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顧國雙璧初長成
時維二月,序屬仲春。
萬花叢中,那女子拂袖而過,衣袂翻飛,奼紫嫣紅間蛾眉淺黛,面若桃花,目似點漆,眉眼間皆是一派如畫美貌。
清冷一襲月牙白衣,竹簪綰正三千及腰青絲。
碎步慢移,風姿無限。
彼時綠樹春饒絮,曉鶯初啼,楊柳堆煙。草薰風暖,御花園內一派生機好景。
過了錦河,前面引路的老太監方俞便開口道:“無景小姐啊,這次殿下宣你,不見得是甚麼好事嘞。”那名喚無景的女子聞言,挑眉,冷聲道:“怎的?雙宣殿又出了何事?”
她口中的雙宣殿,乃當今聖上清臨帝寵女風間思服之寢宮。初,思服年未及十,清臨帝便爲她造了寢顏,名爲雙宣,與處理朝政的宣墨宮共用宣字,足見這帝王對她的寵愛無限。
方俞嘆道:“可不,殿裏東西都砸得差不多了。”無景不作回答,只輕微頷首,示意聽到。
方俞也知這無景小姐性子淡漠,見她不語,也不敢多話,引人入了雙宣殿內便打福退下。
邊走邊打探了這間內室,已是一片狼藉,昔日最愛的瓷器都已摔碎,花也殘敗得不堪入眼。
她便朗聲道:“竟有人能惹思服殿下這般動怒,那人定是不簡單罷!”語氣感嘆,盡顯嗤笑之意。
聞言便有人從側室步出。
大紅華服加身,雙鸞戲水細繡於上,一襯那女子的凌厲氣勢,丹鳳眼,墨色瞳,鼻樑挺翹,薄脣緊抿,惟有一支金鳳銜珠簪插入雙鬢,竟也是尊貴無比。
朱脣微啓道:“也唯你敢恥笑本殿了。”此女便是顧國臨清帝與其正宮蘇氏所生的獨子,風間思服。
無景見她衣上褶皺頗多,便知此番火氣不小,欠身行禮道:“朝歌不敢。”
風間思服冷哼道:“嘴上說着的是不敢,心裏怎想的誰又知道呢!”朝歌止不住笑了,直了身,也不理會她的奚落,黃梨椅上落坐,徑自撫了衣角。
風間思服也坐下,抱怨道:“父皇這幾日又談到皇兄婚事,欲將西國三公主與他聯姻,真叫人惱。”
“哦?”朝歌來了興致,問道:“那你又是如何替你皇兄拒了的?”思服反問:“你怎知本殿拒了這樁婚事?”朝歌泰然,答:“若是未拒,你現在怕是已派人去殺了那公主吧?”
思服頷首,道:“本殿道皇兄尚未束冠,行事多有不穩。顧家實屬難事,且婚姻大事怎可急這麼片刻,毀了那公主終生,怕是也會得罪西國。”
朝歌又笑,諷道:“唯有你思服殿下能將一番私心說得如此得體,竟連你那狐狸似的父皇都被你糊弄過去。”
天下人皆言臨清帝雄才大略,殊不知其女風間思服纔是真正的天資傲人。
三歲熟讀經書,五歲能歌善舞,六歲着手政務,七歲自其母手中接宮中司珠局鑑印,直逼得人俯首稱臣。
就連臨清帝也道,思服若生爲男兒,這天下便定是顧國的囊中之物。
偏是可惜,思服是女兒身份。
風間思服冷笑,招手命人沏了上好的碧螺春,茶香怡人,很有寧神靜氣的功效。
她淺淺啜了一口方纔道:“這事若是糊弄不過,指不定出甚麼亂子。”
見朝歌頷首,她復又問道:“朝歌,你當真不決定助本殿一把?”
被問那人搖頭,轉而望向西窗,“皇室的事,我怎能牽連進去,況且——”
思服只聽得到況且兩字便被打斷,殿外一宮女疾步走來,口中還大聲喚着“不好了不好了!”
風間思服正聽到關鍵未料卻被宮女打斷,待她再問朝歌況且何事,朝歌只言了句“無事”便無他話。
她自知只是敷衍之詞,可奈何朝歌不願多說,她也問不出甚麼,只得作罷。
然惱怒不休,轉而呵斥那莽撞的宮女道:“放肆,青天白日你竟在雙宣殿這般魯莽,當真以爲本殿縱了你不成!”
那宮女本是焦急無比,而今被思服這般一斥,即刻便惶惶跪下請罪,思服懶得多聽,只問道:“是何事如此驚慌?”
那宮女瑟瑟答道:“二殿下剛偷溜出宮與人喫花酒,被陛下知道了。兩人正在辭秋宮受罰呢!”
思服大驚,暗道那人肯去尋歡作樂已是怪事,怎又會被人知了去。
然雙宣殿這邊都得到了風聲,可見這事態嚴重。
臨清帝素日便不喜他,這回定是千般萬般的刁難。
思已至此,她再難安坐,只忙讓那宮女帶路,急急出了雙宣殿,無景朝歌嘆道情字教人癡,遂也跟了上去。
去時又見衆人紛繹不絕同向而往,想來是臨清帝有意,欲讓那人宮帷中處於難堪境地,風間思服幾句斥罵,皆攔了回去。
行了少許時刻,辭秋宮便立於眼前。
朱漆紅柱,雕樑畫棟,金玉華庭內一派氣宇軒昂。
只是這宮殿內的人,怕早已千瘡百孔。
皇家自古多薄情,她又怎可摻內鬥這淌渾水?無景朝歌斂住臉上的譏笑,邊行邊看眼前的華服女子。
早先時候以爲這女子身份尊貴,天賦異人又容貌傾城,定是老天爺降下的寵兒,卻未料她竟遇上這事。
現下,只要是個尋常女子,都比她有福幾分罷。
當真世事難料。
這般想着,人也隨風間思服入了室。
臨清帝一見二人,立刻喜笑顏開,“朕就知道你們要來。”乍聽之下便知這音裏話裏皆是笑意,哪裏還有半分戾氣?
風間思服心中暗罵,既是知道爲何還要爲難於他,臉上卻是倩笑盈盈,“還是父皇聰明,思服聽宮人說寒辰哥哥去喫花酒,驚訝着呢。”
無景朝歌請安,也道了句八九不離十的話。
臨清帝本是愉悅,聽二人話後望向大殿內跪着的兩人,怒道:“這逆子,好的不學,竟學人去青樓花天酒地!當真是無法無天!”
風間思服狀似不經意地瞥過那兩人。
只見一人青衣淡然,無一絲慌亂神色,另一人身着白衫,只低頭,一副反省模樣。
幾番思量便有了對策,一指二人,笑道:“寒辰哥哥性子淡泊,若非此次父皇發現,恐是有人說了我們也不信罷。”
臨清帝不語,顯是也這般認爲。
她繼續道:“況且訣熙的性子父皇怎會不知?憨厚老實,莫說逛花街了,怕是與女子共處一室都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