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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別試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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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褚陽先是帶着溫敬去小超市買了乾毛巾和雨傘,然後來到一家材料店,她不懂那些東西,一個人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擦頭髮,傘豎在門邊上,積水一滴一滴往下,匯入雨水中。她在心裏數數,數到一千五百六十六時,蕭紫的電話打了過來。

  “你去哪了?”

  “天太悶,我出來走走。”

  蕭紫“嗯”了聲,有些猶豫地問:“剛接到電話,有幾個投資方都以項目中斷爲由,要求解約,這事你怎麼看?”

  “稍安勿躁,這個時候不能跟風走。”

  “局面已經這麼明白了,你還不死心吶?溫敬,我和你說認真的,別蹚這趟渾水,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裏面不簡單,否則上面也不會在工程隊都進來之後,突然臨陣發難。”蕭紫有些掙扎地說,“十幾個億的項目不是鬧着玩的,我明白這個工程的未來價值不可估量,也理解你的不甘心,但是……”

  “但是甚麼?”她不是很在意地問。

  “別把自己牽扯進去,我們在這裏留得越久,越容易引人懷疑。等到髒水往我們身上潑時,我們就是想撇清都撇不了了。你不是初出茅廬,你應該懂名譽在我們這行的影響力。好好想一想,你不是一個人,你姓溫。”

  溫敬沉默下來,她一隻手撐着下巴,從逆光的方向看屋子裏正在和老闆交涉的男人。雖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能感覺到周褚陽正在看她,那目光一定懷着考量和試探,從一開始就沒變過。

  她不會看錯的。

  “你還記得之前在江蘇那塊地嗎?”

  “怎麼不記得,我到現在還生氣呢。”

  那塊地按照原定規劃,本來是要建大型遊樂園的,他們也按照招商方的要求做了詳細的計劃書,送上去審覈也經過了層層篩選,最後只差蓋個章就板上釘釘了,結果臨近簽約前一晚卻被強行撤下,連個合理的解釋都沒有。

  那項工程是蕭紫負責跟進的,到最後計劃書也是直接退回她的郵箱裏,負責人提出請她們喫飯賠罪,可卻從頭到尾都在打太極,解釋了一堆,都沒給出個極具說服力的理由。蕭紫氣得一整夜沒睡着,第二天找關係上訪,卻被告知計劃書是上頭直接撤掉的,已經無力迴天。

  她們着實沒有辦法,又加上要推進928工程,於是就將那件事擱下了,現在也不知道那塊地的最新進展。

  溫敬就是在知道計劃書被撤下的那晚,心裏不痛快,陪客戶喝大了。

  她換個姿勢握着電話,抬起腿往屋裏面走去,聲音壓得很低,卻足夠讓電話那頭的人聽見。

  “那次在江蘇我見到一個男人,項目泡湯了。這次我又遇見他,928工程沒得着落了。”她漫不經心地晃着步子,“蕭紫,錢不錢的事都無所謂,我不甘心的是……怎麼總是這個男人壞我的事。”

  蕭紫忍不住大笑:“巧合吧?這麼誇張?”

  “你相信嗎?這是命運的安排。”她抿着紅脣,透過了雨霧看清那面的人,穩妥堅定地給出自己一個解釋,“我要看看這個男人還能耍出甚麼花招。”

  “可是……”

  “放心,我有分寸,我比你更記得清我的姓氏。”溫敬沉聲說,這話題算是打住了。蕭紫沉默了一陣,也妥協了。這幾年不是沒遇見過風浪,最後都在她的穩如泰山中安然度過了。

  她的父親是經貿委官員,哥哥是B市經濟大鱷,一家子人都精明得很,她從小受那環境的影響,特別擅長察言觀色,對市場的敏銳度很高,也擅長綜合分析最惡劣的經濟形勢,然後在最不可能的猜測裏摸索出最合理的解釋,進行確認。

  江蘇和東北兩個項目毫不相關,卻能讓處於天南海北毫不相關的人聚在一起。總之這回,不管和這個男人有沒有關係,她都不能再讓這事不了了之了。

  通話掐斷,她站在周褚陽身邊問:“買好材料了嗎?”

  他沒說話,老闆哭喪着臉抱怨:“這不都定好了,可這哥們非得爲了百來十塊錢跟我講價,我這也是做小本生意的,兩位也得給我賺點呀。”

  “需要給定金嗎?”她看看周褚陽,意思是就這樣可以了。後者也沒再說甚麼,點點頭算成事了,從口袋裏掏出兩張一百元壓在櫃檯上,“明天早上把貨送到我寫給你的地址那。”

  老闆自然滿口答應,開了發票給周褚陽。他隨手簽了字,把發票折起來塞到她手中,公事公辦地說:“等活幹好了你再給錢,連着定金一起。”

  “行呀。”她笑眯眯地瞅着他,輕聲打趣,“那要是你們乾的活我不滿意,這錢我還能不給,是嗎?”

  周褚陽似笑非笑地牽了牽脣角:“你賴不掉。”

  溫敬起先不明白這話裏的意思,等到第二天陳初幾人拿着材料來幹活,這麼一問才知道他那話純碎就是威脅。陳初說之前他們也接過私活,結果對方在完事後挑他們的刺,也不是賴錢,就是想少給點。周褚陽二話沒說,就把給對方搭的架子都敲散了,讓對方賠了一大筆材料費。

  溫敬想笑:“那人是傻嗎?怎麼不報警?”

  “哎,這報警也沒用呀,那材料單上白紙黑字寫的可是對方的名字呀……”

  她趕緊從口袋裏扒拉出那張發票,簽收人那邊果然寫得是她的名字。溫敬哭笑不得,和人談幾百萬的生意都沒犯過這混,這回卻在一個小工頭身上栽了大跟頭。

  陳初又說:“那回我們都被徐工狠狠罵了頓,錢沒賺着,還招來了警察。不過其他工程隊的人都沒敢再找我們麻煩,後面來找活的人也沒再欺負過我們,工資都按標準給,有時候還給的更多,我們先前虧的也都賺回來了。”他摸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陽哥挺厲害的,他對事不對人,幫過我們很多次,又教我們很多東西,可我們要請他喫飯,他都不答應。我們給他買菸,他也不肯要。”

  溫敬沒說話,在人羣裏尋找着那個男人。要找到他不是很困難,唯一沒脫衣服的就是了。

  “他抽甚麼煙?”

  “挺便宜的,五塊錢就能買的紅旗渠,老實說,現在我們這隊裏就他抽得最賴了。”

  溫敬視線裏出現的男人,純白T恤裹住的身體正蹲在水泥地上翻東西,磨得發灰的工具袋裏滑出幾件扳手鐵錘,他隨手拎出根錘子抵在腳尖,然後從口袋裏摸出小半截煙含在嘴裏,不遠處的阿慶把打火機扔他懷裏,他爽笑了聲很快又把打火機還回去。抿着脣深吸一口,轉過頭,眼睛微呷着她。

  陳初的聲音晃在耳朵裏,她聽得不是那麼清楚,但依稀還是拼湊出來完整的意思。

  一根菸要抽好幾天,卻經常請隊里人喫飯。寧可砸了東西也不肯協商拿錢,手腕夠狠,也夠有情有義的。

  最重要是,他是半道進工程隊的,三個月前根本不在這。

  “陽哥很精明,誰能唬得住他。”

  溫敬笑了:“陳初,跟你講個道理,說真的,跟生意人講精明,他是在道上,但是光講精明還不夠,得要聰明,我就唬過他。”

  陳初啞然,卻沒再問下去,溫敬覺得他這舉動就是聰明人的作爲。有些事知道了未必好,不知道會更好,比如,哪裏來的監控,禹王墓穴被盜甚麼的,都是她瞎說的,一唬正着,那正主還就真的被她矇住了。

  她回味起剛剛對視的那一眼,從那黑不見底的眼神裏看明白一些東西,的確,他帥得不像工人。

  “他骨子裏有股勁。”溫敬輕聲說。

  中午在小叔家喫飯,一羣人圍着圓桌坐在院子裏。溫敬挑食,不喫芹菜,只吃豆乾,她挑的太明顯,桌上的男人都沒敢朝那盤菜伸筷子。第一次跟她同桌也規矩地很,沒敢搶來搶去,都悶着頭安靜地喫飯。

  蕭紫一看就剩芹菜了,斜了溫敬一眼,問大夥:“你們誰喫?”

  她看看阿慶,阿慶看看陳初,陳初看看周褚陽,周褚陽低着頭沒理會,他半碗飯都沒了,菜還沒動過幾口。阿慶果斷把盤子端過來,把芹菜都倒周褚陽的碗裏,樂呵呵地說:“我陽哥喜歡喫。”

  蕭紫點點頭:“可以慢點喫,離下午開工還有很多時間。”

  周褚陽扒完碗裏最後的米飯,嚥下去,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慢悠悠說:“習慣了。”

  這速度真夠快的了,蕭紫用眼神向溫敬比了個厲害,溫敬咬着筷子睨了他一眼。打火機都拿在手上了,卻遲遲沒點菸,應該是顧及這一桌子的人,可他喫完了卻沒有直接離開,倒還挺有禮貌的。

  她若有似無地勾勾脣,撞進他黑沉沉的視線裏,一擦即過。

  就在這時,前臺小妹來了。這裏地處偏僻,發展落後,有車的很少,有跑車的就更少了。幾聲轟隆響之後,前臺小妹從副駕駛上跑了下來,隨後,主駕駛座上的人也走過來。

  蕭紫當即笑看溫敬,低聲說:“你不理麻煩,麻煩總有辦法找上門。”

  溫敬無語,不理蕭紫的打趣,直接問前臺小妹:“你怎麼來了?”

  “哦,是總公司來了一份傳真,經理讓我趕緊送給你。”小妹含笑低頭,模樣有些嬌羞。

  溫敬以爲讓她變成這樣的是主駕駛那位撩妹狂魔,又追問了句:“怎麼是裴經理送你過來的?”

  裴西搶先道:“順路,順路……”

  “哦?”

  小妹點頭,解釋:“我正準備叫車,碰巧看見裴經理,他說他正好要過來,所以就一起了。”

  溫敬點頭,這個答案令她頭疼,她想客套兩句,讓蕭紫打發裴西走,誰知小叔太好客,竟然邀請他們一起喫飯。裴西和小妹都半推半就地答應了,她看見小妹找了張凳子,坐在周褚陽邊上。

  至於裴西,自然是死皮賴臉地靠着她。

  “溫敬,小敬敬……”裴西低眉順眼地哀求,“上頭給我下死令了,928工程必須如期進行,如果再拿不下來,我這經理也該走人了,你幫幫我好不好?”

  蕭紫忍不住想笑,她敏銳地察覺到,這桌子上所有男人都刻意放慢放輕了動作,埋着頭豎着耳朵。

  裴西長了張書生臉,白俊秀氣,抱着溫敬胳膊委屈地像個小媳婦。

  “小敬敬,看在我們合作過兩回的份上,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溫敬尷尬,壓低聲音說:“先放開我的手,其次不要自來熟,我不適應。再者,見死不救這個成語用得不太恰當,你在國外長大,學不好中文我理解,但是試圖用中國式關係來處理生意場上的事,是我不能理解的。最後,我有心無力,實在幫不了你。”

  裴西快速反應,過濾不重要的,提取重點信息。

  “怎麼會幫不了我?東澄是最大的投資方,政府肯定要給出妥善的解決辦法的。我知道你還沒解約,你就給我個準話,這事到底還要拖多久?928到底還做不做?”

  “我不知道。”溫敬實話實說。

  “我不相信!”裴西苦着臉,“小敬敬,別對我這樣無情,我始終愛着你,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你總是不接,你不肯接受我,可我的心裏還是……”

  “打住。”溫敬欲哭無淚,總共見過沒幾回,每回他都好像被她甩了一萬次。她非常認真地表示:“同安和集團合作大概是我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一直沉默的人羣發出了爆笑。

  周褚陽瞥了眼裴西,收回目光,身邊的女孩還是滿懷期待地看着他,他咳了兩聲又轉過頭去,搭着阿慶的肩膀說:“別笑了,跟我去搭把手。”

  “嗯嗯,好嘞。”他剛剛笑得太大聲,一聽有人解圍,拔腿就跑。沒兩分鐘,桌上的人都跑光了。

  裴西不死心,緊跟在溫敬身後:“項目工程本來進行地好好的,總設計方案經過那麼多次協調,最後也敲板了,所有人都等着它的最後成果,怎麼會突然說停就停了呢?到底是哪方面出了問題?來這裏之前就簽好了合同,難道不受法律保護嗎?政府總該給出合理的解釋吧?”

  溫敬不勝其擾,嘆氣道:“你是非這個項目不可嗎?”

  “不是我,兩個小時前紐約州的緊急會議直接給我下達了命令,老闆一定要做這個項目。”

  溫敬沉默,幾個投資方都已經提出解約,顯然是得到了風聲,照理說安和集團的上層不可能不知道。那麼還一定要冒險蹚這趟渾水的目的究竟是甚麼,同她一樣險中求勝?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裴西,心中做着盤算。後者卻被她的眼神撩撥得心癢難耐,又冒出了刺激的想法。他紅着臉表示:“小敬敬,允許我再表白一次,你讓我神魂顛倒,我對你真的是真心的。”

  “嗯,我知道,你對很多女孩都很真心。”她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讓他靠近些,“你難道不知道八個投資方都在被祕密審查嗎?”

  “甚麼?”他暴跳,“怎麼可以這樣,爲甚麼boss沒告訴我?難道他們想讓我獨自承擔?小敬敬,我預感我要失業了,到時候你收留我好不好?”

  溫敬挑眉,蕭紫實在看不下去了,在她發火前把裴西拖走,耐着性子問:“你的思維一直這麼跳躍嗎?難道重點不是審查嗎?”

  “重點可以調整,我更關心小敬敬對我的態度,她剛剛對我微笑,這次見面實在太美妙了!”

  ……

  扔掉燙手山芋,溫敬總算喘了口氣,看過傳真纔想起來前臺那小姑娘。在人羣裏找了圈,見她還站在周褚陽身邊,正給他擰開礦泉水瓶,他倒也不彆扭,接過來咕嚕幾口喝去大半,剩下的都扔給了阿慶,然後轉頭看向她。

  小姑娘跟着他的視線也注意到溫敬,遲疑了會才朝她走過來。

  “溫總,還有甚麼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先回鎮上了。”姑娘懨懨地說。

  溫敬點頭:“去找蕭總,讓她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用,沒關係的,我可以自己叫車。”

  “那行,回公司後把機票車費都給財務,讓她報銷。”溫敬把傳真夾在手指間扇風,往陰涼的地方走了幾步。

  “機票?”小姑娘急了,追過來,“不是回鎮上,是……回公司嗎?”

  “嗯,這邊的項目暫時擱淺了,沒有事情需要做,你下午就回公司吧。”

  小姑娘咬着脣,默默地朝某個方向看了眼。

  溫敬又問:“還有事嗎?”

  “沒、沒了。那溫總,我先走了。”

  小姑娘一步三回頭,還是走了,那個蹲牆根下抽菸的男人,靠着樹樁眯着眼,好像睡着了。

  溫敬從旁邊經過時,聽見阿慶八卦的聲音,追問他有沒有給剛剛那姑娘手機號碼。

  周褚陽嘟噥,阿慶又有點失望地說:你沒給啊?那她給你號碼了嗎?

  空氣裏有蟬鳴的聲音,熱浪一波又一波朝她襲來。脖子裏都是汗,溫敬把頭髮舉高,隨便一紮,靠在櫃檯上拿了瓶水喝,又等了一會還沒聽見回應,她就走了。

  蕭紫的小叔怎麼也不肯要溫敬出這筆修後院的錢,託了蕭紫來當說客,她倒好,把錢往自己兜裏一揣純當了事了。溫敬懶懶地斜她一眼,爬上牀睡午覺:“回頭買點東西給你小叔。”

  “好呀。”蕭紫點頭,“我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

  “嗯,我看小叔屋子裏那電視太小了,你給添臺新的。”她想了想,又補充了幾樣東西,蕭紫認認真真地記在手機上,打算下午就和助理跑一趟市區。

  “只是這回去市裏,怎麼也得明天晚上纔到家,你一個人留在這行嗎?”

  溫敬把臉埋在枕頭裏,悶聲說:“擔心我甚麼?”

  “怕你被男人拐跑唄。”蕭紫站窗口看了眼後院還在幹活的男人,掃視一兩圈後還是忍不住瞥向周褚陽,嘖嘖嘴,“不過說真的,別太玩過火了。”

  “嗯?”她一動不動。

  蕭紫怕她被枕頭悶死,上前推了她一把,順勢抽出枕頭抱在懷裏:“別裝蒜,中午我都看見了,你把人家小姑娘支回公司,我還能不知道你心裏想甚麼?”

  “想甚麼?”溫敬抬頭。

  “你不是真喫醋了吧?哎喲還真有點酸味。”蕭紫捂着鼻子笑眯眯地瞅她,瞅得溫敬一陣不耐煩,把枕頭奪回來重新悶進去。

  蕭紫追問:“真喜歡他?”

  “有點。”

  “喜歡他甚麼?”

  溫敬認真想了想:“也許只會喜歡一陣。”溫敬用眼神讓蕭紫明白她的無奈,停了瞬又說,“我哥早上打電話給我了。”

  “說甚麼了?”

  “問你甚麼時候回去呢。”

  蕭紫冷哼了聲,隨手抓起一個抱枕朝她扔過去,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黯淡:“別拿這事逗我啊……我都喜歡他那麼多年了,也沒見他吱個聲。”

  知道這是她的死穴,溫敬適可而止地閉嘴了。

  屋裏拉上了窗簾,光線有些暗。就在兩個人沉默的空檔裏,後院裏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阿慶粗聲粗氣的抱怨夾雜在裏面:“這個月第幾個了?”

  “啥?”有人問。

  “我說,這個月問陽哥要電話號碼的,加上中午那姑娘,已經是第幾個了?”

  一羣人哄聲大笑。

  還真有人在數:“隔壁村給咱撐傘的高中生算一個,挺清秀的小姑娘,就是有點偏心,那天雨下那麼大,她就只顧着陽哥了,眼睛裏完全看不到我。工程隊裏的生活助理也算一個,雖然年紀有點大,好歹也風韻猶存,好喫好用的也都先想着咱……”

  “那句話怎麼說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是想着咱啊,是想着陽哥呢。”

  “對對,還有上回在半路上遇見的那個少婦,我靠肚子都那麼大了,還好意思問咱陽哥要號碼,說甚麼老公不在家,怕臨產找不到人幫忙,心裏害怕!那我要說把號碼給她,她怎麼就不樂意了呢?”

  陳初含着煙笑他:“因爲你憨啊,明知人家不想要你。”

  “真稀奇,自從陽哥來了,我們整個隊的顏值和回頭率都上去了。難怪過去妓院總要有個頭牌,不然生意都不好,現在我算明白了。”

  “你這是甚麼比喻?哈哈……”

  “我的意思是陽哥老少通喫,還能拐帶良家婦女。這不咱的活都快乾完了,陽哥使使力,讓溫總給徐工再整點生計嘿嘿。”

  ……

  屋裏頭的人也忍不住笑,蕭紫滿含深意看她:“頭牌,花魁哦,搶手着呢,算盤都打到你頭上來了……溫敬,你要小心了。”

  溫敬有點高興:“我等着。”

  兩個人又說了會,蕭紫問起傳真,溫敬纔想起來正事,是她讓總公司那邊找的有關其他七家資方的詳細資料。

  “我篩選了下,撇出已經打算解約的,和東澄合作過的,信譽不錯的,就只剩這三家。如果上面真的在查,問題應該也出現在他們三家企業之中。”

  蕭紫從頭到尾看了遍,有些疑慮:“怎麼安和也在裏面?”

  “不單純對安和集團,這次項目聯合的海外投資方都值得懷疑。”

  “爲甚麼?”

  溫敬分析:“當初政府在招商引資時,這個項目還沒成形,也不招眼。我起初挑中928項目也僅僅是因爲對這個地方的喜歡,後來在與更多的投資方接洽過程中,928工程的輪廓才慢慢顯現,也吸引來更多投資。但中國人做生意講究一個以商易商,找到一個可靠的合夥人,再由這個合夥人拉進靠譜的投資,是相對來說合作大項目最穩妥的方式。這幾家都和東澄有過接觸,在原則上,我信任他們,彼此會有好的項目推薦。但安和不一樣,他是在一些關係的介紹下,直接被納入政府招商範圍的,他們和東澄的合作僅僅是共同贊助過一個慈善機構,但我們並不瞭解他們,也是他們將飛希德公司拉攏進928工程中。”

  “安和是做科技發家的,飛希德主營醫藥產業,仔細一想,他們都對這個項目感興趣是挺八竿子打不着的。”蕭紫摸摸下巴,“難道他們都只是因爲928工程的估量價值?可是時間和環境都有些巧合。”

  “巧不巧再查查就知道了,你聯繫裴西看看還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消息。”

  “還有一家呢,做玩具包裝的?”蕭紫頭更大了,“飛希德和安和的總部都在B市,能和東澄一起參與到項目共建中也不是很奇怪,但這家企業是哪裏的?總部在江蘇?”

  溫敬輕笑:“對,就是江蘇的纔可疑,讓我很難不聯想到當初那個夭折的遊樂園項目。”她拍拍蕭紫的肩,“行了這事也急不來,就從安和電子科技開始查吧。”

  蕭紫點頭,正好電話進來,她一看時間趕緊忙不迭往外跑:“助理來接我了,我去市區了,你一個人在這邊小心點。”過了會又跑進來,拿起衣架上的包,見溫敬又懶洋洋地埋進枕頭裏,她無奈嗔罵,“這麼睡不怕把自己悶死嗎?你聽見我剛說的話了嗎?小心點,小心某人使美人計呀……”

  “滾。”一個抱枕飛過去,兩人都笑了。

  樓梯上腳步聲遠了,樓下的汽車喇叭聲也遠了,只有後院裏那些男人的打趣聲,此起彼伏,和蟬鳴一樣呱噪。

  溫敬是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的,沒好氣地接通,卻在聽見裏面人的聲音時,頓時清醒了。對方是上次來和她接頭的村上幹部,告訴她今晚在宏遠大飯店裏,幾個市政府的工程負責人有個飯局。她如果還想要問一問928工程的事,倒不妨再試一試。

  她自然說好,看了眼時間還早,於是不緊不慢地洗了個澡,化了個妝,從隨行的箱子裏挑了瓶好酒揣包裏。下樓時正好見周褚陽他們完事了,幾個人正坐在帳篷下休息,小叔給他們一人遞了瓶紅茶,隨便嘮着嗑。

  也不知談到甚麼話題,阿慶有些沮喪,說是就這兩天就要走了,到時候就要和周褚陽分開了。說這話時,裏面知道情況的幾個大小夥都沒吭聲,把瓶蓋擰起來,靜靜地看着周褚陽。他卻好像有甚麼其他的想法,視線就這麼轉啊轉的,最後停在溫敬身上。

  她咧嘴一笑,也不說話。

  小叔倒是好奇,追問了句爲甚麼。周褚陽見大夥都等着他的回答,一陣沉默後摸了根菸含在嘴裏,無所謂地說道:“回老家結婚去。”

  原來是爲這個,大夥都眼對眼地笑起來,小叔感慨:“男大當婚,落葉歸根,這想法好。”

  阿慶還不信,跟着他往小賣部裏面走,七七八八問了些具體的。周褚陽始終沒說話,就在與溫敬錯身而過的時候點了點頭,視線也掃到她包裏的酒,眼皮子一抬對上她的眼睛,含糊應道:“嗯,我爹給找的媳婦,就我們村上的。”

  “哪個村?對了,陽哥你老家哪裏的?從沒聽你說過。”

  周褚陽抿着脣:“怎麼?還想過來喝喜酒?”

  “沒。我是想着以後若是有機會去你老家那邊打工,還能再見見你。”

  “見我做甚麼?”

  阿慶摸摸後腦勺,有點羞澀:“陽哥你人這麼好,我和兄弟們都不想斷了這層聯繫。”

  “回頭給你個號碼,有事可以打那個。”

  “好!”阿慶心滿意足了,跑到人羣裏嘚瑟這一手消息去了,留下他們兩個人櫃檯前站着。

  溫敬心裏有些不爽快,撇下視線問:“真是回家結婚?”

  “嗯。”他嗓子有些幹,聲音沉沉的帶着些沙啞,“真回家結婚。”

  “她好看嗎?”她換個肩膀揹包,整個人都正面對着他。周褚陽注意到她換了件黑色的裙子,看起來是精心裝扮過。皮膚很白,脣紅豔豔的,笑起來很漂亮,晃得人眼花。

  他舔了舔脣,擰開蓋子把紅茶喝光了,然後說:“不知道,沒見過。”

  “那你可以也給個號碼我嗎?”

  “有必要?”他琢磨了會才說。

  不知道阿慶說了甚麼,院子裏的男人都湊到一塊去了。溫敬在餘光裏看見他露在空氣中的腰身,汗衫掀了一角,黑色的皮帶環住精瘦的腰線,裏面的邊邊角角冒出了頭,是藏藍色的。

  溫敬上前一步,周褚陽始料不及,被她推到了櫃檯裏面,完完全全避開了所有人的視線。她整個人貼着他,頂着某個敏感的部位,好似不經意地扭動了下,肩膀往下壓,整個人又變成水蛇,柔軟光滑,黑色裙襬裏一截雪白腳踝微微墊高,異常勾人。

  “溫敬!”他低吼,有些驚慌,“你做甚麼?”

  他力氣大,一瞬就將她推開,溫敬卻揩足了油,離身前還掐了把硬邦邦的腰,笑眯眯說:“給不給?”

  周褚陽扭頭就走。

  溫敬捧着臉大笑,笑着笑着直不起腰了,她扶着櫃檯坐下來,按住一直輕輕發顫的腿,深吸幾口氣,撫平心跳,拍拍臉,掌心一片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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