你任由許清菡搶了我多少東西,這荷包是我母親活着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你不是不知道。」
「你縱着那許清菡胡來,現在卻叫我不要讓你爲難。」
我丟掉所有儀態,坐在地上。
孟北堯許是被我戳穿,惱着臉。
「沈知念,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沒有半點皇后的樣子,身爲中宮之母你不該這麼任性。」
我已沒有力氣再跟他爭論:「孟北堯,既如此,你不如廢了我這皇后之位,也算了確我一樁心事。」
這話一出,孟北堯眼裏沒有了半點溫情。
「沈知念,你做夢,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我。」
「來人,看好皇后娘娘,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
孟北堯走後,我再也撐不住,癱軟在了地上。
5.
我好像睡了很久。
醒來的時候,含香已經哭成一把淚人。
我想抬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淚,可手卻怎麼也抬不起來。
「含香,我這是怎麼了。」
「娘娘,皇上走後我便進來尋你,卻不想您暈倒在地,怎麼叫都醒不過來。」
含香邊說邊哭,看得我心疼極了。
「不就是生個病嗎?哭成這樣,像個小孩兒一樣。」
我颳了刮含香的鼻子。
可誰知,她哭的更兇了。
「你這是做甚麼。」
「娘娘,……太醫說您這病最多活不過三個月了。」
我的手愣在了空中,腦袋響過一陣鳴叫。
原來我快死了,我說這些天怎麼喫甚麼都不香,身上軟的使不上勁。
起初我是害怕的,但我又慶幸。
我終於可以逃離這高牆之處了。
可……含香怎麼辦呢,她還是個孩子,我又怎捨得讓她一個人在這宮中。
我起身走到首飾臺前,在最裏面的盒子裏拿出一張紙。
「含香,我走後,你便拿着賣身契出宮去,賣掉我的首飾,替我去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
含香終是沒忍住,抱着我哭溼了衣衫。
我拿銀子堵住了太醫院的嘴,這幅樣子就別傳出去讓別人看笑話了。
6.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可我總覺得度日如年,身上的痛楚讓我喫不下去東西,味同嚼蠟。
含香見我消瘦的如此之快,每天變着法兒的給我做喫的,像哄小孩似的。
一月過去,孟北堯終是解了我的禁足。
「娘娘,娘娘,今日天氣格外的好,咱們出去曬曬太陽吧。」
含香難得這樣好的興致,這些天照顧我本就費心費神,我點了點頭,叫她拿上了房裏的風箏,去了御花園。
果然,雪後初晴,朝陽滿山。
含香拿着風箏在我面前跑來跑去,一瞬間好似回到了小時候。
也是這樣一個豔陽天,我拿着爹爹做的風箏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含香在後面根本追不上我,一個勁小姐小姐的喊。
「娘娘,想甚麼呢?快來,起風了。」
我脫下披風,抓住含香給我的風箏線,風箏一瞬間在空中飄舞。
我拉着風箏跑啊跑,奈何風太大,風箏掛到了樹上。
「阿念。」
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心裏一緊,孟北堯多久沒這麼叫我了。
「阿念,接着。」
等我晃過神來,才發現孟北堯已經爬到了樹上,手裏正拿着那風箏,眼裏泛着光,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
恍惚間,我們彷彿回到了在王府的日子。
含香在後面追,孟北堯在樹上朝我笑,那時候我們的感情是極好的。
他會趁爹爹不在,翻Q進來給我送蜜餞。
我三更要喫栗子他絕不會等到五更。
惹惱了他,他也只會刮刮我的鼻子。
我承認我心軟了,我開始懷疑是否是我太過小氣,帝王本就無法做到一夫一妻,鍾情一人。
孟北堯跳下了樹,陽光下,他張開手,和小時候一樣。
或許我們真能回到從前呢。
我在心裏跟自己打了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