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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13 寒冰烈火

目錄

1

飛機到奧地利,開私家車到阿爾卑斯山滑雪場地的度假屋,途中日光明媚,山道往外遠眺出一片冰清涼爽的極地風光。時音靠窗,嚴禹森往她膝頭蓋一條空調毯。

到達後有傭人來幫忙提後車廂的行李,她慢慢下車,仰看坐落在冷杉中的花園式別墅,四周樹蔭環繞遮蔽,氛圍雅靜。

“這是這裏風景最好的一幢,我們冬季常來,平時閒置,夏天也偶爾過來,就像這次,但一般都因爲公事。”嚴禹森邊說邊牽她走上石階,石階很高,表面覆着山間的潮溼汽,容易滑腳。

入門後,深色的溫馨木質感帶來一陣暖意,壁爐生着火,絲蘭花香淡淡沁脾,常駐在別墅的女傭已準備好午餐,抽開餐椅請人入座。

整個宅邸的內部裝飾以自然舒適爲主,有四個主臥室套房,一個室內游泳池和一個蒸汽浴室,客廳的空間很大,給了主人開辦私人宴會的方便,別墅外還有一個露天的溫泉,度假感濃厚。

傍晚,山間氣候溼冷。

一切都已安置好,時音披着毯子站在陽臺,呼吸,霧氣看得見,嚴禹森從後抱她,讓她將腦袋靠到肩口。

“他三天後到。”

“跟我說說這兩年你們的事情。”時音說。

“我們的?”

“恩。”

“很平常,跟前十幾年都一樣……不過我們都變忙了,”他頓一會兒,“尤其是他,這兩年來他幾乎沒停下來過,這次休假結束後又要飛國外兩個月。”

“兩個月,學校也不回?”

“如果他有分身的話。”

她安靜地眺望遠處的纜車,嚴禹森繼續說:“其實這一年他也不在國內,我們見面只談公事。”

“這麼忙。”

“對。”

時音問得點到爲止,一陣微風吹來時,她準備進房,嚴禹森卻握着她的雙肩將她轉回來。

兩人近距離地面對面,她平視着前方,嚴禹森低頭看她,看她收起劉海後愈顯清晰的五官與肌膚,手指觸摸她的右臉:“以前這裏有塊疤。”

她不應,嚴禹森將腦袋抵到她額頭上:“你現在真美。”

在氣息越靠越靠越近的時候,她說:“我有點冷。”

他就只好停,時音踮腳擁抱一下他,轉身回別墅。

“時音。”

停步但不回頭,聽着嚴禹森說:“如果失眠的話可以來找我聊天,我在你對面房間。”

簡短一句話透露出今晚分房睡的信息,她回:“謝謝。”

……

謝謝,抱歉。

***

阿爾卑斯山七月的風光非常美,極寒山頂是滑雪者的聖地,山腳則是美輪美奐的湖泊與奧地利小鎮,度假屋周圍還有傳統風格的酒吧與餐廳,這三天不無聊。

那應該是她人生裏最後三天的悠閒時光。

第四天早別墅內一陣陣小騷動,嚴禹森快速從時音房前走過,她出來看他背影:“遲到了?”

“不,是他提前了,原本下午來,但是改了航程直接從英國坐私飛來,剛剛飛行員打電話告訴我已經着陸了,他在開車來了。”

世界因這句話而變了一個色調,時音站在房間口不動,面前嚴禹森利落穿外套,女傭繁忙準備午餐,廚房內飄出蛋糕香,那是她們爲主人來臨而準備的洗塵禮,一切動靜從彩色到黑白,從有聲到無聲。

他要來了。

他在來的路上。

才邁出一步,身子不穩,她扶牆,五秒後頭腦的暈眩才漸漸散去,繼續走,穿過廊道穿過客廳一直走到大門外,嚴禹森站在階口望遠處,說:“來了。”

呼吸與心跳一起動。

女傭們排到階前,她從嚴禹森的身後慢慢走到與他並列的位置。

黑色的SUV車從道上駛來時,透亮的山景全映照在黑色車身上,低引擎聲來得低調,駛近後穩穩地停在別墅車道前。

她單手握嚴禹森的手臂。

潮溼的空氣,溼冷的手指尖,呼吸都小心翼翼,她看着,一直看着。

車子熄火,傭人們準備下階幫忙提行李,車門咔一聲開。

席聞樂下車的時候,看見他側臉的時候,周遭一切都成了虛無,她感覺不到時間分秒行走,她只看到他,只看到他用以開門的左手腕上的佛珠串,看到他下車,看到他單手關門,聽到砰一聲響。

嚴禹森的心口也在起伏,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兒。

他比兩年前更加逼人了,無論模樣還是精神,頭髮短了點身段也高了一點,上身穿着清爽幹練的滑雪衫,下身是仔褲,下車後的第一眼不是看這邊,而是副駕駛。

副駕駛上還有人,那女生自行下車。

他側頭將車鑰匙給傭人,獨身走上石階,邊走邊眯眼觀察遠處滑雪道的景象。

到此,他還沒看過來。

而溫雅可人的女生進入時音眼眸時,時音低頭閉了眼。

女生繞過車頭跟到他後面,上石階時差點滑到高跟鞋,卻掩住了聲音不讓他知道。他從滑雪道上收視線,又低頭開手機,一步一步,離大門越來越近,時音看着他。

他依舊未看過來。

嚴禹森將她的手牽進手心。

僅差五步之遙時他終於完成所有繁瑣事項,抬頭的第一眼給了嚴禹森,而後朝她這邊帶一眼。

終於。

兩人相視的一刻,席聞樂腳步放緩,幾乎是在一秒內發生的事情,她看着他的面色從散漫到凝神,他聰明,就如她兩年前所知道的那個他一樣,所以如此簡單的事情在他面前就是一針一線的小陣仗,只是風那刻涼進心裏,時音靜靜地正視着他。

他從她的眼看到她和嚴禹森相疊的手臂,懂了,給出的反應是往別處眯了一眼,而後,連口都沒有開,繼續走,一步上一個臺階,與他的這位兄弟擦身而過。

時音的髮梢被他經過的微風帶起一點點,全是他的氣息,她目視着前方。

……

三人,連招呼也沒打。

2

他得到過她的一切,甚麼時候她還會對他存在吸引力?

當她屬於他人的時候。

……

嚴禹森進門後單獨上樓去見席聞樂,時音一人留在客廳,她到擺鐘前的玻璃面上看自己的影子,一切都好,心緒還穩定,呼吸還平靜,一切都好。

門口再傳動靜,女生進門,她對這幢別墅熟悉,入門後笑着與女傭擁抱:“你們還好嗎?”

“侯小姐您的行李要放在?”

“跟以前一樣。”

“侯小姐……”女傭提示,“您原來的房間已經讓慕小姐入住了。”

女生剛摘頸上的絲巾,視線繞過女傭朝時音看來一眼,時音依舊對着擺鐘,等她走近身側,清淡的香水味道繞到了周身。

“嗨。”

兩人對上面兒。

相互禮貌性點額,女生問:“女朋友?”

點頭,時音反看她,聽她笑答:“努力成爲他的女朋友中。”

接着她自我介紹:“侯語橋。”

跟以前大多見過的女孩子類型不同,這女生大方,相貌氣質都屬中上,說話親切謙遜,不張揚,不浮躁,看着挺舒服。

樓梯傳來響動,嚴禹森和席聞樂的會話結束得快,時音往上看,席聞樂先下樓,到客廳後向兩人看一眼:“上山。”

“可我們還沒用午餐……”

他已經出門,侯語橋的話斷在一半,只得向時音一笑,跟着出門。時音則看樓梯,嚴禹森正慢走下來。

他的臉色並不輕鬆,但隨着他嘆出一口如釋重負的氣,她心裏就明白了,情緒再湧也壓住,等他走近後握起他手臂,撫剛剛被她掐出的臂上青痕。

“他說,不介意我們。”

她點頭,看往門外已經上車的席聞樂,看過去的時候也是他不留情面關車門的時候,時音收視線,嚴禹森拍拍她手:“上山吧我們。”

……

不坐纜車,席聞樂派了輛直升機,讓駕駛員坐副駕駛後親自來開。在甚麼都要自己做這點上他還是不變。

山頂氣溫低,眼底起伏的山峯還被冬季的白雪覆蓋着,直升機着陸在一處寬厚的山峯,時音在侯語橋的後面下艙,嚴禹森已經和席聞樂走在前面,兩位女友就湊到了一對,侯語橋邊走邊看她:“禹森眼光真好。”

時音正戴手套,側頭看她,侯語橋笑說:“你那麼漂亮,怪不得他會收起心來。”

時音慢點頭,報姓名:“慕時音。”

侯語橋點頭,兩人就這樣有了近一步接觸,接着她看前方席聞樂的方向:“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平時不是這樣的,等過幾天你就能跟他熟了。”

“你們在一起很久了?”時音將發順耳後。

“半年,“侯語橋說一半,再補充,“我追他的。”

點頭,時音看前方,侯語橋卻仍看着她,笑起來:“你眼睛裏好像有話要說。”

時音也笑,拍了拍手:“跟我聽說的不一樣,他好像……”

“喜歡的不是我這類型的。”侯語橋毫不避諱地接上,“對啊,半年前他身邊繞着所有比我優秀的女人,但是……”

沒有繼續說,就好像該說的內容女人都懂,時音也不問,兩人淡笑。前邊嚴禹森向她們揮手,他跟席聞樂已經到達一個高點。

到雪坡的邊緣放滑雪板,固定好雪靴後戴眼鏡,一切準備就緒,她舒展一下脖子,嚴禹森問:“滑過?”

“可能比你滑得還好。”

席聞樂已經全準備好,他的位置在嚴禹森另一側,背對兩人而站,身段直挺。

四人踩的都是難度係數高的單板,侯語橋朝時音低低嘆一聲:“我學了很久纔敢用這個。”

“要不先試雙板,這裏特別高,不是一般滑雪場……”——“咻”!

嚴禹森還在對時音不放心的時候,席聞樂已經不打招呼出發,身影一下子從並行的四人之間滑出,唰一下進入雪道!

時音看一眼,轉而直視嚴禹森,邊看着他邊踩下滑雪板頭部,身子隨之也咻一記進入滑雪道,長髮隨迎面的冷空氣後揚。

兩人出發都這樣瀟灑,嚴禹森與侯語橋後跟上,山峯一片白茫,單板陸續滑出四條雪痕,空氣寒冷,臉色也被颳得透白。

席聞樂最前,他回頭看時音,身子轉了個向,從原本的背對她變成正面對她,兩人在咫尺之距對視,幾秒過後他重新轉向,再次背對,很快過了個小高坡,速度比她快。

兩人的雪道幾乎是一樣的,嚴禹森深刻明白席聞樂慣玩的極限路線,也看出時音水平不低,怕兩人較上勁,提前吹了聲口哨暗示時音放慢速度,但她不聽,只回頭給他一眼,轉頭後又滑過一個高坡!

唰!

唰!

四人的滑雪漸漸成一場追逐戰,席聞樂越來越接近最險的一處高坡,險得看不出高坡之後是平地還是懸崖,他特意往時音看一眼,兩人速度持中。

緊接着他毫不停頓地咻一下躍過險坡,身影擋住一秒日光,等他下落後日光再現,時音則在關鍵時刻倏地停,席聞樂在幾秒的時間差裏滑出老遠,他回頭看高坡上的她,嚴禹森趕上,剎住滑板扶她肩膀,她喘氣,摘墨鏡轉身抱嚴禹森。

這一幕,叫做臨陣退縮心有餘悸而尋求男友安慰,嚴禹森安撫她,席聞樂離得越來越遠,視線停留在擁抱的兩人身上,良久才收。

3

放開嚴禹森後,侯語橋滑過兩人周身:“沒事吧?”

時音搖頭,看坡下,他已經不在。

“禹森陪她休息會兒吧。”

“我會。”嚴禹森答。

侯語橋點頭,再次給了一眼關切,隨後離開。

嚴禹森握着時音的手臂慢慢滑下坡,時音說:“她人很好。”

“侯語橋?”嚴禹森反應快,接上話,“她跟一般女生不一樣,是挺好,心裏不藏東西。”

“應該是他所有女朋友裏維持最久的一個,”她不急不緩地應,“半年。”

“侯語橋還不是女朋友,他承認過的女朋友到現在只你一個。”

嚴禹森隨口一回,出口後才發覺氣氛微變,他正要換話題,時音接:“不要緊,我現在已經沒感覺了。”

……

沉默一會兒後,嚴禹森直接說:“席家有長輩喜歡她。”

這句話像是提示,時音還沒細想,腳下已經到了平滑的雪地,嚴禹森輕扶她的腰助她站穩,她緩緩抽出一隻手:“我自己來。”

“好。”

放手後獨自滑行,時音漸漸看向正前方雪中滑躍的侯語橋,她開朗,眼睛裏全是陽光,好像從不涉及這個世界任何一點陰暗面,也不因自身由席家內部舉薦而感到絲毫優越感。

怪不得。

***

下午的滑雪運動結束,車子到別墅時已是傍晚,女傭們正在準備晚餐。

時音換好衣服到客廳,侯語橋已經入座,她對時音笑,這邊女傭也替時音抽開了椅子,她入座到嚴禹森旁邊。

席聞樂在客廳窗口處聽電話,他從一回來就有電話,打完又有,打完又有,他長久立在那裏徐徐地講話,女傭則陸續上菜,香檳美酒色香味全,嚴禹森閒來沒事向她介紹菜名,侯語橋會在女傭離開時微笑目送她們。

席聞樂回來的時候將手機放桌面,女傭抽開侯語橋身旁的座椅,侯語橋隨動靜向他看,把他的一舉一動映在眼眸裏,嘴角含笑,都是愛意。

時音對女傭說:“麻煩幫我換一杯溫水。”

侯語橋看過來:“時音,今晚開的是很好的酒。”

“我不喝酒。”

等女傭遞上溫水杯,她又問:“有薄荷嗎?”

“我有薄荷糖。”侯語橋說。

“也可以,謝謝。”

時音接糖的過程中,長髮微微從耳旁漏下,嚴禹森幫她撥起,她也用指撥,兩人的手指相觸碰,她自然地收手交給了嚴禹森,另一隻手從侯語橋那兒接糖,輕輕拆開糖紙,糖塊兒噗地一下落進水杯。

發已重新順到耳後,糖塊在溫水杯底慢慢溶解,時音拿杯,微微搖晃。

“你愛喝這個?”侯語橋問。

“我用薄荷水代替酒,避免自己再上癮。”

“你上癮過?”

侯語橋有了點求知意思,時音手中搖晃的杯子慢慢停下:“恩,挺嚴重。”

然後抬杯喝一口,嚥下後,回答侯語橋即將問的下一個問題:“情傷。”

兩字出口,桌面寂靜,時音放杯,席聞樂沒有表情變化,嚴禹森的椅腳發出響動。

“哦……”侯語橋卻錯怪,轉看嚴禹森,“把女朋友追回來不容易哦。”

時音不承認不否認,笑得既短促又清淡,席聞樂開始用餐,發出的第一聲刀叉響打破寂靜氛圍,侯語橋也進入晚餐,但她仍對前一個話題感興趣:“你們是怎麼相遇的?”

“他喜歡喫我做的東西。”

“然後他就追你?”

“對,一下子就被追到了。”

“禹森你倒是有兩下子。”侯語橋立刻笑,嚴禹森撐着手臂喝酒,時音低頭切開牛排,不陪笑。

四人的晚餐靜謐幽香,她喜,她不喜,他靜,他不語。

晚餐過後,時音最先回房,侯語橋在她剛洗完澡時來訪,友好說:“我的房間裏有一些準備帶給朋友的禮物,你願意來挑一份嗎?”

“好啊,等我加件衣服。”

侯語橋點頭,時音闔上房間門,從衣櫃挑出件薄衫披上。

出門,侯語橋看到她薄衫裏面的細帶睡裙,順口贊:“你的裙子真漂亮。”

“謝謝。”

兩人淺談笑語,一起走到相隔一個走廊的她的臥室,時音說:“抱歉把你原來的房間佔了。”

“沒關係,我也只在今年二月份來過這裏一次,湊巧住了那間而已。”

“也是來滑雪?”

“沒錯。”

進到臥室,侯語橋去衣物間拿禮物,捧出來有五六件大禮盒,全放到牀上後先拿出最底下的一件,打開看,裏面是一副上好的紫衫木弓,侯語橋很快合上:“她們把他的東西誤放到我這兒來了。”

說着擱到一旁,轉而打開第二份禮盒,時音問:“你們不住一起?”

侯語橋開禮盒的動作微微停頓,聳肩:“我跟他……還沒……”

“我們也沒。”時音恰到好處地打斷,淡化了似有若無的尷尬,侯語橋向她看,兩人微笑。

私密的話題無形之中再次拉近兩個女人的距離,時音倒了杯溫水坐上牀,侯語橋將禮盒擺到膝上,深呼吸一口:“是不是很丟臉,半年了都……”

“我反而會欣賞,說明你跟他都是潔身自好的人。”

“可是,我到現在都還是個女生,”怕時音不懂,她再補充,“就是……從沒有跟男人……上過牀。”

“難道你會希望把自己給他之前已經是個女人了嗎?”時音淡淡笑,侯語橋原本的介意很快化爲理解。

“對啊……我怎麼會那麼想。”她也笑,手指將禮盒絲帶繞一圈又一圈,“但是……”

“?”

“我怕表現得很差。”

“他想要你嗎?”

“我不太確定,”她看時音,“不是說男人對女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那種感覺,但是他……”

沒說完,忽然想到了甚麼,她笑出來:“那時音你?”

懂她問的是甚麼,時音喝了水後慢慢答:“是女人。”

“那……不是禹森的?”

“前任。”

侯語橋沒繼續說話,但眼睛裏的求知**一點都不掩飾,還專門往時音側了側身子,時音卻不繼續說,安靜的氛圍裏,侯語橋輕輕點頭:“你當時肯定很愛前任。”

接着用複雜的感情說了一句:“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忘不掉的前任。”

時音看她,侯語橋嘆一口氣:“他也有。”

手中水杯輕微地抖,時音收視線,侯語橋卻不察覺,繼續說:“其實你應該看出來他對我的感情沒有很多。”

她不接話。

“在剛開始認識他的時候渴望知道他的一切,以爲他會對每個女伴都一樣的態度,以爲我只要能堅持就一定能有些不一樣,但是後來接觸到他圈子裏的朋友,聽他們偶爾講一些事情,才知道我早就輸在起跑點上。”

說着看向時音:“可能嚴禹森知道吧,席聞樂曾經追過一個女生,追了兩個月才追到手,他對那個女生是真愛。”

而後,再說:“他左腕上的佛珠就是那個女生送的,他戴到現在,從來不換。”

……

“我好羨慕那個女生。”

侯語橋說完最後一句話,時音的水都涼透,她將脣抵着杯沿,一直一直都不說話。

等到侯語橋察覺到她的情緒時,她起身到臥室的衣物間:“我看很久了,你有件衣服很漂亮。”

話題轉得特別突然,侯語橋跟着她去衣物間,時音隨手拉出一件薄紗質感的睡衣:“這件。”

“啊,這件。”

“很好看。”

“……送給你。”

這並不是時音的最初想法,所以侯語橋慷慨送禮後,她一時不應,侯語橋說:“這件睡衣是我姐姐送的,太性感了,我穿,沒人看。”

時音停頓幾秒,答:“那我們交換睡衣。”

4

這是個很好的主意,侯語橋喜歡她的睡衣,又要送給她睡衣,兩人交換不相欠。

時音先在衣物間換上了她的睡衣,裙子很薄很透,吊帶也非常細,胸型在垂墜感的領口下襯得若隱若現,性感又帶氣質,穿上後放下長髮,宛若一隻慵懶的黑天鵝。

“你穿果然好看很多。”侯語橋撫她的肩膀。

“我在外面等你。”

“恩。”

時音出衣物間,關門,等侯語橋的過程裏,她隨便拿了本書翻看。

等了五分鐘左右,侯語橋的聲音傳來:“時音你好瘦。”

笑,她合上書:“穿不上嗎?”

“穿上了但是不如你好看。”

“出來讓我看看。”

時音剛說這句話,忽地傳來開門響,臥室的門沒有關,半虛掩,席聞樂原準備直接進來,門開一半時看到她,她也看到他,兩人視線恰恰好好撞到一起。

牀腳擺着他放弓的盒子,他來的意圖明顯,但是一注意到她後就停住腳步,單手插進了褲袋。

曾經最親密時赤身相見,現在最疏離時氣氛微妙,候語喬還在換衣服,房間內只有他和時音,他沒有過多表情,時音撫臂背過他,他的視線就落到了裙子後面別緻的裸背上,長髮纏及腰部,裙襬短。

兩人也沒產生任何對話。

侯語橋開衣物間的門時,他關臥室的門,一切彷彿如初,時音看向侯語橋。

“怎麼樣?”

“好看。”

侯語橋笑,時音拿牀上的薄外套:“今天挺晚了,我要回房間了。”

說着拿牀腳那放弓的盒子:“還有這個,我替你放到客廳。”

“那好時音,明天見,我穿睡衣就不送你了。”

“恩,早點睡,晚安。”

“晚安。”

寒暄過後,她開臥室門,席聞樂還等在門口,侯語橋看不到這邊,時音關門。

恪。

然後就是面對面的兩人,他在前,她靠門,盒子抱在她的懷內。

對視着,誰也不躲,但是就是不開口,他一言不發地拿盒子,手指那時候碰到她肩身處的肌膚,停頓稍微一兩秒,他看她的眼。

時音鬆手,盒子從她懷內到了他手裏。

接着,兩人之間的互動宣告結束,她從他身旁走過。

***

第二天,時音起得最早。

嚴禹森下樓時,她已經做完一桌的早餐,女傭陸續將餐盤擺上桌,早餐交織着咖啡與烤麪包的馥郁香味,而她坐在位子上,肩上披着一條披巾,手中正擺弄一個魔方。

他問:“你做的?”

“我偏好比較清甜的口味,你喫不慣的話,喫她們做的,她們也有做。”她把魔方放一邊,說。

“我當然要喫。”

時音微笑,過了會兒她換了個坐姿,朝嚴禹森勾勾手指:“過來,衣領沒弄好,我幫你。”

他把手放到時音身後的靠背上,俯下身子讓她整理,兩個人的距離十分接近,她專注地幫他解開紐扣重新系上,他一開始不看她,後來見她不注意,默默地向她轉過頭。

她身上有清晨剛起的柔軟感,體香聞得到,衣領越理,他靠得越近,時音朝他看一眼,他問:“可以親嗎?”

應該是脫口而出的,不問還好,一問就尷尬,時音的手從他領口離開,沒有回應甚麼,只是看着他。

兩人對視着。

四周沒有女傭,就在嚴禹森準備往她的嘴脣親上去的時候,二樓樓梯突然響起一記不解風情的叩壁聲,嚴禹森立刻扭頭,時音平和地看過去,看到了正下樓的席聞樂。

候語橋走在他身後。

他身上也有一陣剛起的懶倦感,衣着打理得十分清爽,對眼前“小兩口”採取了打擾成功後就無視的手段,嚴禹森自然不會當着他的面跟時音親密,安靜地抽出椅子坐下。

“你們起得真早。”候語橋笑着說。

席聞樂入座,掃一眼早餐。

“今天你們有甚麼計劃嗎?”時音問,“沒有的話,我想跟禹森單獨活動。”

嚴禹森朝她看,候語橋立刻理解出她安排情侶獨處的用意,帶着詢問的目光看向席聞樂。

可他好像沒聽進她的話,正在看她手邊的魔方。

“聞樂?”

直到候語橋輕輕叫喚一聲,他才收視線,低頭喝一口咖啡:“隨便。”

咖啡是時音煮的。

“那我先上去換衣服,”時音面向嚴禹森柔聲講,“我想你帶我去前幾天沒逛完的那些小店。”

嚴禹森點頭。

時音起身時在他的臉頰上親一下,自然又簡短,看上去一點都不膩,候語橋對她揮手作短暫的道別。

所有人都聚在樓下,二樓的臥室很安靜。

她掩上門,從衣櫃中拿出衣服,身上脫剩至吊衫時,聽見別人上樓的腳步聲。

腳步聲一直從走廊傳來,在她房門前毫不停頓地經過,進入了靠東的一間臥室,沒幾秒,重新走出來,她過去把房門打開:“禹森我有條裙子在你房……”

席聞樂的腳步停下來,看她。

她的話也啞然而止,他的視線緩慢掃到她的鎖骨及胸口。

“不好意思。”時音快手關門,這時候被一股紮實的阻力攔住,席聞樂把手擋在門板上。

她吸一口氣。

“你要拿甚麼?”他說,“我去跟他說一聲。”

這是席聞樂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來這裏兩天,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沒有情緒起伏,沒有一點猶豫,平靜地讓人難堪。

她在他看不見的視角里蹙了蹙眉,回:“一條裙子。”

“款式。”

“長裙。”

“甚麼顏色?”

“淺灰。”

“內穿還是外穿?”

“我只有一條裙子在他那邊,”時音打斷,“跟他說了他會知道的,謝謝你。”

說完很快關上門,他沒有再攔,時音坐到牀沿,腦子太空以至於忘記聽門外的腳步聲何時離去,手有點涼,心有點冷。

後來,換好衣服的她在樓梯上與嚴禹森相遇。

“你不穿那條裙子?”他一抬眼見到她身上的衣着,“我正要去拿。”

“不穿了,回來再拿吧。”

走到樓梯口,見廳內餐桌上已經沒人了,別墅外的SUV車剛好開走。

“他們有自己的行程,先走了。”嚴禹森牽着她的手到客廳,“你先在這裏等,我把車子開出來。”

時音撫着臂等在原處,過不久,注意到餐桌上的魔方。

女傭們正收拾桌子,她特意把擺在原位的魔方拿起來。

記得剛放手的時候纔不過完成六分之一,弄了半天只把一面的紅色恢復原狀,現在魔方六個面全部歸位,整齊漂亮,拿在手中時還能感覺到一點溫度。

剛纔嚴禹森牽她時,手是冰涼的。

5

這一天都在逛各種小店,嚴禹森很有耐心,但是時音三心二意。

儘管如此,她還是特意跟他磨蹭到晚上十點纔回別墅,那會兒候語橋和席聞樂早就喫完晚餐上樓了,女傭們也休息去了。

時音上樓梯時,不時被嚴禹森摟着親,他對她的感情早就釀得很濃,尤其今天逛街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地貼着身子擁抱她,不止是在精神上喜歡她,身體上的距離也越來越想突破,她心裏明白,只能在行爲上半推半就,兩人到了二樓臥室的走廊上,時音別開腦袋與他保持雙脣間的距離。

他忽然拉着她停下,從後抱着她,說:“我知道的。”

她一邊等他講話,一邊目視着走廊的正前方,那是席聞樂的房間。

嚴禹森的身體微燙,緩着呼吸繼續說:“我知道對你來說還太快,也知道這個環境不適合,你不可能願意跟他隔着一個房間和我睡在一起,我知道,所以我會忍。”

時音一聲不吭,他在她的肩膀上長長地吻一下,說:“睡吧。”

接着放開了她,也算是把自己心裏的衝動給強迫性壓住了,他快步回房間關上門,把她一個人留在了走廊內。

安靜的走廊內,時音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把背靠上牆壁。

站了足足有十分鐘,她回想着席聞樂這兩天以來對她的態度,中間穿插嚴禹森對她的許多理解與照顧,心裏有一口氣鬱結着,松不下來。

嚴禹森沒有鎖房門,她在的地方,他從來不鎖門。

時音走到他的房門前把手握上門把,正躊躇的時候,走廊盡頭的臥室門突然開。

房內的燈光照過來,席聞樂出門。

但是,同一時刻,時音也從他未虛掩的房門內看見正坐在他牀上的候語橋,燈光那麼亮,看得那麼清楚,候語橋正在看書,身上穿着昨晚與她交換的睡衣。

那瞬間心裏衝動地做了一個決定,席聞樂向她看過來的時候,她扭下門把義無反顧地走入嚴禹森的房間,一直到把門關上,都不曾回頭往他那兒再看一眼。

嚴禹森正在浴室洗澡,沒察覺動靜,時音靠着房門閉眼呼吸,耳邊都是來自浴室的水聲,聽不到外面任何聲響。

不久,嚴禹森洗完澡,準備出浴室。

她很快打開陽臺的門,把門關上,有窗簾遮擋,嚴禹森並沒有看見她。

外面很冷很冷,肌膚被凍得雪白。

這陽臺和她臥室前的陽臺只相隔半米,另一邊是席聞樂臥室的陽臺,燈亮着,從這兒看能看見他臥室的景象。

時音看見剛剛還坐在他牀沿的候語橋現在已經坐在被子裏,席聞樂不在,她也沒再看書,而是不時地用被沿遮着自己的臉,將身子越埋越下去,這動作包含了多少興奮與嬌羞,她在夜風中看着,心被割成一塊塊。

後來近乎狼狽地翻回自己臥室的陽臺,她在不開燈的房間內徘徊,從浴室翻找出一把修眉刀,將自己上衣撩至腹部,刀鋒抵着那處紋身,手發抖。

可是三秒後依舊把修眉刀鬆開,紋身絲毫未傷,她撐上盥洗臺,看着鏡中滿身冷汗的自己,漸漸冷靜下來。

不差半分鐘,她開始脫衣服。

半個小時後,時音進廚房,席聞樂那時還沒上樓,他可能有公事電話所以特意避開候語橋接聽,此刻剛結束通話,正往冰箱裏拿啤酒。

她抱着臂停在門框旁,發出的輕微動靜使他回頭看了一眼。

她與半個小時前進嚴禹森房間時判若兩人,身上穿着昨晚穿過的黑色吊帶睡裙,似乎剛出過汗,前額與脖頸處的頭髮半溼半乾,臉色白淨。

但席聞樂也只是看那麼一眼,平靜如常地回過頭,繼續用冰錐鑿開砧板上足有石塊大小的冰。

時音開冰箱,從裏面拿出一杯之前放着的純淨水,放到他的啤酒隔壁,拆隨身帶過來的薄荷糖。

兩個人低着頭各做各的事,他把啤酒倒進杯子,加入冰塊,時音將糖紙拆到一半。

“這麼快。”他說。

三個字,包含的多層意思和些許的諷刺來得有些露骨,時音說:“我沒覺得。”

他喝一口啤酒,單手插進褲袋:“每次結束後你至少會睡到下半夜。”

“因爲他溫柔,而且我渴,所以下來了。”時音單手撐着廚臺,轉過身子,望着他的側臉說,“何況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要拿第一次的印象套我身上。”

席聞樂看她。

她臂上和肩膀處有一些還很新的紅痕,都讓他看到。

他不回話,但是臉色沒那麼好看,臨走時故意將一塊冰丟進時音的純淨水杯中,本來就過冷的水被他一放冰塊瞬間整杯結冰,一杯子水就這麼被他弄沒了。

時音皺起眉回身看他,他無視。

導火索大概就是在這時候埋下的。

***

隔天,時音胃疼,沒有早起。

一直躺到早餐時間結束,她披着外衣到窗口看別墅前候着的車子與人,嚴禹森正在席聞樂耳旁說話,說的大致是她今天不舒服不陪外出的事情,他們今天的計劃是去山腳的一家酒莊赴會,天色陰沉欲雨。

候語橋的臉上悵然若失,她今早是從自己的房間出來的。

車程較遠,既然時音不來,三人也不多耽擱,侯語橋已上車。

席聞樂在開車門前朝她的窗口看來一眼,時音不急不緩地拉窗簾,將自己的身影半隱半現在薄紗後。

車子走後,她躺回牀上。

昨天喝過冰水胃就開始隱隱作痛,到了現在愈發厲害,別墅管理人已經替她購藥去了,她先休息。

這一覺,睡了一個上午。

再次醒來時外面傾盆大雨,玻璃窗上滿是雨痕,劈哩啪啦響。

天氣陰沉,空氣涼,看時間是下午一點,傭人正在敲門請她用午餐。

時音披衣下樓,管理人將胃藥放在桌上,溫水也備好了,她剛拿杯,別墅外傳來車子引擎聲。

下意識往窗外看,看到熟悉的轎車,緊接着車門開,本應該在酒莊的席聞樂冒雨下車。

心一跳,那砰一聲的關門響遠遠傳來震進心扉。

一行三個人,傍晚五點纔會結束的行程卻獨獨在下午一點提前回來他一個,傭人全侯到前庭去迎他,他目不斜視地進門,肩身已溼,傭人替他打理,他一進來就直直地抓穩時音的視線,兩人一個在門口一個在中廳,她心口跳動劇烈,而他衝着她回來的意圖一點都不掩飾,直接繞過所有人向她走。

時音在這時放杯離開。

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從開始避人耳目的慢走到後來剋制不住的快走,她進狹窄的走廊他也進,兩人的步子越跟越緊,時音甚至已攔不住他,在轉角口回眸一眼呼吸都聽得到,後來終於在後門口被他抓到,從前天開始兩天的心理戰術產生如此強烈的作用,背部砰一聲撞門,他在人前剋制得好,現在打發了嚴禹森和侯語橋後脾氣全發,第一個舉動就是捂她嘴。

他不逼她做甚麼,也不要她說話,直接弄開了她外套的紐扣,時音緊皺眉,嘴巴一被放開就與他的緊貼,那種氣息突然而來,弄得她一句話也漏不出來,後面趕來的女傭看到這一幕驚訝出聲,席聞樂的嘴離開時再次將時音捂住,回頭看女傭,一眼就讓所有人心悸地退避。

她推不掉他,但這力道反把後門推開,這才從他手中掙開,風雨一下子湧進來,她恨喊:“我又讓你有感覺了是嗎!”

他用腳將後門踹上:“你要跟我玩!“

時音走時直接被從後鉗制住,露天廊道地滑,她身子一斜,把自己跟他都弄摔進廊道旁的溫泉池內,水嘩地濺起,兩人都溼透,暖蒸汽與冰雨珠冷熱交替,她打噴嚏,扶石頭站穩,緊接着推他胸膛:“狗屁真愛!”

席聞樂則直接將她的手腕抓住,捏住臉再吻,就是不讓她講話,兩人撞到石頭上,一時纏烈,外套唰一下被他扯到岸邊,她別頭:“我是你兄弟的女人!”

“那你就不會穿着這身在我面前晃。”

“侯語橋那麼喜歡你那麼想給你!”

“她脫光衣服在我面前都沒有你一根頭髮厲害。”

然後猛地扣住時音後頸,近距離地告訴她:“我跟你都知道你心裏要甚麼,打從一開始你就在利用這兩個人,侯語橋?!你只是從知情者的角度可憐同情她,她對你再好你也不會放心裏,因爲我是你的,她不過是一個要看着你勝利而無力還擊的殘兵弱將!你家內亂,你媽住院,你需要我,你必須得到我,我現在所作所爲完全在你的計劃之內,你覺得你要推開我?!”

時音喘着氣看他,因爲全部被他說中,心口劇烈起伏。

這是一陣長久的對峙,是兩人精神與靈魂的暗戰,大雨砸得水面狂濺。

她慢慢地將手握到他的左手腕上。

一點一點地將佛珠串從他手腕上拉下來,兩人目光灼灼對看,終於摘掉時隨着水珠扔到岸邊。然後脫下早已黏膩在肌膚上的睡裙,再將他的上衣從腰間撩起,脫下。

全部被他說中,所以接下去也不要再裝了。

兩人時隔兩年第二次赤身相見,她慢慢地將手臂環到他脖子上,從一開始的貼脣到後來的貼身,從雙腳踮起到由他抱起,背部抵靠石頭,長髮貼着面頰,這期間雨勢浩大,轟烈兇猛,時音皺眉,咬脣,面色被雨淋得清淡又蒼白,越抱越緊,最後,手指尖在他後背劃出觸目驚心的五條血痕。

……

6

傍晚五點,別墅前聽到車響。

那腳步一路上樓,穿過長廊來到房間門口,叩兩聲,然後扭下門把。

臥室內,窗簾拉着,時音在睡覺,牀頭櫃放着喝過的水杯及胃藥。

嚴禹森不打擾,繼續讓她睡,輕輕關上房門後,看到走廊一頭的席聞樂。

他站着,單手插褲袋,拿着水杯,慢晃。

“……酒挑好了。”1秒遲鈍之後,嚴禹森說。

長廊光線暗,空氣陰,他點頭。

嚴禹森依舊看着他。

“有事?”

“沒有。”

頓了一會兒,嚴禹森接着上一個話題:“是冰酒,Barret喜歡的。”

他依舊點頭,喝水,從嚴禹森身後走過,杯底那一顆未溶解的薄荷糖清清楚楚讓他看到。

***

時音一睡,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來後又是一個傍晚,樓下有宴客的聲音,她從窗簾外看見被落地燈打亮的草坪,以及停靠在別墅前的兩輛名貴轎車。

……

換了件簡單衣服出房間,一直走到樓梯轉彎口,男人交談與酒杯相碰聲隱隱傳來,由這往下看,依稀能看到坐在客廳會談桌上的席聞樂。

她也只能看到他那一方。

與前兩天相比他穿了稍爲講究的正裝,在說話,說一些關於年前經濟體系變化的言論,卻並不主導談話,而是偶爾接那麼一兩句以靜制動,手中玩兒似的慢搖着酒杯,琥珀般的冰酒微微晃。

意識到這是一場安排在度假屋的商業會談,,時音下一步樓梯,繼續看。

有一個男人的聲音比他的大很多,有種高談闊論的姿態,邊講邊慢慢地走動在他座位周旁,她猜測那名男人富貴又有品味,因爲他每講完一長句,就會用手拍拍席聞樂的肩膀,她看到了他的西裝袖口。

格調很高。

席聞樂被拍肩的時候沒有表情變化,而她腦海一閃昨天對同樣那處地方的狠心抓虐。他再次被拍肩的時候倒是一點都沒有表現出甚麼來。

她收視線,正要回房時又聽見會談室第三個男人的聲音:“Barret,判斷是否主觀了點?這個決策風險很大。”

“次貸危機把你嚇成小孩了?”

男人嘴快又鎮定地回,時音停步,眉心一皺。

Barret。

這個英文名帶來的莫名的熟悉感讓人心慌,她在原地猶豫後轉回身,一步步下樓。

會談仍在進行,一問一答,一哼一笑,遙遠但又逼真,她落腳到底樓的木地板,走,繼續走,視線一直鎖定於燈火通明的會談室,一路從長廊來到客廳口,視野內漸漸地映入一張長桌,她看見坐在座位上的商務男士,看見舉着酒杯站在窗口的嚴禹森,以及……主位的席聞樂。

那個叫Barret的身段修長的男人側對着她。

時音卻已不知不覺間闖入會談室,席聞樂看她,商務男士們也看到她,正在提問的其中一名男士話語稍頓,叫Barret的人慢慢側過頭來。

原心裏想的那個面容與他的臉沒有重疊,心上緊繃的弦才得以放鬆。

不是柏先生。

“抱歉我……”

“嗨!”爲禮數不周而道歉的話還沒出口,肩上突然被勾搭起來,身後出現的男人肥胖還滿嘴酒氣,錯認時音爲別墅女傭,一邊抱着她一邊硬把酒杯塞過來,“再拿一瓶過來。”

嚴禹森準備說話,這廝又往時音臉上看一眼:“哦,新來的?”

然後習慣了揩油的手正要老道地往她後腰上拍,嚴禹森來不及阻止,席聞樂這時問:“你是誰?”

胖子的手懸在半空,哈哈笑向時音:“你不是這屋的?”

“我問你。”簡單一句,矛頭對準了胖子,這屋內的其他人都提神看向席聞樂,胖子還沒反應過來,指往自己。

“我?”

懸在半空的手也瞬間沒力了,席聞樂那猜不透情緒的眼神充滿威懾力,胖子回應:“我們已經打過照面了,我剛剛……剛剛一直在這裏。”

他指廚房:“去那裏找了會兒酒剛剛……”

席聞樂的態度仍舊不冷不熱,太子爺不說話就沒有任何人說話,太子爺要遣走一個人甚麼理由都可以,胖子搞不清楚狀況,最後指向Barret:“我是跟你堂叔一道來的……”

這個時候叫Barret的男人早已悠哉坐在椅子上,即使是自己人受難,他也輕鬆自在地觀戰了半天,這會兒才笑:“跟你開玩笑呢。”

然後端酒杯站起來,他一邊走來一邊拍了拍席聞樂的肩,酒杯則指向胖子:“沒眼見,這麼漂亮的小姐是女傭?”

時音看着這男人一步步走近,他盯着胖子,眼內不緊不慢地露出一絲腥狠之意:“你拔老虎毛了。”

胖子腳軟,席聞樂靜坐着。

轉看向時音時那腥狠又收得乾淨,他笑,用酒杯口對着她:“你先別說話,讓我來猜一猜。”

“你很鎮定,眼睛裏內容不少,衣服是家居款,你原先對我們沒有防備,但是你現在站的位置比之前靠後,說明你此刻戒心復燃——你只是對我們其中的某一個人沒有戒心,那個人一定是你的愛人,而我猜,他是……”杯口從時音面前移開,方向漸漸對準席聞樂,屋內氣氛凝滯,時音不說話。

男人低眼盯着她的眼睛,嘴角的笑容保持了一會兒後,杯口方向又出人意料地一換,對象直接從席聞樂變成了窗口的嚴禹森:“他。”

嚴禹森打量氣氛,時音依舊看着Barret:“爲什……”

“爲甚麼?”他接應,笑着將杯口又一指,指向時音身後走來的侯語橋,“因爲我知道我的寶貝侄子已經有了他的寶貝,這裏唯一一個黃金單身漢就是禹森。”

侯語橋是端點心來的,對情況瞭解不清,但熟知對方秉性跟着笑:“席叔叔又在秀你的高智商了?”

他摸侯語橋的頭,讓她從自己身邊經過,又向嚴禹森舉杯:“恭喜。”

嚴禹森回禮,席聞樂在位上慢慢地喝一口酒,不輕不響地放杯。

“我問的是,爲甚麼是愛人,”時音將雙手放進衣袋,開口,“我也可以是語橋帶來的朋友,或者恰好認識他們三個,爲甚麼偏偏是愛人。”

Barret重新看回向她。

這種情況下好像是她不給他面子,但是他偏樂在其中,看她的臉,視線下移,杯中的酒晃了晃,眼中一抹意味深長:“我除了知道你們是愛人,還知道你們昨天激情悱惻。”

說着,杯口指向時音脖頸下方隱在薄衫後的肌膚:“親痕還新得很,可不是女孩子或朋友留的。”

7

話一落,整個屋子的氣氛都變,時音用手心擋領口,嚴禹森無聲地立在原地。

侯語橋原本想調侃嚴禹森,但看他神情變化,自己也才漸覺不對,嘴角笑容緩緩收起來:“怎麼……了?”

這屋子裏,只有Barret和席聞樂還泰然自若。

一個站着,一個坐着,一個喝酒,一個搖酒杯。

侯語橋在滿屋頗有默契的安靜中回頭看向時音,席聞樂則在這時候起身,向嚴禹森帶一眼:“你跟我上來。”

他上樓了。

侯語橋放下點心盤子,來到時音面前。

“要談嗎?”時音問。

“要。”

時音臨走朝着Barret不帶笑容地點一點額,Barret以酒回她,等人走後,他嘴邊嘖嘖嘖,回身朝室內剩下的衆人敬一杯。

都不是喫素的。

……

嚴禹森和席聞樂進了二樓書房,時音則和侯語橋站到別墅前溼漉的草坪上。

“昨天?”侯語橋先問。

夜風涼,時音抱臂,閉眼點頭。

“我真不敢相信,”她緩緩搖頭,“我居然也會碰上這種事。”

“……”

“前一天……就前一天,我還跟你聊最最私密的話題,但到昨天,你就上他的牀。”

“你罵吧。”

侯語橋閉眼,緩了好久情緒後再睜眼,重新好好地將時音觀察一遍,看她的臉,毫無瑕疵的肌膚,偏瘦有致的身材以及一頭微卷的長髮。

“他主動的嗎?”

侯語橋問得心酸,時音看她的眼,不回答。

“告訴我,是他主動的嗎?是他覺得你比我好,才主動的嗎?”

“是我勾引的。”

侯語橋苦笑搖頭:“如果他心裏不想是不會要的,即使你勾引也沒用,你到底還是嚴禹森的女人,除非他真的想跟你發展纔會連兄弟情義都不顧。”

“慕時音,”說到這裏不由重複,侯語橋將嗓音加重,情緒波動,“你讓他連兄弟情義都不顧!”

……

二樓書房相對氣氛寧靜,席聞樂到桌前倒酒,嚴禹森站在他身後。

“你說不介意是假的。”

“你想信就是真的,不想信就是假的。”他倒完兩杯冰酒,走來遞嚴禹森一杯。

兩人相看。

嚴禹森接酒杯後,對話才得以繼續,席聞樂將自己那杯放回書桌,微扯開領帶。

嚴禹森也將領結扯開,解悶死人的襯衫領口紐扣。

“所以你要我還回來?”

他點頭。

“那當初爲甚麼分手?!”

“我告訴你原因,你就把她還給我?”

嚴禹森動了動喉結,盯着他。

席聞樂腰背抵着桌沿,雙手插褲袋:“回答。”

……

“我愛他。”侯語橋說出口,微紅的雙眼從草坪看到時音的眼睛,“我不能放手,即使嚴禹森放手了,我也不放。”

時音迎着冷風安靜地站立。

“你現在迷惑了他,過段日子,他總會知道我跟你的差別,他是個頭腦清醒的人,不會發一輩子燒。”

“語橋,我不是針對你,你是個非常好的女生……”

“女生!”侯語橋搶話,吸一鼻子傷心難過,“別諷刺我了好嗎!”

“我沒有諷刺你。”

“哈!那你現在還欣賞嗎?!”

“你知道這個稱號是我多想從別人口中聽到用來叫我的嗎!”

時音第一次加重嗓音,侯語橋通紅着眼看她,她接着說:“很抱歉,很抱歉我搶了你的男朋友,很抱歉我上了他的牀,很抱歉我辜負你的感情很抱歉我是這樣一個壞女人!但你何必看輕自己?這全是我的錯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也羨慕甚至嫉妒你!你是個完全純天然的人,沒有一點瑕疵的是你……”

“但是他不喜歡你口中的好女生他喜歡壞女人!”侯語橋再次搶話,嗓音已經沙啞,指一把時音,“就像你這樣的。”

而後抹一記眼淚:“在沒有確定他對你流露的是真感情之前我不會自動退步。”

時音閉眼,良久之後,慢慢說:“我就是那個女人。”

……

書房內,席聞樂說完之後,目光沉沉地看着嚴禹森。

嚴禹森盯着地板,思維從初聽時的高度集中到現在一片放空。

席聞樂給他時間考慮。

但是這考慮時間才過一半,門口傳來叩門聲。

……

“那個他追了兩個月,送他的佛珠他戴到現在的女人,就是我,我就是他的前任。”

侯語橋怔怔地立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望時音。

“就是……”回話的時候,話音都顫抖,她咬脣吸一口氣,“就是你。”

“我們分手兩年,我是爲他纔來奧地利的,一開始我就是要這麼做的,至於是不是真感情,就像你說的,至少在兩年前是的。”

……

……

“那現在呢,”良久,久到眼淚都冷透,侯語橋哽咽問,“你對他呢?”

“我會看情況。”

“所以……起點我是輸的,終點我還是輸的。”

侯語橋越忍越難受,捂嘴低泣。

“對不起。”

又安靜地呆了好一段時間,夜風襲頸,時音準備走,侯語橋忽地抬頭:“你們不會在一起到最後的。”

她眯着眼回頭。

“你想得真簡單,真的以爲你愛他就夠了?”她近乎哭着,偏又哼笑,“你知道政治婚姻嗎?你又知道門當戶對嗎?或者,或者你知不知道席家多大多複雜,我背後的家族又與席家上層有着多緊密的連接?不是我說了算的,是家族說了算!今天我可以走,但明天還有下一個我,後天有第三個我,甚至到第四天你會看見一個跟你一模一樣,家族卻龐大過你萬倍的人出現!她比你還要壞還要有魅力……”

說到最後,侯語橋咬脣:“然後你就變成了今天的我……”

面對這一切,時音只回:“我不全愛他。”

……

“如果我只愛他,我會輸你一萬倍,但是慶幸,我還愛我妹妹,愛我媽,我愛好的生活,愛能夠讓我將好生活帶給她們的權利,愛能創造好生活的錢財,我愛這些,所以我愛能把錢財和權利隻手送我的他。”

“爲了留住這樣的他,”時音說到最後,目視前方,“我會不擇手段。”

侯語橋怔看她。

“而這,是我的家族唯一教給我的。”

……

時音說完走上一個石階,此時別墅前車道傳來動靜,侯語橋通紅着眼看去,有三輛車順着冷杉大道遠遠駛來,速度持中,一直到別墅前穩穩停下。

慄智從中間的車內下來,冰清氣質甚於以往,而時音走上前庭之時,面前大門也恰好從裏打開,她看到裏屋的席聞樂,席聞樂看到外面的她。

兩兩相對,對視的一秒間步子都停頓,緊接着時音口袋內手機響,她側身接電話,他則從她身後經過,一路下階趕時間到車前,慄智跟着他身側說話,他開車門。

“姐,”是芝愛的國際長途,一接通就喊她,話音裏保持不了鎮定,迅速告訴時音,“慕羌回來了,他知道我們做的事情,要讓我們下個星期就走,梁鳶被辛莉芬唆使來醫院鬧,醫院不敢治媽的病了。”

時音皺眉:“芝愛你現在在哪裏?”

“在醫院,”頓一會兒後,她嗓音微抖,“姐,媽得癌了。”

……

身體,在那一刻,凍成冰。

用了很大的勁恢復過來,時音立刻回頭看向車道,席聞樂上車前又來電話才仍留在那兒,慄智站在他的身側等候,這場景就跟兩年前一模一樣,時音手指冰冷,微顫着下石階。

侯語橋盯着她。

裏屋又走出許多人,Barret也下石階,他們依次從時音的身側走過,不留招呼,似乎所有人都收到了同一個訊息,此刻各回各的王國,爭分奪秒。

時音腦海裏,現在的腦海裏很雜,她絞盡腦汁想起來的,只有嚴禹森說過席聞樂這次休假結束後又要飛國外兩個月。

兩個月不回來,兩個月,而她等不了兩個月。

她連兩天都快等不了了。

老天到底要跟她玩同一個遊戲多少次……他這一走又要走多久,她沒有保證他還會不會再回來,所以現在所做的只有強撐着來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

他終於聽完電話,臨上車前朝她看一眼。

感覺到她目光裏的求助了。

又是一場相互博弈的心理戰,時音心都絞疼了,他慢慢地側向慄智。

“給她一間公寓。”

8

席聞樂落話的那秒,心的喜悲已分不清。

時音放開了緊緊鎖定的目光,而慄智朝她看,那眼神裏有毫不掩飾的審視之意。

壓住自己。

壓住。

他的車子走了。

晚風涼膚,她慢慢撫着臂轉身,胸腔內有一股想哭哭不出的悲愴,走上幾個臺階後,面色清淡的嚴禹森站在她面前。

那時候無言勝有聲,她不抬頭,蹙着眉閉眼。

“你接下去的生活我會幫你安排。”他不說多的事,不說過去不說現在,只說她的將來,話音裏沒有別的情感,說完回別墅。

但到前庭時,他又停步看她:“你應該明白……“

時音站在原地不動,侯語橋在一側望着她。

“你現在開始由他養。”

然後他進門,砰地一聲震盪心間,侯語橋溼着雙眼看向逆風處,苦笑一聲。

這確實是時音要的結果。

這也確實不是時音真心要的結果。

但嘴上不能說,面上不能顯露,只能穩着自己一步一步向上走,侯語橋叫:“慕時音。”

她不停。

侯語橋卻依舊在她身後說:“權利,**,金錢,你們之間一定還會犧牲很多人,一個接着一個,一個接着一個。”

……

“你們不會善終!”

……

侯語橋的一句話如子彈穿透身體,時過三天還灼灼地燒在心上。

下雨,車子行駛在冗長的,看不見盡頭的梧桐大道上,嚴禹森開車,她坐在後座,墨鏡遮着眼,肌膚白透不帶溫度。

她看着車窗外的雨景,他的視線偶爾一瞥後視鏡中的她,空氣寒涼。

“我媽去美國治病期間,我能去看她嗎?”

“可以。”

“治多久?”

“治好爲止。”

“能治好嗎?”

他不回答。

“我住在哪裏?”

“一座靠湖的別墅。”

“還有誰?”

“兩名駐別墅的負責女傭,一名司機,和你妹妹。”

因爲墨鏡遮眼,時音臉上一直淡漠,脣色薄紅,車窗外清弱的日光映出線條孤冷的下巴。

“我還能讀書嗎?”

嚴禹森手轉方向盤,注視後視鏡中說出這句話的她。

良久,他回:“你想讀甚麼學校?”

雨打車窗,水光斑駁。

也是良久,時音答:“他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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