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染血腰封
“陛下,奴婢姝慎前來服侍陛下更衣。”
姝慎,姓氏不詳,已進宮三年,如今身居正五品掌司,近身服侍女帝日常起居。
唯一服侍楚雲頌三年,眼看着她從不受寵的公主到登基爲帝。
也是楚雲頌身邊,唯一活過了女帝登基前血月之夜的宮女。
“等……等會兒,你先別進來!”
雲松心跳如擊鼓,忐忑不安。
清了清嗓子,她費勁壓下語氣間的顫抖,坐回牀榻邊沿,“進來。”
姝慎與她年齡相當,卻極爲恪守本分,就連走起路來都是低眉順眼的,她低聲細語道,“陛下,奴婢先爲您淨面吧。”
雲松僵硬着身體任她擺弄。
她其實並不習慣連洗臉都要假借他人之手。
但先前驚慌失措地趕走了寢殿內所有人,若再一反常態,下一秒就會惹來麻煩。
雲松麻木起身,任姝慎爲她披上墨色常服。
門外又匆匆進來一名宮女,腳步錯亂驚惶,早已練習過千遍百遍的走路儀態都蕩然無存。
姝慎見狀,沉着臉,開口訓斥。
“何事如此慌張。”
宮女惶恐跪下,彎腰匍匐,額頭抵地,驚懼之色完全壓制不住,舌尖打着結,語無倫次道:“奴婢知錯,求陛下饒命,掌司饒命,是……是丞相大人殿前求見。”
無怪宮女連念出“丞相”都如此驚懼。
此時雲松腿肚子都在打顫,臉色蒼白比之她更甚三分。
真是怕甚麼來甚麼。
大周誰人不知,權傾天下的當朝丞相之名?
鳳欽,字墨淵,出身世代貴族門閥之首的鳳家嫡子,少年成名,未及弱冠便官拜丞相,震懾朝野,百官無不甘居其下,就連楚雲頌繼承大統,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一路走來,腳踏森森白骨,身後血流成河,真正的無冕之王。
未來天建元年,還將以下犯上,謀逆弒君!
若是被這人知道她奪舍了楚雲頌的身體,下場會怎樣?
打入天牢?浸入水中?拔掉十指?千刀凌遲?砍下首級,五馬分屍?!
雲松不敢想。
姝慎蹙眉,“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宮女如蒙大赦,踉蹌着快步走開。
姝慎轉向楚雲頌,行了一禮,提醒道:“陛下已束髮更衣,隨時可以召見丞相。”
她這才如夢甦醒,“對對對,現在就帶朕過去見見丞……丞相。”
自己一人面對鳳欽的死亡凝視,絕對會露餡,雲松靈光一閃。
“對了,把九兒和七兒也叫過去。”
別問,問就是當時懶得想名字。
九兒正是雲松醒來時,第一眼所見的,那個豔若桃李的少年,七兒姿色不及九兒,但兩人都是真心侍奉女帝。
雖然楚雲頌養着他們只是爲了將“紈絝”之名奉行到底而已。
雲松掐指一算,按時間來看,這兩人才剛剛被招進宮中,與她接觸不多,露餡的機率大幅度降低。
眼下別無他法,她應當,也必須,做好楚雲頌!
御書房。
楚雲頌坐在主位上,百般無聊地擺弄身上的常袍,這衣料,這繡花,這裝飾,她要是能帶回現代去,改明兒就能發個作者公告:
因作者拍賣大賺一個億,於是決定將此書太監。
這般想着,嘴角的弧度怎麼都掩飾不住,九兒瞧着,也跟着抿脣笑笑,“陛下想到了甚麼喜事?”
楚雲頌張口欲言,隨即想到這裏可不是二十一世紀,而是大周皇朝的皇城,身邊的也不是甚麼好友,而是她剛養在宮中不久的面首。
“無事,朕甚麼也沒想。”
說實話,她雖頂替了楚雲頌的身份,也有了楚雲頌的地位。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可也只有楚雲頌最清楚,她拿不穩,也握不住。
嘴角最後一絲笑意隱去,楚雲頌興致缺缺地隨手掰了一顆某西域小國千里迢迢進貢的葡萄把玩。
別的皇帝呢,臣子求見,是臣子等皇帝;輪到她這裏可好,等了一炷香,傳聞中“殿前求見”的人還沒有蹤影。
當真是,半點沒把她這個傀儡皇帝放在眼裏。
“丞相大人到——”
伴隨一聲尖銳拉長的通報聲,殿內衆人皆恭然垂首默立。
終於來了。
殿門口出現一道高而挺秀的身影,裹挾進戶外寒氣,四周的空氣瞬間宛如凝滯。
與傳聞不同,來人既沒有三頭六臂,也不長得凶神惡煞,反倒有着異於常人的美姿儀,一襲雪色長袍,腰封白玉,如緞黑髮束在腦後,如雲的袍角隨步伐而動,似一卷冰雪蔓延過來。
這副清冷謫仙的模樣,無人敢直視。
近至眼前,才發現他脣色有些發白,映襯着整張白皙勝過玉質的臉龐,彷彿帶上了一絲病氣,據說是年少時被奸人下毒,心脈受損所致。
但若就此看輕此人是個病秧子,恐怕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臣見過陛下。”
鳳欽以頷首代禮,自然而然地落座在楚雲頌側邊,楚雲頌輕吸口氣,本想開口來點甚麼臺詞打破尷尬,就見一人雙手捧着一樣東西,跪在她面前,高舉過頭頂。
染血的腰封!
“陛下可識得此物?臣倒是覺得有點眼熟。”鳳欽說話間雙眸還染了點笑意,饒有興趣地看着楚雲頌的反應。
我我我……我可以當做不認識嗎?!
這簡直就是一道送命題!
書中所寫女帝不滿丞相攝政,便偷偷召見了先帝留下的保皇派臣子議事,立下衣帶詔,用血書之。
半口氣頓在那裏,楚雲頌欲哭無淚。
穿成女帝,她怎麼能忘了還有這茬!
“看來陛下記性不錯,還識得此物,”鳳欽淡然閒適地倚靠在案後,還是那不疾不徐、毫無情緒的語調,說出的一字一句,都幾乎能要了楚雲頌的命,“上面所書‘佞臣臨朝,野心勃勃,必將威脅楚氏帝祚’。”
“原來,陛下竟是如此看待臣的嗎?”
最後一字落聲太輕,隱約摻和着一聲嘆息。
楚雲頌心中一涼。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楚雲頌乾的這落下把柄的蠢事兒,又不是我雲松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