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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風雲臺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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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兒巷在金川的西南角,和當年威懾八方的風雲臺道場只有一條橫街所隔。

這裏多是勾欄酒肆,是出那些下三濫的地痞,賭鬼和臭流氓的地兒,更是出了名的窮。

窮成甚麼樣?

你啃過草根麼?喫過兩腳羊麼?嚼過那喫一口三天都拉不出屎來的觀音土麼?

不過那是金川的前幾年了。

五年前,那時的金川還籠罩在妖道祁陸的陰影下,任誰不知道那妖道仗着靈力通天,挾持天子,把持朝政,禍亂天下,奸佞至極,惹得整個金川民不聊生,到處橫屍遍野,整個金川城的人全都活在水深火熱中,生怕自己隨時被那妖道抓去祭天。

然而,祁陸死了!

祭天而死。

死在當年他親手造的風雲臺上。

任誰都沒想到,那沾染了無數生命鮮血的祭天台,最後一位被祭天的人竟然會是它的建造者!

時光荏苒,轉瞬即逝已過五年。

當年的威懾天下的風雲臺早已被拆淨踏平,就連當年的道場如今也被一個個擺着的小攤位所佔。

聽人說,是太子覺得這風雲臺上枉死去的人命太多,怨氣陰氣太重,所以才拆了風雲臺弄成了個鬧市,用來鎮壓那些怨氣。

“怕是他祁陸自己都沒想到竟然會死在自己建造的祭天台上吧!報應啊!哈哈哈哈!”

柳兒巷子口,一座石橋下,擺攤的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的說着祁陸那些罄竹難書的事蹟。

這已經是五年來,金川說的最多的事蹟了。

每次聽到祁陸的事兒,總會惹的一衆圍觀上來的人齊聲應和,紛紛大罵妖道祁陸死的好!

“當年他親自把蘇丞相祭天的時候,是多麼猖狂啊。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葬送在這風雲臺上吧!”

“那祁陸就是個畜牲,蘇丞相一家多好的人,不僅把蘇丞相祭天,還連丞相府上下一百零七口通通屠了個乾淨,就連剛出嫁的大小姐也沒放過。那可是剛過門的太子妃啊!是他徒弟剛娶的妻,就被他一劍穿心捅死了!聽說只要是他祁陸S人,絕對是連人家裏一條狗都不會放過!下手之狠,令人髮指啊!”

“讓他祭天而死真的是太便宜他了,太子殿下下手着實輕了。”

錢爻叼着根蓍草,蹲在柳兒巷子口的大柳樹下,一邊看着腳邊的卦攤,一邊縮着頭聽對面說書的把那金川前任祭酒罵的狗血噴頭,恨不得從祖墳裏扒屍都不能解其恨。

若是這說書的講的是旁人,錢爻說不定還得大聲叫好,順便狠狠地唾罵對方兩句,可是當這書中人成了自己,那他只能夾着尾巴做人。

“上輩子的我,有這麼畜牲?”錢爻叼着草,想了半天在心裏琢磨着。

風雲臺的確是他建的。

無數條生命的確是被他血祭的。

老丞相的確是被他親手祭的天。

太子妃也是他親手砍的。

金川差點兒滅國的境地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的確不是個東西。”

錢爻自己都忍不住嘖了下。

十天之前,一覺醒來,時光就已過了五載。他也由前世的權侵朝野的祭酒大人,變成了如今無論是地位,還是身體都跟個弱雞一樣的錢爻了。

他的記憶還定格在死之前,和說書人講的不同,他可不是甚麼被血祭而死,而是被挖心而死。

開玩笑!金川祭酒大人血祭,這份大禮哪個閻王菩薩敢收?

不過有一點說書人講的倒沒錯,他的確是死在了自己親手建造的風雲臺上。

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又撿回來一條命,在這個殼子裏又能在世上重走一遭,他自然是樂意高興的緊。

這個殼子是柳兒巷錢家的大兒子,錢家五代都是算命的,一卦幡,兩銅錢,三根蓍草,就是錢家五代的營生。

雖說是五代的營生,可錢家人卻半點兒都沒有算卦的真本事,錢爻的爺爺是因爲多喝了二兩酒,淹死在了小河溝裏。

錢爻的父親就更丟人了。

因爲給人算卦的時候,忍不住色心,多摸了幾把小婦人的手,被婦人的夫君看到給打斷了條腿,擡回去沒幾天,就嚇得沒了命。

因着死了夫君,錢爻的娘也捲了錢家的銀子跟一個屠夫跑了,只留給錢爻一個祖傳喫飯的本事,一卦幡,兩銅錢,三根蓍草。

可以說,錢家在這柳兒巷根本就沒甚麼麪皮可言。

所以錢爻在大柳樹下蹲了一上午,愣是連一個來算命的都沒有。

日頭已經過了午時,家裏的小蘿蔔頭估計還餓着肚子呢,錢爻收了卦攤,掂量着手中僅剩的兩枚銅錢打算買兩個饅頭回去填飽肚子。

然而剛轉過身,猛然就被一道急急匆匆的身影猛然撞上,錢爻胳膊一疼手指一鬆,手中的銅錢頓時掉落下去,骨碌碌的滾動着在人羣中失了蹤跡。

錢爻看着那消失不見的銅錢頓時心疼得緊,那可是錢家祖傳了三代的銅板啊,他還指望着買兩個饅頭呢,就突然這麼沒了。

“站住,別走!”

“把我銅板還回來,不還錢你哪都別想走!”錢爻反手扯住那個身影,猛地一拽,愣是把那個着急要跑的人給扯了回來。

被拽着的人回過頭緊皺着眉頭,一臉的怒氣,等看到了錢爻之時,面色之上又帶了幾分厭惡之色。

“姓錢的?你還敢在這蹲着呢?咱這柳兒巷都是讓你這種招搖撞騙的人給敗壞了名聲的。滾回去!別耽誤老子的急事兒,不然老子抓你喫牢飯去。”

錢爻擰了擰眉頭,慢慢的把這個人跟這身體裏記憶的一個人物掛上了鉤。

這人名叫胡勇,是金川城一個小小的衙役,柳兒巷就是在他手中掌管,品行倒是還不錯,就是脾氣有點兒壞,性格有點兒急,對不待見之人,表現的尤爲明顯,錢爻就是這個極不受他待見之人。

“呵,我怎麼不能在這兒擺攤了?咱們出來擺攤的,可都是交了兩個大子的,錢我交了,你憑甚麼讓我走?就算你是這塊兒的管事,也得按規矩辦事兒吧。”

錢爻抬頭,第一眼看到的倒不是他那滿面的怒容,而是他那額頭之上的黑印,黑壓壓的一片,可以說是烏雲蓋頂也不爲過。

錢爻一雙眸子在胡勇身上打量了一下,果真是官差,身上還帶着點兒煞氣,雖然手上有過人命,但是沒有甚麼冤氣纏身,也就是說沒有S過枉死之人。

他這身帶煞氣,平日裏倒是不容易衝撞甚麼邪祟,只是如今那煞氣倒是被那黑色的印記壓了一頭,怕是最近發生了些甚麼不好的事兒吧。

胡勇眉頭緊皺,心道這錢家小子莫不是改了性子,平日裏屁都不敢放一個,如今倒是敢這麼大膽子跟他對峙起來了。

胡勇不由得抬眼正經的看了一下他。

這錢家小子約莫十七八歲的年歲,紅線束着發,穿着一件錢家祖傳的補丁道袍,他五官生的普通,只有一雙狐狸眼算是上成,修長的眼尾微微上揚,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都帶着盪漾,有點兒勾魂攝魄。

真是可惜了。這樣好的一雙眼睛,竟然長在了這麼普通的一張臉上!

“按規矩辦事兒?就算你交了兩個大子,可你到處招搖撞騙,我怎麼不能把你帶走了?子承父業,錢家人,還真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子承父業那四個字咬在了胡勇的嘴裏,格外的重。

知道了錢家那些歷史的錢爻,又怎麼能夠聽不出來這人嘴裏的話是甚麼意思呢?

“這話您可就說的過了,禍不及兒孫,那兩位的債,不應連累到我身上,至於我是不是招搖撞騙,你空口無憑說的可不算。”

錢爻叼着嘴裏那根草,依舊笑着道。

也不知錢家人究竟做了多少坑蒙拐騙的事兒,如今在這兒柳兒巷,錢家人的名聲愣是落得和祁陸差不多的地步,已經快到了人人喊打的境地。

他不過擺了三天的攤子,就已經被砸了兩次,算上今兒這個,已經算是第三個了,不說一個銅板沒掙到了,就連這卦幡都已經補了兩次了。

“呵!你們錢家人四代都是騙子。怎麼?如今到了你這兒就改了命了?”胡勇真的有點兒生氣了,說出來的話,也着實帶着怒氣。

錢爻又怎麼會不清楚錢家人招搖撞騙的名聲在柳兒巷裏根深蒂固?

然而他又不是錢家人,怎麼可能肯一直替錢家人受這窩囊氣?

自是要爲自己正名的。

“既是如此,不若你我且賭上一局……”錢爻抬了抬眼皮,看了胡勇一眼,然而他話只說了一半,就直接被胡勇打斷了。

“老子忙着呢!沒那個功夫理會你這個騙子,還賭一局,你若是再拉着老子不讓老子走,老子立刻就送你去牢裏喫牢飯去!”胡勇是真的急,他眼下有重要的事情要辦,連收拾這個騙子的時間都沒有。

“莫急。”錢爻抬起眸子看了看他額頭上的黑印,手指微微一掐,看着胡勇的眼神又有了深長的意味:“勇哥,若是你這如亂頭蒼蠅般的胡亂找人,怕是令千金永遠也找不回來。”

一句話,頓時讓胡勇整個人神色都變了。

他一把反手拉住錢爻的衣領,一手摸上腰間的佩刀,反手抽出直接把刀架在錢爻的脖子上,一道血色瞬間從錢爻的脖頸劃出,胡勇只需再進一步,瞬間就能讓這人人頭落地。

“說!”

“晴晴失蹤是不是你做的?”胡勇一雙眼睛通紅,盯着錢爻的眼神活脫脫像是要把他S了一樣。

錢爻抬起手,指尖輕輕夾起壓在脖頸上的那把刀微微一動,那把被胡勇死命摁壓住的大刀竟然就這麼輕輕鬆鬆被推開了。

“嘖,竟然出血了。”錢爻指尖掠過脖頸沾染些許血色。

沒了祁陸那具軀殼,流出的血也不過是普通的,倒是不用再擔心會出現甚麼異想。

“快說!我的女兒究竟被你弄去哪裏了?她還是個孩子,你若是恨我,且對我下手便是了,何必如此下作對一個孩子動手。”胡勇依舊舉着刀,然而卻半分再也近不了錢爻的身。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面前這錢家小子究竟用了甚麼邪術,竟然讓自己不能靠近分毫,然而這並不能夠讓他就此放棄,哪怕就是搭上自己這條命,他也得把晴晴找回來。

“胡勇。”錢爻挑了下眼尾,輕輕看了面前那一臉怒容之人:“我一日只卜三卦,今日還未得開門生意,你不若卜上一卦。”

胡勇此刻弄死這人的心都有了,還能想卜甚麼卦!

“姓錢的,你……”

“急甚麼?”錢爻揚了揚眉。

“或許這一卦能幫你找到女兒的下落也有可能呢。”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一雙眸子微微一眯,微微撇了胡勇一眼,愣是讓胡勇整個人都感覺到喘不上息來。

胡勇心頭一驚,憤恨的眼神狠狠的盯着錢爻,末了只能咬碎了一口牙:“算!”

“小本生意,一卦十文錢,概不賒欠,還請您先付卦錢。”說着錢爻伸出一隻修長雪白的手,往胡勇面前一伸。

胡勇氣的血氣又湧上來三分,要不是手裏的大刀近不了這人的身,他必是一刀已然砍了上去。

然而,如此情景,他只能認命的從懷裏掏出十個大子,放入錢爻的手中。

卦術裏有用龜殼算的,有用銅錢算的,有用蓍草算的,也有用卦籤算的,各種算法應有盡有。

只不過這些手段錢爻卻是沒用過。

無他,只因他前世一枚烏骨骰就足夠算盡天下事,何曾對這些手段多看過一眼?

然而如今他早就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祭酒大人,那枚算盡天下事的烏骨骰在他死後,也不知落入了何人的手心。

錢爻擺弄着新到手的幾枚銅錢,摩挲來摩挲去,就跟摸着自己情兒一樣。

妥了,饅頭有着落了。

錢爻把掌心裏的九個大子放進懷裏,只留下一個銅板依舊放在掌心。

“抬手擲下這枚銅錢,往上一拋,然後打開手心即可。”錢爻看向胡勇開口道。

胡勇如今哪裏信他是算命的,只是想到女兒可能在這個人手上,無奈只能跟着他的說法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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