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若不是因爲愛我
江城電視臺與OM集團的大樓只隔了一條街,這大概是齊小雨上班之後最激動的發現了。
齊小雨現在是江城電視臺《新聞關注》的記者之一,是一套在兩年前被擱置的節目《新聞女生》的基礎上改版推出的新聞服務類節目,以投訴維權和幫忙服務爲主,幫助老百姓解決困難,於每晚的七點到七點二十五播出,一共有四位實習記者,兩男兩女,更因爲不是直播節目,所以齊小雨的壓力要小很多。兩年前,《新聞女生》這個節目紅極一時,有很強大的觀衆基礎,若不是當年曝光“新聞女生”文嘉未婚先孕,破壞了電視臺同事的家庭,喪失道德倫理,名譽盡毀,被觀衆聯合抵制,節目也不會收視慘淡,被迫擱淺。如今,雖有明眼人一眼就發現節目的前身,但是因爲主持團隊不同,倒也沒有那麼排斥。從節目播出的當天到現在,收視率一路攀升,有不少之前持觀望態度的投資商也都來洽談贊助了。
這一天,齊小雨從電視臺大樓出來,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直接向OM集團大樓走去。在公司大樓的星巴克咖啡館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坐在外面的太陽傘下等陳秋末。下午剛錄完節目就接到了陳秋末的電話,讓她下班後等他會。在那之後,齊小雨的心情就極好,有了一種即將看到心上人的雀躍感。自工作後,每日不斷的跑地方、開會、寫稿,根本沒有閒暇的時候去想風花雪月的事情,能睡飽覺已經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所以,她已經好些天沒有和陳秋末見面了。
沒過多久,陳秋末就坐在了她的對面,戴着帥氣的金絲邊墨鏡,風塵僕僕。
齊小雨面露微笑,“有甚麼好事發生嗎?”
“以前我不是說要送給你一份畢業禮物嗎?”
“甚麼?”齊小雨一時之間沒有想到,等到她想到的時候,又覺得不可思議,“該不會是?”爺爺的收藏。
“你跟我來。”陳秋末牽起齊小雨的手,拉着她上了自己的車,他替她關上了車門。
那一瞬間,齊小雨失了神,只聽到自己的心臟強力快速的跳動着,她的臉一點點發熱,她手上的關於陳秋末的溫度一點點消失。他牽她的手,或許這是他的無心之舉,然而對齊小雨來說,這已是一件驚心動魄的大事。
車子緩緩隱入車流中,外面的霓虹,同一時間都亮了起來。
“你發甚麼呆?”
耳邊突然響起陳秋末的聲音,齊小雨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移了移視線,“沒,沒甚麼。”
“你不好奇我要帶你去哪裏嗎?”
“好奇啊,但我想,我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齊小雨假裝鎮定的說。
“我擅作主張了,希望你知道後不要怪我。”
齊小雨還等着陳秋末接下來的話,但他已經故作神祕的點到爲止了。齊小雨覺得自己的心上彷彿爬上了萬千螞蟻,癢癢的,難耐。
陳秋末最終將車停在了江城博物館前的停車場。二樓燈火通明,工作人員還在忙着設計展廳。
陳秋末意氣風發的對齊小雨說:“江城博物館二樓展廳一週後將會展出老師的所有藏品,我將藏品都捐贈給博物館了,你不會怪罪我吧。”
“這個方法很好啊,我怎麼會怪罪你呢。”她沒辦法說,她對保存外公的藏品沒有信心,她怕舅舅舅媽將會再一次拍賣這些藏品,而陳秋末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的眼睛亮如星子,望着陳秋末,然後踮起腳,雙臂勾住了陳秋末的脖子,齊小雨哽咽了,“陳秋末,謝謝你。能夠遇到你,真好。”
這樣親暱的舉動,還是頭一遭。
陳秋末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你哭了啊。”
“嗯,我被你感動了。”
他的懷抱何其溫暖,她貪戀這份溫暖。
“那下週的展覽開幕典禮,你要跟我一起來參加。”
“嗯。”
然而,事與願違。
到那一天,她還是被絆住了腳。
原因無他。
高昊的父親高遠來了。
離開博物館後,陳秋末帶齊小雨開車來到了京華城一家港式餐廳喫飯。
點完餐等菜的間隙,陳秋末脫下了外套便往衛生間走去。沒過多久,齊小雨聽到了陳秋末西服口袋裏手機嗡嗡震動的聲音。
她向陳秋末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發現陳秋末還沒有回來,然而手機一直在不停的響。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齊小雨起身從陳秋末的西服內側口袋裏取出了手機。
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一個陌生人電話,電話那頭的人要不就是有很急的事情要不就是個很頑強的人。
她按了接聽鍵,還沒來得及說:“你好,陳秋末現在不在,有甚麼事我可以轉達。”便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女子抽泣的聲音。
“陳總,我在會賓樓的包廂,我喝醉了,你能來接我嗎?”女子的語氣中帶着祈求。
齊小雨有些啞口無言,一時之間只得沉默着。
“陳總,我剛幫公司拿到了合同,這是第一次,我真開心。”
“陳總,你回答我一聲可以嗎?”女子有些急了。
“對不起,陳總有女朋友了。”齊小雨忍無可忍,沒好氣的說。事後,剛想把電話按掉,手機就被人一手奪了過去,齊小雨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他應該是聽到她說的話了,所以他的眼神纔會這樣晦澀黯淡。
陳秋末一本正經的坐在沙發卡座上,對着手機問:“甚麼事?”
隨後,他的臉繃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恰逢服務員端來了齊小雨喜歡的楊枝甘露,手裏有了事情做了,尷尬的感覺頓時少了幾分。
待他收線,齊小雨抬起頭,若無其事地問:“誰啊?”
陳秋末的臉色緩了緩,“你不認識。”
“說嘛。”齊小雨撒嬌道。
“同事。”
“同事會這麼晚打電話給你讓你去接她?喜歡你的同事吧。”齊小雨勉爲其難的扯出一抹刻意討好的微笑。
陳秋末也不否認,用勺子挖了口芝士海鮮焗飯到嘴裏,不去理會齊小雨的問題。
齊小雨咬了咬脣,猶豫着要不要繼續問下去,不問今晚肯定是睡不着覺了,問了又怕陳秋末對她起疑心。
“好啦。你是不是生我氣了?她對你很重要?”
“我沒有生氣。”
在齊小雨看來,陳秋末在刻意迴避她的第二個問題。
“那你幹嗎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我在考慮要不要去接她。”陳秋末直言不諱。
這回,齊小雨就算假裝笑都笑不出來。
“你很在乎她?”
這樣的齊小雨,在陳秋末看來,有些喋喋不休。
“這麼晚了,她喝多了,我確實不放心。”
“有甚麼好不放心的?”她冷冷的問。
“她是公關部新來的同事,沒有甚麼經驗,想必今晚也是受了委屈的,情緒都崩潰了。”
“陳秋末,她這是在博取你的同情。”
齊小雨覺得自己都快哭了,轉念一想:“你該不會是想把我撇下,去接她吧。”
“小雨,喫完飯打車回家,我還是得去一趟,她要是出了事,我擔當不起。”陳秋末說完,便急匆匆地走了,一點也不給齊小雨反應的時間。
餐廳裏方纔聽到他們對話的人現在都向齊小雨投來同情的目光。
齊小雨氣悶的一口氣喝光了高腳杯中的楊枝甘露,雖然覺得一個人喫飯,食不下咽,但還是掃光了桌上的菜。
以至於她最後喫撐了,胃極不舒服,但是這樣齊小雨反而高興了。
她在心裏默默說:陳秋末,我這樣自虐,都是因爲你啊。
走出京華城,一輛出租車上前,齊小雨拉開門坐了進去,報了地址,便閉上眼睛,裝睡。
回到家後,一夜無眠,第二天看到鏡子前頂着兩個大熊貓的眼睛,直嘆陳秋末是禍害。
同時,她也不得不承認,她是羨慕昨晚那名女子的。
儘管她沒有了尊嚴,可是用尊嚴換陳秋末的擔心照顧,多值得。
也不知道他們後來有沒有發生甚麼事。
一想起昨晚陳秋末拋下她這件事,氣就喘不過來。下次,她也得學學如何厚顏無恥裝柔弱留住男人。
挖了她牆角的“情敵”,她記住了。並暗自發誓等有空了一定向高斯打聽一番。
齊小雨出去跑採訪,剛回到辦公室喝了口水,就看到上司心情不錯的來找她。
“小雨啊,最近表現不錯,貼吧裏對你的討論熱火朝天的,大家都很喜歡你的風格,不矯揉造作,乾淨直爽。說話犀利大膽,才能引出話題,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就不喜歡林妤那種溫開水樣的。”
要知道林妤是齊小雨的閨蜜,這在臺裏不是祕密。然而她的上司還是這樣說她閨蜜的壞話,她忍了又忍,纔沒有拿話反駁他。齊小雨想,這麼直接的說喜歡他不喜歡林妤,一定不安好心,非奸即盜。
齊小雨耐着性子,皮笑肉不笑地問:“總監,你來找我有事嗎?”
“過幾天我們要採訪一位傳奇人物,你有空來客串下主持人嗎?”總監帶着商量的語氣問。
這對齊小雨而言,無疑是一種鍛鍊,是很好的機會,齊小雨有些心動,然而她仔細思量一番卻不敢輕易允諾下,只敷衍道:
“我資歷尚淺,臺裏前輩很多,輪也輪不到我啊。”
“你沒甚麼經驗,我也擔心。”總監露出一點爲難的神色,緊接着又說:“但是沒辦法,那個傳奇人物點名了要你和高昊一起擔任主持人。”
聽到高昊的名字,齊小雨蹙了蹙眉。
“爲甚麼?”她一個小蝦米,那位傳奇人物知道她?
“不爲甚麼?因爲那位傳奇人物是高昊請來的,也只有高昊能請得動他。”
“是誰?”
“他父親高遠。”
答案揭曉,齊小雨似乎有些懂了。
然而她更加不能答應總監提出的要求。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裏,高昊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雖說同做一套節目,但彼此見面的時間少之又少,總是在不停的錯過,只因爲他是男孩子,所以一遇到偏遠地區的新聞都是他來跑,一路長途奔波,其中的辛苦與心酸自不必說。齊小雨覺得他會撐不下去,畢竟他大可以不必這麼累的生活着。
“採訪定在哪一天?”
“下週三,這兩天你們商量下要提問的問題,然後我們開會再討論。”
“對不起,總監,我那天有重要的事。”齊小雨露出一臉歉意。這個日期好巧不巧地與外公藏品的展覽開幕式撞在了一起,對她來說,甚麼高遠,她根本就沒興趣採訪。能和陳秋末並肩站在媒體面前,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她不想失去這個也許是唯一的機會。
“推遲,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總監瀟灑走後,齊小雨模仿起總監的語氣重複了這一句話——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心裏越想越鬱悶。
哎,既然這樣,又何必假兮兮的來找我商量呢。直接在郵箱裏下達命令就好,搞甚麼假民主那一套。真虛僞!
齊小雨暗自不服氣,臉上掛着陰沉沉的笑,令人不寒而慄。
手機鈴聲響起,驚了齊小雨一下。看到手機屏幕上高昊的名字一閃一閃的,自工作後,她的手機號就瞞不住高昊了,大概是怕齊小雨覺得煩,高昊也沒有打過幾次電話,就算是打電話來找了也多數是公事。
“喂?”
“張總監通知你了沒?”
“剛收到通知。”齊小雨冷冷的回。
“你答應了嗎?”
聽到高昊這樣問,又想到之前總監那不給商量的口吻,齊小雨就叛逆心作祟,不想參與。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她冷哼譏笑,“來的人是你爸你最瞭解,採訪提綱你來做。”
“行。”
“你爸點名要我和你搭檔做主持,是你授意的嗎?”
“當然不是。”
“真的?”齊小雨有些不相信。
“真的,有次他問我,有沒有喜歡的正經女孩,我說有了,他問我名字以及其他的一些信息,我便如實說了。後來因着只能在照片裏看到你,所以覺得特別遺憾。再加上我把你說的太好了,所以他不相信,要來親自驗證一下。”
齊小雨不願意再聽下去,只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好了,我知道了,我要忙了。”
高昊自覺的收線。
齊小雨打開電腦,開始寫稿子。可是一點靈感都沒有,自覺寫得跟坨屎一樣,刪了重來。給自己衝了杯咖啡,興奮興奮自己的情緒,然後趁機點開了新浪微博。
高斯的微博顯示在線狀態。
她連忙發了私信過去。
“在嗎?”
沒過多久,高斯便回應了。
“在。有事嗎?”
“我聽說最近陳秋末在和一個公關部的女生走得很近,是真的嗎?”
“沒有吧。”
見高斯這樣回,風輕雲淡的,齊小雨敲字的力道都大了。“怎麼沒有?昨天晚上那個女的喝醉酒了,陳秋末親自開車去接的。”
“我不清楚。還有這種事?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我當時在跟陳秋末喫飯,他撇下了我。”
“哦,陳總自從遇見你後,夜生活豐富了許多啊。”
高斯調侃着,隨後又發過來一條私信:“不過那個女生今天辭職了啊。”
甚麼?
轉變如此之快,讓齊小雨有些無從適應,連忙關了微博,整理心情,寫稿。
大概是齊小雨一直都沒回復,高斯的電話就打來了。
齊小雨勉爲其難地接聽,“喂?”
“怎麼不回覆我了?”
“我想要知道的你都告訴我了,我還回復你做甚麼?”齊小雨故意說得沒心沒肺。
“沒禮貌,連聲謝謝都不說。”
齊小雨配合着說:“你打電話給我就是爲了我的一句謝謝?哦,那麼,謝謝你了,高斯。”說完,便樂了。
高斯也不兜圈子了,“好了,不開玩笑了。說真的,你是不是喜歡我們陳總啊?”
“沒……啊……”齊小雨一字一頓,吐字清晰的說。
“你別不承認,我有火眼金睛。”高斯自覺自己不是那麼好糊弄過去的人。
“我呸!”
“我幫你啊。”他說得輕巧。
很誘人!但……
“不用,我喜歡慢慢來,循序漸進,我享受這個過程。”齊小雨瀟灑無比的說,同時,心裏不忘吐槽一下自己的作。現實就是,她快被這暗戀的過程折磨瘋了。是誰說結果不重要,享受過程最重要?她真想S了那個人。她現在只要結果,最好是能跳過過程。
“齊小雨,面對我們陳總這樣的高冷男子,你還是別玩甚麼偷偷摸摸了,直接大膽過來吧,該表白的就表白,大氣點,別浪費時間了,如狼似虎盯着我們陳總的女人多了去了,風格各異,當心你在這邊玩矜持,一不小心陳總就投入別的女人懷抱了。緣分這種事是很難說清楚的。”
“我要是表白了,被拒絕了,那不就是沒戲唱了。”她有自己的顧慮。
“據我瞭解,你不一樣,你應該不會那麼慘。”
“你確定?”齊小雨的確有些心動了,或許將心中隱藏起來的愛戀說出來,他們之間的結局就能快點到來了。
“你加油。”
夏日的陽光曬得她蔫蔫的,她有氣無力的敷衍道:“就這樣吧,我好睏,先睡會。”
齊小雨承認,對於要不要表白這件事在經過和高斯的聊天后,她變得沒有那麼排斥了。她只要一想到她和陳秋末也認識好幾個月了卻一點進展都沒有就着實焦急,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說:“勇敢點,去表白吧,早死早超生,說完就有答案了。”
可是不一會兒又出現另一個聲音。
“不能說,說了,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就在這樣矛盾的情緒下,她終於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註冊個小號,去陳秋末微博表白。
因爲陳秋末的微博已經好幾個月沒更新了,用別人的話來形容就是都快長草了。所以,即便她說了自己想要說的“我喜歡你”,陳秋末也不代表能夠看到。不過,她心情會變好就是了,把心裏話訴說出來,心裏也就不用憋悶了。
然後,她說做就做,覺得很刺激。
私信的內容也不肉麻與露骨。
很簡單的四個字。
“我喜歡你。”
她想,這四個字一定很普通,毫不起眼。因爲她發現陳秋末所發的微博下面,有很多犯花癡的女人直接稱呼陳秋末爲老公,早中晚的問候,想必這些女人也早就各種私信過陳秋末了,說自己如何如何愛他,如何如何思念他到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
她決定不輸於人。每天都要用小號來報道,刷存在感。
做了這件事後,一整個下午,身心愉快,連寫稿子都文思泉湧,手到擒來。
快下班的時候,高昊從演播廳錄完節目出來,來到齊小雨的辦公桌前,“人物專訪的提綱我都寫好了,晚上我們加班討論討論。”
齊小雨咬牙切齒的說:“哦。”
“先去喫飯吧,我好餓,中午都沒有時間喫飯。”
“我不餓。”
“齊小雨,你也太狠心了吧。”
不理會高昊的控訴,齊小雨沉默不語的盯着他,讓他自己做出選擇。
“好啦,直接討論吧。”
只是,中途好幾次,齊小雨都聽到了高昊肚子咕咕叫的聲音,他一直在喝水解餓,她有些於心不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就喊了暫停。
“我們去附近的餐廳喫飯,邊喫邊聊吧。”
高昊原先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會心一笑,“還是小雨最好了。”
收拾好東西,起身前往電梯下樓,齊小雨故意走在高昊身後,看着他西裝筆挺的背影,她突然間爲這個男孩感到難過,也爲自己的決絕狠心嘆息不已。
他哪裏不好了?你要這麼對他?
別人求之不得的待遇,你唾手可得,便不在意不在乎不珍惜了嗎?
齊小雨不斷的在心裏反問自己。
經過一陣反思後,她爲自己找到了勉強及格的答案。
她性子倔強叛逆,喫軟不喫硬,有自己的追求,對於沒有未來的人從不給予希望,同樣,不能讓他心動的人,無論說再多的甜言蜜語,都進不去她的心,感動不了她。
何必呢?
“高昊,你又何必喜歡我呢?”電梯一層層的下去,靜謐的空間裏,能聽得見彼此輕微的呼吸聲,齊小雨開口問。
高昊轉過頭,無奈地笑了,聲音低沉黯啞地說:“你一定不清楚我是怎樣的人,我有太多的缺點了,雖然至今爲止,從沒有一個人敢指出我的不對,但我心裏明白。我自私、卑鄙、易怒、脾氣暴躁、沒有耐心、要面子,在上大學前,我幾乎沒有一個朋友,因爲他們都怕我。進入大學後,在遇到你之後,我才發現我能給你無限的溫柔與耐心,所有的執着與追求都給了你一個人,我更不怕丟人。這對我來說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我一直在尋找答案,你究竟有甚麼好的?我爲甚麼就非你不可了。後來,我才懂,沒有答案,我遇到你,愛上你,是劫數。當有一天,自尊都比不上你,你還會問我何必喜歡你嗎?”
齊小雨啞口無言,她第一次沒有選擇嘲弄譏諷,甚至覺得他有些可憐,因爲自己的緣故,把他弄得很是狼狽。
“對不起。”齊小雨由衷的感到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做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你一定是入魔了。”齊小雨同情的說。
高昊輕笑,電梯停在一樓,他紳士的讓齊小雨先出去,自己隨後。
水晶西餐廳裏,幾乎滿座。齊小雨和高昊被帶到窄小的兩人座處,高昊的心情是有些鬱悶的,他難得與心上人一起喫頓晚餐,卻要在這樣擁擠的環境下。
“怎麼了?既來之則安之。”齊小雨輕笑。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預定好餐廳的。”
方纔高昊不滿的情緒就顯露在臉上了,想要直接離開去下一家餐廳,卻被齊小雨阻止了。聽到齊小雨發話說:“這是飯點時間,去哪家餐廳都一樣,不要等座的餐廳已經是奇蹟了。算了,別折騰了,我今天正好特想喫這家的冰淇淋。”高昊才作罷。
點餐後,齊小雨隨意的看了看其他桌的客人,不巧的是,都是情侶在用餐。
而情侶用餐最讓人尷尬的是,在公共場合,他們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動作。就比如齊小雨斜對面的那桌,年輕男子血氣方剛,溫柔女子嬌弱羞澀,他一會摸摸她的小手,一會親親她的臉頰,一會掐一下她的腰……花樣百出,渾然不顧其他人的眼睛。
用完餐後,齊小雨喊來服務員收拾桌子,並點了兩份意式手工冰淇淋,拿出昨天晚上收集的高遠的事蹟,冥思苦想起來,豐富高昊擬的採訪提綱,設計臺詞。
她低頭溫柔嫺靜的模樣,深深吸引着高昊的目光。
這樣的一個人,看一生一世都不嫌夠。他的臉上染上了笑意,繼續不動聲色的凝視着她。
直到她突然抬起來,視線直接撞進高昊的視線,她錯愕的表情看在他眼裏是那樣可愛,他也不覺丟人,厚臉皮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怎麼了?有甚麼問題嗎?”
“我覺得這些問題都太平淡了,我們可以提出一些勁爆的問題,比如他年輕時豐富的感情史,如果我標註出來的問題,你都能讓你父親說出口就好了。”
高昊笑了,“我就怕我母親不會放過我。”
“我沒有要勉強你的意思,你再考慮考慮。”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再想想吧,也許是我父親的關係,我沒辦法問出那麼犀利的問題。”
“我理解。”
後來,結束的時候,餐廳裏已剩寥寥無幾的客人。
高昊提議要送齊小雨回家,被齊小雨拒絕了,她不想讓高昊知道自己現在住在甚麼地方,免得日後給自己增添煩惱。
然而她的心思瞞不過高昊,他猶豫不覺地問:“你爲甚麼會住在陳秋末的公寓?”
他居然知道她住哪裏?這一點,齊小雨倒是沒有想到。過了會,才淡定地回:
“他借給我住,我住得也舒服。”
“你真的很喜歡陳秋末嗎?”
“是啊。”齊小雨大方承認。
“爲甚麼會是他呢?我不止一次的想,我應該是和陳秋末屬於同一類人的,你爲甚麼這麼多年都不接受我偏偏要愛他呢?”
齊小雨難得有耐心,“或許你們相似的地方是背景,但是你們的性格完全不一樣。我不想說你的性格如何如何不好,陳秋末的性格如何如何好。也並不是這回事。他只是出現在了一個恰當好的時機,給予我溫暖,然後,我就這樣被他吸引,成爲了他的俘虜。”說到這,齊小雨溫柔地笑了笑,“又或許那天如果我沒有在外公的葬禮上見到他,沒有讓他見到我狼狽的樣子,我也不會喜歡他。我就在那段動盪不安、沒有安全感的時期,喜歡上了他。”
“你說的這些話讓我感到很心痛。”高昊眉頭緊皺。
“對不起,我只能對你說這麼無關痛癢的詞語。對不起,讓你痛苦了。可是,高昊,你能不能別再喜歡我了?”這讓我很有負擔。
“那他喜歡你嗎?”他答非所問着。
“我不知道,也許喜歡,也許不喜歡,誰知道呢。但我願意一直等下去。他若不幸福,我必將不會走進幸福。”
“說的真好,她若不幸福,我必將不會走進幸福。這句話也適用我。我們同病相憐,突然間就覺得不孤單了。”他自我安慰着,故作瀟灑淡定的笑了。
“呵呵。”齊小雨乾笑了幾聲。
齊小雨在週五的時候收到了博物館快遞過來的開幕式請柬,珠光紙手工花燙金卡面,顯得格外的雍容華貴。這才記起來,她忘記告訴陳秋末她不能參加那場開幕式了。
不清楚陳秋末會不會失落,但她心裏的失落感已經令她感覺苦澀,她遺憾極了。
拖延了許久,終究還是給陳秋末打去了電話。
電話接聽後,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聲音聽起來很愉悅。
“秋末哥,對不起,下週三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參加展覽開幕式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電話那頭的他沉默了片刻,才語氣轉淡,說:“好吧,你忙重要的事情吧。”
“秋末哥,真遺憾。”她聽出了他的失望,只是她無能爲力。
“沒事,到時候你應該可以在網上找到現場視頻的,無非是說些致辭,剪綵,然後接受記者採訪,老生常態了。你不去也好,也怕你會覺得無聊。”
“嗯。那以後再聯繫。”
“好,再見!”
陳秋末臉色有些陰沉,高斯發現了,中途被打斷的彙報也不敢再繼續了,忙說了聲:“陳總,我先出去了。”
轉身的時候,聽到身後的人發飆了。
“回來。”
高斯顫顫巍巍地轉身,重新面對陳秋末,恭敬地問:“陳總,還有甚麼吩咐嗎?”
“你有女朋友的吧。”
“啊?”他的上司究竟在打甚麼主意。
“有還是沒有?”陳秋末加重了語氣,有些不耐煩。
“有。”
“我昨天在WE COUTURE訂了一件禮服,現在我不需要了,你送給你女朋友吧。”
“陳總,這怎麼好意思呢?這太貴重了。”高斯推辭着,心裏明白,那件禮服一定是陳秋末爲了齊小雨準備的,想必是齊小雨爽約了,才搞的Boss心情如此反覆。
“讓你去拿,哪來這麼多廢話?”陳秋末失去了耐心,脾氣變得有些暴躁。
“是。”高斯干淨利落地點了個頭,然後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門被關上的時候,裏面突然傳來小聲的杯子碎地的聲音。
高斯抖了抖脖子,看來這次陳秋末是真的生氣了。也不知道那個喜歡陳秋末的齊小雨怎麼就這麼沒眼力勁兒,也不看看甚麼場合就缺席,陳秋末這些個月的努力,都被她的一句不來給踐踏了。也難怪陳秋末會如此震怒。
哎,齊小雨,你究竟是老天爺派來喜歡他的,還是來折磨他的呢。高斯不由感慨着,搖了搖頭,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城市另一邊,齊小雨聽到電話裏陳秋末那麼失落的語氣,心裏也是不好受的,爲了減少心中的歉意,齊小雨立刻登陸微博,多往陳秋末的微博私信了一些“我喜歡你”這類的告白。
然而,就在她發送完畢後,陳秋末的微博更新了,他一連轉發了好幾條活佛的禪語。
他在消失了幾個月後突然出現,他的粉絲瘋狂了,狂刷評論,不一會兒就已經突破一千條了。
齊小雨想,他應該不會看評論吧,畢竟那很花費時間。可是齊小雨哪裏想到,心情不好的陳秋末他的行爲是古怪的,不按常理出牌。比如她突然收到了一條私信提醒。
點開一看,赫然就是陳秋末發來的。
“謝謝!”
齊小雨被雷到了,原來他也知道翻看未關注人私信的內容,看來他對微博這個平臺還挺了解的。
又過了幾秒,陳秋末的關注裏突然個人,而齊小雨同一時間收到了新粉絲的提醒,很不巧,這個新粉絲正是陳秋末這個大V。
他吃錯藥了嗎?這是齊小雨腦袋裏唯一的想法。
這也太不正常了,還是太閒了?
最後,眼尖的粉絲視奸了齊小雨的小號,紛紛留言問她是陳秋末的誰,過激的粉絲會罵她。那一刻,齊小雨真覺得陳秋末是不是故意的,讓她成爲被攻擊的對象。她不得不繳械投降,關閉小號,遠離是非之地。
高遠是在週二的傍晚到達江城的,隨行的人都是他的親信,電視臺安排了最好的酒店歡迎他們的到來,按照高昊之前透露的他父親的喜好,晚上的飯局以素食爲主,所有的食材都是綠色新鮮的,不敢有絲毫怠慢。
齊小雨也在這次飯局裏。
年過五旬的高遠,雖兩鬢髮白,但容光煥發,天庭飽滿,微笑的時候,有着一份親和力,身穿一件銀灰色立領中式唐裝,精緻的盤扣盡顯儒雅貴氣。
“爸,這就是齊小雨。”高昊無視電視臺其他領導的存在,單獨向高遠介紹起齊小雨起來,他臉上喜悅的表情,明眼人一看便覺得這是齊小雨見公公的陣勢。
而齊小雨恭敬地點了點頭,淺淺的笑着問好:“你好,高先生。”
“你好,我可以叫你小雨嗎?”高遠隨和的問。
“可以,當然可以。”
“那你也別高先生的叫我了,叫我高伯伯吧,你不是高昊的同學嘛。”他說得滴水不漏,齊小雨只得遵從地喊了一聲:“高伯伯。”
總監安排座位的時候,特地將齊小雨安排坐在了高遠的身邊,她和高昊一左一右夾着高遠,倒有點是他們家人的感覺了,飯局上,高遠的健談幽默令整個飯桌上的人相處得一派和樂融融,大概只有齊小雨自己覺得,如坐鍼氈。
她很安靜,舉止得體,她的笑容有很強大的感染力,看着讓人舒服。
這是高遠不動聲色地觀察了身邊這個兒子喜歡多年的女孩子,得出的結論。
飯局結束後,高遠突然開口對齊小雨說:“很晚了,讓高昊開車送你回家吧。”
“不用麻煩了,我可以打車回家的。”
“不麻煩,高昊很樂意。”
“那好吧。”齊小雨妥協,同時在心裏暗自佩服,這是個厲害的老頭。
一路上,齊小雨坐在副駕座上在假寐,後來竟真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車子開到公寓樓下,高昊也不急着去叫醒齊小雨,大概是太過安靜了,齊小雨自己睜開了眼睛,大腦有些短路,反應了幾秒纔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高昊說:“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沒事,你今天大概也很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見。”
“嗯,再見。”齊小雨感激道,然後推門下車。高昊望着她離去的背影,一臉寵溺,下車又等等,看到齊小雨家的燈亮了後,纔會心一笑,開車離開。
酒店套房客廳裏,高遠穿着睡衣,站在陽臺前,望着遠方的燈火。
高昊走近,“爸,還不睡。”
“我在等你。”高遠轉身說,坐在沙發上,笑了,“她是個漂亮的姑娘,眼神清澈,難怪你會喜歡這麼久。”
高昊滿意地笑了,一掃臉上的疲憊,“爸,看來你很滿意她。”
“是啊,我兒子看上的姑娘能差到哪裏去。”他說這話的時候頗有些自豪感。
“不過,爸,我拿她沒辦法,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可她就是不爲所動。她對我太過冷淡了,我卻還是捨不得放下。”高昊無力地笑了,他真的是第一次在父親面前這樣軟弱。
“爲甚麼?你也不差。”直到這個時候,高遠才明白自己兒子一直都是在單相思,細心呵護長大的獨子,何時受過這樣的挫折?若是妻子知道,必然要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她曾經跟我說她不喜歡我是因爲我的家世,我對她而言太過遙不可及了,可是她現在喜歡的也是一個家世顯赫的男人,爲甚麼她就會愛上他呢?這太不公平了。明明,我比陳秋末要早遇到她啊。”
“傻孩子,愛情有時候是沒有理由的。”
“我真的不想放棄。”高昊無奈地說。
“那就不要放棄,我們高家就沒有輕言放棄的主。”高遠豪邁地說。
“爸,你支持我,我真的很高興。不要告訴媽媽,她會討厭齊小雨的。”
“你放心,該說甚麼不該說甚麼,我清楚得很。”
“那爸給我出個主意吧,下一步我該怎麼辦?”
高遠思索了一番,“你不是說她有喜歡的男人嗎?進展到哪一步了?”
“據我瞭解,目前他們還只是朋友,齊小雨在暗戀他,暫不清楚陳秋末的態度,但估計八九不離十,因爲陳秋末對她很好。”
“那就從陳秋末下手,人無完人,總會有漏洞的。若毫無瑕疵,創造機會都要找到。”高遠說這話時,他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狠厲。
聽到高遠這樣說,高昊覺得一下子豁然開朗了,激動地說:“爸,我懂了。”
“高昊,我只給你半年的時間,若是半年後,你還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麼你就回家。”高遠語重心長的說。
“爸。”
高遠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說:“聽話,你媽媽很想你。”
“好吧,我知道了。”
因着時間的緊迫性,高昊覺得自己的狠勁兒都被逼出來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節目開始錄製,雖然齊小雨是第一次主持這樣的節目,但是有高昊這樣的能人在,整個氛圍還是很輕鬆愉悅的,高遠似乎早就做足了準備,不論是多麼暴露隱私的問題,他都能對答如流,而且回答得令人覺得賞心悅目。
一切都很順利。
結束後,齊小雨跑去化妝間卸妝,陳秋末趕着送他父親他們離開江城。
在這一切還處在風平浪靜之際,齊小雨哪裏知道,她往後的人生會因這位老人的到來徹底脫離原先的軌跡,變得混亂不堪。
而所謂人生如戲,大抵如此。
週六,齊小雨忙裏偷閒去了一趟江城博物館,二樓展廳的遊客還是挺多的,她看着一個個展櫃裏被燈光照射着的清代瓷器,更加的晶瑩剔透,想起記憶中,外公對這些藏品如數家珍的情形,他總是樂於對她講藏品的來歷以及他又是怎麼得到它們的,眉飛色舞的樣子,至今都記憶猶新。
那些日子,泡一壺茶,曬着太陽,一下午的時間就能夠消磨過去,有種偷得浮雲半日閒的感覺。
而幫助她保存下來這些珍貴記憶的人,是陳秋末。
她突然格外的想念他。
走出博物館,她就給陳秋末撥去了電話,電話響了許久才被接聽。
“秋末哥,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喫飯吧。”
“對不起,我今晚已經有安排了,下次吧。”陳秋末用淡淡的口吻說。
“哦。”她心裏有些不舒服,知道陳秋末是在敷衍他,又不想去戳穿他。
用了點時間調整好自己的心情,齊小雨又給高斯打去了電話。
“你們陳總最近是不是很忙?”
“忙是很忙,但是心情不好也是個問題。”
“心情爲甚麼不好?”
“大概是缺個女朋友了吧。”高斯開起了玩笑,然後建議:“如果你寫一封很長很美的情書給他,他的心情一定會變好的。”
“你能不能不要調侃我,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好啦,還不是因爲你上次放他鴿子,他到現在也沒有釋懷,所以,你得去哄哄他啊。”
“原來是這樣。”
齊小雨從未寫過情書。
她覺得這是一件極浪漫的事情,將自己的心情寫進美麗的信紙裏,放進信封,遞給心上人,他的表情他的言語,會成爲一把鑰匙,打開一個全新的世界。介於她不論怎麼寫都不滿意,不得已去求教當年新聞系的大才女林妤。
自從林妤戀愛後,她的文學素養是越來越高了。一出口,一字一句都美得叫你心醉。
比如,林妤說:“任憑霓裳美麗幾許,我不爲之飲一瓢弱水,因爲我早已污盡一生。”
對林妤來說,情書這玩意,信手拈來,便是一封絕美的愛的誓言書。
果然,林妤沒有讓齊小雨失望。她只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文縐縐地打出了一篇文筆斐然的情書。然後齊小雨,一點點摘抄下來,裝進粉色的信封裏,用蠟封口,蓋上了火漆印。
在她的這一生中,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因爲活了二十幾年,能讓她有如此衝動的唯陳秋末一人而已。
再過些天就是中國的情人節。
她想在那一天,遞交出自己的心。
與此同時,清荷苑高級小區裏,高昊剛簽收了一份快遞。
本不報任何希望的拆開,卻不曾想,這小小的快遞包裏,藏着驚人的祕密,一度令他覺得這是上天賜予的最美的禮物。
——陳秋末與一個女人的婚紗照。
再不會有比這更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了。
老天爺終於開始優待他了,明明他還未來得及去造假誣陷陳秋末甚麼,這貨真價實的消息就自動送上門來了。
“齊小雨,這回,你該死心了吧。”
說完這句話,他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馬不停蹄的往玫瑰園齊小雨她家趕。
她會做出甚麼回應呢?他拭目以待。
車子剛停在樓下,正巧齊小雨走出來,看樣子是要出門。
高昊推門下車,喊了聲:“小雨。”
齊小雨頓住,忙問:“你怎麼在這裏?”她的語氣中帶着不歡迎的成分在,高昊也不介意。
“我有話要對你說。”他的神情凝重。
“甚麼話?”
高昊直接將陳秋末的婚紗照遞給齊小雨,“這個女人叫葛雪籽。”
照片裏的男人穿着潔白的婚紗,與陳秋末手牽着手,迎着陽光大笑着。
雪籽,再次聽到這個名字,記憶中的畫面不斷的在腦海中浮現。
陳秋末那晚喝醉酒後叫的名字就是雪籽。
“她是陳秋末的前女友吧。”齊小雨故作鎮定地說,“你幹嗎給我看這張照片?”
“小雨,葛雪籽和陳秋末在幾年前就已經結婚了,你所愛的人根本就是個騙子。”
“你在瞎說甚麼?我不許你這樣捏造莫須有的罪名給陳秋末。”
“你不相信也沒有關係,可惜這就是事實。他們是夫妻,這張就是他們的婚紗照之一。”
“不是,不是。”齊小雨驚慌失措的否認。
高昊無奈,“只要去民政局查一下就清楚了,不是嗎?”說完,高昊就要拉着齊小雨上車,前往民政局。
然而齊小雨態度很強硬。
她不要去民政局,她也不會相信陳秋末已經結婚。
心裏矛盾極了,就這樣維持現狀最好。
她對高昊說:“你快走吧,你說的話我是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
“齊小雨,你清醒一點好嗎?逃避是沒有用的。別說現在陳秋末他不愛你,就算他愛你了,你想做破壞別人家庭的事情嗎?你要被千夫所指萬人怒罵嗎?”
“高昊,你說話真嘔心。”齊小雨沒忍住心裏的酸意,眼睛紅了,充滿了淚水。
“可你也清楚,我說的都是實話,要沒有充足的證據,我也不會來告訴你這件事。齊小雨,你要相信我。”
“我不知道你到底安的是甚麼心,高昊,你爲甚麼就不能放過我呢?你爲甚麼一定要讓我變得這麼悲慘痛苦呢?你是真的喜歡我嗎?還是在報復我?因爲我從不拿正眼瞧你,傷了你的自尊。”齊小雨近乎歇斯底里的怒斥道,臉頰上掛着兩行清淚。
高昊覺得自己被齊小雨的這些話S死了,他突然不明白自己爲甚麼要做這樣一件事了,明明他和齊小雨的關係剛剛纔有了改善,就這樣輕易的毀掉了這一切。
高昊頹喪的離開。
齊小雨頭痛欲裂,出了小區門口打車去了南湖山莊,談允珍家。而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高昊,心裏得到了絲絲安慰。
剛進門,看到允珍在看電視,忙衝上去,旁敲側擊起來,“允珍,聽說陳秋末結婚了。”
“是啊,你聽誰說的。”
“我忘記了,好像是聽到過有這麼一回事。因爲太震驚了,所以纔來找你證實一下。”她竭盡全力讓自己看上去鎮定自若,漫不經心。
“是啊,他結婚了。他的老婆是雲超的大妹,現在在國外生活。”
“哦。”齊小雨六神無主了,“爲甚麼她要在國外生活呢?他們離婚了嗎?”
允珍突然笑了起來,“你這個問題太好笑了,離婚?怎麼可能呢?他們很相愛的,從中學時期就是大家公認的金童玉女,他們的結合被人稱作爲奇蹟,是本世紀最浪漫的事情。雪籽去國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齊小雨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已經被抽乾了,她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難怪陳秋末會與葛家相熟?難怪他不能做伴郎?都是有原因的啊。齊小雨這下子全都想明白了。
只是,齊小雨太難接受這個事實了。
她懷疑自己正在做一個荒誕不羈的夢,狠狠的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腰,發現真疼,那一刻心冷了,死了。覺得再不會比這悲慘的了。
“對了,陳秋末和雪籽的家也在南湖山莊,第113號別墅。”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般,砸到了齊小雨的腦袋。
從允珍家出來後,齊小雨渾渾噩噩的在南湖山莊晃悠,最後找到了陳秋末的家。
在院子外,她望着別墅怔怔出神,一想到這就是陳秋末的婚房,心就揪疼。
他和他的妻子在這座大房子裏,幸福的生活過。
入夜,長街熱鬧,心境卻越來越平和。
齊小雨想,這大概就是徹底放棄的感覺,不再痛徹心扉,而是心如死灰。所有的感情若違背道德,那麼就必須從心裏清除乾淨。這是齊小雨的底線。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在明黃色的路燈下,纏纏綿綿的飄落在地上。
這雨來得真是恰到好處。
乾燥的地面越來越溼,灰塵變成了土黃色,顯得猙獰。街上的行人腳步越來越匆匆,齊小雨怔怔看着這突然間變得慌亂的世界,淚如雨下。
後來綿綿細雨變成了瓢潑大雨。
雨水打在小雨的臉上,噼裏啪啦,刺骨的疼。
世界天旋地轉,她停住了腳步,蹲在了地上,將頭埋在膝間,雙臂抱緊了自己。
衣服溼透,貼在身上,讓齊小雨很不舒服。
她哆哆嗦嗦的,覺得很冷。是那種恍如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在心底滋生出了絕望。
那一夜,她的哭泣聲湮滅在大雨滂沱的世界裏。從凌晨走到清早,拖着僵硬的身體回到了玫瑰園。
這自我放逐近乎自虐的方式,也沒能讓她緩解掉內心的苦痛。但好在,她發燒了。燒得糊里糊塗的,要不是後來林妤因爲打不通齊小雨的手機,又因有錄播,只得去附近陳秋末的公司請他幫忙找她,或許,她就病死了。
而其實,病死了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
因爲要是在這個世界上,註定要與愛進骨血的人擦肩而過,便是一種生無可戀,萬念俱灰。
而她不想這樣活着。
真的不想。
醒過來的時候,病房裏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這兩天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偶爾醒過來一次,也因着眼皮實在沉重而再一次陷入沉睡。
到今天,她的這場叫失戀的感冒纔算有轉好的跡象。
牀頭櫃子上留有一張紙條。
“記得醒來把保溫罐裏的小米粥喝掉。陳秋末字。”
是了,那天是陳秋末橫抱起她,把她送來醫院的,在路上,他不停的對她說話,希望她保持意識清醒,結果她還是不爭氣的失去了意識。說真的,那時候覺得他嘰嘰喳喳的像只烏鴉,好吵,好煩。原來從決心忘掉他的那刻起,他的面目就自然而然變得可憎了。
他在她心裏是騙子。儘管,他似乎甚麼都沒有做錯,是齊小雨自己傻氣,遇事不會多想,習慣點到爲止。若當初便知道陳秋末的婚姻,現在的自己也不會淪落到這悽慘的地步。
恨他嗎?當初愛得多深,現在的恨就有多深。
她病了,他很着急。
可是,陳秋末啊,你對我越溫柔,就是對我越殘忍呢。因爲我從沒有想過,你爲我做了這麼多別人都不會爲我做的事情,居然不是因爲愛我。
她舔了舔乾燥得起皮的嘴脣,撥通了陳秋末的電話。
“小雨,你終於醒了,身體覺得怎麼樣?”陳秋末緊張的問。
無視他的關心,齊小雨聲音清冷的問:“陳秋末,你喜歡我嗎?”
陳秋末愣住了,過了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半開玩笑的問:“你呢,你喜歡我嗎?”
這一刻,她雖然不再懼怕答案了,卻終是不能隨心所欲的回答。
“喜歡啊,不然誰和你做朋友呢。”
說出這話,她覺得自己的心在隱隱作疼。
從前的她才瞧不上朋友關係,不過現在知曉真相的她覺得做朋友是她的一種希冀,因爲她心裏清楚,他們連朋友都做不了。
秋末哥,你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她再也沒有勇氣問第二次了。
算了。她放棄了,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秋末哥,你忙吧,再見了。”
“好,再見。”
掛了電話後,她將手機卡取出,扔進了垃圾桶裏,彷佛將齊小雨愛上陳秋末的這段愚不可及的情也一併扔掉了。
後來,齊小雨不負責任的消失了。
就連電視臺的辭職信也是通過快遞的方式遞交的。
她的大多數行李都還在玫瑰園。
就好像她從未離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