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回衛府
陽春三月,雁城的桃花開的正旺,衛清歌站在桃園裏看着滿園的桃花,明明這麼美的景色,她卻偏生開心不起來。
她微微閉上眸子,想到昨日下山後回到府上的場景,神色愈發暗淡。那時衛天早早站在門外等她回來,滿眼是慈愛之色,她卻是心中不安。她並非他的親生女兒,能對她這般好,衛天必是心懷一番目的。果然,在用晚膳時他便提出了他的目的,要她進宮參加選秀,要她在選秀當日讓二殿下冉照對自己傾心。呵!她早就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天,卻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這桃花開的可有落山的好看?”身後傳來一陣銀鈴般的聲音,衛清歌轉過頭去看,見來人是衛青蓮。衛清歌淺淺一笑:“姐姐說的這是哪裏話,落山的桃花好不好看,你不是再清楚不過了?”衛青蓮面色一僵,卻很快掩飾好,繼而笑道:“多年未曾去過落山,早都忘記桃花開的如何了,妹妹說給我聽可好?”她挽住她的胳膊,語氣極盡溫柔:“再過兩日就要選秀了,妹妹可是挑好了衣裳?不如叫姐姐瞧瞧,看看可還有再添置的東西。”衛清歌見衛青蓮一臉真誠,笑着點了點頭,隨她一起向清心苑走去。經過假山時,遇到了大哥衛邙,他正站在種有滿池荷花的岸上不知再想着甚麼,她只淡淡掃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聽着青蓮說着雁城這些年來的變化。多少年沒回雁城了呢,她暗暗在心底算了算,竟然有十年了。自她有了記憶時就再也沒有見到生母,她的生母在衛府被人監視,若是她有朝一日想要逃出衛府,她的母親必將死於非命。所以她不得不聽從被自己叫做父親的衛天安排,六歲那年上山學武,這一去就是十年。她沒有生父,沒有像尋常人家一樣被疼愛過,她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只是一顆棋子,是衛家的棋子。可笑的是她竟然會將衛邙當作親兄長,竟然信了回衛府只是因爲生母想念她。她的大哥如今也不再是昔日的同門師兄了,她怎麼忘記了衛邙也是衛家人,自然是替衛家做事的。她冷冷看着衛邙,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嘲諷。衛邙似乎早就知道她會來,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不冷不熱道:“這是你娘寫給你的信。”衛清歌接過信,福了福身子:“有勞大哥了。”見衛清歌對衛邙這般生疏,衛青蓮輕聲責備道:“我們跟大哥都是一家人,你怎跟他還見了外。”“姐姐教訓的是。”衛清歌低垂着頭,模樣乖巧。衛青蓮朝衛邙又笑道:“清歌要進宮選秀,難免有些不安,大哥莫要見怪。”衛邙微微頷首,朝清心苑相反的方向走去。衛青蓮看着衛邙漸漸遠去的背影,奇怪道:“大哥真是奇怪,難道出現在這裏,就是爲了給你送封信嗎?”衛清歌神色稍冷,片刻後緩過了神,朝清心苑走去,語氣有些淒涼:“不見得,也許是來看我是不是還過的很好呢?”衛青蓮聞言,笑得更深了,卻是安慰道:“妹妹不要怪大哥讓你提前回來,大哥身在衛家,又是長子,很多事都身不由已。”好一句身不由已,清歌心裏冷笑。衛邙現在做的一切不過是受了衛天的命令,衛邙武藝高強,若不是做這一切對他有了好處,他豈能被衛天所控?說到底都是有利所圖,若自己這次進宮能獲冉照歡心,長久留在宮中成爲衛天的眼線,對衛家倒是行了很多方便,衛家的一切將來都是衛邙的,他又何樂而不爲?衛清歌沉默不語,走在花開兩旁的林蔭小道上,回憶起當年在山上習武時的光景,憶往昔,衛邙曾站在她身邊手把手地教她練劍。她自幼體弱,跟師兄師弟比武總是喫虧,是衛邙趁着大家休息的時候將她叫到後院,偷偷將劍譜給她。當年衛邙曾說,衛家女子容貌皆傾國傾城,工於心計,善用盡心機暗算它人,獨獨她留着一份純真。他說這番話時眸子裏綻放出五光十色,他說要讓她一輩子都不回衛家,等武藝學成後拜別師父,尋一處安靜的地方築一間茅屋,然後平平淡淡的過一生。可衛家的女子又怎能平淡,這番話依昔在昨,今朝二人卻成了路人。清心苑門口站着身穿淺綠衣衫的侍女,遠遠地見到衛清歌與衛青蓮二人,急忙邁着步子朝她們奔去。衛清歌細細看着二人的腳步,見略瘦的女子腳步輕快,還帶着陣風,暗道此人必定輕功上乘。略高的女子面色白皙,刻意走在那女子身後,似是在掩藏着甚麼。衛清歌心下了然,這二人皆是衛天給她安排的侍女,必然是爲衛天做事的,略瘦的女子倒不足爲慮,略高的沒有那麼簡單。略瘦的女子見到衛清歌,開心地笑道:“早早就聽老爺說二小姐是府上最好看的,今日一見才知,果真如此。”略高的女子道:“上雪說的極是,二小姐就像畫裏走出來似的。”上雪連連點頭,對着清歌繼續道:“聽說二小姐不僅是美人,就連武藝也是極好的。可是當真?”不待衛清歌開口說話,衛青蓮眉頭微微皺了皺,上雪連忙將頭低了下去,似是做錯了事。只見衛青蓮微怒道:“妹妹纔回來沒幾日,你們就敢明目張膽的試探,若是武功沒你們好,你們都要欺負到她頭上嗎?”衛清歌轉過頭去看衛青蓮,見她似是爲自己打抱不平,也不打斷她,只站在一邊淺淺的笑着。多年不見,青蓮的心計用的倒是越來越嫺熟了。她自然知道青蓮並不是真正的關心她,否則在她六歲那年,青蓮又怎會將她親手推入懸崖,若不是當今太子冉基那年正好路過落山,又飛身將她從懸崖處救起,她怎會還好好地活到現在?衛清歌握住衛青蓮的手,微微一笑:“姐姐倒是提醒了我,若不讓她們看看我的本事,日後豈不是被她們小看了去。也罷,今日就讓你們看看。”說罷,衛清歌看了一眼樹上正叫着歡唱的百靈,嘴角揚了揚,輕輕一躍就飛上了樹,太將百靈鳥小心捉在掌心,輕輕撫摸着它的羽毛。略高的女子見之,拍着手道:“二小姐好輕功。”衛清歌揚揚眉,將百靈放飛。百靈得了自由後朝天飛去,衛清歌將腰帶取下,朝樹幹打過去,一顆百年大樹轟然倒地,落在她們身旁。剎那間她,們臉色都微微變了變。衛清歌將腰帶又系在腰間,施了輕功又回到地上。衛青蓮笑道:“妹妹有了這身武藝,去了宮中倒讓我放心不少。”衛清歌亦是一笑,看着略高的女子道:“你叫甚麼?”知道衛清歌武藝不凡,略高的女子小心翼翼答道:“碧溪。”衛清歌點了點頭,又看向衛青蓮道:“瞧我真是糊塗了,連自己的侍女叫甚麼還不知道,讓姐姐看笑話了。”衛青蓮徐徐笑道:“現在糊塗不要緊,過幾日再糊塗可就讓人家看笑話了。”說話間由着兩位侍女將人領進了院裏,侍女又奉了好茶便退了下去。衛清歌將幾日後進宮選秀的衣衫拿出來給衛青蓮看,衛青蓮在衆多的衣衫裏挑出一件寶石藍白霏織絲錦衣,笑道穿此衣必然能吸引男子的眼光。二人又聊了一會兒,直到斜陽漸沉衛青蓮才起身告別。衛青蓮走後,衛清歌站在一堆衣衫面前發呆,似是不知該選哪件纔好。她拿着衛青蓮選的衣衫在身上比了比,似是對這件也比較滿意,正欲換上一試,忽然有人推門而入。衛清歌抬頭一看,見來人是上雪,對着她微微笑道:“你瞧這件如何?”上雪思索片刻,疑惑道:“還有幾天就要選秀了,難道小姐沒有調查二殿下的喜好,寶藍色二殿下最不喜歡,怎能選這件?”她指着一件月白色長錦衣道:“這件吧。”衛清歌看着上雪,見她從懷裏拿一本手札,不由面色不解。上雪將手札遞給衛清歌:“當你在府上四處走動時,我已是打點了二殿下身邊的人,將他喜好都記下來了,小姐入宮前定要仔細看看,切莫要聽信她人胡言。”這舉動到讓衛清歌心裏暖了些許,正要開口說些甚麼,只見上雪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以爲你是個聰明人,原來是自作聰明。今天你將底子都顯露出來,日後必然會惹不少麻煩。”上雪的直言不諱倒是讓衛清歌喜歡幾分,是以看着她只微微笑着。上雪見衛清歌一副好脾氣的樣子,跺了跺腳道:“我怎麼會跟了你這個主子,你若成不了氣候,我在府上又有何地位。”原來她這麼費盡心思對自己好,就是圖在府上的地位,衛清歌笑道:“若真是圖個地位,何不跟着姐姐?”上雪冷笑了幾聲,眼中有幾分不屑:“想跟她的人在府上不勝枚舉,我跟了她未必能讓她重視我,而你纔回來,府上定是需要幾個心腹,我從開始的時候就會幫助你,待你飛黃騰達,自然會忘不掉我。”衛清歌笑道:“何以見得?”上雪道:“你在山上習武十年,有太多機會可以離開衛家,卻一直沒有離開,爲的不過是你的生母。你沒有選擇的權利,可是我有。實不相瞞,府上另外兩個小姐我都有調查過,你各方面都是最差的,我選擇你,不過是看中了你重信重義。”衛清歌見她推心置腹,不由嘆了口氣道:“你在調查她們的同時,她們必然也調查了你。我沒有她們在府上的地位,又如何能帶給你地位。”聽她此番話,上雪倒是不再像方纔那樣冷若冰霜,語氣暖了幾分:“小姐何必唉聲嘆氣,進了宮一切都重新開始,誰得了二殿下寵愛,誰纔是真正的贏家。”聞言,衛清歌詫異道:“大姐也要進宮選秀嗎?”上雪微愣,又道:“衛大人沒有跟你說麼,大小姐也入了選。”衛清歌搖了搖頭,當時衛天只說要她俘獲二殿下芳心,何曾說過衛青蓮也要進宮,莫不是衛天要她們同時都籠絡冉照的心?衛清歌正想着來龍去脈,上雪似是想起了甚麼,又道:“難道大人擔心你無法完成任務,所以又派大小姐去?”衛天這人的心思向來隱藏的深,衛清歌一時難以琢磨透,只開口道:“暫且也管不了這麼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上雪見衛清歌滿面疲憊,遂退出了去。衛清歌坐在梳妝鏡前看着上雪遞來的手札,想到她方纔所言所語。其中真真假假還有待分辨,可確如她所說,自己在府上的確需要心腹,只是不知她合不合適。夜色已深,衛清歌沉沉睡着,忽然覺得快要喘不過氣,猛然從牀榻上坐起身,卻因嗆人的煙霧而連連咳嗽,她抬眼看閨房裏已是大火蔓延,不由驚得喊了一聲,這時發現自己已經出不了聲。她急忙下牀想奪門而出,然而腳還沒沾地渾身就像軟泥一樣癱倒在地。空氣中除了嗆人煙味兒外,還有一股淡淡的芳香,是軟骨散!她正欲運內力將軟骨散逼出體外,忽然又想到了甚麼,在地上連連掙扎着。眼看大火就要燒到自己跟前,房門外突然被人重重拍了幾聲,大聲喊着小姐。這聲音衛清歌聽着倒是不陌生,是碧溪。散是她下的?碧溪拍了半天的門,見裏面沒有動靜,也許是急了,使勁兒的撞着門,直到衛清歌衣衫被蔓延的大火燒到的時候,她纔將門撞開。見衛清歌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碧溪露面色驚慌,拿起桌上的茶水潑到衛清歌身上,將她迅速抱出閨房。碧溪將衛清歌小心放在院子裏的石凳上,仔細替她檢查了一遍,見她臉上被蹭破了皮,有血跡滲出,眸子裏露出擔憂之色。又將衛清歌的手拉過來看,見有許多的水泡,碧溪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欲要再看衛清歌的腳腕,衛清歌將退向後縮了縮,輕輕一動忍不住就嘶了一聲,似是痛苦極了。見狀,碧溪朝地上狠狠跪了下去,拿出藏在袖中的刀子就要往自己心口刺去,衛清歌大驚,急忙起身奪過她手中的刀子,因身子中了軟骨粉,衛清歌又重重地往地上倒過去。眼看着就要栽在地上,被人從身後扶住。上雪扶着衛清歌在桌邊坐下,從袖子裏拿出一把刀子扔在碧溪的面前,冷冷笑道:“現在自殺,倒是沒人能再攔得住你。”碧溪撿起地上的刀子,低着頭不知在想着甚麼。上雪餘光看了一眼衛清歌的傷勢,冷厲看向碧溪,怒道:“還說你不是大小姐的人?”碧溪極力想要證明清白:“小姐,她是內鬼。若我是大小姐的人,又何苦衝進火海救你。”言罷,碧溪又看向上雪,義正言辭道:“府上誰人不知你擅用毒,大小姐今日有此番下場,必是你一手造成的。我要你拿命來。”碧溪地從地上爬起來,拿着手中的刀子就朝上雪刺過去。上雪一個轉身,將她手腕狠狠捏住,朝她後頸劈了一刀,碧溪只覺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上雪歪着頭看着一臉沉思的衛清歌,似是在等她的答案。衛清歌看着倒地的碧溪良久,這才道:“你善用毒?”上雪怒道:“你懷疑我?”衛清歌對她的怒意似是沒有看見,微微搖了搖頭,又道:“她怎會知我被人下了毒,此地無銀三百兩。”上雪臉色這纔好了些許,撿起刀子欲要將碧溪就地處決,衛清歌開口將其制止住。上雪一臉疑惑,正欲開口問之,便見衛清歌開口道:“碧溪不知是誰的人,此時冒然殺之怕後患無窮。”上雪見不得衛清歌畏首畏尾,怒其不爭道:“還能是誰的人,自然大小姐身邊的,她要跟你一起爭寵,必是希望你死,只有你死了就可以不用選秀了。”衛清歌並未否定上雪的猜測,順着她道:“若是衛青蓮派來的人死了,衛青蓮會怎麼做?”這一提醒,上雪恍然大悟道:“必然會找個比碧溪更難對付的人來我們身邊,到時候我們防不勝防。”衛清歌笑了:“若真是這樣倒也不算太壞,至少她是明着想要我死。”上雪驚道:“難道還有第二個可能?”衛清歌看了一眼上雪:“若真是第二個可能,倒不是想要我死,只是想要看看我到底有多大本事。在我閨房縱火,又讓我中了軟骨散,若是我有本事自己解毒,那對方就能瞭解我的家底,然後防患於未然。倘若我解不了毒,又被下毒之人所救,這在暗示我的命時刻都掌握在對方手裏。”上雪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在院內徘徊來去,不知突然想到甚麼,突然停停了腳步,看着衛清歌道:“第二個可能是……衛大人?”她的語氣十分確定,滿臉卻是不可思議。若真是衛大人所作所爲,那又爲何要衛清歌進宮選秀,若有朝一日衛清歌真得二殿下所寵,豈不是讓她得了權勢更難以掌控?衛清歌自是知道上雪心中所想,可自己不是衛天,她無法完全猜中衛天心中所想,何況她本身也不確定碧溪到底是誰的人,對於不確定的事她向來不誇海口,遂只笑了笑。見上雪盯着昏厥的碧溪,不由輕聲道:“她還有些用處,就不要與她計較了。”上雪問:“一個暗線還能有何用處?”衛清歌見她心思倒也還算單純,便開口解釋給她聽:“既然她不是我的人,自然是爲別人做事的,我就讓她傳給對方錯誤的信息,靜觀其變。”上雪忽然笑了,月光下她的笑讓衛清歌瞧着很美,衛清歌道:“你要多笑一笑,看着才漂亮。”上雪道:“先前以爲你是個繡花枕頭,原來是深藏不漏。”此時閨房已被大火燒的所剩無幾,只聽砰的一聲,房樑上的木柱子砸了下來,發出噼裏啪啦得聲音。上雪漸漸斂了笑意,眸子裏是晦暗不明:“小姐究竟會不會解毒?”衛清歌目光直直看向上雪,緩緩搖頭:“在山中習武重在練劍,未曾學過解毒。”上雪幾不可查的嘆了一聲:“日後我緊跟着你就是了,還未有我不認識的毒。”衛清歌垂下了眸子,掩飾心中愧疚,隱瞞上雪雖不是她的本意,可她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但上雪畢竟也來路不明,她總要爲自己留有後路。翌日清晨,衛天隨着管家來到清心苑,見衛清歌的閨房已是徹底被毀,面色複雜難辨。儘管衛清歌站在衛天身邊垂着頭,可還是叫衛天看清了她臉上的傷痕,還有幾日便要選秀了,這副模樣如何能留住冉照的心?衛天身旁的大夫察言觀色道:“請大人寬心,小姐臉上的傷痕倒是不嚴重,用幾味藥便能消除,只是會疼一點。”衛天沒有說話,似是在等衛清歌開口。衛清歌心頭涼意襲來,何止是會疼一點,她早就聽衛邙說過,衛天的貼身大夫是天下奇才,善制天下奇藥。她記得有一年衛邙被衛天派出去做事,回來後滿臉鮮血、面容俱毀。後來衛天親自上山將衛邙接回去,再回來時竟然恢復如初。只是到了夜晚後衛邙會疼痛難忍,要在冰冷刺骨的水中侵泡三十天才能痊癒……衛清歌撫摸着臉上擦痕,這傷倒也不嚴重,幾日後便能痊癒,衛天心裏必然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卻要自己用藥,不過是爲了有更大的勝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衛清歌心裏縱使不願,只能點頭答應。大夫從隨身攜帶的藥箱裏拿出藥,天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走的打算,衛清歌知他用意,將他迎進正堂,命上雪沏了壺茶。衛天端起茶細細品着,看着大夫爲衛清歌上藥。上雪對衛天極爲恭敬,待衛天杯中茶一盡,急忙又將其蓄滿。衛天斜看了一眼上雪,問道:“昨夜你們都在院內,怎會讓小姐出了事?”上雪不敢欺瞞衛天,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道出。衛天又道:“碧溪現在何處?”衛天話方落下,門外就人重重跪在了地上。衛天朝門外看去,見那人正是碧溪,他緩緩朝碧溪走去。碧溪被衛天的氣勢嚇得瑟瑟發抖,班上不敢再動彈。衛天俯下身子將碧溪的頭按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在你跟着二小姐的時候,我說了甚麼?”碧溪眼裏都是淚,卻連求饒都不敢開口:“一心一意爲小姐做事,不能有二心。”衛天捏住碧溪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向自己,眸子裏兇光令碧溪不由冷汗涔涔。衛天抽出腰間皮鞭,狠狠抽向碧溪。碧溪死咬住脣一個字也不敢說。不知抽了多少下,待碧溪皮開肉綻後,衛天才將鞭子扔在了地上,冷眼看向碧溪:“知道爲甚麼打你?”碧溪趴在地上虛弱道:“沒有保護好小姐。”衛天又問:“以後如何做?”碧溪道:“誓死保護小姐。”衛天對這回答滿意得很,又道:“讓你跟在小姐身邊,就是看中了你有幾分心思,要多幫小姐出謀劃策,助小姐成大事,豈是放着你們讓後院起火。”碧溪恭敬道:“大人教訓的是。”衛天又走到衛清歌身邊,見她面頰因是上了藥變得一片通紅,開口道:“疼就喊出來,當初邙兒受了這藥,不是沒有哭天喊地。”衛清歌緊緊咬住牙關,對着衛天微微一笑:“不疼的,若是這點苦都喫不得,如何能助爹成就大事。”衛天摸了摸衛清歌的頭,冷淡的音色裏帶了些讚賞:“當年流浪乞討的人那麼多,我就是看中你能忍,才留你們在府上。”衛清歌因疼痛難忍,汗珠從額上滾落至臉頰。衛天用衣袖替她擦去,又道:“這疼也不是白受的,知道你想見生母想的緊,待明日我便讓邙兒帶你去見她。”衛清歌抬起頭看着衛天,眸子裏流露出如受大恩之色。衛天喜歡看衛清歌這樣的神色,他習慣看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腳下,他道:“清心苑本來也不適合你,去住胭脂閣罷,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也能落得清靜。”胭脂閣在衛天所住的東昇樓右面,衛天這麼做想必也是對昨晚失火有了看法,卻也不說破,看來下藥之人必是衛青蓮指使了。衛清歌微微笑了笑:“謝謝爹。”大夫上完藥,又交代這幾日用膳忌口事宜,對着衛天拜了幾拜。衛天抖了抖略微凌亂的衣袍,看了一眼衛清歌,又看了片刻跪地不起的碧溪,轉身出了門去。原本擁擠的屋子此刻空蕩了許多。上雪走到碧溪身邊探了探,見她已是昏睡過去,嘲諷的笑了,背對着衛清歌道:“小姐,我覺得大人還是疼你的。”未了見衛清歌沒有回應,上雪轉頭去看衛清歌,見她死死咬住胳膊,胳膊上有血跡緩緩流下,滴到錦羅被上。上雪快步走上前,捏住衛清歌的下顎,迫使衛清歌張開嘴。只聽衛清歌斷斷續續道:“好疼……”上雪從未用過如此烈性的藥,不知該怎麼幫她,正躊躇間就見衛邙從院外走了進來,她心中一喜,暗道公子用過此藥,自是知道如何緩解疼痛。衛邙進來時手中還拿着止血散,一看到衛清歌滿臉通紅,還有胳膊上的血跡斑斑,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疾步走到衛清歌身邊,待走進了纔看到衛清歌臉上已被塗滿了藥,他拿出刀子朝衛清歌腿上狠狠一劃,衛清歌神智頓時清明瞭些,這纔看清來人是衛邙,她笑了笑,有幾分自嘲道:“大哥也來看笑話嗎?”衛邙並未回她,只將她臉上的藥刮下來一些,放在被割開的腿上,又見她手腕與小腿上到處都是水泡,就命上雪找來銀針,他用戶銀針將水泡一一戳破,衛清歌自始至終都未曾喊過一聲疼,只躺在牀上靜靜看着他。衛邙又將大夫用的藥塗抹在戳破的水泡上,開口道:“不出一個時辰,你會恢復如初。”也許是四肢疼痛令衛清歌覺得臉上的疼反而不疼了,她緩緩坐起身,疏離道:“多謝大哥關心,清歌現在覺得好多了。”衛邙與衛清歌在山上習武相處多年,知衛清歌這番話已是下了逐客令,他站起身欲要走,衛清歌在他身後又叫住了他:“大哥來這裏所爲何事?”衛邙轉身看她,知有些事遲早是要說的,他略微遲疑片刻,還是開了口:“在見你娘前,你還需要做一件事。”衛清歌笑了,她就知道衛邙不會專門來給她送藥,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繼續說下去。衛邙繼續道:“今日卯時,香山腳下會有雁城一大戶人家途徑此地,你的任務是殺了他們。”“既是大戶人家,我怎好下手?”衛清歌問。“此人遊山玩水,並未帶有侍衛陪同。”衛邙答道。衛清歌知道自己自小被送去習武,自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爲衛家剷除異己,卻沒有想到自己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以看生母爲條件。她想在看見母親的時候雙手還是乾淨的,她帶了一絲乞求道:“看在我們兄妹多年的份上,能不能寬限一天,明日我看過娘之後,親自去取了那人的性命。”衛邙面無表情道:“我只是傳達爹的意思,做與不做全在你自己拿捏。只是今日你若完成不了爹的交代事,明日你娘就會被人送到別處。你要再見到她就不知是甚麼時候了。”聞言,衛清歌下了牀,每走一步腿上都有鮮血往外溢出,待走到衛邙身邊時,裙襬以是觸目的紅。她兩眼沁滿了淚水:“昨天我中了軟骨散,差點被人燒死在屋子裏,今日又被爹用了藥,看在我初回衛府沒幾天就受此遭遇,求求你跟爹求情,寬限我一天……”她再也說不下去,朝他跪了下去。衛邙是衛天的長子,他若肯爲自己求情,也許自己就能爭取一些時間。衛邙居高臨下的看着衛清歌,冷淡開口:“從你選擇做衛家人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了。”衛清歌看向他,淒涼道:“當年我練劍不小心劃破了手,你都要心疼半天,爲甚麼現在我的連連乞求你都能熟視無睹,爲甚麼你現在完全變了樣子?”衛邙不欲與她再做糾纏,抬腳往門外走去,衛清歌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我恨你!天底下最恨得人便是你……”衛邙腳步走的更快,未有一絲眷戀。一出了清心苑,衛青蓮正等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他繞過她向前走去,衛青蓮卻不想這麼輕易的就讓他離開,在他身後道:“大哥可真是無情,清歌何時這般放下身段去求一個人,這麼個梨花帶雨的美人我見了都得心疼半天,怎不見你軟下心來,說起來你與清歌相處十年有餘,早些年待她比我們這些親妹妹都要好上百倍,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你心頭好……”衛青蓮的話還未說完,衛邙就單手掐住她的脖子,眸子裏殺氣重重。衛青蓮自認爲這天下除了爹之外再無人讓她害怕,可此刻她卻無端生出懼意。衛邙將她逼至牆角處,壓低了聲音道:“我能讓若秋怎麼死,就能讓你怎麼死。別把那些心機用到我身上,想套我的話就再多活幾年。”若秋是衛青蓮的貼身侍女,武藝不在她之下,可在前些天忽然消失了,她知道若秋必是被人殺了,卻沒想到是衛邙殺的。她驚道:“你就不怕爹知道了,他最厭惡窩裏鬥。”衛邙勾脣冷笑:“我爲甚麼殺若秋,難道你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衛青蓮反問。衛邙道:“衛清歌回府那日,若秋在清心苑做甚麼,還用我再多提醒一些?”衛清歌回府當天,衛青蓮命若秋在清心苑暗藏勾魂引,勾魂引無色無味,一旦吸入鼻間,便會亂其心志,只想與男子成其好事。她本想讓衛清歌回了府上便被男子破身,如此便無法進宮選妃,她決不能允許衛清歌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她以爲此事密不透風,可眼下卻叫衛邙知道了!衛邙見衛青蓮神色有些慌張,嘲諷道:“真正窩裏斗的人是你,若我將此事向爹稟明,你還有好日子過?”衛青蓮咬牙怒道:“還說你不關心衛清歌?”衛邙冷靜道:“我只是在完成爹交代的事。”衛青蓮冷聲:“倘若是衛清歌要害我呢?”衛邙沉聲道:“殺了她。”衛青蓮聽此話心裏才舒坦不少,她要害衛清歌衛邙只是殺了她的侍女,而衛清歌要是動了殺自己的心思,那就必死無疑,看來爹還是偏袒自己的,她看向衛邙,面上笑道:“想不到大哥還真是冷血!”衛邙對她這話充耳不聞,冷冷鬆開了手道:“卯時清歌殺人,你去救人。”衛青蓮疑道:“此人是誰,需我們費這麼大周折?”衛邙似是不願多看衛青蓮一眼,大步朝前走去。衛青蓮看着衛邙漸漸遠離的身影,目光變得陰陰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