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跪拜的屍體
高挑的肖明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這個氣急敗壞杏目瞪圓的姑娘,故作鎮定。見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一臉嚴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姑娘,你爲何這般冥頑不靈,現在北平南京這樣的大城市人人都推崇無神論,高樓將起,何來鬼神。”肖明祖搖搖頭,再一次深深痛惡荼毒人的封建糟粕。
“王陽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他起死回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你既然自己出現了,我也不爲難你,明天到縣政府把事情經過再做個筆錄吧。”肖明祖薄脣一張一合,修長的手指輕輕抬起,“邵九,先送她回去,記下地址。”
雖用一個“送”字,但逐客令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齊夢竹氣鼓鼓地雙手叉腰,繼而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張黃色道符,壓在狐仙廟的斷木之下。
“天地一炁,本是萬物之源。命自有天數,而炁則無常……”
她默唸咒語,周遭彷彿充滿奇異詭祕的氣氛:“此狐妖因多年在湖中接受天地之炁,雖然利用湖中百姓的崇拜,但也念在多年得益,相安無事。可近來,這妖物大功將成,卻遭你們摧巢覆府,它定不會善罷甘休。”
“肖團長,你還會來找我的。”齊夢竹笑了笑,轉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
這個背影,一直在肖明祖心中揮之不去。
連着兩天晚上,那月亮都明亮的出奇,將湖中縣城照個慘白,月下枯枝搖曳,孤風泣泣。
肖明祖心裏裝着事,自然也很難在這樣的秋夜入眠。
在擔心了兩天之後,縣上並沒有出甚麼大事。
而齊夢竹也沒有來縣政府,她又像之前一樣不見了蹤影,肖明祖亦然無計可施。
只是百姓都知道了後山狐仙廟被毀的事,怨聲載道。肖明祖鬆了一口氣,心中自嘲,沒想到自己也會被那行爲古怪的姑娘信口胡謅的故事弄的心神不寧。看來人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敬畏真的難以避免。
就在肖明祖覺得事情就要這樣過去的時候,一夜天剛矇矇亮,一聲慘叫劃破了寂靜的夜幕。
“俺家男人今天早上就一直是那副模樣,我以爲他還在睡,等做好了早飯叫他起牀。可是……”
說話的這女人三十出頭,家中只有她和她的丈夫。今天一早她發現自己的丈夫已經斷氣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這個人的S法卻有些奇怪。男人高大英俊,只是家境寒酸,好不容易討了個媳婦。貧賤夫妻百事哀,感情一直不好,結婚多年沒有孩子。
今天他的妻子發現這男人死了之後,沒有及時報案,是鄰居知道後她纔跟着衆人去官府報案。
百姓和縣政府的人覺得奇怪,自然,第一嫌疑人,也就定爲了作爲屍體第一發現人的妻子。
肖明祖帶着仵作去案發現場,作爲一個軍人,他見過的屍體可能比活人都多。可是這個男人的死相實在是太奇怪了,他的臉上溢滿了一種有些誇張的笑容。單這樣看着,活像是那些抽***送了命的大煙鬼,可他知道,以這人的家境水平絕對抽不起大煙。
“你男人最近有甚麼特別嚴重的疾病嗎?”
“沒有啊。”
“那有舊疾嗎?”
“咋會呢,他的身體比牛都壯。”
幾個仵作,檢查了半天,屍體除了那誇張的表情以外,再沒有任何不一樣的地方。
衆人紛紛看向那張奇怪的臉,眼睛半張着,瞳仁上翻,只能看到幾絲墨色的血痕。除此之外上揚的嘴角流出口水,那樣子像是愉悅到了極點。
正當肖明祖和士兵們看着這具屍體一籌莫展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肖大人!大人!”
光是聽着聒噪的聲音,肖明祖就知道是那八面玲瓏的王耗子來了。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後山……後山出事了!”
“甚麼?”肖明祖心下說着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當下就要跟着王耗子前往後山,想想自己這邊還有命案,便和邵九打了個招呼,之後邁着大步離開了。
湖中後山,午後。
本應該是沒有甚麼人的時段。這時的山上卻滿是縣城的人,四下裏小聲談論着甚麼。
肖明祖帶着一隊人馬跟着王耗子來到後山。
“閃開都閃開!”王耗子幫肖明祖開路。衆村民見是肖明祖來了,議論聲越發大了起來。
肖明祖穿過人羣,衆人圍着的正是那座已經被炸成廢墟的狐仙廟。肖明祖本以爲今天在那村民家中看到的已經是他這輩子看到過最詭異的屍體,但是很快肖明祖知道自己想錯了。
當下人羣圍着的分明也是一具屍體,屍體的身體呈現下跪的姿勢,更加奇怪的是,軀幹脖子上空空蕩蕩,只餘下一個血洞,而屍首腳邊擺着一個白骨化的骷髏頭。
一個剛剛死亡的人,爲甚麼會有一個已經完全白骨化的頭骨呢?
“狐仙的報應啊!”
“沒錯,這報應來得真快,我們家那口子已經準備收拾東西搬家了。”
周圍的百姓一時間議論紛紛,言之鑿鑿,絲毫沒打算避諱肖明祖。
雖然沒有人在明面上說,但是大家無疑是把怪事的賬算在了肖明祖的頭上。
肖明祖倒也沒有說話。不知怎的,那天夜裏,那個叫齊夢竹的姑娘說的那些話又再一次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裏。
——“這妖物大功將成,卻遭你們摧巢覆府,它定不會善罷甘休,肖團長還會來找我的。”
莫非這姑娘早就把一切都算清楚了,一切都像是她所想的那樣?
肖明祖不自覺地就搖了搖頭,似乎是想把這種令人膽寒的念頭從自己的腦袋中趕出去一樣。
“來人……先把那人殮了埋了吧。”圍觀羣衆看了這麼久,沒有人聲稱是這個人的親人,戰爭時代的人對於死人這回事已經有些麻木了。
可沒想到肖明祖的命令一出,手底下那些兵,非但沒有上前埋了那無頭屍體,反倒是向後退了一步。
肖明祖知道他們這些人的心裏,他們和自己出生入死,絕不是甚麼貪生怕死的鼠輩,現在這個反應,分明也是被那鬼神傳說驚到了。
他有些無奈地邁着自己的長腿,走到了那無頭男屍的身邊,朝着手下打了手勢,有團長帶頭,士兵們才壯起膽子上前去。
圍觀的羣衆看到着肖團長竟然真的這麼不畏生死不敬神明,面面相覷,無頭屍體太過詭異,他們瑟縮地看着屍首脖子上黑漆漆的血洞,幾欲作嘔,連旁觀的心都沒了,紛紛議論着逃離。
肖明祖看那些羣衆自動散去,心中倒是鬆了口氣。
他伸手抓住屍體的肩膀,向上一提,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屍體在自己大力地上提動作下竟然是紋絲不動。
肖明祖又試了一次,屍體還是一動不動,依然保持着向狐仙廟方位跪着的姿勢。他眉頭一皺,把手臂搭在屍體肩上,用力一推。
士兵們看到自己的團長是把臉都憋紅了,屍體卻像是一尊雕像般,依然是跪立,紋絲不動。
見此情景,躲在隊伍後頭悄悄偷看的王耗子嚇得一頭冷汗,他沒有受過甚麼教育,但從小在老一輩人口中也聽了不少鬼怪故事。
他探出頭來抖着嗓子道:“官爺,狐仙顯靈了……快走吧!”
肖明祖面色陰鬱,他不信甚麼狐仙,卻也覺得事有蹊蹺,在幾次試圖挪動屍體失敗後,他扶膝起身,深邃的瞳孔中瀰漫濃霧。
“走?難道就把屍體放在這個地方嗎,讓人心惶惶嗎?”
“團長……要不咱們還是從長計議,此處邪祟,普通百姓怕是也不敢再來。”邵九低聲道。
天色漸晚,肖明祖的心中越發的不是滋味。但當下又無計可施,只得先回到縣政府再作打算。
當夜在牀榻上輾轉反側的肖明祖還不知道,湖中縣的噩夢纔剛剛開始。
-
未來的幾天時間裏,小小的湖中縣城接連發生了三起青年男丁離奇死亡的案件。
縣政府焦頭爛額,調查來調查去也沒有個甚麼頭緒。
每個死者的屍狀和第一個在家中死亡的男人一模一樣,面帶微笑如登極樂,卻讓人看着不由毛骨悚然。
肖明祖一心想帶着家鄉父老過上好日子,沒想到一切剛剛走向正軌,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因爲接連人民,老百姓終日惶惶難安,這兩日光是從縣城搬出去的人家就不下幾十戶。
肖明祖一籌莫展,胸中煩悶,不覺竟踱步到了後山。
他看着那被自己炸平的狐仙廟,望得有些出神。
“難道真的是我闖的禍?”他喃喃問自己。
忽地,他瞥到殘廟不遠處的地上躺着半張黃符,蹲下身撿起摩挲,疑慮更深。
“奇怪,炸平狐仙廟當晚,這黃符還是一整張壓在斷木之下,如今符咒爲何會只剩了一半?”肖明祖兀自發問,齊夢竹的話語如咒語般縈繞,令他不自覺攥緊了黃符。
事到如今,也根本由不得肖明祖不信,只能找到這黃符的主人,再問究竟。
肖明祖把半幅黃紙揣進口袋,邁步離去。
他甚至覺得自己是病急亂投醫,回到縣政府便馬上派自己的兵,再次滿縣城地去找那名叫齊夢竹的女子。
一整日下來,士兵們差些又把湖中縣翻一個底朝天,卻依舊尋不到齊夢竹一絲身影。
肖明祖焦慮不安,想想又覺得自己荒唐,分明是不信這些牛鬼蛇神的,竟一時也動搖起來,着實可笑。
他恢復理智,骨子裏鐵血不懼的本性湧上來,心下一橫,拿着那半張黃符,和自己的毛瑟SQ便打算自己會一會那所謂“妖物”。
月黑風高,肖明祖又一次來到後山。
光線昏暗的情況下,就算肖明祖身手矯捷,上到狐仙廟也費了不少功夫。
藉着月光,肖明祖看到那依然跪在山崗之上的屍體。拿起自己的酒壺猛灌了兩口酒。邁着大步向着屍體走去。
可剛走了兩步,肖明祖就發現事情不妙,因爲那屍體邊上分明還有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不過這個時間,除了自己。哪裏有甚麼人會到這來。
肖明祖屏住呼吸,掏出了在腰間的的SQ,警惕頓起,小心靠近人影並心頭暗罵:“管他是甚麼東西,先給他來上一梭子。”
“肖團長,別緊張了,是我。”一個女聲響起,語氣十分平靜。
儘管聲音略有幾分熟悉,但在這樣的特殊環境下,人影突然出聲聽得肖明祖還是有些汗毛直立。
“齊夢竹?”肖明祖問道,他喫驚的發現自己的聲音此時正有些顫抖。
“是。”對方回答了一個字,沒有再說甚麼。
肖明祖試探着向對方走過去,走進自然也能看的真切,真的是那日和自己說話的那個姑娘。
她穿着和那日無異,只是現在揹着一個包,手裏拿着白骨骷髏,似乎在研究着甚麼。
“小仙姑……你這是做甚麼呢?”
“沒想到肖團長也會這樣叫我。”齊夢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沒有看肖祖明,還是聚精會神的看着手裏的骷髏。“我不太喜歡別人這樣稱呼我。”
肖明祖摸摸鼻子,低聲道:“抱歉,齊姑娘,之前的事情是我誤會了你。我是不是真的闖禍了?”
“……當日是我話說死了,我向肖團長道歉。”齊夢竹放下骷髏,兩隻澄澈的眼睛注視着肖明祖,櫻脣微啓,“這狐仙廟對於你們湖中來說的確是一個定時Z彈,你現在引爆,妖物會作祟,不引爆,假以時日,妖物大功一成湖中縣還是難逃劫難。所以與其說肖團長闖禍了。倒不如說您是做了一件好事。”
肖明祖這些天一直陰沉的心情,因爲齊夢竹的這番話有所好轉。
“那湖中縣這些天發生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真是這個妖物作祟?”肖明祖沉聲問道,雖然他一直不願意相信這個可能。
“肖團長可知道,這狐仙廟,既不是道觀,也不是佛寺。那這個廟究竟是從何而來呢?”
“我略有所聞,聽說民間信狐黃白柳灰五仙,敬狐仙也是一種習慣。”肖明祖輕撫下巴,深邃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晦暗不明。
“這習慣是有,但是湖中縣的狐仙廟,來歷卻和別處的大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