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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名噪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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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6月,葉漢經世叔伯葉作鵬引薦,從江門來到澳門,被安排在中央酒店六樓,擔任骰寶臺荷官。

中央酒店是豪興公司的主要產業,二樓和六樓是賭場。以前這裏只有“白鴿票”、“鋪票”、“山票”之類,5月份,霍芝庭從大陸帶來了“番攤”、“骰寶”和“牌九”等新鮮玩意,並帶旺了澳門的賭場生意。

骰子相傳是三國時代曹操的兒手曹植髮明的,初時是用玉石做材料,人工磨成四方形,只有兩面有點數,即一點和六點,名字也不叫骰子,叫“一名”,也叫“猴子”、“投子”或“色子”。到了唐朝以後,有用骨頭做的,也有用木頭做的,六面都有了點數,從一點至六點,從這時開始稱做“骰子”。

一次,唐玄宗與楊玉環玩一種叫“雙六”的賭博遊戲,這種賭法是用兩粒骰子。唐玄宗一輸到頭,下最後一注時大叫:“重四!”骰子在骰盤中停下,果然是兩個四點。玄宗贏了楊玉環,非常高興,即令高力士把骰子四點點成紅色,並下令民間把四點一律塗成紅色,一直沿襲至今。

唐代詩人溫庭筠有詩云:“玲瓏骰子安紅豆,人骨相思知也無。”說的正是骰子的紅四點。

流傳到現在的骰寶,已發展到三粒。開賭時,三粒骰子放入骰盅,蓋上盅蓋,誰也看不到。賭桌上有塊畫着各種圖案的布,供賭客下注用。

賭客下注的方式有好幾種:

一是分大小二門。規定是搖出四點至十點爲小,十一點至十七點爲大。待賭客下完注後,再問一次還有沒有人要下注,或要臨時改動的,沒有了,方可以搖骰。

搖骰的手法、姿勢也有一定的講究,雙手要捧牢,絕不許裂盅讓骰子掉下來。再就是停盅要穩,揭盅要輕、準。最後叫骰,即由荷官報出骰子的點數,按點數定輸贏。如開出的點子是“大”,莊家就把押的“小”方的錢全部掃進錢袋,再按一定的比例賠償押在“大”方的賭客。如果開出三粒同樣的點數,這叫“全骰”,莊家可以統喫大小二門。

二是十六門押注。三粒骰子的點數,最小的是三個“麼”,加起來共三點;最大是三個“六”,加起來共十八點。那麼,從“三”到“十八”共有十六種骰式,賭客按骰式押注,如押在“六”上,開出來的三粒骰加起來剛好是“六”,莊家就要賠上賭桌上全部賭資的數目,再喫下沒有押中的賭注。

三是以各骰子本身的點數押注。如果三粒骰當中,有一粒符合賭客押中的點數,便一賠一;三粒當中有二粒符合賭客押中的點數,便一賠二;三粒全中則一賠三。

四是番攤方式。把三粒骰子所開出的點數除以四,餘數便爲押中的點數。比如三粒骰子總數是十一點,除以四,餘數是三,便算開“三攤”,押“三”的賭客贏;如是八點,除以四,餘數是0,即開“0攤”,押“0”的賭客贏。

五是天九牌方式。三粒骰子可配成天九牌形式,然後按天九牌的規則比輸贏,“天”比“地”大,“人”比“和”大,八點比七點大,“黑斧”比“紅四六”大,“正門”比“邪 門”大,以此類推……

初入豪興公司,賭場經理吩咐葉漢先熟習環境,並派了一個名叫狗仔的青年人陪伴他,介紹賭場的一些基本情況。

中央酒店的營業時間從早晨8點到凌晨4點,中間只有四個鐘頭休息。

賭客們大多數是夜貓子,每天上午12點賭場才能熱鬧起來。這時,六樓的電梯十分忙碌,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每張賭桌前都圍滿了人。賭客亦是五花八門,三教九流,葉漢隨在狗仔後面穿梭於每張賭桌之間,不時停下來看揭骰。

很快,葉漢看出了賭場的弊端,對狗仔說:“別看這裏進進出出人氣很旺,參賭的人也多,但賭場進賬不是很理想。”

一直在中央酒店當荷官的狗仔驚奇地望着葉漢說:“你說得一點不差,你纔來,怎麼一下子就看得這麼準?”

葉漢說:“這裏有十幾張賭桌,也就是說有十幾個荷官,我觀察到,這些荷官沒一個夠水準,搖出的骰數其輸贏的比例和賭客並不相上下。這是很危險的勢頭,賭場開銷大,損耗大,表面在賭桌上莊家沒輸,實際上大輸特輸。”

狗仔點頭:“漢仔說得很對,你是內行。”

葉漢笑道:“實不相瞞,我從小就喜歡賭博,還喜歡研究。如果莊家想贏,就得搖出與大多數賭客下注不同的點數,要不就是搖出‘全骰’。”

狗仔嘆道:“這個道理誰個不懂,問題是哪個荷官有這本事?要是有這本事,賭場當然穩操勝券。對了,漢仔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譚通的人?”

葉漢一愣,正要照實說,又覺不妥,搖頭道:“沒見過,他怎麼啦?”

狗仔搓着手,嘖嘖道:“他太了不起了,會邪門異術,明明在賭桌上做了手腳,別人就是識不破。”

葉漢故作驚訝道:“有這種事?”

“當然有。”狗仔唾沫飛濺,“據說他是在一個大雨天借了一把傘給一位老人,誰想那位老人是奇人異士,傳授一套‘障眼術’給譚通,從此譚通就能百賭不敗。”

葉漢裝做不全信的神態說:“譚通我是聽說過,但沒有這麼玄乎,他若真有奇術,早該成大富翁,可是江門鎮上如今沒有這位富人。”

狗仔說:“是被一位賭博神童破了他的法術,在江門呆不下去了。”

葉漢正要打聽譚通的下落,趁機說:“天下大得很,只要真有本事,去哪裏都能施展。對了,盧老闆爲何不把譚通請到澳門來?這樣,我們的賭場就有救了。”

“盧老闆一直就有這念頭,並派人去找過。費了好大一番周折纔在上海找到。”狗仔說到此處,惋惜道:“可是他說他總有一天會出山,但不是現在。”

“爲甚麼?”

“不知道。”

以後的幾天,葉漢觀察出賭場的情況越來越不妙,賭客中不乏有會左道邪術的,時不時出奇招使賭場賠一大筆錢,而“荷官”卻束手無策。處在這種情況下,賭場經理哪裏坐得住,但又無計可施,天天跑董事局,把葉漢的事早忘在九霄雲外。因此葉漢仍天天在賭場遊逛。

豪興公司董事局成員盧九、範潔朋、何士,其實早知道賭場的境況,但霍芝庭五月份在中央酒店醉酒做了噩夢之後,再不管這邊的事,骰寶、番攤是霍芝庭帶來的新玩意,盧九等人不懂,經過討論,決定取消六樓賭場。

恰在這個時候,葉作鵬受霍芝庭的委託,從佛山來到澳門瞭解中央酒店賭場的生意。1931年初,中央酒店六樓的賭場生意貌似紅火,實則每況愈下。葉漢風聞董事局將撤銷骰寶,正準備打道回府,盧九突然宴請所有“荷官”。

荷官們都做好了回家的準備,因此,對這“最後的晚餐”並不感到意外。席間,盧九先是談了一番賭館連連虧損,公司難以爲繼的難處,然後轉入正題說:“骰寶、番攤是霍老闆帶過來的新玩意,在澳門還是很受賭客歡迎的。問題是我們不懂技術,又沒有聘用到專門的骰寶人才,結果被有些賭客鑽了空子,因此,董事局前幾天開會決定撤銷這種賭式。”

雖是早有心理準備,但此時話從盧九口裏出來,衆人還是有點難受,席上出現一陣騷動。

特別是葉漢,此刻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他滿懷興致而來,連一天班都沒上又要回到江門去……他的鼻子一酸,便滾下淚水來……

盧九和另幾位董事局成員緊緊盯着葉漢,葉漢慌忙用手拭去淚,端起一杯茶掩飾他的失態。

盧九與幾位董事竊竊私語了一陣,然後掃視一眼手下,嚴肅地說:“昨天,佛山的葉作鵬受廣州霍老闆之託來到澳門,見這裏的賭場生意是這番境況頗感意外,問明我們是因缺少技術人才所致時便放聲大笑,說我們捧着金飯碗討飯喫。”

全席又是一陣騷動,盧九停了片刻接着說:“在賭博界,大家都知道江門有位奇才叫譚通,豪興公司開業之初,我曾派人去上海請他未遂,頗感遺憾,但是,賭場歷來像其他各行業一樣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當初譚通就曾敗在江門一位賭博神童手下,這位賭博神童現正在你們中間,他叫——葉漢!”

全場譁然,特別是狗仔不認識似地望着葉漢,然後興奮地一拳將葉漢打倒在地,接下來葉漢被幾位年輕荷官抬起拋在空中。

中央酒店的骰寶項目保留了下來,所有的人都把希望寄託在葉漢身上。

此時,葉漢才初出茅廬,雖浪得“賭博神童”的名聲,但那只是一個虛名,是機緣獲得的,內心並無過硬的本領。他感到壓力大大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那次晚宴過後,賭場經理就催促葉漢上班。

這第一天上班是至關重要的,弄不好從此名譽掃地,除此外連世叔伯葉作鵬也會浪上一個說大話的名聲,從此在江湖上失去威信……

到了這個時候,葉漢惟有信奉神鬼。他向經理要了一間清靜的房子,擺上祭品,從胸口處請出小紅包——這“小寶貝”已成了他惟一的依靠了。縱如此,他心裏還是沒有太大把握,“小寶貝”雖然靈驗,那隻能針對莊家的邪術而言,如今身份倒置——他做了荷官,將要在賭桌上做手腳讓別人無法識破——也就是說,葉漢需要的是“障眼術”,小紅包能賜予他“障眼術”嗎?

紙錢焚盡,剩一堆灰塵,幽幽三炷香燃起的青煙和着紙錢的餘煙瀰漫於祭臺,祭臺上靜躺着祭品及那個小紅包,整間房子一片朦朧,充滿了神祕氣氛。葉漢的腦子一片模糊,雙眼緊緊地盯着小紅包,猜測着裏面到底裹着何物……真的,有好幾次他都抑制不住衝動要打開小紅包看個究竟,最後還是掐斷了這念頭。來澳門之前,小紅包差點被葉作鵬拆看,如果那一次真被拆看,那現在……他不敢想。

心誠則靈。葉漢心中堅守着這條信念,越是感覺到跪累了,他越認爲距離希望不遠……明天,明天我就要上賭桌了,大家都在看我呢……

葉漢近乎自殘的虔誠終於感動神靈,大約在凌晨過後,心靈不可思議地洞開,在他的眼前很清楚地出現了一位老人的面容……

葉漢失聲喊叫:“師父,我就要上賭桌了,心好虛……師父,我該怎麼辦?”

老人見葉漢叫他,抽身就走,葉漢急了,一失足,額頭重重地撞在香案上,很痛。葉漢醒過來,發現香案上的香已換了幾次,時間不早了,手摸案上一副竹卦,猶豫片刻,一下決心,心裏默唸道:“師父,如果弟子這次成功,日後一定復修我們相會的那座古廟……”

卦打了下去,在柚木地板上滾動出動聽的響聲。葉漢睜開眼,興奮地搓着手——果然是巽卦。連打三次,三次巽卦。

這時外面正在吵吵嚷嚷,葉漢鎮定地把小紅包揣進懷裏走出房子,天已大亮,第一批進來的賭客要求開賭,而賭場荷官要等他出場,因此雙方爭執起來。

葉漢雙眼浮腫,在衆目睽睽下抱拳施禮:“開賭吧!今天各路高手如真有手段,只管衝着我葉漢來好了!”

賭客們見葉漢年紀輕輕,又是新面孔,全都好奇地圍到葉漢的賭檯前。有些精於賭道的老賭棍早就看出中央酒店賭場撐不下去了,認爲搬出這位新手是有意虛張聲勢,嚇唬賭客,因此,一上場就有不少人下注。

第一次上場搖骰,面對的是數千大洋價值的籌碼,如真有神功,葉漢真想搖出“全骰”,大小通喫……

葉漢笨拙地搖着骰,那手法、姿勢無不暴露出他是新手,當他例行公事地問道:“還有沒有要下注的?還有沒有要臨時改動的?”

葉漢話音剛落,有位賭客舉起手來,說:“我改押小門!”

接着又有幾個押大門的改了小門。葉漢默默祈禱,雙手緊緊地捧着骰盅,鼓起腮幫子拼命搖動——停盅,骰子在玻璃臺上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揭盅,三枚骰子映入衆目:二、三、六。十一點開大……

葉漢叫完骰,額上已滲出汗來,莊家賠了數千元,賭客們一片歡呼。

第二輪開始了,賭客們喫準葉漢是生手,傾其所有,全部押在“小門”,這一次莊家又輸慘了。

賭場的荷官慌了,急忙報告經理,沒想經理“內急”,正蹲在廁所裏,一下子無法出來制止事態發展。

連喫兩次敗仗,紅了眼的葉漢準備孤注一擲,他已做好打算,如果再次慘敗,他就跑回江門安心跟父親開陶瓷鋪,從此不再賭博,此時他反而顯得平靜了。

其時,有一荷官爲了維護賭場利益,提出休場,賭客哪裏肯依,特別是後來的賭客因爲沒有趕上,怕失去發財機會,對要休場的荷官大打出手。

關鍵就看葉漢了,如果他反悔還來得及,但他已抱定“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念頭,大聲宣佈道:“開鋪!”

賭客興奮異常,將賭檯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入不了圈的傾其所有把籌碼轉遞給裏面的熟人,一下子臺上的籌碼堆得像小山,且全押在“小門”上。

葉漢手捧骰盅,扯起嗓門喊道:“還有沒有要下注的?還有沒有需要臨時改動的?”

“沒有了,快搖骰吧!”有人不耐煩叫道。

葉漢嚥了口唾沫,喉節動了動,搖骰,蓋上,骰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時連屁股都來不及擦的經理提着褲子,在手下的擁簇下趕來——然而已經晚了,骰盅揭了,全場爆發出一片驚叫聲……

經理腦子“嗡”的一聲感到已經大禍臨頭,突然有人跑來報告:“贏了,贏了,三個‘六’,葉漢搖出了‘全骰’!”

經理擠入賭檯,見大堆籌碼果然歸入莊家,才放下心來,讚許地在葉漢肩上拍了拍。

這一次,葉漢爲賭場贏得數萬元,接下來又有一些不服輸的賭客回家帶錢來換了籌碼,仍然未能扳回來。

一時間,葉漢的名聲大噪,豪興公司賭場的生意因此反虧爲盈,並逐漸紅火。

賭檯上的葉漢每當捧起骰盅,彷彿有神靈相助,開出的骰子點數時不時大喫三方,有時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不久就獲得了賭博“鬼王”的尊稱。

中國的賭壇歷來是強手如林、風雲際會的場所。

澳門出了個賭博“鬼王”的消息一經傳出,立即引來四方八面的賭博高手。這些人當中好奇者有之,觀摩學技者有之,更多的是不服氣,想借鬥敗葉漢走出名捷徑。

1932年,是葉漢的荷官生涯最輝煌的一年,爲豪興公司賺得大筆財富的同時,他的名氣也日漸響亮。

然而,這一年的秋天,中央酒店六樓賭場出現了反常:數年來每天日進萬金的景象突然停止,逐日由五千減至四千……直至出現虧損……

賭場經理很快查出了根由:原來有一批賭客在一位賭博高手的帶領下專找其他賭檯,憑着他的賭技大喫莊家。同時收買一批賭徒採用下小注的方式纏住葉漢。

葉漢得知,大爲惱火了。次日,那位賭博高手再次進入六樓時,他上前與之論理,沒想,對方一見他,扭頭就跑。

葉漢失聲叫道:“譚通,如果你還是條漢子,就不必避我!”

對方果然是譚通,見葉漢已經認出他,轉過身來,四目相望……葉漢走過去,伸出一隻手:“聽說你一直在找我?”

譚通點頭,並不接葉漢的手。

“爲甚麼,我那麼值得你牽掛?”

譚通咬着牙,很久才說:“好漢記得千年仇,對你的仇恨,我刻骨銘心!”

葉漢一驚,不解地說:“不就是破了你的邪術麼,這也算深仇大恨?”

譚通被觸到痛處,雙眼湧出淚水說:“邪術?你知道甚麼叫邪術?那是我家祖上六代祕傳,賴以爲生的傳家法寶。爲練成它,我在雲霧深處修煉三年,渴飲霧水,飢食蜈蚣、毒蛇,與虎狼作伴……三年啦,被你一下子破了,這不算深仇大恨,還有甚麼纔算?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你,時刻想着報仇,原以爲你已經退出賭界,沒想到還是沒能跳出這圈子,現在又以‘鬼王’的身份出現,果然應驗不是冤家不聚頭的古話!”

葉漢說:“我熱衷賭博乃是機緣所致,並非存心與誰結怨。江湖上都是成者爲王,有本事你也破了我,本人絕不記仇。”

譚通冷笑道:“放心,終會有這一天的。前段時間我在上海聽到澳門出了位‘鬼王’,懷疑是你,因此遠道奔來,不想果然是你!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暗中觀看,尋求破你招數的機會,算你走運,我譚通目前還難破你的招數。”

葉漢初出道,不想結仇,覺得與譚通的矛盾有必要化解,便說道:“譚先生,我們可不可以找個地方敘敘?”

“待我修煉成功之後,定會找你較量的!”譚通說完,扭身就走,沒走幾步又轉身回來說,“今日一別,你我也許要多年後才得相見。我有一忠告相送:見好就收。”

譚通走後,果然再沒有在中央酒店出現。

葉漢仍在盧九手下幹他的荷官,不時與各路賭壇高手較量。

在較量過程中,他發現自己的基本功很差,之所以常操勝券全憑運氣好。

人在賭場,運氣固然很重要,但這不是戰無不勝的永久法寶,如果是,賭博也就失去意義了,絕不會流傳這麼久,能產生如此巨大的魅力。像其他各行業一樣,賭博應該也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他記起師傅的忠告:不論甚麼行業都是邪不勝正,賭博亦不例外,左道邪門的東西不可過分依賴,過硬的功夫總是得來不易的,有所付出纔有所得。

葉漢知道,無論運氣還是機緣,嚴格地說也只是“左道邪門”,終會有失效的一天,真功夫纔是永久的法寶。

好在他悟性極好,更有賭博天賦,凡各路強手使用過的手段,他都能記住,即使當天無法破解,吃了敗仗,過一夜他就能想出應對舉措。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當葉漢真正無愧於“鬼王”稱號的時候,他的荷官生涯也走到了盡頭。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賭檯由過去的“門庭若市”變成了“門前冷落”,賭客們都轉移到由其他荷官主持的賭檯。這境況正是當年譚通遭遇過的。

這時候,他恍然記起譚通臨走時說過的一句話:見好就收。他對狗仔說:“其實我早該在最輝煌的時候離開豪興,現在這份狼狽是本人自討的。”

“你現在才覺悟,我早就看出來了。”

“那你爲何早不提醒我?”

“我擔心你走後,我就少了一個最好的朋友。像你這樣的人才哪家賭場都搶着要,豪興公司也太不知好歹了,這些年你給他們掙了這麼多錢,還是一個荷官,連工資都沒長,要是我,早就跳槽了。另外,做荷官是會受到侷限的,太出名了,反而生意不行,若要不讓自己走上死路,惟一的辦法是不停地跳槽。”

葉漢嘆道:“誰願意做一輩子荷官,實不相瞞,原以爲替盧九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升做賭場經理應該沒問題,丟他媽,連個骰寶部主任都混不上。狗仔,等找到合適的地方,我把你也帶上。”

狗仔喜道:“葉作鵬不是你世叔麼?再求他跟霍芝庭講一講,說不定能在霍老闆手下混上滿意的位置。”

“不可以的。”葉漢搖頭說,“我來中央酒店本身就是霍老闆安排的,現在不幹去求他,豈不是捉住他的手打他的嘴巴?”

狗仔搔着頭閉上一隻眼睛:“這個……其實霍芝庭已經老了,不會有太長的天下。有了,深圳有一位賭業大亨,叫傅老榕,此人年紀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卻是一位奇人。”

“傅老榕?是不是那位敢喝毒藥的傅老榕?”

“正是他。”狗仔說,“這人在江湖上的口碑比盧九要好,應該能容納人才。”葉漢咬着嘴脣沉思,傅老榕的名字他早聽人提起過。此人出生於1894年,家境貧寒,父親是位五金工人,有一女四子,傅老榕排行第二。傅老榕19歲隨父親到香港,先當雜工,後做輪船機械學徒。

年輕時的傅老榕極愛冒險,經常惹是生非,坐過牢。在獄中結識了一批奇人高手,其中不乏賭林異人,因此對賭博業極有興趣。

出獄後,在桂林、梧州、柳州等地從事貿易,好結交達官貴人,與廣東賭王霍芝庭亦過從甚密。

1926年,傅老榕被廣東著名的黑道頭子“大天二”綁票,綁票期間堅持不叫家人去“贖票”。

“大天二”恐嚇他說,如果不合作就用毒藥灌他,並把一碗湯汁毒藥放在他旁邊。

傅老榕全無懼色,竟趁對方沒有防備,自己端起滿碗毒藥喝了下去……

沒想那碗毒藥原來是染了色的涼茶。

傅老榕的豪氣震撼了江湖,名聲大噪,被家人主動贖出來後,便與霍芝庭合作,在深圳開了一間大賭場……

葉漢說:“深圳賭場也有霍老闆的份,只怕他知道內情後也不願收。”

“傅老榕不會考慮這些小事。”狗仔說,“他一向自稱‘深圳賭王’,不受任何人牽制。我們不妨去試試,萬一不行,另想辦法。”

在盧九手下反正呆不下去了,葉漢點點頭,只好同意狗仔的建議。

就在葉漢準備離開豪興公司的時候,中央酒店六樓來了幾個陌生人,怎麼看都不像來賭錢的,他們專圍着葉漢的賭檯,眼睛直愣愣地看葉漢搖骰、叫骰。賭場營業到凌晨,他們也站到凌晨,一連幾天都是這樣。

葉漢開始緊張了,找狗仔商量。

狗仔亦看出勢頭不對,問葉漢:“在江湖上你是否與人結冤?”

葉漢說:“我原先破過譚通的障眼法,這傢伙曾發誓找我報仇,那年他來這裏搗過亂,說修煉成功後再來破我。我估計可能是他在賭術上仍無進展,又打聽到我將離開豪興,故買通黑道收拾我。”

“這……”狗仔吃了一驚,“你打算怎麼辦?”

葉漢鎮定地說:“三十六計,走爲上計!你幫我叫幾個相好的朋友,就說我請客,找一家遠一點的飯店,然後我趁機先逃,到時你來深圳找我。”

次日午間,葉漢領着一夥同事出外喫飯,連身上的工作服都沒換,沒有半點逃遁跡象,那幾位陌生人跟到門外,其中那位像是頭目的黑漢說了幾句甚麼,一夥人就到附近的食檔喫東西去了。

葉漢鬆了口氣,叫了幾輛人力車,估計不會再有人盯梢了,才找了一家酒店。上了幾道菜,狗仔向他遞了個眼色,葉漢欠身道:“不好意思,內急,去去就來!”

葉漢從洗手間附近的門出去,剛好有一輛人力車經過,跳上去就急急吩咐:“快,去碼頭!”

車伕蹬車在街道上左轉右拐,葉漢感覺不對,重複一遍:“去碼頭,聽到沒有?”車伕說:“沒錯,這是一條近路。”

葉漢狐疑間車已停下,左右圍過一羣人,其中就有那位盯梢他的黑漢,葉漢驚叫道:“你,你們想幹甚麼?”

黑漢一咧嘴,笑起來的樣子十分恐怖,用粗重的嗓門說:“葉先生,有件事,我們需要單獨談談。”不容葉漢分辯,一揚手,兩位粗壯的漢子一屁股坐上人力車,把葉漢夾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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