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一個小兵
夜色中，京師一片安靜。
九門已經封了，要等明天早上，送柴賣菜的人才能進入這巍巍帝都。夜幕下，古代僅有的夜生活就將結束。遊樂的人羣散去，賣油炸糕的矮子小販，數了數竹筒中油膩的銅錢，臉上露出了一絲心滿意足的笑容：夠給老婆稱二斤肉了，她剛生了娃，身體弱。
不枉他熬到了這夜市的最後呀。
黯淡的燈火下，小販收拾傢什兒就要走，可就在此時，一陣兵甲的摩擦聲隱約傳來，越來越近，‘嘩嘩’聲出現在黑暗的盡頭。一隊黑色盔甲的士兵，正穿過隱祕的小巷向前方飛速而去，殺氣騰騰。
賣油炸糕的矮子驚呆了，嚇得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此時，士兵中的一人不由低聲提醒道：“喂，還不跑？！”
小販這才明白過來，丟下賴以生存的小攤，飛也似的跑了。這個時候，大軍的隊伍裏，身材高大的千戶官收起了弓箭，憤怒道：“哪個王八蛋在亂說話？奶奶的，壞了二皇子的大事，老子一個個活剮了你們！”
“都給老子閉嘴！”
一身嶄新黑色盔甲的高帆，只能乖乖閉上了嘴巴，清秀的面孔在隊伍中低了下去，跟隨大隊前進。此時，他身前的胖子哥回頭看了他一眼，胖胖的大臉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兄弟，別好心了，今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隊伍悄悄的通過黑暗的小巷，到達了皇城的外面。無數的黑色盔甲，就在搖曳的宮燈下隱隱閃爍寒光，大量的長刀、破甲長槍、狼牙棒、弓箭取了出來，訓練有素的士兵，在最後的準備中。此時，那個兇惡的千戶走了出來，面頰上的刀疤十分猙獰，最後一次道：“綁緊左臂上的藍布條，沒有藍布的······”
說着，千戶的大手在空中狠狠的一斬！
似乎有血氣瀰漫······
夜色悄悄過去，萬家燈火熄滅，午夜悄悄來臨，整個京師一片安靜。突然，在皇宮的一處紅色高樓，一道璀璨的焰火飛到了半空中，‘蓬’的一聲炸開，五顏六色，彷彿一朵美麗的花朵，在夜空中轟然綻放。
“殺！”
大燕國慶曆元年，兵變開始。
忠於二皇子的軍隊，在大皇子‘慶曆帝’登基兩個月後，終於露出了猙獰的獠牙，明火執仗，大軍出動，殺向皇宮。
‘吱呀’一聲，皇宮的大門被內應的小宦官打開了，火光中，黑甲的士兵猶如一道恐怖洪流，衝入了皇宮，大開殺戒。皇宮中一片混亂，美麗的宮娥花容失色，發出陣陣尖叫；大內侍衛絕望的敲響了皇宮的巨鍾，‘咚咚’的聲響徹整個夜色中的京師，可此時，哪裏還有忠臣義士前來勤王？
“清君側！”
“殺奸佞！”
“扶保二皇子，振興大燕朝！”
······
錦衣侍衛試圖抵抗，可沒有披甲的他們就彷彿螳臂當車，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中，鮮血染紅了那飛魚服。普通的皇宮衛士看到這一幕，感覺大燕國的天都塌下來了。可只要沒有藍色布條，就是黑甲士兵攻擊的對象，一片箭雨過去，皇宮衛士在慘叫中四散奔逃。
黑甲士兵一路衝殺，在宦官的帶領下，短短時間就已經逼近了大皇子的寢宮。終於，兵變的隊伍，遇到了今夜最強烈的抵抗。黃衣的大內供奉，忠心耿耿的守衛在宮殿的前門，用楠木傢俱堆積起來阻擋道路，然後發出一陣陣犀利的反擊。
只聽‘嗖’的一聲，高帆旁邊的一個戰士，就捂住咽喉倒了下去，一雙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被火把點燃的夜空。
高帆仔細一看，就見一枚鋒利的金錢鏢，竟然從胸甲和頭盔的縫隙中，深深刺了進去，這暗器手法實在恐怖。黑甲士兵氣勢洶洶的衝鋒，最終被一陣飛舞的暗器打退，金錢鏢梅花針，殺死了一片的黑甲士兵，士兵中慘叫聲不絕。
鮮血四濺中，高大的千戶用力拔出了手臂上的飛刀，兇狠的下令，咆哮道：“他奶奶的，給老子點火，燒！”
“是！”高帆等弓箭手頓時大聲答應，紛紛從身後的箭筒中，取出箭只來。沾上火油，長長的箭只點燃了火焰，就彷彿一片火星，在黑甲士兵中亮起。下一刻，無數的弓弦聲響動，高帆等弓箭手拉開長弓，一片火焰彷彿流星雨，飛向了寢宮。
“呼呼呼······”
熱浪驚人，煙氣四溢，大火燃燒了起來，點燃了名貴的傢俱，照亮了京師的夜空。高溫中，大內高手們不得不衝出來。這個時候，千戶官猙獰的一聲大笑，一揮手，胖子哥所在的刀斧手頓時衝上去，展開了一場血戰。
“殺！”
刀光閃爍，鮮血迸濺，大火越來越旺盛，雕樑畫棟，轉眼成灰；大內高手，一個個戰死在了寢殿前，鮮血染紅了漢白玉的地面，但無法阻止兵變的大軍，逼近他們的皇上。火光中，黑甲士兵殺光了皇帝身邊的最後的力量，然後用破甲長槍挑開了傢俱障礙，向寢殿深處衝去。
‘轟’的一聲，大門被一羣士兵兇猛的撞開，就見金色的宮殿內，無數的美麗宮娥，已經懸掛在硃紅色的屋樑上，香消玉殞，粉黛失色。輕風中，那些美麗的女屍一陣搖晃，似乎發出不甘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如此詭異。
就在此時，聽到在寢宮的最深處，發出了一聲最淒厲的女聲慘叫！
“陛下！”
慘叫聲過後，紅衣皇后慢慢倒在了血泊中，蒼白的面孔上都是哀傷。一柄通體縈繞着綠光的寶劍，一點點從皇后的屍體中抽出來。當寶劍離開屍體時，‘噗’的一聲輕響，一朵淒厲的血花綻放······
綠色寶劍一陣劇烈的顫抖，劃在地上發出‘刺啦’的聲音，可見握住寶劍的手，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下一刻，一個明黃色道袍的男子，一步步走出了黑暗，來到了上千黑甲士兵面前。這男子神態儒雅，但面色蒼白，身材枯瘦，正是大燕國之前的大皇子，現在的‘慶曆皇帝’！大皇子雙眼血紅，看着衝到他面前的叛軍，不由聲嘶力竭的大喊道：“亂臣賊子，爾等和二皇子一樣，都是亂臣賊子！”
“該殺！”
說着，大皇子瘦弱的身體，猛然舉起了手中的綠色寶劍！
此時，叛軍人羣中，高大的千戶發出了猙獰的冷笑。他不顧傷口，死死看着瘦弱的大皇子，綁着藍色布條的手臂，猛然用力一揮。胖子哥所在的刀斧手中，頓時整齊的前進，一個個舉起了手中的長刀，寒光閃爍！
“殺！”
但下一刻，意外發生。
大皇子看着士兵一步步逼近，突然鬆開了手。
手中的綠色寶劍，自然‘叮’的一聲落在了地上，劍芒一黯。但就在下一瞬間，大皇子雙手併攏彷彿虎口，一股神奇的力量，在雙手之間匯聚。當輕風在大皇子身邊盤旋時，就聽‘譁’的一聲，那地磚上的寶劍，竟然顫顫抖抖的懸浮起來，橫在大皇子的身前。
所有的士兵一愣。
一瞬間後，面色蒼白的大皇子猛然一聲大喝，道：“殺！”
頓時，懸浮的綠色寶劍彷彿一道閃電，在大皇子雙手的控制下，直指叛軍，直指黑甲士兵，直指那猙獰冷笑的千戶！
“亂、臣、賊、子！”
‘噗’的一聲，千戶官的冷笑停滯在了面龐上，他不敢相信的低頭看去，就看到鋒利的綠色長劍，已經刺穿了他的胸膛。
鮮血迸濺！
“怎麼可能？！”千戶看着憑空而來的寶劍，口中下意識說道。大量的鮮血，不停的從他口中流出，滴在了綠色的寶劍上，千戶的身體一點點軟了下去，跪倒在宮殿的石磚上，生命氣息，正從他身上飛速流逝。
也就在這一刻，浴血的寶劍，突然釋放出刺目的光芒來！
一股神祕的綠色力量，彷彿鉛汞一般在劍身中緩慢流動。當大皇子念出咒文的一瞬間，萬丈綠色光芒，猛然從寶劍中綻放！這綠色光芒極爲刺目，彷彿最明亮的火把，又似乎是正午的綠色太陽！
光波就彷彿一道決堤洪水，向黑甲士兵們傾斜而來。
“啊！”
一瞬間，無數的黑甲士兵發出慘叫，眼睛刺痛，甚至眼角紛紛留下鮮血來，短暫失明。很多人踉蹌的向後躲去，甚至還有人跪倒在地上，顫顫發抖。黑色的兵變隊伍，一時間大亂！
就在這一刻，兇狠的千戶，發出了最後的命令：“給我射箭！射箭······”
弓箭手站在刀斧手的後面，但此時，當綠色的光波通過人羣中的縫隙射來，依舊讓所有的弓箭手發出了慘呼，雙眼劇痛。弓箭手中，小兵高帆也是如此。高帆看到前面胖子哥胖胖的背影后，傳來了神祕的綠色光芒。
“綠光·····在那裏？”
心中還沒有嘀咕完，綠色光芒陡然發威，光芒強烈了無數倍，就彷彿一種熱油，潑在了高帆的雙眼上。這一瞬間，高帆的雙眼劇痛，就好像有一枚綠色的鋼針，硬生生刺入了瞳仁，又似乎雙眼已經點燃了綠色的火，除了綠色，甚麼也看不到。
高帆下意識拉開長弓，可眼前一片綠色，哪裏還能瞄準？
但就在此時，更大的意外發生！
所有的弓箭手都在慘叫中，捂住自己劇痛的雙眼，根本無法射箭。但突然，在高帆的雙眼中，似乎有一道細微的金色毫光，輕微的一閃！這一刻，太陽穴劇烈的跳動，高帆感覺自己的雙目，就要爆炸了！
“好疼······”
但就在血脈運轉到極致的一瞬間，只聽‘噗’的一聲輕響，在高帆的神魂中發出，不知道是甚麼隔膜，被強烈的綠色光波，意外打破了。只見高帆的眼睛中金光一閃，那瞳孔，竟然一瞬間變成了金黃色。
彷彿撕開了一個世界，又似乎開闢了新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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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在高帆金色的眼睛中，所有的綠光都黯淡了，毫不起眼，就彷彿黯淡的燭火，又似乎縹緲的星辰。眼睛的疼痛瞬間消失，甚至視野反而更加清晰，就連空氣中細小的塵埃，高帆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刻，高帆似乎感覺到時間已經停止，周圍的戰友都因爲刺目而低下了頭，只有他，一雙金睛，目光如電，看清了瘦弱的慶曆帝！
下一刻，高帆的大手下意識一鬆，鋒利的箭支呼嘯飛出！
“啊······”
正施法的皇帝慘叫一聲，被高帆一箭射中了心口，鋒利的長箭貫穿了心臟，皇帝呆了呆，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無力的倒在了血泊中。只有那一雙死魚般的眼睛，依舊不甘的睜開。
這一刻，隨着皇帝死去，奇異的一幕發生了，彷彿太陽光般的綠光，竟然一瞬間黯淡下去，再不刺目。大家努力睜開雙眼，隱約看到了皇帝明黃色的身影倒在那裏，頓時，無數的利箭又向那裏射去。
“噗噗噗······”
十幾息後，當綠光徹底消失，大家慢慢恢復了視力時，整個大殿中一片死一般的安靜，落針可聞。
因爲他們的皇帝，上天之子，傳說中神龍的化身，就躺在一片箭支的叢林中，身上中了十七八箭，已經被射死。
下意識的恐懼後，呼吸一陣急促，面色通紅，幾個軍官突然發出了驚喜的呼聲：
“皇帝死了！”
“好呀，好呀······”
“大皇子被我們射死了······”
黑甲士兵們一呆，但接着，也發出了歡呼：“二皇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燕國慶曆帝，在兵變中被士兵殺死，接着，英武的二皇子騎着白馬，得意洋洋的進入了大火燃燒的皇宮，大燕新的皇帝產生了。
慶曆帝的屍體被抬了下去，兵變的士兵們開始控制整個皇宮，斬殺一切負隅頑抗的錦衣侍衛，還有大皇子的親信宦官。此時，胖子哥和高帆這一小隊，就走到了寢殿前，一個大內侍衛的屍體堆。
大內侍衛在這裏進行了激烈的抵抗，可平時他們看起來威風，飛魚服繡春刀，但沒有披甲，被黑甲戰士輕易殺死。胖子哥興奮的走上去，長刀一揮，‘噗’一聲砍下了一個頭顱來，然後緊緊栓在了腰間，綁緊防止掉了。
此時，高帆卻呆呆的不動，表情呆滯。胖子哥頓時拍了高帆一下，道：“小帆，你傻呀，還不砍首級。”
“有了首級，纔有賞錢。”
“胖子哥，我······我殺了皇帝。”高帆心中不知道是甚麼感覺，按理說，喫餉就是聽令，讓我殺誰我殺誰。
可······
那是皇帝呀。
“大家都射箭了，也不差你一個！”看着其他的士兵動作飛快的砍頭顱，胖子哥焦急的說道。
“可我是第一個射的······”高帆小聲嘀咕道。
“一個人頭，三兩銀子！”胖子哥噗的一聲，又砍下三兩銀子來，興奮的栓在腰上。
一句話瞬間驚醒了高帆，讓他再沒有一絲猶豫：三兩銀子，就是足足六擔白米，有甚麼比這個還重要？
高帆飛速上前，揮舞長刀，熟練的砍下了一個個頭顱。高帆雖然是弓箭手，可砍頭顱的事情也做過許多，手法十分嫺熟，砍斷了頭骨，卻不會崩壞刀刃，噗噗聲中，彷彿在收割紅色的莊稼。
可今天，他漸漸感覺不同起來。
總有神祕的金光，在他眼前閃爍，隱隱約約他似乎看到了大內侍衛的靈魂，就在屍體中掙扎，翻騰，痛哭。尤其是砍頭的時候，那藍色的靈魂似乎發出了哀嚎。
“見鬼了？！”
“女鬼才好。”此時，腰間都是頭顱，已經裝不下了，胖子哥機靈的看了周圍一眼，突然低聲道：“小帆，別出聲······跟我走。”
“有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