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姜山在遠處忙完,抹了把手上血水走了過來:“又偷喫人蔘。”
“哪有,不許誣賴。當心我告乾孃你偷看琪姨屁股。”
姜山眼角抽搐,姜蘭憋笑。
“沒大沒小。來,乾爹抱抱。”
“我不小了,你回家抱乾孃去。”姜毅撒腿就跑。
“過來吧你。”姜山拎起姜毅抱在懷裏,粗壯的胳膊上爬滿肌肉,用力抱緊他。憨厚的臉上露出笑容,笑的開心。每次離開村子挖參打獵都是冒着生命危險,但只要回來看到這小子,甚麼疲憊苦惱都沒了。
自己沒兒子,家裏婆娘生了姜蘭就不能再生了,一直把姜毅當親兒子待。
這小傢伙渾身都稀罕,有發現寶物的預感,又有變態的學習能力,那股子狠勁和野性讓他又愛又無奈。他有時候甚至懷疑這小傢伙屬不屬於他們村子,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姜毅小聲道:“乾爹,村長還沒回來呢,你們商量的怎麼樣了?”
姜山笑容微微一僵,旁邊姜蘭神色稍稍黯淡。
“到今天入夜,村長這次外出時間比以往長了六天了,會不會出了甚麼意外?”姜毅雖小,卻比同齡人懂得多。
他們山村深居雨林深處,除了打獵沒有其他物資來源,按照慣例,在秋末時節,村長都會定期把優質的人蔘和獵物帶到雨林外去賣,換些過冬物品。
因爲雨林廣袤,村長都是乘坐村裏‘守護獸’黑風雕,來回基本在十天左右,以往每年都會出去三次,每次都準時回來,爲的就是避免村裏人擔心。可今年這頭一次出去就足足延遲了六天,不免讓人擔心。
“再等等吧,過了今晚還不回來,明天早上我們派十個人去。”姜山臉上爬滿了擔憂。他們平常外出採參打獵都是一去三五天,這次兩天就回來了,實在是掛念着村長,沒心情打獵。
姜毅道:“十個人夠嗎,村長是騎着黑風雕,能威懾山林裏的猛獸,我們赤手空拳能走多遠?”
“唉,那也沒辦法。村子的氣氛很沉悶,都在擔心村長安全。大傢伙臉上都在笑,心裏其實都挺掛念。我們這次出去挖參的時候商量了下,如果村長過了今晚還不回來,我們就採取些措施,哪怕象徵性的,給村子裏一份希望。”
“我也去。”旁邊姜蘭自告奮勇。
“荒唐!路上訓你多少次了?不行!”姜山生氣的颳了她一眼。
“可……”
“想都別想,沒甚麼可是,我說不準就不準。”姜山轉頭瞪着眼珠亂轉的姜毅:“你更不許!”
“大山,過來趟。”村裏的老村長還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遠處向姜山招手,神態都很嚴肅,眉頭緊鎖。姜山放下姜毅,警告他不許胡鬧後快步走過去,看來村裏老人們要集中商量這件事。
在村子裏,除了村長外,姜山是最勇猛的男人,也是最讓村裏子信任的男人。村長不在,他就是代理村長。
“但願別出甚麼事。”姜蘭看着父親他們走進村裏的老屋。
姜毅嘎嘣的啃了口大人蔘,喫的倍爽,悄聲道:“姐,別擔心,小媽媽保護着我們村子,不會出事的。”
姜蘭回望着村子裏的石像,默默無聲。
這座雕像不是一直就有,據村裏傳說,是村寨的祖先在四百年前流落荒山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它,感覺會受到庇佑,就在這裏安了家。結果四百年下來村寨真的安靜祥和,過的不算富足,卻平平靜靜,外面的猛獸兇禽每次靠近這裏總是會莫名其妙的避開,村民們越發感覺石像顯靈,是在守護着他們。
在村民的心中,它就是神,是老天對他們這羣普通人的眷顧。
說來也怪,姜毅總跟她說,他對石像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很溫暖,就像媽媽的目光,在無聲的注視着他,每一天,每一夜。
這是村子裏其他人從沒有過的感覺,包括姜蘭。
小姜毅好幾次都聽到石像跟他說話,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像是耳語,又像是關懷,只不過他聽得迷迷糊糊,自己也說不清楚。姜蘭不相信,村子裏也沒有人相信。
“姐姐,發甚麼呆呢。”姜毅晃着手裏破爛的書卷,笑道:“我跟村長說好了,他這次回來會給我買一本新的,要有插圖的那種,介紹更全面的那種。”
姜蘭笑道:“天梟榜三十年一大變,十年一小整,間期都很長。你再怎麼看,上面的介紹都不會變的。”
“新的總比舊的好,有插圖的哦。蘭姐姐啊,你對天梟榜不感興趣嗎?”
“天梟榜……”姜蘭稍稍失神,片刻,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
“笑甚麼呢。”
“天梟,他們都是神,分散在世界不同的地區,統御一方,威懾天下,豈能是我們普通人能夠仰望奢求的。”姜蘭輕聲自語,可明亮的雙眼卻閃爍精芒,稚嫩的雙手微微攥緊,顯示着他內心深處的那份火熱。
她何嘗不向往,何嘗沒有夢想,只不過一直都壓在心底。
“普通人怎麼了,諸春秋元帥也是草莽出身呢,他都掛帥了,都成爲人人敬仰的天梟之一了,我們姐弟倆也不差,爲甚麼不行。”姜毅忽然踮腳趴到姜蘭的耳畔,悄聲悄氣:“蘭姐姐,我們私奔吧?”
姜蘭半晌無語:“那叫離家出走。”
“一個意思嘛。”
“小鬼頭,一天到晚竟胡思亂想。”姜毅寵溺的揉揉他額頭。
“蘭姐姐,如果真有機會離開,你會離開嗎?”姜毅很認真的看着她。
“你啊,安安心心留在村子裏吧,我只盼望你能快快樂樂的一輩子。”
“我纔不呢,有機會我一定要離開。我要闖蕩天下,我要名動八方,我要讓整個帝國……感受到我姜毅存在的力量!”姜毅用力握拳,眸底精芒乍現,這一聲稚嫩的吶喊,卻帶着別樣的氣場。
姜蘭怔怔的看着他,卻是啞然失笑:“你啊,就是看書看多了。”
“人總得有點夢想,萬一哪天實現了呢?”姜毅嘿嘿笑着,眼神卻堅定。
姜蘭陪着微笑,心裏卻在暗語,我是真的盼望你留在村子裏。你感知寶物的能力,你嗜血的野性,你渴望變強的心性,都像是與生俱來般刻在你骨子裏,一旦給了你舞臺,你很可能成就未來,卻也可能死的很慘……很慘……
“姐,走走走。”姜毅拉起姜蘭往村頭曬場跑去,全村上下只有姜蘭願意陪他切磋鬥武。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村民們早早起牀,老老少少聚集在石女雕像下,焚香叩拜,祈望新的一天平安無事,祈禱女神庇佑村子。在這野獸出沒的深山老林裏,安全和生存永遠是村民們最質樸的請求,每一天,每一刻,都是如此。
以往的祭祀祈禱的時候總會有輕鬆微笑,都會有孩子們的笑鬧,但今天的情況大不同於以往,沒有了歡笑,沒有嬉鬧,變的沉悶壓抑,最前面的老人們不再是鞠躬,而是跪拜叩首,叨叨的念着甚麼。
烈烈的火把倒影下,可以看到他們蒼老的臉上滿是虔誠和祈盼。
中年男人們無不單膝跪地,垂首握拳,神態莊重肅穆。
孩子們被母親抱在懷裏,輕輕的安撫着,默默地等待着,小孩子們都乖乖的依偎着母親,亮閃閃的大眼睛滿是奇怪。
姜毅遠遠的站在後面,他知道發生的事情,村長還是沒有回來!
他的小臉也難得嚴肅。
今天第七天了,村長回歸的時間拖延了整整七天。
這一夜,乾爹沒睡,蘭姐姐沒睡,他沒睡,所有的老人和男人們都沒睡。他們白天的時候面帶微笑,故作輕鬆,是不想讓村子氣氛過重,不想讓女人和孩子們擔心。可現在,他們掩蓋不住了。
姜毅心裏也開始爲村長擔憂,心裏默默祈禱,向着石像送上自己的虔誠和祝福。“小媽媽,千萬保佑村長,千萬別出事啊。”
良久,村裏最年長的六位老人相繼起身,望了望依舊昏暗的遠空,眉宇間抹不開的憂慮。村長啊,你去哪了。
“姜山,看來村長路上真有事耽擱了。”最年長的老人名爲姜羽,今年已七十八歲了,村裏環境艱苦,讓他看起來像八九十歲的,頭髮花白,面容蒼老,體態佝僂。
他也是上一任的村長。
“我們去接村長!”姜山毅然決然,闊步向前。
“我們都去。”一百多個壯漢全部出列,義無反顧,村寨不缺勇士,他們常年在深山活動,時常面臨猛獸襲擊,沒有勇氣不可能生存到現在。
可他們的勇敢落在後面各自妻子的眼裏,卻是心頭一緊,抿緊嘴脣,滿是擔憂,有些妻子的眼裏立刻就蒙上了淚水。離開?那就是一死!深山雨林裏太多猛獸,走了,就回不來了。
姜羽看着勇敢的村民,默默點頭,我們全村都是勇士。可他比誰都清楚,離開村子,失去了石女像的庇護,村民們就是野獸的口糧無異。這幾百年來,村民們都明白一件事,村子能在可怕的山脈深處安然生存,真的是受到了神祕石像的庇護。不管信與不信,卻真實發生着。
那些大荒猛獸,那些兇殘靈妖,每每靠近村寨,都會遠遠退去。
這裏,彷彿是十萬山脈裏唯一的淨土。
“我也去。”姜蘭忽然在後面喊了一嗓子,態度堅決。
“要不……我也去?你們讓不?”姜毅諾諾的伸了伸小手。
“胡鬧!回家去!”姜山回頭就是一吼。
兩姐弟立刻低頭噤聲,咧嘴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