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杜淮苓嘴上塞一個大湯包,悠遊到院裏去了。這三年,虎頭小子也沒甚變化,就是瘦了點,高了點,稍稍清秀了那麼一點點,其面相的藝術化遭到了初步嚴重的破壞。每次見了他,她都深沉地嘆氣搖頭,唉,這是對藝術的殘忍踐踏啊。
此刻淳于河的人是已踏進了院子,魂兒就不曉得飄哪個旮旯了。
“你是淮苓?”小河童鞋“煙燻妝”的痕跡巧奪天工,驚豔得很,千年老殭屍的臉也就這樣子了。
杜淮苓懶得理他,他那喊打喊S的性格,御史府內,無人敢近其五尺內。也就苦命的她能拿來練一練,噹噹靶子啊沙包之類的,在幾年前他小子對她犯下的罪孽可謂罄竹難書。
今日不報報大仇怎麼行?
練武是吧?出其不意當先一腳踢過去,淳于河反應遲鈍速度已下降了不止百倍。殭屍臉童鞋聽話地往小河裏仰倒,濺起一陣水花白浪,若是不知情的人路過,恐怕就是一起轟動大周的少年謀S案了。
水面冒出白泡泡一串接一串,杜淮苓一口氣吞下兩個湯包,興致泛泛 “嘖嘖,都學了些年月了,功夫還這麼菜,小嬋!”
小嬋認命地也往水裏跳,不然,命案真讓小姐胡鬧出來了,她可不就是同謀?她心內咆哮着命苦,命苦!
“暈了?”淮苓奇怪地瞧着,提上來水漉漉的小子問。
“回小姐,是睡着了。“小嬋陰陰地送過來一句。
看來這小屁孩昨晚又看了一整夜的兵書,小指頭輕輕一推,丫的就順勢挺屍了……
杜淮苓捏緊了心愛的湯包,直至變形,再一口生生嚥下。
“哼!”
“走,咱們上班去!”
小嬋抓住衣領子的手一鬆,淳于河便被無情地甩到一邊,對“上班“二字是早已心領神會,“您總得讓奴婢換身衣裳!”
噢——,杜淮苓恍然大悟似的,瞧着人家雨打梨花的模樣,不禁不好意地上下打量,竟然發現她們家小嬋還是蠻有S曲線的嘛。
小嬋立馬不甘示弱地在她腦袋上回敬,“小色鬼!”
杜淮苓沒能逃出魔爪,頭一痛,包子嗆到了,“咳咳咳咳……。”她纔是真正要被謀S的那個。
“走了走了!四方樓的老闆娘這個月又要扣我銅板了!”這年頭在古代找份兼職也不容易啊,要問我好好的御史府錦衣玉食地養着,還去人家古代餐飲業湊甚麼熱鬧,搶人家飯碗?額,我需要錢啊,杜淮苓心安理得地回答,頓時,畫外廣大羣衆聽了,集體風中凌亂。
兩個小女子慌里慌張地四下偵察了一番,很快便訓練有素地潛逃出後門,直朝府外的花花世界狂奔。
異世大周與中國歷史上的漢唐並沒有太大區別,一樣的歲月變遷;一樣的世事無常,而大周也只不過是漫漫長河裏,人們偶然登上的一塊洲陸,誰知多少年後,改顏換貌。
洛鳳乃大周都城,一段已然蒼老沉寂,半塵封進古墓裏的千年傳說。衆生早已無心去細看它竹簡上難以辨清的血跡字痕,想它背後的紛紜傾軋。流光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跡太過不經意了。
街衢闃然空曠,左右林立酒旗、店鋪門上掛陳舊招牌,源源不斷的冽香清芬開始穿街走巷。少年不疾不徐地走,沉默不語,讓匆匆跑過他身邊的人都迷惑而驚愕地回了一下頭。
京都從不曾見過這般人物,況,煙霧愈濃,細雨將來。
他腰側配掛的青劍抑或能證明他的不同尋常之處。
他一個人,在褪去了豔妝華裳的洛鳳城裏,悠遊飄蕩,唯獨沒有往皇城的方向走。
初春第一場雨姍姍來遲,洛鳳籠罩入煙幕,涼風輕羅扇拂。
“好好在家待得不安生!偏跑到勞什子酒樓來,受苦受累,小姐您是何必!”闖進視線的是一位高挑纖細少女,着黛綠襦裙,十二三歲模樣。此刻她很是兇狠地斥罵自家小姐,如果,那真是她家小姐的話。
“小嬋,又不是第一次了,下次我再不犯同樣的錯誤我保證!”後面跟上來個翡翠色衣裳、七八歲的小姑娘,可憐兮兮地開口。
“那都是小人們乾的活兒,小姐您怎麼能……。”
“唉,爲了舒的生辰禮物嘛,小嬋您替我忍忍行不,行不?拜託拜託。”雙環髻的小姑娘兩手合十,不停告饒。沒辦法,已穿越過的各路神仙們,你們是咋麼地混到風生水起的,啊?我咋就這麼不暢銷呢,御史府是真正的鐵公雞把門。出來打份臨時工吧,被摳門的老闆娘欺詐還被古代各種生火造飯、烹調器具弄得是七葷八素,這不,今天闖禍了,將燒了半天的濃湯朝下館子的暴發戶,那位阿扎西的大餅臉,彪悍地一股子潑灑個乾淨。
……
想當年她以現代大學生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廚藝精湛不說,蛋炒飯煮麪條甚麼的還是不在話下。
可是悲摧的是她搞不定古代的鍋竈……,真是,悲摧得心肝都痛了——。
“回去就給你穿耳洞!”小嬋怒了,見她家小姐遭人欺凌,那股氣充分全面爆發。
“別呀!好小嬋,我知道錯了。”杜淮苓扯着她衣角,吶吶求道,哦買疙瘩!刺中死穴了,賊大的一根針,往耳朵那麼一戳,熱血飆出,生生戳去一塊肉,不要這麼殘忍好不好?
“哼!”小嬋頭一甩,她家小姐雖然看着剛強其實就是個軟柿子,幾年來瞧着也知道公子舒在小姐心中最是不同的,但是今日也……。
“出門太急,雨傘忘拿了,看看!小姐你都淋成甚麼樣子!”她見杜淮苓額髮已溼,仍忍不住口氣衝上天,杜淮苓從未讓人覺高人一等的嬌縱,她小嬋被惹急了也是“烈女“一名。
杜淮苓是深知她這貼身丫頭的脾氣的,只嘿嘿笑着裝傻,“哦呵呵呵,大周的雨水乾淨健康着呢,多淋淋有好處。”
小嬋S氣騰騰地回瞪,砸下滿滿一筐秋天的菠菜。
杜淮苓乖乖地閉嘴,本來就是嘛,還在心裏嘀咕一句。
他站在屋檐另一處角落,天青色隱暗其臉上輪廓,他們之間,竹簾遮擋得恰到好處。此刻煙雨濛濛,寂寞的小巷飄忽在煌煌京華的一隅,給以不真切的迷離,讓人在冥冥中驀然失憶。
一間無人的茶肆,他獨自酌飲,一身墨色遊俠兒裝束卻盡斂少年放縱豪氣。他一眨不眨地望向左邊,竹簾外,貿貿然闖入視線的人兒。
屋檐下,雨斷珠簾,滴答滴答成串,泠音曼妙。
小姑娘還在使勁哈腰抱拳,使勁花招哄身旁的丫頭息怒,那丫頭總算漸漸不似之前氣鼓鼓的了。
“潔(姐)潔潔!”身後不知甚麼時候竄出來個小孩兒,奶聲奶氣喊,一邊一步三晃地撲向她。
杜淮苓扶住住肉團團的小身子,笑道:“誰家的孩子,真有禮貌!”三四歲的囡囡,雙眼滴溜溜的清澈無辜,嘴巴撇着,委屈地努力要朝她懷裏衝。
“來來,再好好喊一遍好不好,姐姐給你買糖糖喫噢!”杜淮苓笑眯眯地引誘。
“潔潔”囡囡眨眨眼,很聽話。
噗嗤!杜淮苓破功噴笑,“你好可愛呀,我的小天使——。”使字拖得老長,因爲她笑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捏人家嘟嘟的小臉蛋兒去了。
“給姐姐親一個好不好,姐姐給你糖糖喫!”杜淮苓再接再厲。
“潔潔,潔潔,要糖、糖……。”小囡囡扯了杜淮苓的衣襟不撒手,臉上的肉肉還在杜淮苓的魔爪之下,疼。
“親一個,先親一個嘛,好孩子。”
小嬋一人承受不來的偏過頭,她家小姐的確與別個不同,她偏愛調戲人家**小小姑娘,在她還是個黃毛丫頭的時候,待日後年歲漸長,後果自是不堪設想的。
兩個人還在膩得發慌,你來我往的,小嬋無語望天中。
“孩子,你真讓姐姐我傷不起啊傷不起,難道姐姐醜到這地步了?”杜淮苓發愁道,只見小囡囡兩眼淚汪汪,眼看就要跟着屋檐下的雨一樣,嘩啦啦地奔流了。
“哇——,潔潔,糖——糖——,嗚嗚……。”這不,洪水說來就來了。
“誰敢欺負老孃兒子!”
杜淮苓與小嬋皆一嚇,面面相覷。
啪的一聲,一隻繡花鞋從樓上直飛下來,唬得杜淮苓蹦開老遠。大周,果然民風彪悍啊!
樓上的悍婦要下樓了!杜淮苓趕緊湊過去拍拍小囡囡的嫩臉,笑說:“下次見面,可要記得好好喊了啊,姐姐‘調戲’你,是姐姐不對,白——白!。”
她話未完就跑進了雨中。
“小嬋,咱們衝啊——!”
“今春的第一場雨,淋淋帶來好福氣!”
她笑着對小嬋喊,並張開雙手肆無顧忌地奔跑。
小嬋又氣又急,追在後面喊叫,“別摔着了!”
“知道啦小嬋大媽!哈哈哈……。”
“你給老孃站住!!!”婦人站在屋檐下腆了大肚子吼。
那“作惡”了的小姑娘聞聲偏頭,驚訝地一瞥而過,轉瞬綻一朵明豔笑靨,繼續自由奔跑,任憑細雨薄煙沾衣無聲。
“公子,那封信已送達給公子舒了,他約您今日一見。”茶肆暗處露出個大漢身影。
“改日吧。”他淡淡道,一直目送那抹翡翠色的小身影,消隱在小巷出口,那裏纔是真正的鬧市,與洛鳳城的千年繁華接引,香車寶馬,帝之豪奢。
初入京都,他還有太多的事需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