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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弱者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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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件事真真正正,徹徹底底地牽及到了芝愛。

  先不說溫博甫,時音根本沒空去管他的事,僅高衫依這幾天就夠讓人受,她越來越受寵,也越來越高調,與其說是她的溫順奏了效不如說是席聞樂刻意縱容,他似乎是在回擊時音的兩次觸犯,還一眼看出了她的介懷點在哪兒,知道傷着芝愛就是傷着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報復給得這樣乾脆了當,讓人備受切膚折磨。

  慕羌又拍了桌。

  時音又獨身出了書房。

  長廊內又有了她的一聲嘆息。

  席聞樂啊……

  兩天後足球場,時音獨身靠在看臺底下的休息區牆壁,她低頭用腳踢石子,看似鬱鬱寡歡的樣子吸引了途徑這兒的嚴禹森,他正練跑,特意維持着跑步姿勢退回到時音幾米前的地方,吹一聲口哨,時音向他看。

  “你不開心?”

  她點頭。

  “如果我讓你開心你就讓我泡,怎麼樣?”

  她點頭。

  嚴禹森跑步動作停下來,喘氣問:“真的?”

  時音先不表態,閒來無事地到他面前用指頭撥一下他額頭汗溼的發,他哈哈地笑。

  “等你告訴席聞樂今天中午十二點我在你們教學樓靠西的小教室等他的消息後,你就知道我說的當不當真了。”

  這麼說完,她看嚴禹森的眼,嚴禹森問:“爲上次那兩件事?”

  “上一次,我也傷到了你,”時音以手指輕輕揉到他鼻樑上,“是這裏吧?還痛嗎?”

  “不痛。”他笑嘻嘻地回,口氣一下子就軟了,言語間滿是對時音前一個要求的答應態度。

  接着那個中午時音就在教室等,她意料之內,席聞樂沒有來。

  第二天沒有來,第三天沒有來,第四天仍舊沒有來,不過沒關係,時音最多的便是耐心,她繼續等,天天等,每次伴着鈴聲走進,伴着鈴聲走出。

  終於,轉折點出現在第二個星期一的午休。

  結束鈴響起時她照常準備出教室,腦裏在想芝愛的事以致心不在焉,剛到前門一拉門板,眼前陽光被擋,她腳步停頓,抬頭時就那麼恰好對上了席聞樂的眼光,她怔了一下,他則是剛到的樣子,身上有淡淡的剛運動完的氣息,邊打量她邊搖晃手上飲料罐,說:“坐回去。”

  時音手放門把。

  自從芝愛那次後他這是第二次獨身出現,領帶掛在襯衫領子上,手裏拿一瓶飲料罐,到時音桌前將她前邊的椅子反轉,與她面對面地坐下,飲料罐放桌角,做這一切都慢條斯理悠哉自在,接下去便這麼與她兩相對視,氣勢很強,誘惑力也很強,時音低眼將視線放到桌面的中間。

  “耐心挺有。”他首先說,將雙肘撐到桌面上。

  “對於上次的事情我先……”

  “直說重點,你要怎麼表達歉意。”

  時音看他,他也在看她,因爲看她,所以微微歪着腦袋:“你是要來說這個的,對吧?”

  “對。”時音點頭。

  教室幽靜,席聞樂點頭,意思便是接下來的一切交由時音自由發揮,他看她表現。

  時音淺呼吸一口:“不如你也直接說,你要從我這裏要甚麼?”

  席聞樂沒有說話,時音把雙手搭到桌沿,與他同一動作對視着:“你聰明我也不笨,你早就注意我,射箭部的那位老師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好像是在逼我進窘境以此得到原本我可能不會給你的東西,還有那個女孩,就是最近跟你最親近的那個女孩,其實你連她叫甚麼名字都還不記得對不對,你既然對那個味道那麼敏感就一定能感覺出她和我妹妹的區別……”

  “不是她和你妹妹,”他打斷,“是她和你。”

  “是她和我妹妹。”

  “你聰明我也不笨。”

  他用她的話回她,回得簡單了當,時音再次停頓一兩秒,接話:“所以你要那個味道。”

  “而你要我跟你妹妹在一起。”

  “交換。”

  對話到這邊爲止都很爽快,席聞樂細看時音,時音也看着他。

  然後他的氣息離時音更近了一些,笑了笑:“你要跟我做生意。”

  “我在用最直接的方法解決我們的問題。”

  “如果你妹妹知道的話。”他刻意停頓。

  “那我就不會給你那味道,結果也不是你想要的,你在白費功夫,你怎麼可能讓自己白費功夫對不對?”

  “那麼你就跟我過一夜。”

  霎地寂靜。

  席聞樂說話很直接,依舊神色不變地看時音,條件公佈後進入心理戰階段,時音看他。

  緊接着下一秒她迅速起身,席聞樂也在之後很快起來,時音開的教室門被他砰一聲按回去,她再開不了,皺眉看他:“這跟你以後與我妹妹交往的條件初衷相違背!”

  “成不成交?”

  “我可以把我那份藥浴配方給你的管家,你愛在哪兒聞就在哪兒聞!”

  “所以是不成交。”他作勢開門,這回時音把門按回去。

  “是你的條件太過分!”

  “是你要跟我做生意,”他挨着她耳邊低言,“跟我這個鉅商的兒子做生意。”

  然後他再要開門,時音再次按住:“你只是執着於味道,我可以讓芝愛有這個味道。”

  “我就要你。”

  “好!”把第三次他開的門用背抵住,時音快語,“我陪你過一夜但不做多餘的!”

  “好。”他答應。

  ……

  他答應了。

  教室回歸平靜,有一些突兀有一些狀況外,時音接不下話,席聞樂則真正拉開了門:“桌上易拉罐底部有聯繫我的方式,你挑日子後,我會叫人接你。”

  走出門一步後又轉身,他告訴時音:“我說的過一夜,本來就是那個意思。”

  ……

  “不過跟你討價還價很有意思。”

  門關上,時音扶額,眉心輕輕皺起。

  他太厲害。

   2

  ——你挑日子後,我會叫人接你。

  傍晚的餐桌上時音在想這件事,用餐漫不經心,Fancy替芝愛斟果汁,到時音身旁時她擺手:“不用。”

  慕西尉坐在她對面,慕羌與慕夫人分坐餐桌頭尾兩端,刀叉聲輕輕撞響,一家人用餐氛圍寧靜,直到慕羌說:“下個月北頎要來住幾天,Fancy安排一下房間。”

  “老爺,我已經安排好了。”

  慕羌稍微抬一下眼,對面慕夫人淡笑:“這個消息我一知道就立馬讓Fancy去準備了,我還替她挑了一件禮物,你猜是甚麼?”

  慕羌不猜,他不聞不問地用餐。

  時音接:“高跟鞋嗎?她一直都想要雙真正女人穿的高跟鞋。”

  “她能把鞋跟踏爛了。”慕西尉不客氣地來一句這個,時音看他一眼,他立馬封嘴。

  “不是高跟鞋,是件禮服,她也到可以好好打扮的年紀了,”邊笑邊說着,慕夫人朝Fancy招手,“來,拿出來給時音和芝愛看看,是不是女孩子喜歡的款式。”

  Fancy去拿的過程裏,慕羌仍然自顧抿酒,慕夫人說:“還特別挑了個年輕的牌子,設計師人很好願意幫我做定製,今天剛拿回來的,我也還沒看過呢。”

  “是媽媽認識的設計師推薦的牌子嗎?”

  “是啊。”

  “那一定很好。”

  閒談間Fancy拿來了盒子,她遞給慕夫人時特意俯身,輕語:“夫人,禮服還沒交款,我今早去時卡內取不出錢,設計師說因爲是熟人介紹的就讓我們先把衣服帶回來了,款要在一個星期內打過去。”

  慕夫人還沒有當回事,解着禮盒絲帶回:“不是給了你三張卡嗎。”

  “都不能用。”

  四個字簡簡單單,時音與芝愛都聽到,慕夫人手上動作停頓,她沒露聲色,只是安靜看一眼對面的慕羌,隨後稍稍一點頭,輕擺手讓Fancy退下。

  慕羌好整以暇地用着餐,好像一切都無關他的事。

  晚餐過後,慕夫人與慕羌在書房吵起了架,慕夫人句句壓低,慕羌字字逼人,話題圍繞在銀行卡被凍結的事上,偶爾提一兩句時音與芝愛。

  時音在書房外聽了會兒,平靜地回房,關上門後疲憊靠牆,將發上皮筋拉下,長髮都散下來。

  然後她從桌上的包中拿易拉罐,拿手機。

  浴室燈開着,芝愛在泡澡,她走到窗旁打那號碼,接到耳邊時她又往窗口走近一些。

  接的人是慄智。慄智好像一早知道是誰,開口便說:“慕小姐。”

  “我要跟他直接對話。”

  “少爺正在用晚餐。”

  “你說是我的電話。”

  “少爺知道是你的電話。”

  時音安靜不說話的那幾秒間,慄智喚了她一次,她仍舊不說話,然後掛掉。

  三四分鐘後,電話回撥過來,她接。

  “脾氣挺大。”席聞樂的嗓音清閒傳來。

  他那端還有湯浩嚴禹森的談笑聲,時音拉開一點點的窗簾:“你架子大,我脾氣怎麼好。”

  “哪一天?”

  他總是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對於時音的這通電話來意也捉摸地清楚,她閉眼,輕說:“明天。”

  “但是……”她很快強調,“這件事除了你,我,和你那位女管家外不許有第四個人知道,我的家人你的朋友都包括在內,尤其是芝愛。”

  “好。”

  “你會信守承諾的對吧?”

  “不做多餘的事,後天開始就跟你妹妹交往。”

  他繼續說:“放學後去學校的後門,車子會等到你上爲止。”

  然後他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時音也將手機放下,浴室燈光依舊亮堂,她嘆出一口氣,接着收神向浴室走。

  門開時芝愛沒注意,她兩耳都戴着耳機。

  “芝愛!”

  第二聲才聽見,芝愛摘耳機回過頭,時音說:“明天傍晚你一個人回家。”

  “你有事?”

  “恩,要去見一個老朋友。”

  “過夜?”

  “恩,是個Party。”

  “好,我會幫你跟媽說的。”

  時音關上門,芝愛也重新戴上了耳機,浴室的溫蒸汽被門隔開,偌大的房間內有些冷。

   3

  第二天來得很快。

  正午時陽光姣好,時音去操場,隨身帶了盒果汁,友佳不斷說:“時音你真的不喫午飯啊?你真的不喫啊?”

  “我最近胃口不太好。”

  “那!真!是!謝謝你的便當了!”友佳抱着她送的便當爽到不行,時音則往草坪看,席聞樂早已在球場,他踢球很有看頭,弄得女生們形成了每個午後觀摩他球賽的習慣。與他之間暗達成的交易執行時間就在今晚,他本人卻看上去一點都不放心上,那若無其事的態度做得跟時音一樣好,她邊看邊喝果汁,突然友佳拉她的手臂。

  “真沒想到她能撐到現在,”友佳指臺上的高衫依,搖頭,“快倒臺吧快倒臺,討嫌啊。”

  時音看了高衫依一眼便收回:“可憐。”

  “恩?時音你講甚麼?”

  “球。”

  “啊?”

  球場上的足球被人嗵一下高踢起,空中一個大弧度飛躍過許多球員的攔截,席聞樂遠遠盯着球,所有人都盯着球,球偏了方向直撞到草坪邊緣,再因衝力彈上跑道,“敦敦敦”地朝入口處這邊滾過來。

  到時音面前時,她用腳抵住,球場那邊立刻有反應,三個離得最近的男生同時動步,靠後的湯浩一句“我去”,那三個便不動,湯浩朝這邊走來。

  “時音我們走吧……”深知她前幾天與席聞樂之間的不快,友佳後怕地拉她的手臂,她卻在看到湯浩後輕撥開友佳,反將飲料盒給她。

  “拿着。”

  “誒?”

  偏等到湯浩走上過道時退一步將球勾起,然後以迅雷之速踢向球場,湯浩被這猛球弄個措手不及,他快速往旁閃,球就直射向席聞樂,席聞樂反應也快,輕輕一側身就躲過,最慘是嚴禹森又中招,講戰術講得不亦樂乎時噗一下仰面倒地,席聞樂笑一聲,回神後的湯浩怒火沖天地指過來:“慕時音!”

  女生們已呆住,時音拿回友佳手上“供奉”着的飲料盒,不說一句話,不給一句解釋,邊吸邊轉身走。

  “慕時音你站住!過來!”

  時音充耳不聞,剛到的芝愛腳步中速地與她擦肩,遠處席聞樂正準備走過來,這邊芝愛一伸手就抓住湯浩橫過來的手臂,兩人電光火石間勢均力敵,席聞樂停住,靜看,而湯浩眉頭一皺,嘶地一聲倒吸氣,迅速將手從芝愛掌心內抽回,慕時音早已走掉,芝愛慢慢將手收進衣袋,警告他:“不許碰我姐。”

  友佳愣住,低喃:“時音芝愛……都好帥……”

  此事席聞樂不管,就不了了之。

  下午四節課後,放學鈴響起。

  時音收拾東西時有意朝後窗口看一眼,對面高三也到放學時間,學生奔走在陽臺上,席聞樂從前門走出,他正好跟時音這邊的視線交集上,刻意不移目光,這一天下來第一次這麼明顯地提示了昨晚的約定,隨後他繼續走,時音收回視線,理書時發出砰一聲夾雜情緒的響聲。

  “我回家了。”芝愛從座椅起身,“姐明天來學校還是在家裏休息?”

  “會來學校的。”

  “好的。”芝愛提包插衣袋走向教室門,時音很快將她叫住,她停在過道中央回頭看。

  “芝愛心裏有沒有理想型?”

  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她凝神一會兒,問:“像姐上次列舉四個要求的那種?”

  “恩。”

  芝愛想也沒想,走回來:“比我厲害的。”

  “就這個?”

  “恩。”芝愛俯身撐起了下巴,眼光看往對面教學樓,“他比我厲害。”

  時音笑:“好,再見。”

“姐,拜。”芝愛接着出教室。

……

  天色已暗,四周學生也三個四個走得快,不一會兒只剩稀拉幾人,與最後一位同學口頭道別後,教室裏就剩了時音一人,她將手頭收拾的東西都放下,慢慢撐起額頭,望桌面出神。

  “比她厲害的啊……”中途低喃出聲,她嘆氣。

  席聞樂是符合了芝愛的要求,但瘋狂迷戀過後,過於懸殊的身份與氣場長久下來會形成強大的壓力,到時候還會不會幸福,堅持讓芝愛進席家到底是不是個正確的決定,這些都還是要仔細考慮的。

  但是。

  媽媽那邊的問題不解決也不行。

  ……

  ……

  車子一直都等在學校的後門口,與周圍楓樹景色相融自成一派嚴謹貴氣。

  時音邊走邊將頭髮清爽紮起,收手時轉了下步子掃一眼寂靜的校園,四周沒有人,她才轉回去拉開後車門。

  一坐進就看到前座的慄智,慄智從後視鏡內看着她,司機將車子啓動,慄智問:“慕小姐用餐方面有甚麼喜好嗎?”

  “告訴你少爺我不喫晚飯,該在哪兒睡就把我帶到哪去,他用他的晚餐,我等他。”

  “少爺只讓我問,慕小姐用餐方面有甚麼喜好。”

  “那你也告訴他,我只回了這句。”透過後視鏡與慄智雙眼相視,一秒後收回,時音低頭戴耳機,不再理人。

  那抬膝而坐的模樣纖柔漂亮,說話的嗓聲輕柔,肌膚白,性格傲,是天生的大家閨秀,上車時的動作乾淨行爲穩妥,是識大體的女孩。

  慄智觀察完畢,安靜收回視線,向司機點頭,車子正式駛動。

   4

  車子將她直接送到了席聞樂的別墅。

  聽芝愛講過是座幽靜的山宅,到達那兒時天色已全黑,兩座古典別墅燈火通明。

  時音坐的車低調停在側門,慄智先下了車。

  司機開門,時音而後下來,她抬頭看別墅一眼,就低頭上臺階入門。

  別墅內部的裝飾與色調典雅,牆爲米色,地毯厚實柔軟,壁爐內竄着火苗,牆上佈滿各式弓箭與獵物標本,客廳靠窗旁還有一架上等的德國鋼琴,火苗光映照在這些收藏品上,一派西歐宮廷之風,像極了皇族休閒的別院。

  轉角的壁櫃中供着一支俊長的獵槍,時音從那兒走過,二樓迴廊有一塊空間爲用餐之地,桌上已擺好大餐與燈燭,周旁侍者兩立。

  慄智請她上樓。

  時音到桌前不入座,只用指尖去點桌沿,侍者端來飲品,她也不用。

  “房間在哪兒?”別頭問慄智,但視線很快透過她身後寬闊的落地窗看到對面的副別墅,時音走過去,再問,“那裏住着他的兩位朋友是不是?”

  “是的。”

  她不多看,將身子從落地窗前移開以避人耳目:“帶我去房間。”

  慄智緩步領她向梯口走,淡淡提醒:“對面兩位,平日裏都晚歸。”

  時音也不與她對話,一直跟她上三樓,終於到一處居室大門前,慄智將雙手放到門把上:“這是少爺的房間。”

  說完,大門由慄智親自打開。

  那些跟隨着的侍者都不動身,時音懶淡地看慄智,慄智請她進去,她便獨自走入。

  房間的佈局色調濃重,空氣裏有一絲極淡極淡草藥香,與她身上味道相差無幾,刻意聞時又怪異地消逝,再捕捉不到。

  她將包放到實木雕花大牀的牀角,牀幔莊重地系在四個牀柱子上,一切都很肅穆貴氣。

  不過,轉頭掃視了整個房間,時音問:“他呢?”

  慄智卻不回答她這個問題,只點一下頭,退步出房間,連着侍者都退下了,大門重新闔上,氛圍營造得有那麼些刻意。

  寬大的房間變得很幽靜。

  將膝蓋頂在牀尾,靜默等了會兒,仍是沒有絲毫動靜,她嘆出一口氣,離開牀走到窗旁。

  把厚重的窗簾拉開一點,看到的是極漂亮的落地窗戶與自己的影子,透過這些則是別墅外的山景,外面氣溫很冷。

  撫着雙臂靜靜地看,過了兩三分鐘,房間與書房相連的大門那兒傳出響動。

  終於……

  她知道是誰來了,她心內有數。

  不作聲,等,等到那人走到自己身後,她才抬眼與窗玻璃面上的他相視。

  席聞樂從書房而來,仍穿着制服的襯衫,領帶已去掉,細細打量着窗玻璃上的她。

  學校裏兩人裝得都很好,現在目光一碰上就離不開,相互不說話地看了會兒,時音正要收視線,他將手從她腰部往前覆到腹上,輕輕一個力道使她往後退,時音背部貼到他的胸口,她不適應,要走,他打開話題:“你來早了。”

  “省去了晚餐的時間,怕你下藥。”

  “我從不下藥。”

  話內有別一個意思,她刻意不去接話,因爲慢慢地已被環緊,肩頭受到他下巴的重量,她要從他懷內出去,他只用一點力就又把她擁回來。

  “別動。”他說,過了會兒,再說,“是這個味道。”

  既是爲她的味道而來的也就早意料到他會有這些行爲,時音別頭避免與他氣息靠太近,他則閉起眼,從單手抱變爲雙手環抱,由於襯衫袖口是挽起的,她的手臂與他直接相觸,掙扎了會兒後也只能不作聲,她淺慢地呼吸,忍住。

  萬幸,門不久便噔噔叩響。

  從窗玻璃面上看見慄智推門,慄智看到這邊情況,有意低下頭:“少爺,該用晚餐了。”

  腰部這才漸漸地放鬆。

  時音往旁轉身側過他,席聞樂退步,等他離開,慄智進入房間。

  “慕小姐不用晚餐的話,可以先沐浴,睡衣已在浴室備好。”

  ……

  ……

  時音在浴缸內抱着膝,手臂上還留着跟他肌膚相觸的那種感覺,背部也還能回憶他懷裏的氣息……  她從旁拿手機,一個電話撥到慕西尉那邊。

  打通後他很快接,她靠着浴缸壁,一時不說話。

  “喂?”他就問了聲。

  “如果我在一個很遠的地方,要哥現在就來接我,你來嗎?”

  說話時有浴室的迴音,慕西尉卻沒聽出來,呵呵笑:“你喝高了把司機電話刪了?”

  “哥說答案就好。”

  慕西尉還沒答,就聽見那端冒出女生說話聲,從嗓音上聽出是前段日子他的那位女朋友,時音不再說甚麼,將手機掛上。

  慕西尉沒有回撥,不久後傳給她封簡訊,簡訊內附了家裏司機的手機號和一段話:“忙,明天陪你。”

  她將手機關機後帶着情緒丟放到地磚上,整個人潛進了水中。

  ……

  沐浴完換上睡衣。

  睡衣是月光銀真絲的,袖口與褲管都有繁複的花紋,準備得體貼。出了浴室侍者又替她披上一件加厚的天鵝絨披風,慄智說:“請慕小姐在房間等少爺。”

  真是像一位被送進太子寢宮的嬪妃。

  要她等,她就等,等了大概有兩個小時,途中她進過一次他的書房,書房內的藥草香濃一些,書桌上除了金融書外放着不少關於草藥的中醫書,剩下書櫃上的書風格繁多,也有幾本是關於古老愛情的,倒是放在比較顯眼的位置。

  再看書房與臥室內細膩的擺設,這裏原來……似乎更像一個女生的房間。

  席聞樂就在她這個想法剛升起時進房。

  他扣一下書房的門框,時音轉頭向他看,他也已換睡衣,顏色較時音的偏灰,雙手放在褲袋中,身上那股略帶疲倦的帥氣在這個屬於他的最私密的房間裏發散地徹底。

  時音放書,他眯了一下眼,沒說甚麼,回身走向臥室大牀:“睡覺了。”

  擺鐘時間顯示已是深夜九點,她出書房,侍者替她將門關上。

  慄智在牀頭擺兩個枕頭,蠶絲被也整好了,然後將平時用的晚香帶了出去,應該是要獨留時音的味道,這過程裏席聞樂坐在沙發上喝茶,他的眼神靜靜放在牀側時音的身上,侍者來替她解披風的扣子,她抱着手臂阻止,侍者向慄智請示,慄智看席聞樂,他放茶杯,慄智不作聲響,侍者溫和地退下。

  等人都帶走後,房間終於剩席聞樂與她的兩人世界。

  他起身站到牀的右側,她在左側,窗簾拉着,房間幽靜,她這會兒才抬手解披風的扣子。

  他看着,看她的披風從肩頭滑落到地毯上。

  “我跟你沒立甚麼紙上合約,拼的就是真心。”一手拉開被子一角,時音屈膝上牀,“你信我我也信你,這一晚甚麼多餘的都不會發生,對吧,席大太子?”

  “你保證我的睡眠質量,我也保證你的安全。”

  “好。”

  對話結束,可是席聞樂沒有動身,時音已坐於牀上看着他,不久後,他問:“下不下象棋?”

   5

  席聞樂是個下國際象棋的高手,一方面,也是個心理誘導的高手。

  矮矮的棋桌擺在牀中央,兩人面對面坐,幾盤棋下來,時音與他平分秋色,僵冷的氣氛也緩和不少,相互聊話不多,最後一盤棋時他讓時音贏了,她說:“你不用讓我。”

  “你好勝,讓你贏了你纔開心。”

  說完用指撥倒一個棋子,他收棋盤:“睡覺。”

  “等下。”時音將他那方的“國王”按住,不讓收,“再一盤。”

  “結果一樣。”

  “你只要不讓我。”

  席聞樂緩和氣氛的目的達到了就再無心下棋,他開條件:“你再輸,今晚讓我牽手睡。”

  “好。”時音再說,“但如果你輸,你就要告訴我關於這個房間前主人的事情。”

  一語中的,席聞樂正色看她,她講:“所以拼了老命跟我下吧。”

  棋盤重開,兩方對局,時音先走。

  國際象棋講究佈局,心靜。

  席聞樂的佈局非常精細,而時音擅走僻徑,每一步都在脫他的局,她走得認真,有時扣着下巴細想棋局,他的思考間隙倒很短,每次都在她走一步兩三秒後就跟緊下一步,兩人依舊不多話,可後來時音的棋終究沒逃過被他再一次將死的結局,結束後她不動身,細察着他的一整盤棋,他再次說:“睡覺。”

  然後正式收拾東西,時音的手臂原本擱在矮桌桌沿,席聞樂放完棋盤拿矮桌,過程中將她的手腕握着抬起,時音正要收,順時被他握住手。

  她這個時候才收了神。

  他一點都沒忘記剛纔講的話,這麼握好之後反身關燈,房間在時音還沒適應時就唰一下暗了下來,唯獨那拉開的一小塊窗簾處透出薄薄月光。

  她還坐在原位,眼前甚麼都看不清,只有手心與他相貼的實感存在,她很快講:“開燈。”

  “睡。”

  “我不習慣關燈。”

  “我不習慣開燈。”

  “開……”

  話未說完就被拉下,頭擱在柔軟的枕頭,隨之緊接感受到的就是手與他的指間相扣了起來,傳出他近在自己身旁的聲音:“但我要睡覺。”

  時音心神安寧不下來,席聞樂真的沒聲響了,她一個人目視着黑暗的上方,手漸漸抓緊被面,好不容易撐過五分鐘才強制平靜下來,或許是剛纔手的力道影響到席聞樂那邊,他終於肯說話。

  “放心。”他說,“這個房間的前主人是個很溫柔的女人。”

  ……

  “是我母親。”

  時音回:“我輸棋了你不用告訴我了。”

  “我想說。”

  到這句話起,她轉頭朝向他的方向,他仰面躺着,應該也是沒閉眼。

  “你的味道跟她很像,但我不會拿你當祭品,不用擔驚受怕成這樣。”

  “我不會胡思亂想這些,只是不喜歡看不見東西。”時音回過頭,後一句語速放慢,輕講,“這個房間,我也已經猜到是你母親的了。”

  有一會會兒,兩人之間是極沉默的。

  然後,他說:“能不能抱你。”

  雖這樣說,但話裏沒有任何詢問之意,是平穩的句號結尾,就像爲下一個行爲作預告,時音還沒答話,他已經過來將她腰部圈起,牀面很滑,她猝不及防地朝他那方貼近,悉索一陣輕響後,時音已經讓他在自己懷裏。

  對,不是他擁她,是他埋在了她的頸窩處。

  他在感受她的氣息。

  而她鼻尖也撲滿了他身上的味道。

  牀內很暖很暖,身體相貼躁動不安,她的手無處安放,猶豫躊躇許久,最後只好慢慢落到他肩上,他把她圈得更緊一些時,她輕輕拍撫他。

  這一動作沒來由,自然養成,或許太過順手,不久後她忽一下被往下拉,額頭與他的相碰觸到。

  黑暗中只能體驗到彼此間很近很近的呼吸,緊接着就是真正的男人對女人的抱法,心那刻狂跳一拍,時音被擁進了他的懷內,還未出口,他比她更冷靜地說一句:“謝謝。”

  她這纔不考慮掙脫,雖然呼吸還緊張防備着,但是心定下來。

  ……

  ……

  還是沒撐過十二點。

  牀上,席聞樂已經睡着很久,時音背對他捂着胃部,沒喫午飯加晚飯的後果現在狠狠侵襲過來,折騰得她一點都不能入睡,伸手摸索着開了檯燈,撐起身子下牀,回頭看他,他沒受干擾。

  找了件他的厚開衫穿上,她忍痛向大門走,輕悄開門,看到燈光通亮的廊口守夜的侍者。

  “小姐。”侍者輕步上前。

  她壓低聲音問:“可以幫我拿胃藥來嗎?”

  “好的,稍等。”

  侍者徒步下樓,過不久胃藥與溫水送上來,時音吃了後沒有很快起效,看來是餓透了,她扶着門把忍那腹中空虛感,侍者關心問:“要替您聯繫家醫嗎?”

  “不用,謝謝你。”時音準備進房,停頓會兒後還是轉回來,“扶我到廚房吧……”

  “好的小姐,請讓我扶,當心。”

  ……

  別墅廚房內準備了夜宵,但時音不喫現成的,冰櫃內食材非常豐富,她準備親手做。

  廚房的燈光很明亮,她將發挽起來,袖子折起來,侍者們面面相覷,她都只笑笑:“真的不用幫我,你們去睡吧。”

  接着開始開火,試鍋爐試烤箱,食材都一一列好,動靜不能很大就挑了幾樣簡單的,切剁,攪拌,蒸煮,做一切時都嫺熟手巧,首先弄了些開胃的水果沙拉,閒等時喫一個,然後是正宗的紅燒排骨,味道不錯,再以閒心做了些烤奶酪土豆,紫薯西米等,最後是甜點芒奶布丁。

  成品一一擺上廚臺,胃的感受已經好很多,她看侍者們:“你們也過來。”

  ……

  “我一開心做了那麼多,現在一個人喫不完。”她慢慢笑,“過來幫我一起。”

  侍者們相互對看,原稍微有了些心動之意,可視線被樓梯處吸引後立刻正襟危站,她看過去,是席聞樂走了下來。

  他一醒,侍者立馬通知了慄智,披着外衣的慄智不差三分鐘就快速不亂地從樓梯趕下,她的頭髮依舊梳得一絲不苟,穩妥趕到席聞樂身旁後問一聲:“少爺失眠了?”

  “影響到你睡眠質量了嗎?”時音隔着廚臺問。

  他將手放在睡衣褲袋中,看一眼她手下的東西:“你現在不怕我下藥了。”

  “都經我親手挑揀的,你也可以嚐嚐。”

  “我晚上不進食。”

  “那隨你。”時音喫一個草莓,拿起放奶酪土豆的盤子。

  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轉變,離廚臺很近的別墅側門處突然傳來砰一聲開門響,嚴禹森聲音居然在這深夜時刻冒進來,他直喊一聲:“慄智!”

  時音輕鬆的狀態被硬生生打擾,這是意料之外的狀況,人還沒來,她看席聞樂,他卻神色不變甚至完全不放心上,嚴禹森腳步離這越來越近,慄智也不主動去迎他,時音立刻壓低聲:“你答應過我不讓你朋友知道的!”

  席聞樂一開始是悠哉態度,後來終於在嚴禹森跨步進入這邊時繞過廚臺握住時音的手臂,同時他向慄智示意一眼,慄智明白,回身去迎接嚴禹森,時音則由他帶着站到一櫥櫃的側面,背貼他胸膛,時音低頭看地面,他側頭聽情況。

  “有藥嗎我鼻子痛死了。”嚴禹森一來就直達主題,慄智吩咐侍者去拿藥,他強調,“要最強的那種啊,最強的啊。”

  那該是被時音兩次足球砸出來的痛。

  等到慄智將藥遞嚴禹森,吩咐了用法後,嚴禹森纔開始注意廚房的環境,問:“祖宗呢?”

  “少爺睡了。”

  “那你有喫宵夜的習慣了?”

  慄智停頓一會兒,答:“是的。”

  “您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嗎!”嚴禹森半開玩笑,總是不肯走,鼻子也靈得很,向廚臺靠近,“我聞到個特別香的香味……奶酪……加……別的東西。”

  “你們這人都屬狗嗎。”時音輕聲脫口。

  席聞樂不理她。

  而嚴禹森竟也循着味道繞過了廚臺,慄智提醒一聲:“所有夜宵都在廚臺上,您要喜歡都帶去,吵醒少爺不太好收場。”

  “特香。”嚴禹森仍執着那奶酪味兒。

  這邊,時音看着手上放奶酪土豆的盤子蹙起眉,席聞樂不動聲色地將她盤內剩下的那個遞嘴裏,盤子一眨眼就清空了,兩人仍這麼站着。

  嚴禹森停步,他略疑惑,狠狠吸一口氣後搖頭嘖嘴:“沒了……”

  慄智向侍者示意一眼,侍者假裝前來與她報告,她故意作聲:“少爺醒了。”

  嚴禹森溜得很快。

  而這邊,時音轉身出來,她將盤子放回到廚臺,席聞樂則在她身後慢慢走出,他剛喫完那奶酪土豆,時音要準備走,他說:“等會兒。”

  她看他,他看着奶酪土豆的盤子。

  ……

  一刻鐘後,專爲席聞樂做的夜宵滾熱上桌。

  ……

  那麼一折騰,等再回到房間,已是凌晨兩點。

  別墅外下起了雪。

  臥室內的窗簾因此全拉了開來,有草坪上的地光與別墅的頂光照着,這夜間的雪片晶瑩,落得好美。

  席聞樂握着水杯站窗前,時音也慢走到窗前,她看,看漫山飄雪,看不膩,一點都不膩。

  等到她回神過來時,席聞樂的視線已經從雪景移到她臉上。

  房內無燈亮,兩人的身影都被雪光包圍着,時音輕側頭與他的視線對上,那麼看了一會兒,她轉身喝水,習慣性把自己帶有OK繃的右臉頰對向他。

  這時候,他終於問:“臉怎麼傷的?”

  “從樓梯摔下來。”她笑一笑,“要是不遮着蓋着,我可是個醜八怪。”

  他不說話。

  時音又喝了一口水。

  他仍在看她,安靜,耐心,雪光耀人。

  這注視太過直接,時音只得在喝水時閉眼,不知喝了多少次,他還是不移走,終於等再睜開,她重新對上他的目光,這一次是真正看着他,也當着他面抬手撕開右臉上OK繃。

  臉上傷痕未褪去,深一塊淺一塊細細落了半邊臉,她說:“看夠了嗎,受驚嚇了嗎,祖宗?”

  他沒有表態。

  但是他從原來的面向落地窗轉爲面向她,一步步慢踱過來,到她面前一兩步距離,幫她將手裏的水杯拿掉。

  這行爲她沒有完全理解,只顧着因他的接近而往後,後來腰部碰到了小圓桌,不能再退,他把自己與她的兩杯水都放到圓桌上。

  然後手在收回時放到她腰後,輕輕用力讓她過來,額頭碰觸,雙眼相視,接着一切來得有些不真實,他微斜腦袋,第一下親吻在她脣上,第二下稍微用力,時音抬手止在他胸膛口,身體卻離不開,第三下已是真正的接吻,她睜閃着眼,被動抬下巴,稍暫停時心理上抗拒,但被他將後頸扣回來,雪下很大,房內很暖,他親她,也親她的右臉,親到耳垂,親到脖頸,再親到下巴……時音閉眼剋制,她在他嘴脣離開時咬自己的脣,終於在咬破後迅速清醒,猛從他懷內脫開。

  “你承諾過不做多餘的事……”

  話沒聽進他耳裏,他從後抱住她,繼續吻她後頸,時音撐住圓桌,砰一聲將兩杯水都打翻到地毯上,喊:“你承諾過!”

   6

  這不是正常的,也不是她要的。

  水咕嚕咕嚕浸入厚地毯,席聞樂因她突發的情緒而放開她,她扶住桌面,慄智循聲推門,一眼並不知發生了甚麼情況,只是謹慎地叫了句:“少爺。”

  兩人的脣上都還有親密貼緊過的痕跡,時音用手背摁住嘴,他的呼吸已平穩下來,飽含深意地看着她背影。

  雪光還那麼清明又幹淨。

  他慢往後退一步,時音低頭不動聲色,兩人靜靜地僵持,直到周身都察覺寒冷,他從時音身側走過。

  他出門後,慄智朝時音這邊觀察一眼,接着緊跟席聞樂走,房間門被拉上。

  砰一聲響不斷迴旋,廊外的光亮被隔絕,整個房間又只剩雪光與站在大落地窗前的她。

  這是……分房睡了。

  時音回過身面向雪景,她腦內思維亂撞,撫起臂凝想,想這環節是不是一開始就出了錯,想後續要怎麼處理,想這件實際發生的事該怎麼從雙方記憶裏擦除,想到最後閉起眼,惆悵失望。

  一夜難眠。

  第二天早,是被侍者打擾才醒,時音半個晚上都靠坐在牀沿,不知覺睡着時也就倚在那兒了,侍者不敢叫醒她,只得拿毯子來替她蓋上。

  醒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外低溫的世界,冷杉林立,湖泊冰結。她撐身起來,不管腿部痠麻,朝這景色看。

  那個時候,席聞樂已經在二樓用早餐。

  同桌的還有湯浩與嚴禹森,早晨的氣氛沒有以往高,桌上只這兩人相互偶爾談話,席聞樂幾乎不去插嘴,他沉靜用餐,畫面看起來就像是千百萬個早晨的其中之一個,要說不同也只有形影不離的慄智現在消失了。

  時音下樓時眼快看到這些,不着痕跡地收身回到梯口的牆後,席聞樂正好喝一口紅茶,他放杯時叫一聲:“湯浩。”

  笑都還沒收穩的湯浩向他看,他正眼不瞧地繼續說:“把慕時音的名牌拿出來。”

  “爲甚麼?”湯浩霎地就變臉,指頭指桌面,“我跟她有帳。”

  席聞樂不回話,他只是在再次抬杯喝茶時看湯浩,四目相對了一秒,旁觀的嚴禹森氣都不敢出一聲,湯浩這火脾氣碰上這樣的席聞樂也只能收住,他萬般不爽,黑着臉將名牌從兜中拿出,啪一聲拍桌上。

  而後,席聞樂看見了三樓梯口的時音。

  時音露了半個身子,手放緞子睡衣的口袋內,因湯浩與嚴禹森是背對這邊的,就不顧忌地與他相看,但收得也及時,在他移走目光的同時退身靠回到牆上。

  很快,湯浩先走了,嚴禹森察覺氣氛不對,走得也快。

  時音轉身下樓,一路走到他餐桌對面,侍者這才把準備的第四份早餐拿出來,他喫完起身,她則坐到椅上開始早餐時間,兩人皆絕口不提昨夜的事,態度雲淡風輕,像從沒發生過甚麼似的,情場老手便是這樣。

  “送你的車停在側門,一刻鐘後啓動,你妹妹在被接來這的路上,半個小時後到。”

  簡短一句話透露出很多信息,時音喝茶,點頭。

  他將領帶繫上領口,繼續說:“從今天開始你妹妹就是我的女朋友,但有兩點,第一,能當多久看她的能耐,我要是不喜歡不會多留一分鐘,第二,姓高的女生要由你來解決,斷得乾淨一點,對你妹妹也好。”

  雖這麼說,他特意俯身到時音的耳旁提示:“我有花粉症。”

  時音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眼,放茶杯。

  他起身時拿桌上的名牌:“這個東西我會通過你妹轉給你。”

  然後他離開餐桌,順口對旁候的主廚提:“早餐太乏明天換個口味。”

  “是,只是少爺,三餐一直以來都是按照您的菜單……”

  席聞樂頭也不回地下樓:“那就換了你。”

  時音前邊都不曾抬頭過,那時才稍微停下手中刀叉,發呆不過三秒,回神,繼續將叉上的烤麪包遞進嘴裏。

  昨天下的雪沒有積起來,市裏氣溫比山上暖,更是沒一點落過雪的痕跡。

  時音在學校後門下車,她剛進門兩三步,察覺到不遠外的眼神,淡靜地側頭看,法罄那拿書獨站的模樣印入了她眼底。

  向來沒有人氣的學校後門,兩人就這樣碰上面,時音還穿着昨天的衣服,法罄則是巧然候在那兒。原想會生事,但這女生端莊鎮定,反而微微地笑,不刺眼,暗藏知音相逢意味。

  一句話沒說後,時音繼續向前走。

  法罄向她的方向慢跟了兩三步,目光緊貼着她高挑纖瘦的背影,不久,回過頭去看她坐的那輛車。

  ……

  時音上到教學樓,沒有直接進教室,而是走到教室前窗擺盆栽的位置,茶花正逢冬季開得很好,她閒情逸致地捻下些花粉在手心中玩着,不時觀察樓下學校正門。

  席聞樂的車子不久便到了。

  再等五六分鐘,上了樓的芝愛出現在陽臺裏,她看到時音,時音也看她,笑了笑。

  “姐。”

  “我看到了。”

  短短的對話含義深刻,帶滿欣慰,芝愛向她走過來,時音立刻說:“等一下。”

  剛好那刻高衫依低頭進教室,時音很快越過芝愛輕鬆自然地攬住她,做得就好像是相識多年的閨蜜一般,高衫依躲不開,只好黑下臉來應對,時音搭着她肩膀進教室:“風水輪流轉還是怎麼着,怎麼這麼快你就一個人了。”

“慕時音我們真是好朋友,你爲我擔心地太早,我謝謝你了。”

  時音點頭,放開高衫依時以手心撫她發:“頭髮真漂亮。”

  高衫依不明白時音的態度,不接話,很快走掉。

  可憐的人。

  時音是這場戲的導演,席聞樂則是這場戲的編劇兼主演,他配合地簡直完美無缺,那天中午高衫依還沒靠近他身邊,他就開始咳嗽,咳得臉都紅了,再淡淡用手背揮了揮,心知肚明的慄智立刻讓萬般疑惑的高衫依後退,之後再沒讓她出現在他的百步以內。

  時音當時在下面看,她雲淡風輕地搖搖頭,席聞樂咳嗽完,也向她那兒看一眼,很短促的一眼,有着對雙方表現優秀的表揚之意,時音接受後轉身背過他,慢慢笑。

  芝愛上位,高衫依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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