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能夠遇見你,很幸運
這樣的夜晚很安靜,我獨自一人徘徊在沙灘上,遠處皎潔的月光,將我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我很想享受被這個影子跟着的感覺,亦或是我跟着這個影子走路,那樣的話,我纔會覺得自己不是隻身一人,纔不會被突然襲來的孤單給打敗。
拉緊了外套,嘴角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坐在平日裏最常坐着的那塊大礁岩上,憑藉着月光,看着海浪夾帶着浪花席捲撲來,卻又掩蓋不了礁岩的畫面,一次又一次,雖說是沒有生命的重複,但是我覺得很是愜意。
離開A市已經大半個月,自那個祕密被拆穿後,我對周邊的一切都提不上勁兒,每天按時喫飯,也不出門,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是睡覺,就是上網看電視劇。新年將至,胡平提議今年過年去鄰市海邊的別墅,大家都贊同這個提議。因爲適當的離開一個地方,可以有效地緩解不好的心情。
不可否認,住在這裏,真的很快樂。
每天睡到自然醒,喫着胡平爲我們做的海鮮粥,在院子裏看書聽音樂,然後騎着單車在附近的公路上看風景,傍晚在沙灘上踏浪,日落而歸。
有時候也會陪着沈和站在海邊棧橋上垂釣。
沈葉和北陌就在一邊的沙灘上玩沙子,一晃眼的功夫,北陌的身子就被沈葉用沙子埋沒,只剩下一個頭露在外面。
沈葉還不忘獻寶似地喊:“爸爸,姐姐,快看哥哥,好好笑啊。”說完,還不忘記給北陌拍照留戀。
這樣的生活週而復始,卻不覺得枯燥。
今晚是我最後一次在這一片沙灘上守夜,滿心懷着即將離去的惆悵。
不知過了多久,看到火紅的旭日從海際升起,滿是生機,我幾乎不敢眨眼,害怕這樣的畫面轉瞬即逝,幻化成易碎的泡沫,消失在眼前,我貪婪地想永遠把這一刻深深記在心裏。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女孩的嬉笑聲。
轉過身去,就看到了北陌和喬錦年站在不遠處,喬錦年揉着自己的眼睛,北陌倒是很精神。
他笑着走過來,“出來看日出都不找我們,太不夠意思了。”
“對啊對啊。”喬錦年附和道。
裝腔作勢!
“我以爲就只有我有這樣的閒情逸致。”我敷衍着說。
隨後,轉過身去,繼續看日出,不再理會他們。
喬錦年是在我們到海邊的第五天來的,聽到她和胡平的對話,大意是胡平想讓她陪我們一起過年,所以纔打電話邀請她的。
我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落到谷底,只是我沒有表現出來,面上依舊客氣、帶着笑意。
連葉子都能看到我的虛情假意,只是胡平和其他人都在裝傻,以爲我和喬錦年多年朋友,定有不少話寒暄,還特地留有空間給我們話家常,妄圖讓喬錦年和我住一個房間。
“錦年就和我住一個房間吧。”
我很感激北陌當時說出這麼一句話,讓我之後的生活不至於太不和諧。
偶爾在廚房幫胡平的忙,她和我聊得最多的話題便是喬錦年。
比如,喬錦年和北陌很相配,她有意讓他們一畢業就結婚。
話語中無不透露出,喬錦年即將和我成爲一家人,不管我們從前發生過甚麼,也都要遺忘掉,和喬錦年好好相處。
我突然發現,其實,在胡平心裏,北陌的一切纔是最重要的。
她明明知道我和喬錦年有過節,卻爲了北陌的幸福,讓我妥協。
我一直在想,如果換做明蘇伊,她一定是偏向於我的,我喜歡的人,她就算讓北陌和喬錦年婚後搬出去住,也不會讓我心裏有一絲不爽快。
這就是差距,親媽與後媽永遠都不是等同的。
回到A市,無事可做的時候,腦袋裏想的事情也多,無非是霍君延爲甚麼不來找我了,明祈玉怎麼也不來解釋一番,明蘇伊她和爸爸見面了嗎……好多的問題,蜂湧而至,令我無所適從。
這些人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亂後,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在這個寒假裏,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不是不奇怪,只是,再奇怪,也得不到答案。
大三下學期如期而至,霍君延不再反反覆覆故意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食堂、自習教室、圖書館,從未一次與他相遇。
他就像在我的生命裏憑空蒸發了般,無跡可尋。
直到有一天,西米從許墨那裏聽說,霍君延最近頻繁去醫院。
我不免擔心起來,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當下打電話給霍君延,可是好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聽。
“打給許墨試試。”西米建議。
我調出許墨的號碼,撥打過去,一定要問清楚。
電話接通後,就聽到那頭的人喊了一聲“大嫂”。
這個時候,也無暇去糾正他的玩笑話。
“霍君延生病了嗎?” 我急切地問。
“大嫂,你還是很關心他呀。”
“甭廢話!”
“嗯,是生病了,貌似還挺嚴重的,去了好幾次醫院了。”
“甚麼病?”
“大嫂,你老公那麼愛面子的一個人哪裏會告訴我們他得了甚麼病?我看他最近臉色不好,很疲憊的樣子。”
“好,我知道了。”
“怎麼樣?”我剛掛了電話,西米就湊過來問。
我搖搖頭,“不知道甚麼情況。”
“聽說明蘇伊老師辭職了。”
“甚麼?”我詫異。“哪裏聽來的消息?”
“我外語系的同學今天向我抱怨她新來的外語老師沒有明蘇伊溫柔。”
難道不是霍君延病了而是明蘇伊?
我忍不住在心裏猜測起來。
大概我沉默時間太久,一旁的西米有些不耐煩地推了推我,“你聽到我說甚麼沒有啊?”
我“啊”了一聲,很鎮定地搖頭,“沒。”
“我說,你期中論文寫好了沒有啊?”
“嗯。”
西米眼睛立馬變得閃閃發光,“借我看看。”
我從電腦裏拷貝了一份期中論文給西米,她坐在自己座位上,研究論文,我則繼續看着電腦屏幕發呆。
見到霍君延是在一個星期後,許墨髮來短信告訴我,霍君延來學校了。
我直接S去了他宿舍。
許墨給我開門,笑得諂媚。
“讓他出來。”因是男生宿舍,我有些不好意思長驅直入,畢竟這樣悶熱的天氣,看着男生裸着上身總歸是羞澀的。
他進去好一會,都不見動靜,磨掉我好些耐心,我正想着乾脆直接走進去拉倒,眼見霍君延晃悠悠走出來。
“你生病了嗎?”我問。
他故作輕鬆地笑笑,“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在生病嗎?”
“那是明蘇伊病了嗎?”
“沒有啊,她好得很。”
“不然你怎麼最近總是去醫院?明蘇伊還突然就辭職了。”
“消息走得還真快。”
“她爲甚麼要辭職?”
“你都不原諒她,她覺得留在這裏也沒甚麼意思了。”
我冷笑,“原諒?離開便是她需要我的原諒的姿態嗎?”
她甚麼也不說,甚麼也沒有做,就想讓我那麼輕易地就忘記這些年來我遭受到的痛苦原諒她,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梔子,有的時候仇恨不需要抓得這麼緊,如果你能改變下自己的固執,或許以後會少許多的後悔。”
“固執嗎?在她給你愛的時候,你又何曾知道我多麼害怕待在家裏,我害怕我爸厭惡我,我害怕我終究要被那個家拋棄。你不是我,放下哪裏是那麼輕易的一件事?”
我與霍君延算是不歡而散。
但我並不後悔來這一趟,因爲我說出了自己心裏所想,也只是在這樣恰當的時機,對的人面前,我才這般示弱,說出這些脆弱的話。
離開的時候,我的心裏,變得異樣地輕鬆。
回到宿舍,外面就嘩啦啦下起了大雨。
我走到陽臺,看着外面變得朦朧的世界,對裏面的西米說:“這雨肯定是爲我下的,連老天爺都爲我哭泣了。”
西米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從座位起身,走到我身邊。“你也忒自戀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和霍君延現在是甚麼情況啊?這關係可是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管好你和莫森,這廝最近不是和你在用MSN聊天嗎?怎麼樣?有沒有說甚麼肉麻的話。”
“陰森森的人會說肉麻的話嗎?你想太多了。”西米很囂張地給了我兩個白眼。
我笑了,“哎,還是許墨好,多乖的孩子。”
“你收了吧。”
“郎無意,我有甚麼辦法?”
和西米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這時間算是耗掉了。
這場雨,一直下,一直下,似乎停不下來了。
我開始提前進入了大四的生活,每週上兩天課,放五天假,因爲有好幾門課都提前結束了。
沈和希望我可以趁着這段空閒的時間,多看些書,準備明年的教師資格證考試。
就在我以爲我的生活恢復平靜後,明祁玉一通電話打來,讓我下樓,他說他就在樓下等我。
我忙換掉身上的睡衣,穿好鞋,奔下樓。
他撐着傘,站在不遠處。
我小跑過去,問:“甚麼事?”不能在電話裏說。
“上車吧。”
我遲疑了會,他給我開了車門,我合上傘,坐進去。
車子一路狂奔,我有些心神不寧。
沒想到他要帶我去的地方是“飛”餐廳。
一如上次那樣,這裏甚麼都沒有改變。
倒是多了一個廚師。
明祁玉說了幾樣菜,都是我愛喫的。
我們面對面坐着。
他笑了,這個笑容,倒讓他多了一份慈祥。
慈祥,這個詞,我可一貫用於長輩身上的。
也是,撇開明祁玉年紀不說,他在輩分上,是我舅舅。
“給了你鑰匙,可你之後一次也沒有來,這兒的大師傅,可是一直在等着機會在你面前露一手呢。”他笑說。
我不說話,明祁玉倒也不覺尷尬。
“你不知道,你第一次出現在‘飛’餐廳的那一天,我以爲我和姐姐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當時的你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在看電視,姐姐在廚房裏做飯,我在幫忙,我們偶爾去客廳裏看你是不是乖乖地坐着,有沒有調皮搗蛋,那時光,一直都在讓我無比的懷念。”
我似乎能夠想到當時的情形,儘管那年的我還年幼。
我舔了舔自己的脣,不打算繼續浪費時間,開口問:“有甚麼事嗎?”
“先喫飯吧。”
大師傅做的菜合不合我胃口,我暫時不知道,不過這上菜的速度真心不賴。
明祁玉往我的碟子裏夾菜。
紅燒肉的味道撲進我的鼻子,勾起了我的食慾,正要下筷子,就聽到了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轉過頭去,就看見霍君延頭髮凌亂、表情很嚴肅地走向我。
他一把拉着我,就往外拖,我來不及阻止,另一隻手就被明祁玉抓住了。
霍君延停下來,怒瞪着明祁玉,似在警告。
明祁玉倒是不以爲意,“你就不怕她日後會恨你。”
在他說出這話時,還無意瞥了我一眼。
“那就由我來說。”
明祁玉鬆開我,走近霍君延,氣勢逼人。“先來後到,這個道理你不懂?”
“舅舅。”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霍君延叫明祁玉舅舅,明祁玉自己大概也沒有料想,霍君延會突然來這一招,臉上難得出現意外神色。
我甩開霍君延的手,重新坐回座位上,拿起筷子,喫碟子裏的紅燒肉。
明祁玉帶着笑,坐在我對面,霍君延嘆了口氣,坐在我身邊的座位上。
我就在這兩人的注視下,連塞了幾口菜到嘴裏,腮幫子鼓鼓的,旁若無人地咀嚼着,然後下嚥。
這兩人都很有耐性,待我喫得差不多的時候,才放下筷子,一副聽故事的樣子,看着明祁玉。
“我做好心理準備了,任何事。”
“再喝碗湯吧。”他拿起碗,給我盛湯,然後放至我面前。
我皺着眉頭,敷衍地喝了兩口。
“你媽生病了。”
“哦。”表面上故作鎮定,可是內心早已波濤洶湧,若病得不重,明祁玉也不會這樣大費周折。
我狀似無意地問:“甚麼病啊?”
“梔子,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無所謂?”
“你是要我表現得很悲傷?你要是看到我臉上的悲傷,那也是假的,是我演戲給你看,何必呢?”我諷刺道。
“我和你第二次見面,在醫院,那一天,你媽因爲呼吸困難被送進醫院。治療了幾天後出院,原以爲甚麼事都沒有了,可惜這種呼吸困難的情況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你還記得那天我接了電話發生車禍的事嗎?那個電話是你媽媽的主治醫師打來的,結果出來了,是LAM,肺淋巴管肌瘤病。”
我聽得雲裏霧裏,“那是甚麼病?”
“病因不明,是一種世界罕至疾病,目前尚無有效的治療方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哦,我還以爲甚麼大事呢,就這個,那我現在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嗎?”我並未在徵求對面的人的同意,微笑着起身,準備離開。
明祁玉突兀地站起來,椅子摩擦着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沈梔晴,你真冷漠!”
我笑得更加囂張了,轉過身,視線對上明祁玉,“我的冷漠,拜她所賜!”
四周一片沉寂。
明祁玉啞口無言,霍君延面無表情,不說一句。
我就在這樣冷場的情況下,昂首離開。
離開“飛”建築,撐着傘走在積水的路上,一個不留神就被擦身而過的汽車濺了一身髒水。
我有些無措地愣在原地。
汽車離開得瀟灑。
那個詞“冷漠”又回到了我的腦海裏。
明祁玉說我冷漠,難道人不都是冷漠的嗎?
我怔怔地低頭看着身上的髒,不免自嘲一番。
看吧,讓你冷漠,老天爺給你懲罰了。
原地站了很久,腿早已酸了、麻了,就是不想再走一步路。
淚眼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希婧曾說,哭與流淚是不一樣的,哭是悲傷難受,流淚並不代表甚麼。
我在想,我現在是在哭,還是僅僅在流淚呢?
不經意間,身邊就多了一個人——霍君延。
我冷眼看了他一眼,不說甚麼,就要走,可是剛踏出一步,嘴裏就哀呼出聲。
腳下傳來麻麻的刺痛感,霍君延扶住了我。
“就知道你嘴硬,後知後覺。若不是知道你,纔不會跟上來看你,讓你自生自滅最好。”
“我要你管了嗎?”我發泄出來,衝着霍君延大聲吼道,眼裏的淚都湧了出來。
“行,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好了吧。”
“對,就是你自作多情。”
他不再理會我的無理取鬧,“我揹你走。”
“纔不要。”我的衣服都髒了,我怎麼好意思把泥土蹭他身上去。
霍君延無視了我的拒絕,拉着我的兩隻手臂,在我前面蹲下,把我背了起來,很是輕鬆。
其實很久之前,我就知道,這個男孩,能給人一種安全感。
在他的身邊,總是可以很安心。
我趴在他的背上,安靜地落淚。想起了甚麼,抬頭問:“明蘇伊不讓你們把她的病告訴我?”
“你不是都知道嗎?還問。”
“那幹嘛不聽話,還要告訴我。”我的聲音再次哽咽了,這次,內心的酸意,我算是切切實實感受到了。
霍君延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
我嘴硬的回道:“誰忍着了?”
“不知道是誰剛纔非常瀟灑地離開,不爲所動。”
“我後知後覺行了吧?”
“是不是很難過?”
“明知故問。”
“那,原諒她吧。”他試探性地問。
“不要,不是一回事。”
霍君延大概沒料到我的堅持,背僵硬了,停下了腳步,“很好,沈梔晴,你就繼續這樣固執下去吧,守着你的倔強,來日總有你後悔的那一天。”
他語氣裏的憤怒,我也聽出來了。
瞬時,嘟着嘴,不再辯解。
和霍君延去商場買新衣服,接受着來自周邊不少審視的目光,多數帶着鄙夷,長這麼大以來,頭一次覺得,自己是主角,要多拉風就有多拉風。
更甚者有膽子大的人會過來問霍君延:“你們在拍電視劇嗎?”然後又看了看四周,“導演呢?”
我了個去!!!
扔給了她一對白眼後,加快步子,拉着霍君延上手扶電梯,不理會這個白癡女。
霍君延輕聲咳嗽,忍着笑意。
我的手抓着他的肉,扭得超過九十度,霍君延表面依舊鎮定。
這廝,一貫能忍疼。
我也覺得無趣,鬆開,走到他前面。
挑了一件墨綠色的連衣裙,右胸前吹着一朵紗做的玫瑰,裙子的下襬有蕾絲,我穿在身上,覺得自己已然就是一個舉止端莊的淑女。
正洋洋得意的時候,霍君延走到鏡子前,對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像孕婦裝。”
被他這樣一說,我還真覺得像那麼一回事了。
可我是誰?我是沈梔晴,不但嘴硬,還有點不識好歹,愛唱反調。
“我就愛穿孕婦裝了,怎麼着了?”
霍君延嘴角抽搐,再沒說話,無語走開。
刷卡後,將原來的髒衣服裝進袋子裏。
心裏想着,再買雙新鞋子,就能擺脫剛纔的晦氣樣了。
走進一家鞋店,霍君延跟了進來。
“歡迎光臨!”
來招呼的導購小姐肚子微顯,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和她還真是相差不了多少,導購小姐望着我的肚子,我衝着她一笑,就去選鞋子。
拿着一雙鞋跟八公分的高跟鞋,仔細打量着,正要試試,導購小姐微笑着對我說:“小姐,您還是穿平底鞋吧,這樣安全。”
霍君延已經忍俊不禁,我放下高跟鞋,重新拿了一雙平底鞋,報了自己的號,導購小姐重新拿了一雙鞋過來。
我把鞋舉在霍君延眼前,“老公,給我穿鞋吧。”
霍君延眉毛微挑,“好。”語氣溫柔。
“小姐,你老公對你真好,我老公纔不會爲我穿鞋。”
這位善良溫柔的導購小姐,你哪裏知道我的惡趣味?我就是在變相地奴役某人。
不過,某人似乎挺享受的。
付錢的時候,我拿卡刷的時候,一臉愁苦對導購小姐抱怨:“你不知道,我現在懷孕甭提多愁了,以前我們家都我一個人賺錢,我要做家務,養老公,現在懷孕了,甚麼都做不了。以後小孩的奶粉錢,上學費用,這重擔子我一個人扛着,想想就覺得這日子難熬啊!”
如我所料,導購小姐再次看向霍君延時,就是鄙視了。
踩着新鞋出店門,心裏甭提多得意了。
霍君延冷着臉,爲我提袋子。“說謊不打草稿,臉都不紅一樣,沈梔晴,你越來越能耐了。”
“當然,我在沒老公的情況下都懷孕了,我不是宇宙第一人嘛。”
話越說越離譜,霍君延懶得與我再說話,臉越來越黑。
只是,安靜的時候,心裏不免悲傷,想到明蘇伊的病,剛纔的快樂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霍君延見我這樣,問:“你會告訴你爸爸嗎?”
“我可以不說嗎?”
“我不知道,你自己決定。”
“這個時候,讓我自己決定了,以前,不是一直都擅作主張爲我做主嗎?”
“那你還是別說了吧,沒意義。”
他這話說得可真怪,我爸和明蘇伊畢竟做了幾年的夫妻,就算後來各自飛,但總是有情誼的,我爸知道明蘇伊的病,怎麼就沒意義了?
也許是因爲霍君延的這句話,我晚上回家,到底是沒有告訴我爸明蘇伊生病這件事,只是一人躲在房間裏,查看着網絡上關於那個病的介紹。
窗外狂風颳了一夜,我坐在電腦前,發呆至天亮。
清早,才發現,這天氣就像個孩子一樣,說變就變,不一會兒,太陽就升起來了。
洗漱完畢後,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還真是頹廢。
發了短信問霍君延明蘇伊的病房號。
然後下樓,陪沈和一起喫早飯,他偶爾會問我最近看了甚麼書之類的。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草草吃了點東西,人也舒服了許多。
在家附近的花店買了新鮮的玫瑰花,想着明蘇伊要是見到這麼嬌滴滴的玫瑰花,心裏肯定也會愉快一些。
一路順暢地到醫院,只是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我有些遲疑了。
深呼吸了幾口氣,到底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病房裏一片明亮,明蘇伊已經醒在牀上了。
她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蒼白到幾近透明,安靜地躺在牀上,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那種感覺讓我覺得離死亡如此近,我甚至不敢走上前,無措地抓着自己的手徘徊不定。
她察覺到了我的存在,轉過頭,視線對着我,然後眸子裏閃過詫異。
她笑了,但有些不自在。
“你……好些了嗎?”我低啞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寂。
“好多了,來坐啊。”
我把花束遞給她。她乾澀的脣展開,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
“喫過早飯了嗎?
“嗯。”
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還能說些甚麼話。
“那個,你好好養病,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這樣尷尬的氛圍實在難以再繼續待下去。
她似乎有些失望,“好,你忙去吧。”
我轉身離開,恍惚間,聽到了身後的人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輕微無力,倒像是我在幻聽。
走在醫院走廊上,明祈玉和霍君延迎面走來。
我停下了腳步。
明祈玉很是意外,“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看她了。”
“冷漠的人偶爾也會有慈悲心腸。”我回。
明祈玉訕訕一笑,“要走了嗎?”
“嗯。”
我遲疑了會,問:“會……死嗎?”
“看運氣,不手術會死,手術了活得機會也不大。”
眼裏有了溼氣,我眨巴了幾下眼睛,硬是逼下了那份酸意。“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霍君延主動說,語氣裏不容置疑。
“好。”因本就有話要問霍君延,便答應了。
明祈玉向我走近,拍了拍我的頭,“回去別想太多,會好的,一定會好的。”他堅定地說。
我也希望明蘇伊可以痊癒,只是,這不是普通的感冒,這是世界罕見疾病,多不易啊!
回去的路上,霍君延異常地沉默,心事重重。
“這就是她不肯嫁給你爸的原因嗎?”
“啊?”霍君延反應過來,“嗯,她是個善良的女人。”
“也許吧。”
“她說,這輩子,她沒帶給你甚麼快樂,總不能臨了的時候,還給你帶來眼淚。”
“她還真傻。”
霍君延不再說甚麼,專心注意前方的路況。
我壓低了聲音,說:“謝謝你。”
他笑了,聲音愉悅地問:“謝我甚麼?”
“這麼盡心照顧她。”
明明我纔是她的女兒,而霍君延這樣無微不至,不是不感動的。
只是,除了感動,更令我多了份罪惡感。
儘管,我仍舊生氣她當初的離家出走,但是,她始終是我的親生媽媽。
再大的仇恨,在她的病面前,都微乎其微。
“以後,我和你一起照顧她。”
“那就這樣說好了。”霍君延的心思似乎沒那麼重了,語氣輕快。
病房裏傳來粗重的咳嗽聲,我急忙開門走進去。
放下包,給明蘇伊倒了杯水,“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咳嗽得這麼厲害?”
明蘇伊拿着帕子捂着嘴,眼神變得怪異起來,另一隻空閒的手在空氣裏擺擺,嘶啞的聲音傳來:“沒事。”
話說完,便又咳嗽了起來。
我拍她背部,幫她順順氣。
只是,絲毫沒有任何用處,咳嗽聲倒是沒有了,因爲她就在我面前昏厥過去,我看到帕子滑落下來,那上面明明沾着未乾的血。
“明蘇伊,明蘇伊,喂,你醒醒啊!”我推着她,慌亂地按了牀頭上方的鈴。
很快,護士和醫生就跑了過來。
我站在一旁,顫顫發抖。
她咯血了,是不是病越來越嚴重了?
走出病房,打電話給霍君延,等待接聽的過程,我就已經哭得稀里嘩啦。
“喂?梔子。”
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快來醫院,她剛纔暈過去了。”
最先來的不是霍君延,而是他的父親。
這還是我第一次面對面與他撞見。
他問:“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醫生說待會就能醒。”
“好,辛苦你了,孩子。”他繞過我進入病房。
我愣住了,爲甚麼我與他之間這樣的不生分?
“你在想甚麼?”
“甚麼?”我抬起頭,就看到了霍君延。
“發甚麼呆?”
他輕嘆了一口氣,走進病房,不一會兒就又出來了。
“走吧。”他拉着我往外走。
我有些摸不着頭腦,“去哪?”
“帶你去喝點東西,免得到時候你又暈倒了。”
“我哪有那麼脆弱?”我不服氣。
“在我的記憶裏,你暈過去的次數不少。”
我坐在車裏等他,他給我買來了兩杯西瓜汁。
涼爽入口,一下子就掃去了剛纔的驚慌害怕。
“是,我是被嚇到了。”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暈過去,尤其,那個人,我還是非常在意的。
“這下子,你也該體會到我的心情了吧。”他的嘴角彎起了淺淺的弧度,“不,當時我的恐懼一定比你的要深刻。梔子啊,你還真是我生命裏的劫難,因爲你,我活得太難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曲少恩,就是我生命裏的劫難。
我們都一樣,在劫難逃,只能接受、遺忘、亦或是面對。
其實,霍君延,這些天,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記起從前的事,和你的事,可是記憶不給力,空白的地方太多。我又懷疑,我與你,是否真的走過了九年的時光?
儘管,你接近我的目的不純,可我還是覺得,我能遇到你,很幸運,能被你愛上,更加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