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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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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因爲剛出過人命案,京兆府的人才撤走,淨國寺十分安靜。

昨夜她與裴淵共度一夜的暗房大殿後方的西北角。

還沒等她靠近,便有小沙彌攔在了沈初跟前。

“施主留步,前面有貴人留宿。”

沈初訝然。

這不是放置香燭的暗房麼?

誰這麼奇特?竟然留宿這種昏暗的房間?

“還請小師父通報一聲,我有事尋樣東西,很快就離開。”

“施主請稍等。”

小沙彌進了院子,很快又出來了。

“貴人請公子進去。”

沈初謝過小沙彌,推門而入,一道勁風忽然撲面而來。

她下意識側身閃過,在半空中的玉骨扇卻倏然改了個方向,啪一聲敲在她的小腿上。

小腿一疼,她跪在地上。

一道略微陰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擾了本皇子的好夢,你可知罪?”

這聲音....

又是裴淵!

沈初暗道一聲倒黴,下意識望向窗外。

天邊殘陽如血,天還亮着呢,做甚麼好夢?

白日夢?

她垂眸拱手道:“沈初不知六殿下在此,多有驚擾,還請恕罪。”

一邊道歉,一邊藉着回話的功夫飛快地將室內掃了一遍,尤其是牀榻周圍,牀腳處,甚至牀底下。

並沒有發現荷包。

莫非她猜錯了,荷包沒有掉落在此地?

還是已經被裴淵撿走了?

正遲疑間,眼前忽然一暗。

裴淵涼涼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被本皇子捏住把柄,就變得這般卑躬屈膝了?”

“你讀書人的傲骨呢?寧折不彎的秉性呢?”

沈初乾笑,“識時務者爲俊傑的道理,沈初還是明白的。”

裴淵笑得極爲不屑,“抬起頭來,對着本皇子把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沈初抬頭看過去。

裴淵手臂支在膝蓋上,斜斜靠在牀頭,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眼下有着濃重的青影,泛紅的眼底浮着一絲戾氣。

這傢伙還真是喜怒無常。

沈初移開目光,微微垂眸,“沈初先前不懂事,對殿下多有衝撞,還望殿下恕罪。”

“嗤,口是心非,說罷,來這裏做甚麼?”

沈初抿嘴,不敢說自己是來找荷包的。

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裴淵身後的牀榻,牀上整整齊齊,一眼望到邊,沒有荷包的影子。

卻不小心瞥見上面的一小片乾涸的血跡。

她的臉瞬間滾燙起來,那....是她的落紅。

已經過去一天了,牀單竟然還是昨夜那條。

裴淵甚麼怪癖?

竟然不讓人收拾就躺在上面睡覺?

莫非這樣睡得更香?

她的腦海裏瞬間浮現昨夜的情形,臉上更是熱氣騰騰。

“說話,是不是來找甚麼東西的?”

沒等到她的答案,裴淵有些不耐。

她心頭狂跳,生怕裴淵看出甚麼,口不擇言道:“沈初來找殿下的,想問問要我做甚麼才肯忘記今兒早上看到的事?”

嗤。

裴淵瀲灩的桃花眼端着一絲冷嘲。

“和本皇子談條件?”

“沈初不敢。”

“不敢最好,別試圖再來試探本皇子,不然直接將你丟進京兆府。”

沈初在心底默默問候裴淵祖宗十九代。

荷包沒找到,還再一次撞上裴淵這個死對頭,倒黴。

屋內安靜下來,殘陽落下,屋裏一點一點暗下來。

沈初活動了下有些發麻的腿,微微抬頭,卻見裴淵斜靠在牀頭,雙眸微闔,似乎睡了過去。

她悄悄地起身。

“本皇子許你走了嗎?”

沈初渾身一僵,“殿下要如何才肯放沈初離開?”

“甚麼時候我睡着了,甚麼時候你纔可以走。”

沈初.....你要一夜睡不着,我難道還跪一夜?

她眸光微轉,目光落在旁邊桌子上放着的一卷經文上。

是一卷大般若經,下面放着一張宣紙,剛寫了開頭。

“沈初願意替殿下抄寫經文恕罪。”

裴淵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沈初當他默許了,挽起衣袖,坐下開始抄書。

屋裏一片安靜。

裴淵轉頭,目光落在伏案寫字的沈初身上。

見他身姿端直,宛若一叢修竹,懸腕提筆,落筆流暢,露在衣袖外的一截手腕又細又白。

嗤,一個男子,竟比女子的手腕還白。

他冷哼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沈初抄完一卷經書,察覺到身後氣息平穩,扭頭見裴淵靠在牀頭,似乎睡得十分沉。

她暗暗鬆了口氣。

荷包今兒是找不到了,只能另外想辦法再找吧。

沈初輕手輕腳地離開。

她離開不久,裴淵就醒了。

貼身內侍金寶點了燈進來,輕聲問:“趁着屋子裏氣息尚未完全淡去,殿下要不要再睡會兒?”

裴淵搖頭,緩緩起身。

他自幼入睡困難,常年夢魘,昨夜和陌生女子纏綿一夜後竟睡得十分深沉,深沉到對方離開都未察覺。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所以他沒有退掉這間暗房,也沒讓人收拾,想試試是不是這間屋裏的氣息有助眠作用。

沒想到剛睡着,就被沈初吵醒了。

裴淵從懷裏摸出那隻湖藍色的荷包,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下,荷包裏散發出來的冷香味令他陰鬱的心情趨於平靜。

“去把房間退了吧,可能真正讓我睡着的是這隻荷包。”

金寶大喜,“可是荷包裏的藥材有用?不如回去後讓太醫照着藥材配製同樣的藥方,說不定可以讓殿下入眠。”

“嗯。孫嚴呢?有沒有查到昨夜和我在一起的女子是誰?”

“已經去查了,咱們去各府都要來了一份有安神藥的荷包,正在比對呢。

只是跟着來禮佛的女眷不少,一時半刻不好查。”

金寶彙報完,忍不住問:“殿下,您不是向來看不上小沈狀元嗎?怎麼今兒個竟放過他?”

裴淵眼皮微抬,想起今日一早看到沈初面不改色地將兩個死人丟進長寧侯夫人房裏的情形,不由淡笑:

“長寧侯一家都是窩囊廢,原本以爲沈初也是,不過今日看着還有兩分血性。”

血性?

金寶撓頭,想起沈初溫文爾雅的模樣,“殿下怎麼看出血性二字的?”

裴淵沒說話,拿起桌上抄好的經文,不由眉毛微挑。

字跡觀之如脫繮野馬,自有一股狂放的生命力。

他不由想起沈初那雙太過清澈的眼睛,即使嘴裏說着卑躬屈膝的話,但他的眼睛裏卻沒有奴意。

口不對心的人,他見多了。

但這個沈初,卻有點意思,那雙眼睛就像小時候被他打斷腿的小狗一般,明明就很想咬他,卻又不得不垂着眼搖尾乞憐。

這種恨他又幹不掉他的模樣真是讓人心情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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