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女匪三娘
土匪的目標這次挑中了我們村,要我們村裏交出五車糧食,湊不齊,就拿人頭來換。
爹快急瘋了,家裏的糧食要是都交出去,這個冬天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土匪來得那天,任憑村長如何解釋賠笑說村裏收成不好,只能湊四車,那羣土匪壓根不聽。
“別和老子叭叭叭的,吵得老子頭疼,說是五車就是五車!”
“大老爺啊,求您行行好,放過我們村吧!”
“吵死了!再吵,全S了!”
頓時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我認出這個人,就是當初在茶鋪被我潑了一身茶水的人。
他說完之後,看向了後方,我便見到土匪分作兩列,一人騎着馬,揹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我卻知道,這人是那個二哥。
他慢慢環視了一圈村裏的每個人,落到我身上,我察覺他目光頓了頓。
隨後便是犀利到猶如實質的S人一般的目光落在我前方的爹身上。
他馬鞭輕抬,聲音幽暗。
“那就,拿你女兒抵了。”
我爹頓時腿軟了,攤在地上,他急忙連滾帶爬拉住村長:“村長,你說句話啊,我可就這一個命根子啊!”
寶兒妹妹如遭雷擊,不停嚶嚶啜泣。
村長爲難看了看冷笑的土匪:“老劉頭啊,你看,我們全村會感激你家寶兒大恩的!”
“好你個長根,你敢這麼對我,今天我和你拼了!”
兩個知天命的大男人,竟衆目睽睽打了起來。
我竟不知該不該慶幸,這個村裏,從沒有人會想起我,也沒有人認爲我是爹的女兒。
這是不知誰嘀咕了一句:“老劉頭,你不是兩個女兒麼。”
我見到我那名義上的爹明顯身形一頓,眼前一亮。
“哎呦,對對,可憐我家大丫頭了!”
隨後又跑過來,將我一把推到衆人面前。
“那甚麼,那可說好了啊,一個丫頭,抵一車糧食!”
二哥下了馬,站定在我跟前。
馬鞭挑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的目光。
“太瘦了,難用。”
“哈哈哈哈,二哥還知道女人豐滿纔好用呢,你們可別糊弄我二哥,不然我二哥最喜歡用他那刀砍人舌頭哈哈哈。”
血腥的事情,被他們說得歡聲笑語。
只有爹嚇得撲通跪在地上。
“大爺,別看這丫頭瘦,甚麼都會,洗衣做飯幹活,好用,好用的很。”
我表情麻木,彷彿是他口中一個供人挑選的玩物。
是他們掂量值不值得帶回去得破爛玩意。
我爹將我按跪在地上:“死丫頭,還不趕緊給幾位爺跪下,以後好好伺候幾位爺,這是你的福氣!”
我低着頭一聲不吭,反而是二哥開了口。
“你可想好了,你女兒給了我,那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你當真願意?”
我爹點頭如搗蒜。
“不過麼。”
二哥話鋒一轉。
“這丫頭太瘦了,值不了一車糧食,我看,加上你一隻手,剛好。”
6.
二哥砍了爹一隻手,我被他拎着拖上了馬,跟着一羣土匪去了我娘一直惦記的五象山。
我以爲這羣土匪將我帶回去,我要麼成爲他們的玩物,要麼成爲一個奴隸。
出乎意料的是,二哥將我帶進了他的房間,卻甚麼都沒有做。
一連幾天,我都戰戰兢兢在房間裏面等着,我甚至不敢喫一口飯,生怕飯裏會有甚麼不乾淨的東西。
直到餓暈了醒來,一眼便看見了二哥那雙黑得讓人發慌的眸子。
“爲甚麼不喫飯?”
我死死咬着下脣,不敢說話。
“嗯?說話?”
“我不餓。”
“呵。”
房間一片死寂。
“你想不想學,刀、箭,挑一個。”
我實在是不解,眼下是甚麼情況,可我彷彿等這個機會很久了,我吞口而出:“刀!”
刀,我曾經拿刀砍死那隻咬下我小腿一塊肉的瘋狗。
一下又一下。
我任由血濺在我臉上、眼裏,又從眼裏流出,就像血淚一樣。
那種可以還手、可以報復的快感,幾乎讓我忘記了一切。
我不知這二哥爲甚麼這麼做,可我知道,這是我在這土匪窩能活下去的唯一的機會。
他不說,我便從沒問。
我認認真真學習刀法,把五象山的樹當成恨意,一天又一天,直到我的力量能夠砍斷樹。
我再也沒有讓自己餓肚子,我要不停地長大,這副臂膀纔有力氣讓我更強。
起初,我夜裏從不敢入睡。
只要二哥不在,總會有人偷摸進我房間。
我不敢睡,因爲我知道,我在這裏太低賤了,他們不明着弄我,只是怕二哥,並不是怕我。
我把二哥送我的刀放在牀上,牢牢拽在手裏。
有人敢摸上我的牀,我便瘋了一般砍回去。
只有我夠狠,他們纔會掂量。
我再也不想做那個小心翼翼被人辱罵踢打的賤貨。
在這五象山一待,就是三年,這三年,二哥除了教我刀法,其他甚麼事都對我不關心。
哪怕有人想要欺辱我,他也只會淡淡一句:“想活下去,你得靠你自己,你也只能靠你自己。”
這三年,我身形猛漲,再不是那個瘦弱枯黃的丫頭。
我也跟着二哥出過幾次寨子。
五象山這個土匪窩,S人只S爲富不仁的奸商,這是二哥定下的規矩。
我問他那爲何要搶掠老百姓糧食,他嗤笑一聲。
“怎麼,以爲我是甚麼大善人,大英雄,那你可就錯了,我就是土匪頭子,你可看清楚了。”
等我有了足夠的力量,二哥終於告訴了我曾經我不知道的真相。
比如五象山的大當家是誰。
比如他爲甚麼救了我。
比如我親爹,究竟是誰。
我沒想到這三個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竟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7.
五象山的大當家吳鋒,在還沒做土匪之前,曾經因爲潦倒,去別人家裏做個拉幫套。
這個人家就是我家。
他原本沒想着碰我娘,只想着這家人收留他的話,他賣個力氣也行。
可我那名義上的爹劉福,面子上抹不開,自己下不了牀,又怕拴不住這個年輕力壯肯來拉幫套的冤大頭,硬逼着我娘去勾引吳鋒。
吳鋒本就年輕氣盛,哪裏經得住我娘刻意的撩撥。
一張牀,僅僅隔着一張簾子。
那劉福是能聽得兩人顛鸞倒鳳的聲音。
他無能又憤怒,撒不出火,白日趁着吳鋒出門幹活,就狠狠報復在我娘身上。
劉福,一個可憐、可悲又可恨的男人。
我娘,一個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權的女人。
這也是註定一場悲劇。
劉福養好了身子,整日就開始對吳鋒挑不是,語氣多半是陰陽的話。
更是攛掇整個村子,一起逼迫吳鋒。
柺子不走,那在村裏定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吳鋒哪裏受的住這種氣,當下便離開了。
後來陰差陽錯成了五象山的匪,更救了差點見閻王的二哥留下來當二當家。
我突地問他:“那,那他,知道有我嗎?”
二哥定定看了我許久,突地扯了扯嘴角,一把扯過我的胳膊,冰涼的手指點了點我的胳膊內側,一個梅花狀的紅色胎記。
“你當老子發善心呢這三年。”
我豁然明白了當初茶鋪他詭異的舉動,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我是吳鋒的女兒。
那是不是意味着,是不是意味着。
我心裏發抖,整個人有些冷又熱得厲害。
我那個親生的爹,一直暗中看過我?
可他怎麼能忍受我被劉福如此虐待呢?
如果他早點將我帶走,我寧願當個人人唾棄的女匪,也不願被困在那個所謂冰冷的家裏,被折磨長大。
二哥好像知道我在想甚麼,他摸了摸臉上的長疤。
“他想來接你的那天,被仇家S了。我也受了重傷,便沒顧得上你。”
我的心一下子落進了溫熱的池子裏。
原來,我還是有人惦記的。
我不是沒有人愛的雜種,賤種。
可吳鋒受過的苦、我娘受過的傷、我十五年的困獸生活,我也不會讓劉福好過。
終是到了結清這筆賬的時候了。
8.
劉福最重臉面,爲了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才一直對我娘曾經委身吳鋒的事情過不去。
我便要爲他徹底撕開這層臉面。
寶兒被劉福嬌寵長大,本就性子無法無天。
我便讓她親眼看見劉福是怎麼偷偷拿走她那些首飾去賭的。
是的,那一盒首飾,我知道是劉福拿的。
他嘴上哄着寶兒給她攢嫁妝,實際上自己每次賭輸了,就去拿寶兒的首飾抵債。
寶兒當即竟和劉福廝打起來。
真可惜,我沒能見到那個畫面。
“三娘你是沒見着,嘖嘖,你那妹子,可真夠狠的,抓的你那爹一張老臉......”
三娘是我自己給自己的名字。
“那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妹妹,以後休要再提!”
僅僅這樣怎麼夠呢。
我曾經斷骨的幾處,每每陰雨天氣便會提醒我,你還沒報仇。
沒了我的伺候,劉福又是大男子的架勢,家裏的活便要落在寶兒頭上。
寶兒哪裏是能幹活的手,家裏便更加一團糟。
劉福當年被二哥砍了一隻手,自然也開不了茶鋪,這三年兩人只能喫着曾經我給二人賺下的血汗錢度日。
可日子終究一日不如一日,劉福賭癮越發重。
寶兒被生活蹉跎了失了往日的光彩,與劉福更是沒了親密,互相生厭。
我原本不想過分動寶兒,只想讓她嚐嚐苦頭便罷。
可誰知,她竟將心思動在了死去的娘身上。
她竟要將孃的屍骨挖出來,搓了骨給王員外爹做藥引子!
聽聞此消息,我怒地踢翻了匪窩的桌子,衆人被我唬得不敢作聲。
我如今是匪窩的拼命三娘,人人皆知,我是不惜命的。
如今,竟隱隱有了追隨我的架勢。
“幹她孃的畜生!”
王員外的爹,積重難返,那算命的說要尋個陰年陰月出生的女子,用其血骨做藥引子,興許能好。
王員外竟真信了。
偏我娘便是那陰年陰月而生。
寶兒更諂媚道:“我娘死了竟也能有這樣天大的福氣,當真是命好。”
哼,這個福氣,還是留給你自己罷!
我便一人一馬直接擒了那算命的,被刀架在脖子上,那算命的自然只能配合。
他便改口對員外道,星君入夢,說有神女降生我村,有了神女,這陰女便不過是下策,神女之血,藥到病除!
王員外果然大喜。
這神女,自然落在了寶兒頭上。
寶兒大喜,以爲有了這神女的名號,將來誰都會對她恭恭敬敬,便能脫離這窮困潦倒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可惜啊,寶兒,你不知道人心,會有多麼可怕。
9.
王員外家連夜要抬寶兒做妾,劉福自然也是大喜。
王員外,那可是富得流油,寶兒進了門,就算是妾,隨便手指頭縫漏點,都夠自己胡吃海喝的了。
兩人都在坐着春秋大夢。
只可惜,二哥早就告訴了我關於這王員外的種種劣跡。
他娶女子,從未將這些女子當作人看待,動輒打罵,這些女子的命運,甚至比不上家中僕役。
寶兒不僅要受着王員外的虐待,更要提防正室的毒S,還要每隔三天,割腕喂公公喝血。
日日折磨,終讓她失心瘋一般,某夜竟S了王員外,惹下塌天大禍。
我坐在躺椅,懶懶曬着太陽,聽着七哥朝我說這些事。
他說得開心:“真小瞧了你啊三娘,你是沒看見,那寶兒還以爲自己真能S得了王員外呢哈哈哈,若不是我幫她一把。”
我睜開眼,眉眼彎彎:“多謝七哥了。”
七哥愣了愣,良久才道:“三娘你別笑了,我感覺心口發慌,我是不是病了。”
我白了他一眼。
坐起身,擦我的刀,一下又一下,擦得發亮。
“三娘,你打算怎麼對付劉福?說來也奇怪,你明明能一刀S了兩人,爲何這麼折騰。”
“七哥你不懂,人,要慢慢折磨,纔有趣味。”
我看到七哥打了個寒顫,聳了聳肩,露出無辜得笑容。
寶兒逃回了家,求劉福幫幫他。
劉福大驚,自己得美夢這麼快就做到了頭。
他怒上心頭,一腳踢翻了寶兒。
“小賤人!死丫頭!你要害死老子我!”
劉福單手拿起棍子,絲毫不留情面,雨點一樣落在寶兒身上。
他失了神智,竟這樣將寶兒活活打死了。
10.
村裏原本正在鬧病災,許多人無緣無故滿身長滿痘子,可怖異常,就連村裏的大夫個個都束手無策。
突地有人傳出一個消息。
是因爲村裏的神女死了,這是上天降下的懲罰。
神女死了!
無疑一個五雷轟頂。
人人跑去員外府,竟發現員外死在了牀上。
人心惶惶,面面相覷,這是天懲啊。
不知誰高聲喊了一句,神女好像回家了,人羣便猶如一窩蜂一般湧到了劉福家,等衆人一到,便正好看到了那一棍落在寶兒頭上,寶兒尖銳悲鳴一聲,身子便軟軟倒下。
人羣轟然沸騰了。
“是他,是他S了神女!”
“就是他,讓我們村裏被降下了天懲!”
“S了他,S了他!”
劉福才從S女的失神中緩過來,便被村裏人團團圍住了。
我站在不遠處的樹上,仔仔細細看着這一切。
熟悉的氣息落在我的身後。
“看到他這個下場,心裏可舒服一點?”
我回頭看他:“二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太狠心?”
“呵,我們三娘,最是菩薩心腸,前幾天不是還放了三和縣那個小書生?”
我扁了扁嘴:“那小書生也不過是無意經過正好看到我們打劫,一張嘴真能說,折騰幾下嚇嚇就行了,留着也是吵。”
“哦,我還以爲你看上他了。”
“......二哥,你怎麼和七哥一樣了......”
11.
劉福最終被帶回了匪窩。
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
那些自詡本分、善良的村裏人,遇到涉及自己利益的事情,便會一個個變成豺狼。
人的本性啊,一貫如此。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劉福,心裏沉得厲害。
那十五年,沒有一天,我不盼望着他的愛。
我小心翼翼討好着他,儘管他對我非打即罵,可我依然騙我自己說,他心底肯定是愛我的。
我忍住眼角的溼意,提起我的刀,一步步朝他走去。
劉福已經嚇得尿了褲子,不停朝我磕頭。
“丫頭,饒命啊,我是你爹啊,丫頭!”
“爹?你也配?”
我撩起外衣,身上是錯落密佈的疤痕,我的手臂,更是以一個奇怪的姿勢伸開着。
“我身上的每一條疤痕,每一個斷骨,都是拜你所賜。”
“今日,我便要一個個,一寸寸,都還給你。”
我翻轉刀身,用刀背斷了他的手臂,清脆的斷骨聲,曾經可怕的聲音,如今讓我感覺猶如一層被泥潭包裹住的外衣被脫下一般暢快。
手臂腿腳盡斷,我已溼了後背。
看他猶如蛆蟲一般在地上哀嚎蠕動,我丟開刀,暢快大笑起來。
二哥推開門,讓人拖走了劉福。
直到他抬起微涼的手指摸了摸我的眼尾,我才驚覺我竟然在哭。
尚未等我反應過來,二哥已經一把將我攬進了懷裏。
他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彷彿低哄一般:“哭吧,沒事了,沒事了。”
我終於再也忍不住,在他的懷中嚎啕大哭起來,過去的這十八年,我從未敢這般放縱自己哭過。
我知道,不論我怎麼哭,也不會有人在乎。
或許曾經我娘還會對我有幾分憐愛,這份憐愛也早就在她被磋磨悲苦的生活中消失殆盡。
我仍然感激她曾經對我的幾分好,這幾分好,讓我度過了多少難以熬過的夜晚。
只是她臨死時的恨意,和那雙含恨的眼睛,也永遠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噩夢。
上天啊,你讓我降生,卻把我扔進黑暗,我只能拼着一身血肉,咬碎一口牙,才爬出了深淵。
從此以後,我拿回了我自己。
我再不願爲了博得任何人的一點關心,而卑微討好,小心翼翼。
這個世上,只有我自己,值得我好好關愛。
後來我去那棵樹下,一點一點挖出了那些銅錢。
我把它們小心地放在包裹中,輕輕搖一搖,叮噹作響。
這些曾經的希望,和如今的這把刀,從此以後,將成爲我活下去的力量。
12.
二哥番外:
大哥齊峯,於我來說,是救命的恩人,也是值得尊敬的兄長。
他雖不說,我卻知道他心底有一個祕密。
他在不遠的村落,有一個女兒。
我時常看他偷偷去看望這個女兒。
每每回來,他便酩酊大醉,怨天怨地,也怨恨自己沒有身份,沒有本事,只是一個被人唾棄的土匪。
對於他這一點,我是很無語的。明明當起土匪,一副豪氣沖天彷彿是英雄在世不得志才落草爲寇的模樣,怎麼爲了個奶娃娃,就這麼傷春悲秋的,依我的想法,直接一人一刀一馬,搶了便是。
反正我是不要甚麼娶妻生子的,光是看着,這種情緒竟能壓垮一個英雄好漢!
當真是不值得!
直到大哥日日見到女兒被折磨,他終於再也忍不住,打算幹完今天這一票,就直接將女兒帶走。
幹他孃的甚麼身份!
土匪的女兒,那總比日日被折磨死要好。
我心底總算鬆了一口氣,幸好幸好,大哥醒悟的不算晚。
那奶娃娃怪讓人心疼的,早日脫離苦海也算是她命好。
只是沒想到,這一票,竟是個埋伏。
五象山寨子,幾乎淹沒了一大半人。
大哥,也沒了。
我也受了重傷。
自此之後,我爲了重振寨子,也早已忘記了大哥的這個女兒。
人各有命,也許不接回來也是好的,接回來,保不齊哪一天命都沒了。
只是我沒想到,兜兜轉轉,我會在茶鋪看到她。
認出她胳膊內胎記的那一刻,我承認我心底有幾分自責,也有幾分爲自己辯解。
她太瘦弱了,根本不像同齡正常的孩子。
瘦弱的身子,垂着奇怪姿勢的手臂,呼吸微弱又艱難,蒼白的面孔毫無血色,整個人甚至透着青灰和絕望。
一個破布娃娃。
我心底滯了滯。
麻煩。
這要怎麼養回來。
那個劉福,真該死!
我心底有歉意,也有怒意。
這份怒火,燒到了今天要劫掠的高員外一家,當我看到那些被他擄掠回來的女子,個個宛如行屍走肉一般,不知爲何就想到了她。
真該死啊,這些人。
後來我便決定好了要帶她回來。
平日我是不會要求窮苦老百姓給我們準備甚麼糧食的,切,那些富得流油的富商家裏,隨便撈點,都抵得上這些老百姓一年的生計。
可我想到,那個村裏的人,對她的遭遇,一個個都宛如瞎了一般,便讓我火冒三丈。
乾脆便一口氣,要了五車糧食。
我直到他們沒有,哼,就算有,老子也能暗地裏給你燒了,叫你拿不出來。
我看她像一塊破布一般,比之前更加憔悴了。
她被劉福按着跪在地上,我心裏便抽得厲害。
大哥的女兒,大哥小心翼翼因爲自己是土匪不敢帶回來的女兒,竟被他們折磨成這樣。
我帶走了她,臨走還是沒忍住,砍了劉福那隻按住丫頭的手。
人是帶回來了,只是我還沒想好該怎麼養。
我原本想着,讓她無憂無慮在五象山好好長大便是了,後來我看到了她眼底,在一片漆黑中,有一團火苗。
她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看着很弱,其實很倔。
不是一個破娃娃。
是一頭小狼崽。
於是我決定,給她一個契機,給她一個機會。
她選了刀。
我並不意外。
既然如此,刀很好,她以後就有了自己保護自己的力量。
畢竟這個世上,誰也不能輕信,就算是我,都不可信。
她的忍耐,她的刻苦超過了我的想象。
手上沒有力量,她就每天都咬牙提着沉重的水桶在山上奔跑,一開始是空的,後來便加一塊石頭,等適應了,便再加一塊。
一塊又一塊,直到最後,她拿起那把原本握不穩的刀,已經輕鬆無比。
我心中讚歎,不愧是大哥的女兒。
又覺得很自豪,因爲這是我養的狼崽。
她成長的比誰都快,做事狠辣,又聰明。
不出三年,就是五象山出衆的女匪。
原本惹她的,都沒喫到甚麼好果子。
她最終下了山,去完成她一直想要跨過的那個門檻。
只有跨過去,只有讓他們得到報應,她才能真正找回自己。
可不知甚麼時候開始,老七總是跟在她的屁股後頭。
我心底沉沉的。
自己養的狼崽,被一頭豬盯上的滋味可不太好。
畢竟這頭小狼,如今這麼優秀。
可我在她心中,算甚麼身份呢?
小叔叔?
二哥?
還是......
不單單是老七,還有那個被她帶回來的書生,更加可氣。
哼,在我眼皮子底下,上演女匪和書生的愛情故事麼!
我恨恨摸了摸刀鋒。
想從老子嘴裏奪食,你們這些,還遠得很!
【完結】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