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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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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緣淺

我抽出寧雲霄緊拽的手,接過聖旨。

衛陵的眼神從我被拽出紅痕的手上瞟過,疼惜之意一閃而沒。

呆在崔府待嫁的每一天,我都瘋狂地想念衛陵。

終還是沒忍住,在大婚前夕偷偷跑去見他。

我本來只是想見他一面。

奈何一看到他,我卻控制不住地想和他長長久久在一起。

“衛郞,我們私奔吧?”

瘋狂的念頭閃過,再也壓抑不住。

衛陵素來溫柔澄澈的雙眼,盛滿悲傷和難過。

他掏出一支木簪,遞到我面前。

“阿薇,我生死無畏,但我阿孃年輕守寡將你我撫養長大,我們不能置她於不顧。”

我顫抖地想要接卻又不敢觸碰。

那木簪我認識的,據說是衛父生前親手雕刻,衛母一日也未曾離身。

我才恍覺屋中空蕩,並無衛母身影。

衛陵將我送至崔府門口。

臨別時,他忍了幾息,終還是上前虛虛摟住我,嗓音嘶啞。

“阿薇,對不起,對不起……”

“往後餘生,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如若遇到困難,記得我都在你身後。”

我躲在崔府門後,看着他站在門口久久站立不肯離去。

大夢初醒。

那個有着衛陵的洞房花燭終究是個美夢。

我是被潑醒的。

刺骨的寒涼,我打着寒顫,看到寧雲霄面無表情看着我。

“時辰快到了,我們要進宮請安。”

顧不上渾身的痠痛,我掙扎起身,穿上厚重的太子妃宮服。

宮中衆人都似戴着厚厚的面具,喜笑晏晏稱讚我們郎才女貌。

只是那打量的眼神卻還是充滿了看好戲和嘲弄。

我不明白的。

直到我在凝萃宮見到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崔芷瑤。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

我們長得真的很像,卻又不同。

她豔麗如牡丹,雍容華貴,難怪一進宮就獲得寵愛被封貴妃。

在她面前,我寡淡的如同寒風中的梅。

所謂姐妹情深並不存在。

她一句規矩禮儀就讓我在凝萃宮冰冷的石板上生生跪了兩個時辰。

第一次見面我不知她哪來如此大的敵意。

寧雲霄坐在她的暖閣中悠閒地喝着茶。

搖搖欲墜之際,聽到他冷漠的聲音。

“差不多得了!”

崔芷瑤似笑非笑瞥了寧雲霄一眼。

“怎麼,這就心疼了?”

寧雲霄站起身,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崔芷瑤施施然走到我身邊。

“妹妹,太子待你如何?”

我踉蹌起身,“尚可!”

她臉色更顯陰沉,抬起頭,目光穿過重重宮門,不知看向何方。

“有些人不是你可以癡心妄想的!”

我心中呵呵冷笑,我不明白富貴人家的彎彎繞繞,也不癡心妄想他們的富貴。

我唯一奢望的也只是獲得自由身,和衛陵長相廝守。

出宮的路上,宮道上熟悉的身影刺痛了我的眼睛。

衛陵穿着合身的官服,雖顯頹廢,卻不掩通身氣度。

他讓至道旁,屈身行禮。

“臣衛陵,見過太子妃娘娘!”

再起身,一雙眼卻關切地看着我。

昨晚受盡折磨時我未哭,但是如今只是看到他關切的眼神,我的淚卻控制不住往下流。

“阿薇……”

他的手習慣掏出絹帕遞給我,卻又想起甚麼似的縮了回去。

“娘娘,珍重身體!”

我懂得,我都懂。

他只是怕給我染麻煩。

雖懂但還是傷心,轉身想要離開。

受傷的膝蓋作痛,我差點摔倒在地。

身邊一隻手穩穩托住了我的胳膊。

我抬頭,淚眼朦朧中,衛陵緩緩將我扶起。

“阿薇,我不在,你更要珍惜自己的身子!”

他的手重重握了一下我的手臂,待我站起身,他又退至一旁,恭敬而疏離。

剛進太子府,寧雲霄正在案桌後低頭作畫。

“捨得回來了?”

他一把將我拽進屋,關上門。

“愛妃來欣賞一下,我畫的如何?”

走近一看,他正在畫的是我的畫像。

而旁邊放着的是一幅我再熟悉不過的舊作。

那是衛陵科考前,偷偷將我入畫。

畫中,我正手持紅豆,笑得格外燦爛。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這幅畫我只是想留作一個念想,偷偷帶來太子府,壓在我妝奩最底層。

我不知寧雲霄怎麼翻出來的。

我上前欲奪去我的畫像。

寧雲霄一個轉身,將我圈在他和桌子之間。

他低頭在我耳邊,灼熱的氣息烘烤着我的耳朵。

“這麼久了,太子妃也該盡一盡爲人妻子的職責。”

我抬起手臂抗拒他壓下來的身體。

奈何力量懸殊。

他一把將我抱上書桌,將我放在衛陵的畫作上。

掙扎之間,那幅畫經不住拉扯,終究破碎了模樣。

寧雲霄對我沒有絲毫憐香惜玉。

眼淚默默從眼角流過,一滴滴打溼身下的宣紙。

“愛妃是爲誰哭泣呢?”

他微涼的指尖掠過我的臉頰,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

任我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

很快就暈了過去。

如果知道醒來後我面臨的局勢更難堪,我寧願他那時將我掐死。

我是被痛醒的。

胸前感覺又是疼痛又是壓抑。

睜眼後,胸前入目是纏繞的白紗帶。

寧雲霄坐在旁邊,陰晴不定看着我。

我掙扎起身,胸前疼痛愈加明顯。

“你對我做了甚麼?”

他得意地看着我,指了指紗布。

“刻上一些專屬於我的標誌,免得我們的太子妃總也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我渾身戰慄,從未想過大陳朝的太子竟然是個魔鬼。

“你混蛋!我要去告你!”

“告我?大陳朝我說了算。更何況是你不守婦道,你倒是出去告啊?”

他拽着我的手腕,毫無憐香惜玉的自覺。

“爲甚麼?爲甚麼非要是我?”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我不懂,我從未和他見過面,他爲何要這麼對我!

寧雲霄伸出手,將我額邊汗溼的頭髮別在耳後。

他的眼睛漆黑深不見底,他像是在看我,又像是透過我在看別人。

“你就當自認倒黴吧!”

時至今日,種種遭遇,我突然沒了活下去的希望。

觸摸到枕頭下面的簪子,那是我偷偷藏的,本想洞房花燭夜以死明志。

我如今身體殘破,在寧雲霄身邊每天過得生不如死,何不死去?

我突然抽出簪子,死死抵住喉嚨。

誰知寧雲霄的動作更快,他迅速制止了我。

“崔芷薇,你試試,如果你敢自戕,我發誓一定會將衛陵和衛母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你知道的,我從不說虛言!”

簪子無力地滑落。

我可以坦然死去,但是我不能讓他們受我牽累。

活着,好難啊!

小年夜,宮中設宴。

宴席過半,寧雲霄藉口更衣出了大殿。

我暗暗鬆了口氣,藉着喝茶的機會偷偷望向衛陵。

衛陵一身青色長衫,如同孤傲的青松。

腰間墜着一枚淡雅的繡着梅竹的荷包。

那是去年小年夜我送他的。

“阿薇繡工了得,以後歲歲年年我都不愁沒荷包佩戴了。”

荷包已經有點陳舊。

我們再也沒有了歲歲年年。

我不能讓他擔心,朝着他舉杯笑了笑。

衛陵身爲狀元,又長得俊秀,朝中不少大臣圍了上去相互敬酒。

“衛翰林,年紀輕輕,前途無量。不知可有婚配,我家小女……”

聲音隱約傳來,我忍下心中澀意。

只要想到未來他和其他女子生兒育女,我就忍不住難過。

我已非完璧之身,又怎能要求他爲我守身如玉?

他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我也要學會放下,否則真的害人害己。

殿內憋悶,我獨自走出大殿透氣。

本只是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獨自感傷。

誰知卻看到了寧雲霄。

還有我的好姐姐。

崔芷瑤。

“雲霄,到底要等到甚麼時候?”

桂花樹後,崔芷瑤竟然依偎在寧雲霄懷中。

“再等等,時機還不成熟!最近那個老不死碰你沒?”

寧雲霄的語氣帶着不自覺的柔和。

“怎麼,你嫌我?”

“別忘了,我有今天是爲了誰?”

寧雲霄的話像是觸碰到崔芷瑤的底線,她的聲音有點尖銳。

“好好好,我知道,你都是爲了我。”

“你放心,功成那天,我一定將你接回身邊!”

聽聞此言,崔芷瑤滿足地嬌哼一聲。

“還算你有良心!”

“不過到時,你不會捨不得我那好妹妹吧?畢竟人家可是清清白白跟你的。”

寧雲霄漫不經心把玩着崔芷瑤的頭髮,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有何捨不得?本就是個玩物和替身。”

“未來,你總是要回到我身邊,她自有該去的地方!”

崔芷瑤還是不滿,憤憤不平。

“哼,真是便宜她了,佔着太子妃的名頭!”

崔芷瑤的聲音被吞沒,昏暗的角落裏,兩人相擁難捨難分。

我死死咬着嘴脣,生怕一不小心發出聲響。

老天跟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我本來已經下定決心放下過去,好好做寧雲霄的太子妃。

卻發覺我的夫君,當朝太子心中另有他人。

我雖不愛他,但被他們赤裸裸利用,心中還是憤恨難忍。

將他們的話前後連起來,其中含義讓人不寒而慄。

原來我只是他們的棋子,一顆註定犧牲的棋子。

太子娶我,只是因爲我這張臉,這張和崔芷瑤一模一樣的臉。

他們讓我佔着太子妃的位置,密謀事成之後,由崔芷瑤代替我。

而我,毫無疑問,肯定沒有生的可能。

他們怎麼敢……

恍然明白,爲何新婚第一天進宮拜見,崔芷瑤卻給我難堪。

只因她心中喫醋。

他們兩個,真是一對豺狼。

爲了一己私慾,生生拆散我和衛陵。

恨!

好恨啊!

我悄悄退了回去,半路卻碰到了衛陵。

“阿薇,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可是哪裏不舒服?”

他的目光溫柔似水,安撫了我慌亂的心。

“衛郞,我……”

我急切想將剛纔所見告知於他。

他那麼聰明,肯定有破解之法。

只是這樣一來,我就將他真正捲入了黨爭的漩渦之中。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

誰知他卻曲解了我的意思。

“阿薇,你放心,我不會娶別人的!”

“別人再好,但是我心中已經住了一個人,就算此生無法和她在一起,我也甘之如飴。”

他是對剛纔大殿上別人的言論給我答覆。

衛陵,他怎能這麼好。

他一貫這麼好。

年少時,左鄰右舍不少小姐妹傾慕衛陵。

但衛陵總是坦坦蕩蕩言明已有婚約,從不給我誤會的機會。

時至今日,他還這樣!

說話間,天空洋洋灑灑飄起了鵝毛大雪。

片刻,我們的頭上已覆蓋一層薄薄的雪。

衛陵上前仔細給我戴好帽圍。

“阿薇,你看,我們這樣算不算共白頭了。”

他的眼中星光不減。

我願永遠沉溺。

我偷偷環顧四周,生怕又有寧雲霄的耳朵。

“衛郎,上元節,我們老地方見!”

思慮再三,我還是決定告訴衛陵他們的陰謀。

畢竟若寧雲霄上位,他們肯定容不得我苟活,衛陵肯定會發現蹊蹺爲我報仇。

勢單力薄的他又怎是他們的對手。

剛坐定未幾,寧雲霄和崔芷媱一前一後回來了。

崔芷媱面上帶粉,華貴中透着嫵媚。

老皇帝一把將她拉入懷中,親手倒了杯酒給她。

寧雲霄眼底陰晴不定,粗魯地摟過我,上下其手。

我偷偷看向崔芷瑤,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衛陵的手緊緊握着酒杯,指尖泛白。

我含淚輕輕朝他搖了搖頭,隨即又低下頭,生怕再看一眼我的淚會奪眶而出。

散席時,老皇帝迫不及待擺駕凝萃宮。

我默默跟在寧雲霄身後上了馬車。

一路上,他閉着眼陰沉着臉。

剛進內院,他迫不及待將我拽進內室,粗魯扯掉頭上的釵環,欺身上來。

我死死閉着眼。

彷彿只要不看他,自欺欺人感覺自己受到的傷害就能少一點。

臨近天亮,他扔下精疲力盡的我轉身出了書房。

我緩緩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好冷啊!

他不滿皇帝臨幸崔芷瑤,卻不敢明目張膽反抗。

只能在我身上出氣!

我還是拖着疲憊的身體,進了浴室。

一遍一遍,身上搓到通紅,仍覺得自己髒污不堪。

上元節,皇室一貫講究與民同樂。

趁着人多混亂,我匆匆在暗巷見了衛陵。

三言兩語告訴了他寧雲霄和崔芷瑤的陰謀。

“阿薇,別怕!”

“好好珍重自己,剩下的有我在呢!”

我心中又有點責怪自己,衛陵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翰林,無權無勢,又能左右甚麼?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上前一步握了一下我的手。

“阿薇,你試着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與衛陵一番交談後,心中彷彿放下了大半塊石頭。

上元節的街市很是熱鬧。

只是在皇帝決定打道回府的瞬間,陡生變故。

周圍突然冒出一羣黑衣刺客。

刺客橫衝直撞,寧雲霄拉着我躲在衆護衛的包圍圈內。

可隨行的大臣們就沒那麼幸運了。

我焦急地在混亂的人羣中尋找衛陵的身影。

卻看到他張開雙臂死死護在沈丞相的面前,刀劍無情刺入他的胸口。

血紅色蔓延,瞬間浸透了他的白衣。

我的眼中血紅一片,再也看不到別人,倉惶想要上前查看,卻被寧雲霄死死拉住了手。

援軍到來後,太子帶着我和僕從匆匆回到太子宮。

我坐臥難安,不知衛陵傷勢如何。

寧雲霄卻偏偏不讓我好過。

“怎麼,擔心你的老情人?”

“崔芷薇,你怎麼這麼不長記性。上次刺在你胸前的字看來效果並不好。”

“你若再三心二意,我不介意在你這漂亮的臉蛋上刺蕩婦二字!”

他的目光陰冷狠毒。

我不自覺打了個寒顫,胸前刺字的地方隱隱灼痛起來。

當晚寧雲霄並未留宿,一整晚都在書房,燈火通明,不知甚麼人進進出出。

因着擔心衛陵,我一夜輾轉難眠。

第二日早朝結束,寧雲霄在書房發了好一大通火。

聽說因着上元燈節刺客的事件,老皇帝大發雷霆,撤換了京都巡防和宮中禁軍好幾個職位。

寧雲霄坐在塌邊,手支着腦袋,陰沉沉看着我。

我提心吊膽縮在另一邊,裝作繡花的樣子。

“你的衛郎命可真大,傷成那樣居然沒死!”

聽聞此言,我心中不禁一鬆,萬般感謝昨晚許願的滿天神佛。

但還不等我高興,他下一句話讓我肝腸寸斷。

“哈,不光沒死,如今可成了沈丞相的東牀快婿!”

“開不開心?”

我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但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讓人猝不及防。

不知是不是衛陵訂親的緣故,寧雲霄對我的看管沒以前那麼嚴。

快出正月的時候,我收到消息衛母生病了。

衛母從小將我撫養長大,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的孃親。

趁着寧雲霄進宮的時候,我藉着買繡線的空偷偷跑回去看衛母。

短短時日未見,她竟然病得起不來牀。

平日梳得一絲不苟的黑髮,如今斑白凌亂。

她眯着眼看了我良久,方認出我。

“阿薇來了,真好!”

“我還想着時日無多,遺憾未能再見你一面!”

我忍着酸楚,握着她枯瘦的手雙手。

“不會的,我回去找最好的太醫來給你看!”

她喫力地拍了拍我的手。

“傻孩子,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我只是愧疚連累了你們,如果沒有我,你和阿陵指不定就遠走高飛了。”

衛母閉了閉眼,緩了口氣。

“你和阿陵都是好孩子,我本想着你們能守望相持一輩子!”

“如今卻……”

“有時候我在想,你們要是都自私一點多好,都自私一點就不會那麼苦了。”

她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鐲子,給我戴上。

“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女兒,這個鐲子,就當留給念想吧!”

說話間,外面傳來腳步聲。

“衛哥哥,你說我帶的這些東西,伯母會喜歡嗎?”

轉頭望去,衛陵正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並肩走來。

衛陵看到我有點意外,點頭示意後看向身邊的女子,目光繾綣多情。

身邊的女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衛陵。

提步上前盈盈一拜。

“見過太子妃!我是沈鴛!”

我心中一顫,她是沈丞相的千金,也是衛陵的未婚妻。

她身份貴重、年輕貌美,是那麼美好。

和衛陵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我壓下心中酸楚,艱難地撐起一個笑。

“沈姑娘好!”

“阿孃,我改天再來看您!”

我該祝他們幸福的,但是爲何我卻說不出口。

我匆匆告別衛母,急切想離開這個我曾經無比眷戀的地方。

經過衛陵身邊,衣襬交織又分開,他一動不動,未多看我一眼。

回東宮的路上,我還在琢磨如何請太醫。

結果剛進屋子,就看到寧雲霄坐在屋內,不知坐了多久。

“太子妃的繡線呢?我怎不知,槐樹下的那戶人家開了個商鋪?”

我心頭一跳,強作鎮定。

“聽說阿孃病了,探望一下。”

他抬起頭,扯過我的手,將我硬生生拉入他懷中。

“所以呢?只是見了衛母嗎?”

“還是藉着見衛母的機會,見其他甚麼不三不四的人?”

我拼命搖頭,衛陵纔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寧雲霄掐起我的下巴,強迫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睛。

“真是可惜!以後你再也沒借口去大槐樹下那家商鋪了。”

我心頭一緊,“你做了甚麼?”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殘忍又惡毒。

“只是在你走後放了一把火。”

我心跳驟停,衛母臥病在牀,如果放火,她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衛陵還在。

“你猜,怎麼樣?”

“那個老不死的燒死在屋中!”

我怔愣在原地,隨後發瘋一般捶打着他。

怎麼可能,阿孃明明下午還送我鐲子,明明衛陵和沈鴛還在。

“怪只怪你身爲太子妃,卻總是三心二意妄圖紅杏出牆!”

“你是我的太子妃,我不能怪你!那就只能將引誘你出牆的所有東西,一一砍掉!”

“這次是那老不死的,下次你猜會是誰?”

心痛難抑,顫抖的手一遍一遍撫摸着手腕上的鐲子。

“你們太子妃自知罪孽深重,今晚就跪在院中贖罪吧!”

寒風夾雜着白雪,抽打着我冰冷的身軀。

“爲何死的不是我?”

不,我不能死。

我死了,他還會找衛陵麻煩。

既然都是因爲我這張臉,那我就毀了它!

我緩緩抽出頭上的簪子,對準自己的臉。

呵,在院子裏跪着還有這等好處。

臉被凍得失去知覺,簪子所過之處,一股熱流噴湧而出。

身下皚皚白雪漸漸被染紅。

過路的僕人嚇得大聲尖叫。

寧雲霄很快跑來,不顧太子的體面,暴怒非常。

我仰起臉,將血淋淋的傷口對着他。

“殿下,可還滿意?”

“我自知罪孽深重,自願毀容贖罪!”

若你們想崔芷瑤代替我,那她也得毀容,承受我之痛!

只是崔芷瑤可甘願自傷顏面?

她毀容後你們能否毫無間隙恩愛百年?

我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能憑藉的也只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寧雲霄牙根緊咬,臉上烏雲密佈,周圍人噤若寒蟬。

“你,你怎敢……”

隨即轉身,吩咐下人!

“將所有太醫請來,若恢復不了,全都給孤砍了!”

太子的命令,誰敢不聽。

太醫來的很快,但是把脈問診時卻出了問題。

他們說我懷孕了。

仔細回想,應該是小年夜那晚的。

一想到我肚子中有一個惡人的種,我噁心地開始嘔吐。

乍聽此消息,寧雲霄先是呆愣在地,隨後臉色複雜看着我。

“太子妃身懷有孕,怕是不能兼顧臉上傷口!”

“若保證臉上恢復如初,用藥生猛,怕有損胎兒。”

我心中開始冷笑。

寧雲霄啊,寧雲霄,你該如何抉擇?

一個是你的情人,一個是你的孩子。

他猶豫片刻,像是下定決心。

“好好照顧太子妃腹中胎兒!”

老皇帝聽說我有孕,龍顏大悅,召我和寧雲霄入宮。

寧雲霄一路小心翼翼護送着我。

臉上傷口用白紗布包着,外面帶着面巾。

老皇帝貼心地將見面的地址定在了凝萃宮,美其名曰我們姐妹情深,好敘話。

真是太諷刺了!

崔芷瑤看到寧雲霄的小心翼翼,憤怒卻又不能當着皇帝的面發作,表情很是扭曲。

崔芷瑤藉着姐妹說體己話,拉我進入內室。

一進屋,她迴轉身,一個巴掌就要打來。

我驚嚇跪在地上,躲過了她的巴掌。

“你敢躲?”

我看着她那張美豔的臉,心中冷笑。

“姐姐,以前他們都說我們一母雙胞,長相分不出彼此。如今,你想看看我的臉嗎?”

我自顧自摘下面巾,扯開紗布,露出血肉模糊的臉。

“姐姐,如今我們不一樣了呢!”

“雖然我毀了容,但太子說讓我好好養胎。也是,終歸我都是他的太子妃!”

崔芷瑤僵硬着臉,憤怒地指着我。

“你怎敢,怎敢……”

她還要再說甚麼,我立刻高聲呼痛。

寧雲霄一下踹開內室的門,緊張地上前抱起我。

“太子妃身懷有孕,貴妃娘娘有甚麼吩咐告訴我即可,別爲難太子妃!”

說完不待崔芷瑤回話,轉身就走。

從他的臂彎回看,崔芷瑤擰爛了一方絹帕。

我終於也有了一樣武器。

出宮的路上,正好碰到了衛陵。

他跟在沈丞相的身後,胳膊上綴着一截黑紗。

阿孃……

衛母的喪禮我被關在太子府,無法去弔唁,不知阿孃泉下有知是否會怪我。

衛陵的目光穿過沈丞相,悄悄落在我的臉上。

眼中擔憂之情一晃而過,彷彿只是我一廂情願的錯覺。

寧雲霄將我放入軟轎,回身和沈丞相寒暄。

“近日南方突發瘟疫,衛翰林不日前往疫區,今日特帶着進宮向皇上請教!”

這是沈丞相渾厚的聲音。

寧雲霄乾巴巴回了一句,“衛翰林的小身板,可別有去無回纔是!”

剩下的話我已聽不進去。

我只知道衛陵要前往瘟疫橫行的南方,很有可能有去無回。

雖然他已定親,但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們終究不可能是陌生人。

衛陵出發的那日,正好是我的生辰。

晚間婢女盤點抱怨,不知誰送錯了禮竟然送了一小包紅豆。

我令她取來,放在桌上一粒一粒數來。

99顆。

瞬間淚凝於睫。

這是衛陵送的。

當初科考出發前,我哭着不願跟他分離。

他送了我99顆紅豆。

“阿薇,每天數一顆,等你數完了,我就回來娶你!”

這是我們的約定,只屬於我們兩個的小祕密。

99顆,不多不少。

他並沒有忘記我,他讓我等他回來!

衛陵走後,我以靜養爲名頭將自己關入佛堂。

日日爲衛陵和南方的百姓祈福!

99顆紅豆,一顆顆變少,我的肚子一日日變大。

99顆紅豆數完那天。

衛陵並沒有回來。

只是傳來生死未卜的消息。

聽聞消息的那刻,我突然肚子絞痛,疼暈過去。

朦朧中回到情竇初開的年紀。

那時我和衛陵偷偷跑出去看戲。

戲中癡男怨女,唱不盡的哀傷。

我入戲太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衛郎,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怎麼辦?”

他寵溺地幫我擦着眼角。

“就算分開了,我們的阿薇也要好好活下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我以他不在乎我爲由無理取鬧。

“衛郎沒將我放在心上!若是哪一日衛郎不在了,我一定和戲裏的女角一樣,絕不苟活!”

衛陵突然嚴肅了臉,不顧我的哭鬧,義正言辭跟我說。

“阿薇,我要你保證,就算我們分開,就算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也要一個人好好活着!”

“那你呢?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是不是也要好好活着娶別的女人?”

他無奈地摸了摸我的頭。

“怎會,我的心中只有阿薇一個人。”

多麼希望一切都只是夢啊!

就算分開,就算我們此生無法在一起,我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因爲此事,我纏綿病榻。

寧雲霄小心翼翼哄着我,原來他也有溫柔的一面。

恍惚中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寧雲霄越來越忙,聽說老皇帝身體不行了,要禪位給寧雲霄。

寧雲霄受封前一日,京都炸開了鍋。

當年的新科狀元,如今的翰林學士衛陵敲登聞鼓,狀告當朝太子和清河崔氏勾結。

私開鐵礦,迫害南方無數百姓,將賑災銀挪用豢養私兵!

狀告當朝太子,得先杖一百。

當他終於將案卷送到年邁的老皇帝面前時,已不成人形。

老皇帝已年邁體衰,不想朝堂動盪,有意壓下此案。

衛陵卻在出宮的城樓上,替南方百姓高呼冤屈,隨即跳下城樓。

我那俊朗如松、驚才豔豔的衛郎啊,摔得沒了模樣。

衛陵用自身的死掀開了朝廷的遮羞布!

文人士子、百姓走卒齊聚宮外,要求一個公道。

老皇帝無奈下令沈丞相爲首的六部徹查此案。

緊接着查出當年上元燈節的刺S案也是太子和清河崔氏所爲,只是爲了排除異己。

伏罪那天,所有人跪在皇宮大院。

寧雲霄自知回天乏術,平靜地接受了老皇帝的處置。

廢黜太子,終身圈禁。

崔氏一族主犯斬首,族人流放。

被圈禁那天,沈鴛來見我。

她目光復雜地看着我,良久從袖袋中取出一物交給我。

我目光微縮,那是當年我繡給衛陵的荷包。

荷包邊緣已經磨破,荷包卻乾淨整潔,足見收藏的人多麼愛護它。

“有時候我真羨慕你!有衛翰林這樣的人對你一心一意!”

“他當年救下我父親後主動投誠,我父親想將我嫁給他!”

“他剛開始沒反對,我以爲他同意了。榮華富貴、一步登天,哪個人能受得了此種誘惑!”

“但是那晚我和他回家中看望他母親,碰到了你!”

“你從他身邊走過,頭也不回!你可知,衛陵隨即拒絕了我,跟在你身後一路將你護送回到太子府!”

她擦了擦臉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

“你別問我怎麼知道,因爲我跟在他身後跟了一路!”

“就是因爲護送你,他纔沒來得及救回他母親!”

沈鴛的話震驚了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的衛郎用他的方式默默守護着我。

還有阿孃,衛郎那時該有多痛啊!

“衛母死後,衛陵自動請纓前往南方瘟疫之地,那裏也有崔氏和太子勾結的罪證。”

“他說他要以己身換百姓安康。”

“他本就抱着死志,他臨去敲登聞鼓前求父親,說他此生唯一的私念就是放你自由!”

“他讓我將此荷包轉交給你,望你餘生好好活着!”

我緊緊拽着手中的荷包,心中絞痛,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我在沈鴛面前,狠狠將肚子朝着旁邊的石頭撞去。

熱流湧出,陣痛襲來。

當天晚上,沈家將天牢中的崔芷瑤毀容後,送進了太子圈禁的房中。

一起送進去的還有我生下來的死嬰,以及我的訣別信,信中言明崔芷瑤貪生怕死,用我替換了她。

我要讓他們兩個生生世世在裏面互相怨懟,不得好死!

而我,不顧沈鴛的挽留,拖着剛生產完的身體來到了大槐樹下荒蕪的房子。

那時,阿孃在,衛郎在,我們一家平淡而幸福。

如今荒草萋萋,阿孃沒了,衛郎也沒了。

我要如何苟活。

我將自己關在屋中,放了一把火。

熱烈的火舌吞噬着我。

我緊緊拽着手中的荷包,還有腕上的手鐲。

“衛郎,我說過的,若你不在,我絕不苟活!”

“我打下了那個孽種,清清白白來見你了。”

恍惚中,彷彿看見清風明月般的衛陵,攙扶着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衛母,在不遠處向我招手。

“阿薇,阿薇!”

“我們終於一家團聚了!”

崔芷瑤番外

我是百年世家清河崔世的嫡長女,金尊玉貴長大。

從小家裏人就說我以後是要嫁進皇家的,所以我琴棋書畫、禮儀規矩無不照着宮中規矩來教養。

當時和我年齡相當的只有皇子寧雲霄。

所以我心中竊以爲以後他就是我的夫君。

我們也的確青梅竹馬、親密有加。

離我及笄還剩一年,寧雲霄不知爲何對我忽遠忽近,就算在一起有時也有點心不在焉。

及笄那年,聲勢浩大。

我以爲我能如願以償求得賜婚。

但卻被國師預言我是富貴錦鯉命格,娶我之人能心想事成。

想要長生不老的老皇帝聽聞此言,下旨封我爲貴妃。

我痛不欲生,找寧雲霄想辦法。

他撫慰着我,突然問了一句,“你是否有遺落在民間的妹妹?”

我心中一震,我有一個孿生妹妹,因爲雙生不祥,被父母捨棄了。

我不明白他爲何突然這麼問。

只見他嘆了口氣。

“如果有一個跟你長得相似的妹妹,就好了。”

“你進宮當你的貴妃,我娶了你的妹妹,等我登上皇位,你們換回來,神不知鬼不覺。”

走投無路的我將他的話當成了救命稻草。

我眼睜睜看着他娶了崔芷薇。

但是他對崔芷薇很冷淡,甚至有點惡劣,我想他心中是有我的。

寧雲霄雖爲太子,但是因爲和崔家走的近,朝中以沈丞相爲首的朝官並不服從他。

所以他想要除去沈丞相。

誰知陰差陽錯讓衛陵撿了漏。

再後來,崔芷薇懷孕,寧雲霄對我逐漸避而不見。

一次次的躲避中,我明白他根本不在乎我。

寧雲霄倒臺後,沈家將我從天牢換出來與寧雲霄圈禁一起。

一起來的還有一個死嬰,崔芷薇生的。

我以爲從此之後只有我們兩個人相親相愛,相守一生。

但關在一起我才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日日暴打虐待我,他說是我害了崔芷薇和他的孩子。

他說他其實想娶的人一直是崔芷薇,因爲他偶然碰到未及笄的崔芷薇,天真爛漫又善良,不似大家閨秀那麼無趣。

他爲了娶崔芷薇,用盡手段,包括當初我富貴錦鯉的命格也是他安排人放出的。

爲的不過是名正言順將崔芷薇娶到手。

呵呵,多麼可笑。

原來從頭到尾我都是個傻瓜。

趁着深夜熟睡,我用他曾送我的簪子,一下刺進了他的喉嚨。

寧雲霄,你是我的。

就算死,你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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