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夢魘
她猛地從夢魘中醒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身後的衣服已經被汗溼。
千尋勉強平靜了下心神,環顧四周,碧紗櫥裏白芍睡得正香,正院裏,八公主應當也在安眠。
漱玉宮中暗香浮動,可千尋的心卻苦澀無比。
她到底做了個甚麼夢?
——爹不親、嫡母不愛的小可憐元止凜,難道日後會當皇帝?
當了皇帝還不夠……怎麼會又跟她扯在一起,讓她當甚麼皇后?
不不不,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元止凜夢中的結局嗎?
萬箭穿心、暴屍城牆……
千尋的心口忽然揪住了,她胸口沉沉的,彷彿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一般。
再回想起今日被皇帝冤枉,卻始終一言不發的少年……
元止凜深受皇帝厭棄,怎麼日後就能當上皇帝了?
大皇子、二皇子,都有高位分、世家出身的母妃護佑,就算聖上要選繼承人,也得在這倆人之間選。
怎麼可能輪到一個傳言有胡族血統的三皇子?
千尋渾身汗如雨下,她艱難地抓起外袍披上下了牀。
白芍睡得極熟,千尋也沒打算喚她起來。
她躡手躡腳地繞過碧紗櫥,穿了軟鞋,到院子裏發呆。
夜空是濃重的墨色,月與星皆被雲掩映着,美的令人心醉。
千尋嘆着氣,揹着手在漱玉宮的院子裏來回溜達。
她有種預感。
那個夢是真的。
太真實了,夢裏發生的一切……
千尋心中焦躁起來。
漱玉宮旁就是御花園,千尋索性趁把門的小太監打瞌睡,溜出了漱玉宮。
“郡主,夜深了,您該回去安寢。”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千尋身後響起,險些把她嚇的摔了跟頭。
“你是誰?”
千尋嚇壞了,警惕地四周看。
“別看了,我是皇帝特意安排給你的暗衛,貼身保護你。”
身周高樹環繞,千尋瞪着眼睛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暗衛蹲在哪裏。
“你這小姑娘,白天還凍得奄奄一息,晚上就有精神到處亂跑,快老老實實回去休息,省得多少人爲你擔心!”
“你這話語氣怎麼這麼像我爹。”
有了暗衛,千尋頓時底氣十足,笑嘻嘻地開口:“我睡不着,也不想吵他們。你不是能跟着我嗎?那我隨意在宮裏走一走,不會走遠的。”
那聲音沒有回話,好似是默認了。
在御花園裏發呆,總好過一會兒把白芍或者八公主吵醒,弄得雞飛狗跳的好。
御花園極爲奢華,元國綿延三百年,御花園也不知翻修了多少回。
一朝一朝江山更替,宮室也極爲奢靡精巧。
金明池夜景是宮中一絕,千尋一邊沉思一邊溜達,沒留神就走到了金明池邊。
相比於綿延數里的宮室而言,御花園的位置——尤其是金明池的位置,只能用“僻靜”兩個字兒來形容。
這僻靜的地兒,除了千尋,竟還有另一個人。
千尋僵着臉注視着不遠處一個背影。
她要真是個五歲小孩兒,這會兒恐怕已經嚇哭了。
她在心裏唸叨着“沒有鬼沒有鬼”,又忍不住朝人影處看去。
那人身影晃了一下,叫千尋看清了他的臉。
是元止凜。
千尋又是一怔。
元止凜在金明池中的湖心亭上,千尋只能遙遙看見一個玄色的背影。
她蹙了蹙眉,周圍沒有小舟,這人是怎麼上去的?
千尋盤算了一下要不要涉水而去,她站在岸邊,蹲下身去,試探了一下池水,指尖入水的剎那就被冰的一哆嗦。
十月末的晚秋,夜間還是頗有些涼的。
“西涼王府的懷宜郡主……夜深露重,你孤身在此,你的婢女呢?”
一道低而淡的聲音傳來,千尋抬起頭來,甩了甩手上的水,只看到湖心亭中那少年不知道甚麼時候轉過了身來,譏誚地看着她,脣邊一彎淡淡的笑,眸中藍光幽幽,似是嘲諷。
千尋莫名地心虛。
畢竟她剛在夢裏目睹了眼前這人的死亡,還被這人給壁咚了……
她試着去讀少年的心,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甚麼也感覺不到。
能力失效了?
還是說,只能在生死關頭才能用?
失去讀心術,千尋掌心頓時起了一層冷汗。
但想到自己現在只有五歲,今天又變相地救了眼前的少年,千尋很快理直氣壯了起來。
“我睡不着!”
眨了眨眼,她茶裏茶氣地開口:“三殿下,你是壞人嗎?”
湖心亭中的昳麗少年拂了拂垂落的柳枝,漫不經心地道:“你覺得我是,我就是。”
好敷衍。
千尋眼珠轉了轉,甜甜地笑,朝元止凜伸出手:“三殿下,你不是壞人。我迷路了,不知道怎麼走到這裏了,我好害怕,我能去你那裏嗎?”
傳言蘿莉的甜笑能讓猛男爲之顫慄,她就不信元止凜能在半夜放着個五歲小姑娘不管。
她強調:“我今天可是救了你,沒讓皇伯父罰你哦!”
雖然元止凜現在出現在這裏,感覺有祕密。
但當務之急,千尋還是決定,要先維護自己五歲小孩兒的人設。
元止凜沉寂了片刻,指點她道:“你五步之外有一獸首,你將那獸首往下按。”
千尋照做,只見湖心亭迅速向她的方向延伸出一架玉橋來。
她上了玉橋,摸了摸溫潤的橋身,情不自禁地讚歎:“這機關真是巧奪天工。”
元止凜注視着她走近,眸光略有些沉鬱,低聲說:“御花園裏這樣的機關不少,你能摸到這裏來……着實運氣有點好。”
千尋裝作沒聽見,噠噠噠地跑過來,上了湖心亭,元止凜拍了拍亭內一個雕刻精巧的獸首,這道玉橋便又自己收了回來,水面上又恢復了平靜無波的模樣。
千尋跑到元止凜身邊,試探地偷偷看他。
少年的容貌過於昳麗,或許在月色的掩映下又多了一層陰鬱,不似白天時的單薄倔強,反而帶着一股妖異的美。
這樣的臉容,不適合當一國之君,倒像是禍水。
這樣想着,千尋忽然笑了起來。
他日後是暴君,暴君同禍水,又有甚麼區別?
不過……這麼個小可憐,到底經歷了甚麼,日後會登基爲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