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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箭穿心

目錄

1

  “這一個星期內都不要有任何動作,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被他注意。”時音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冷雨打在肩上,頭髮也溼了一半,芝愛撐傘跟在她身後。

  “開始了嗎?”

  “恩,開始了。”

  席聞樂的入校是一次大事件,整個明御高中都彷彿成他的後花園,而這階段內時音只讓芝愛做自己的事情,外面的一切消息都充耳不聞,直到七天過後的星期五,她把芝愛叫到教室後窗口。

  正是午休,後窗口所對位置是高三教學樓陽臺,學生嬉鬧陽光瑣碎,芝愛看着那兒,時音則肩靠牆,將一半身子隱沒在陰影內,問她:“看到甚麼?”

  “高三的四個班級。”

  時音將帶着的果汁盒拆開,過程花了十秒,然後再問:“現在呢?”

  芝愛視線不離,終於眼眸一緊:“他出來了。”

  隨之遙遙傳來那陽臺上的騷動,時音吸着果汁,向那兒看去。

  席聞樂依舊是老樣子從班級前門出來,他已換一身明御校服,滿是俊氣的側影極其好看,嘴裏叼個蘋果,單手插着褲袋,蘋果咬一口落下時用手接,身後永遠跟着那兩個紈絝子弟,經過的氣場強到引人自動讓道,一路走向樓梯,陽光在他周身耀得厲害。

  從以前就留意過,有女生有意擋他路的話,不管對方說甚麼,他都會動動手指讓人靠邊,不給人說話的時間,面子也不留,今天仍然一樣。時音問:“看出甚麼了?”

  “他不喜歡跟女生交流,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繼續看。”

  芝愛便聽她的繼續看,席聞樂終於在轉角口時與一同班的女生對上面,兩人雖沒說話,女生卻有跟他後面的男生交流,話很短,步子都沒耽擱,幾人交錯後女生繼續向前行,嘴角柔柔的笑還在。

  “他不是不喜歡跟女生交流,是不跟意圖過明顯的女生接觸,他不喜歡笨女人和順從的女人。”

  “可他也沒跟第二個女生說話。”

  “第二個女生並沒打算跟他說話,席聞樂每到中午這個時間都要去踢會兒球,他玩性來了,不會願意路上還有別的事浪費時間,那個女生清楚這個。”

  說着靠回牆旁:“這一個星期內但凡積極主動與他接觸的都是有備之徒,你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女生的特點都集中起來,然後避免。”

  “避免?”芝愛看她。

  “因爲她們沒有一個人成功。”時音補充,“這是淘汰法。”

  “我知道了。”芝愛問,“怎樣纔算成功?”

  “直到席聞樂願意把中午的時間留給你,而不是那顆球。”

  芝愛平靜地目視前方,時音繼續喝果汁:“你的對手只有席聞樂本人,其他你都不用費心,我會處理掉的。”

  說完將空了的果汁盒丟進一旁垃圾桶,轉頭與一女生對上視線,那女生懷裏抱一疊作業簿,正看時音看得入神,時音一停,問她:“你是?”

  女生纔回過神,將大疊的作業簿放到第一排桌子上,怯看她:“你們是新……轉校生啊?”

  女生梳一條馬尾,長相干淨剔透,卻從來未在班內見過,時音刻意不回答,女生則多看了幾眼她右臉上的紗布,很快縮回視線:“哦,我也是這個班級的,前幾個星期生病請假在家,現在老師讓我發作業……”

  “我叫慕時音。”聽到這裏,她簡潔回,女生鬆一口氣,立刻將她的本子挑出來,另一本便理所當然是芝愛的,時音也幫其接過。

  “你好,我叫高衫依,那新學期相處愉快。”她臨走前靦腆地向時音微笑,時音點頭相回,不疏不膩,正正好好。

  等那高杉依走後,時音轉回頭向芝愛,重進話題:“今晚幫你改造型。”

  “這樣不行?”

  “不行。”她靠窗臺,拆第二盒果汁,“往樓下看。”

  樓下看到的是與席聞樂同來的女人,她長得很漂亮,獨身一人以非常完美的站姿侯在教學樓階梯前,席聞樂出來後,她寸步不離跟於旁,席聞樂看也不看她,她也不出聲,只跟隨在後。

  “太子出行,身邊如影隨形一個年齡長於自己的女人,除卻情人,你猜是甚麼?”

  想一會兒,芝愛答:“王后的人。”

  “恩。”時音輕輕笑,搖晃果汁盒子,“她是席家的眼睛,或多或少管着席聞樂,少爺身邊的女生是甚麼樣的人,安着甚麼心,她會比任何人都挖得更積極更清楚,所以你的樣子要爲她改,她們絕對喜歡一個大家閨秀多過朋克小魔女。”

  “所以……”

  “所以做一個外表乖巧內心叛逆的女孩子,乖巧給席家看,叛逆給席聞樂看。”時音接上,把果汁盒放窗臺,恰好午休鈴打響,她邊走邊在尖利鈴聲中舒了舒脖頸,冬日陽光灑到她肌膚上顯出近乎透明的美感,長髮微卷,從肩上漏下,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無懈可擊。

   2

  晚上八點,時音房門咔一聲推開,慕西尉不招呼一聲就走進,直走到她的書櫃前拿書。

  時音不看他,仍坐在牀上替芝愛畫眉:“哥下次再這樣不請自來的話房門該天天上鎖了。”

  他拿了需要的書,俯身撐到牀上看她:“這裏有甚麼我不能看的人?”

  眉畫好,完工,眉筆在時音指間轉一圈,她細看芝愛,這動作也引慕西尉向面前的芝愛看,目光停頓了三秒,他說:“看你有點熟悉,跟我二妹很像,要不要互相留個電話?”

  “掐死你。”芝愛回得淡漠,起身去鏡前,時音也跟下牀,人走到了芝愛身後與她一同看鏡內,慢抬她下巴讓樣子更清晰。

  “看,你乾乾淨淨的樣子讓我都想抱住你。”

  芝愛本身就很好看,現在去掉那些冰冷的菸灰色,補上偏暖的色彩,配正統的學生服,長髮也用絲帶紮起,精心打理與編織,不笑的時候靜若幽蘭,比時音少一份清柔,卻多一絲純真。

  時音一直用手指順芝愛的頭髮,過了會兒,到耳邊輕說:“去給媽看看。”

  芝愛一如既往地沉默,從鏡上收視線向門外走,時音則坐回到牀沿。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她和慕西尉的,他把書丟一旁,俯身到她面前,她身上是剛洗完澡的香味,毛衣也依舊是鬆垮露肩的,單手支着自己的身子,閒散與他對視,問:“我臉上的藥味濃嗎?”

  “我說過只傷右臉不夠。”

  於是她慢慢笑:“想親嗎?”

  他用靠近的意圖代替回答,她則淡淡別過頭:“哥現在準備三個月的旅行,還來得及。”

  慕西尉沒有接這句話,看她會兒後乾脆出手把她整人抱起來,她很輕,觸到的肌膚也極滑,並不意外被他抱着,仍舊與他對視,順便理他領口:“哥應該不甘心只到這裏就結束。”

  “我有紳士的風度。”他還像以前那樣笑,時音靜靜與他看,兩人的身影重疊在燈光下。

  直到房門被叩響。

  噔噔——

  “小姐,我給您送宵夜來了,我要進來了。”

  Fancy開門的那一瞬間時音從他懷內下來,落進Fancy眼內的是背對自己的慕西尉與閒站着的慕時音,兩兄妹似乎剛談完話,Fancy頜首:“少爺也在啊。”

  慕西尉重新將書拿到手上,時音則從Fancy盤裏拿一小塊芒果酥,剛喫一口,Fancy說:“小姐,老爺叫您去客廳。”

  “甚麼事?”

  “有客人來了。”

  她聽罷向外走,Fancy即刻喚:“小姐,換件衣服吧!”

  她在門框口回身,長卷發半落白皙肩口的樣子很慵懶,衣襬直遮腿,除此之外沒再多餘甚麼。

  美,卻也不適見外人。

  慕西尉在後面做受用的表情,Fancy低頭說:“會受寒。”

  時音重新走到Fancy面前,拿過點心碟,看着她眼睛說:“我不冷。”

  ……

  來客是慕羌生意上的合作者溫先生及他的公子。

  溫公子一人坐在沙發上,慕羌則與溫先生面對面站着侃侃而談,時音從樓梯走下時氣氛還融洽,溫先生和顏悅色地看過來一眼:“時音啊,臉傷好多了?”

  “好許多。”她將點心碟放紅木桌上,坐到正中的主沙發上,不鹹不淡地講,“謝謝溫叔關心,這是Fancy剛做好的芒果酥,味道不錯您嚐嚐。”

  慕時音疊腿而坐的模樣最好看,溫公子看她,她扣額時正好與他視線對上,他不着痕跡地避,她脣邊的笑短促一過,隨手整寬鬆的衣襬,遮住腿。

  “你溫叔是專門來看你的,給你帶了點治傷的好藥,現在要跟我進書房談點事,你陪博甫坐會兒。”

  慕羌直講主題,時音在膝上點着指尖,溫先生看她,她沒說話卻乖巧的默應,然後目視着這兩位老爺走。

  接着這裏就剩下時音與溫公子。

  二樓迴廊,慕西尉倚在扶手上,他低聲讓Fancy端水果下去,順手從果盤裏抓一把提子,而後看見迴廊轉角剛來的芝愛,朝她吹一聲口哨叫她過來。

  芝愛走到他身側,他示意她看下面。

  “……?”

  “上課時間到了。”

  樓下廳內,燈光亮堂。

  溫公子是個文質彬彬的人,比時音長三四歲,長相溫文爾雅。

  還應該是個內向的人,兩位老爺走之後,他向時音禮節性地點頭,卻不主動說話。

  Fancy將水果盤端到桌上,時音看到盤內明顯少許多的提子,抬眼看樓上,慕西尉與芝愛正居高看着她,慕西尉尤其悠閒,邊看邊往嘴裏丟提子。

  她仍扣着額,食指尖輕點額頭。

  “姐說你腦子有問題。”芝愛翻譯。

  慕西尉將肘搭到芝愛肩上,用意明顯,時音收視線。

  不久,她坐挺起身一些,終於出手將水果盤子推向溫公子那邊,這一舉動砰地打翻放在桌沿的茶杯,溫公子及時接住杯子,茶卻都灑到地毯,時音邊看邊說:“不好意思。”

  “沒關係……”他輕輕地甩溼掉的手,習慣性抬鼻樑上眼鏡,才發現茶水也沾溼了衣袖,緊跟着眼鏡框同樣被弄溼。

  “錯誤給人機會。”慕西尉點評。

  芝愛無聲地看。

  時音從Fancy手裏接毛巾,示意她退下,接着親自替他擦拭衣袖,一開始溫公子還想接手,她看他一眼:“我的錯。”

  三個字給了他站着不動只需接受伺候的理由,他又抬一下眼鏡,微微有些緊張。

  這女生身上的味道淡淡縈繞在他鼻息間,好聞得很。

  時音幫他衣服打理乾爽,最後是眼鏡,抬眼與他雙眸對上,正要摘,他往後退一步。

  “眼鏡也溼了。”她提醒。

  “製造特殊接觸。”慕西尉繼續喫提子。

  芝愛依舊靜默。

  終於將眼鏡也擦拭好,溫公子伸手接順便道謝,時音卻並沒給,讓他落空,反而把眼鏡戴到自己臉上。

  這舉措讓他一怔,她眯眼說:“溫少近視不深。”

  這才難得笑起來,他說:“摘下來吧,我近視很深,對你眼睛不好。”

  “那看來我的眼睛也不大好了。”

  “你的眼睛很明亮。”

  “適合配眼鏡嗎?”

  “你肯定走不了路。”

  她慢慢點頭背過他:“是嗎?”

  果然剛走一步,膝蓋就撞到近在眼前的桌角,她差點趔趄,溫博甫及時把她從後扶住,鼻尖正好碰到她的頭髮,髮香迷人,手中扶着她的手臂肩膀也十分纖細與柔滑,她在他懷內停留時間卻極短,很快轉回身,仍是若無其事的模樣,笑一笑:“我真的不適合。”

  能感覺到溫博甫在深呼吸,芝愛在上細細看。

  “拿走吧。”時音說。

  溫博甫不由猶豫一秒,因爲時音自己並不動手,明亮的眼睛仍看着自己,他有些躊躇,時音就淡笑閉上眼:“我不看你。”

  “我就愛喫你姐這一套。”慕西尉嘴角微勾,盯得專注,芝愛向他看一眼。

  溫博甫好不容易將眼鏡從她臉上摘下,她閉眼期間,他多看了幾眼,等到她睜眼,他說:“你的臉沒受傷前一定很好看。”

  “這二愣子。”樓上慕西尉將拋起的提子接住。

  溫博甫也是在出口後才覺出話有不妥,改口:“哦,你現在,也很好看。”

  時音坦然地蹲身倒茶,不回他話,溫博甫稍許尷尬,等她倒好茶給他,他很快接,她淡淡說:“是說我也很適合OK繃麼。”

  “你的臉,細看看不出傷,OK繃的顏色又跟肌膚貼近,一眼的確不會看出……”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打斷,俯身到桌上拿過一罐鐵盒裝的膏藥,“聽說藥很靈,謝謝你了。”

  然後就示意Fancy過來伺候,轉身上樓梯:“晚上有點冷,我回房加件衣服。”

  溫博甫在後目不轉睛地看她。

  樓上,慕西尉喫完所有提子,提示芝愛:“一個男人的愧疚能讓他對一個女人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他已經有癮了。”

  只是可惜提前結束,芝愛看着時音從迴廊走來,慕西尉嘴裏吹哨,一臉的幸災樂禍。

  “我跟你哥說幾句話。”

  時音對芝愛說完就用手勾慕西尉領口的領結,房門一關,人也靠門上,她說:“哥看得開心也讓我開心開心。”

  “你要怎麼開心?”

  “席聞樂。”

  慕西尉挑眉,時音繼續說:“哥顯然比我知道得多,席聞樂除了踢球,還有甚麼愛好?”

  “獎勵?”

  “是哥對我的補償。”

  拗不過,他似是而非地說:“女人。”

  “女人是哥的愛好,席聞樂不像那類人。”

  “射箭。”

  停頓三秒,雖然慕西尉樣子不正經,這個答案倒令時音聽進心裏:“射箭?”

  “他的母親嫚知夫人是很出名的打獵愛好者,他唯一保持下來的愛好也是射箭,踢球不是他的愛好,只是他一時熱忱的玩物,他是個三分熱度的人。”

  說一半,到時音耳邊:“對女人也是這樣。”

  時音心思已定:“芝愛擅長射箭,她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學。”

  “你也擅長,你比芝愛還精通。”

  這句話卻被她無視,反問:“我們學校有射箭部對不對?”

   3

  明御高中是有射箭部的。

  從總校傳承下來,每週下午開放,還配兩名顧問老師,供學生放鬆與訓練。

  第二天下午四節課後,時音帶芝愛出教室,出門正好與幾個女生擦肩,時音腳步忽地停頓,回身喊:“任心悠。”

  這會兒是離自習課還有一刻鐘的下課時間,冬季天黑得快,氣溫已有些冷,走廊上仍很熱鬧,那前幾個星期被時音幫助過的女生從友人堆中側過頭:“啊?”

  “下節課你用不用眼鏡?”

  “眼鏡?下節我不用啊。”

  “借我一會兒好嗎,最近視線有些散,過幾天也要配,想先看看戴上的樣子。”

  “噢。”任心悠對時音非常有好感,即刻答應摘下,但也皺眉,“可是時音,我這個度數還蠻深的,帶着對你眼睛會不會不好啊?”

  眼鏡還沒接到手上,旁有第三人插入,高衫依正好抱着作業本穿過兩人之間,任心悠馬上喊:“學習委員!”

  高衫依微怔地回過來,鼻樑上比之前多了一副黑框的眼鏡,視線徘徊在時音與任心悠之間,怯怯地問:“怎麼……?”

  “你的眼鏡是平光的吧?”

  “……”猶豫三秒後,她點頭,“恩,因爲昨天把劉海剪壞了,所以……”

  “那把你的借給時音一下嘛。”任心悠開口很快,不等她說完原因就講,“時音要用眼鏡,平光的比有度數的好!”

  這高衫依雖頂着學習委員的幹部頭銜,面對班裏人卻有點唯唯諾諾,任心悠這麼說,她也就摘下來,慢慢走向時音遞給她:“好啊……借給你。”

  ……

  “謝謝。”時音看着她,接過來。

  然後任心悠開始問她的臉怎麼樣,問她爲甚麼不選擇戴隱形眼鏡,時音以一句“眼睛過敏”應了回去,高衫依獨自低頭進教室。

  “咦,這是箭嗎?”任心悠又注意到時音手裏的牛皮箭筒,對那一支支白羽裝飾的黑箭驚豔誇,“好帥氣!”

  “恩,我們去會兒射箭部。”

  時音不多停留,打發了任心悠,回身示意芝愛向前,同時將眼鏡戴上:“走。”

  ……

  到射箭部,人來人往走動頻繁,女生居多,芝愛望向時音:“他在了。”

  這兒是依着體育館的一處獨院,白牆紅頂,古樸高雅,活動中心設在院中的一塊草坪上,掌箭者只要腳踏光滑實木站在屋檐下,靶則設在幾十米外的茵茵綠地上,一箭放出去很是瀟灑,但由於學校沒有專設課程,平日來的學生並不多。

  今天例外,席聞樂所在的地方總有一大批人巴不及地前呼後擁,芝愛自己挑了弓,時音已站到活動中心的入門處,她還不急着進去,默聲看裏面情況。

  見到那兩個標誌牌似的男生,卻沒見席聞樂。

  雖說腳步多,終究沒多少人敢真正進去打擾的,太子爺做任何事的排場都很大,只是射個箭玩,衆人相陪,顧問老師謹慎侯在一旁,相距三個射箭的席位被清空,一派肅靜。

  只是這一行又多了一位陪客,是與席聞樂同班的高三女生,高瘦正好,儀表端莊,有十分完美的大家閨秀相,時音曾在學校的宣傳板上見過她,也曾在昨天與芝愛的會談上用過她,是個品學兼優的女生。

  “被捷足先登了啊。”芝愛走過來,淡淡講。

  時音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細箭,慢慢轉在指間,視線放到那一名顧問老師上。

  平時見過這位老師出來走動,只是看他總有忙碌的手機來電,不管是去某樓的路上還是獨自一人挨在牆旁,嘴邊總叨叨絮絮地對着手機講話,今天似乎也不打算消停,手正按着右邊的褲袋,表情不放鬆。

  是在猶豫,該不該在這個時候接褲子口袋中不斷震動的手機來電。

  過兩三分鐘,席聞樂仍舊沒回來,這名老師終於埃不住從副門走出,一進廊道便立刻將手機擱耳邊,講的內容與股票有關聯,是位瘋狂的股迷。

  時音在他從自己身前經過時叫住。

  他忙不迭側過頭來,還沒問,她先說:“老師,今天仍舊用6號位。”

  “6號位?”他將手機聽筒按住,想了想,“可以,那個位沒人練,你們練吧。”

  剛要走,又因爲在意時音口中的“仍舊”一詞,轉回頭問:“你們經常來?”

  “恩,來的時候,老師也像這樣在聽電話。”

  工作時間翫忽職守到底不是甚麼光榮的事,顧問老師點頭不多問,時音目視他走。

  不久後活動室內傳來動靜,芝愛拉時音手:“他。”

  這一個字念得十分微妙,時音的目光轉回去的過程裏特意在芝愛臉上落一秒,芝愛看得專注認真,視線一絲不離。

  時音一言不發地看回活動室內。

  席聞樂果然從休息室來了。

  他每一次出現都仿若會帶給人新的視覺刺激感,以前在陽光下總覺得他耀眼得過分,現在室內,他身上又帶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安靜陰沉感,只讓人對他愈加抓狂。

  同伴對他吹一聲口哨,他不理,時音才注意到他領口的頭一個紐扣是開着的,領帶則莫名出現在總是形影不離的那女人手裏,女人試圖給他戴上,他擺手讓其退下,接着從一男生手中拿過弓箭,站到等候他已久的那個席位上。

  從這角度觀察,他拉弓瞄準的動作非常帥氣,進入狀態很快,咻一下將箭射出!乾淨利落命中靶心。

  周遭人有秩序地鼓掌,他漫不經心,低頭拿第二支箭,第二次拉弓瞄準。

  咻一聲!再一次中靶。

  一整套行雲流水,他輕鬆得好像在眨眼,第五次拿箭時,他將細長的箭遊刃有餘地耍玩在指間,眼睛則一直看着前方一百米的靶子,目不斜視。

  明御射箭部都有這樣一個“潛規則”,誰要是能連續五次毫無偏差地射中靶心,這個靶與席位就歸誰,無論今後射箭部多熱鬧競爭多激烈,這塊地永遠爲他而空,他還能隨心所欲地將箭留在靶心上供人瞻仰,再放肆的行爲都能出現,只要想得到。

  據說席聞樂在總校的時候就攻下了整個射箭部,只因爲不喜他人在他專注時發出喧囂。

  真是位任性又霸道的太子爺。

  時音在席聞樂發出第五箭的時候暗示芝愛進,芝愛腳步有些僵,時音到她耳邊安慰:“有我。”

  芝愛身體稍稍放鬆,她繼續在她後腰輕撫:“那些比你漂亮的人沒你會射箭,比你會射箭的人沒你漂亮,這樣想,他就是你的。”

  咻!

  席聞樂五支箭全中,看客們加大力度鼓掌,芝愛面色沉靜,終於啓步走進活動室。

  初始的時候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忙着以眼神嘉獎席聞樂,芝愛安靜走到六號席位,時音在後,將黑箭交到她手裏。

  “拉弓瞄準。”時音輕聲說。

  芝愛聽着,搭上箭,按她所說對好距離,時音則以微揚起的發測試風速,然後注意向席聞樂,他還在人羣中心,從女人手中抽過領帶繫上,看着已經屬於自己的靶子。

  一眼都沒有注意這裏。

  時音不急,一直等,等到衆人喝彩消停,席聞樂準備離去,風速又恰恰好好……  “放。”

  咻——!

  一聲令,芝愛以極其精準的技術使箭中靶心,嗡的一下聲響迴盪,那行人中最愛湊熱鬧的男生吹一聲哨,也因這一哨,早已轉身的席聞樂向這邊看來,他已有些閒散,先看的是靶子,隨後看到芝愛這邊,時音即刻提醒:“別看他。”

  芝愛沉穩拿第二支箭,胸口呼吸一起一伏,目視前方,拉弓瞄準。

  咻!

  又中!

  那行人都看到這邊來,席聞樂慢慢地單手插起袋,直看着芝愛緊接的第三發也中。

  時音在這過程裏始終是靜站在芝愛身後的角色,劉海遮臉,所以輔導她的時候不被任何人發現,一直護着芝愛五箭全中。

  結束後,她說:“不用去取箭,放下弓直接走。”

  芝愛放弓,僅是轉身一剎那才讓席聞樂看見自己側臉,席聞樂的視線跟了她兩秒,眼內有意思,但這意思並沒讓他開口,而是在第三秒轉身繼續走自己的。

  反倒陪在席聞樂身旁的那女生特意盯向時音,時音是將自己貼紗布的臉對向他們的,還帶了眼鏡,女生神色帶有遲疑,人卻只能跟着席聞樂走。

  只是在時音走出活動室的那一霎她才恍悟,腳步停留原地,重新轉回來看時人已不在,她低念:“慕時音……”

  “法罄,”男生叫她,“跟上!”

  出射箭部的廊上,時音與芝愛碰到打電話回來的顧問老師,時音短促地講:“明天仍是六號位。”

  不等他答應就帶芝愛加快腳步走。隨後,他碰到的是慢行而出的席聞樂。

  老師低頭恭送,席聞樂則特意在他面前停一會兒,雙手插着褲袋,問:“六號位的女生常來嗎?”

  “如果就是剛剛那兩位女同學的話,她們確實是常來的。”

  他眯眼看前方:“一般甚麼時候?”

  法罄望他,身後跟隨的人都看他,老師遲疑一會兒,回答:“一般都是每天的這個時候。”

  他聽完,繼續向前走,身影浸在陰影內,嘴上笑了笑。

   4

  “姐,他剛纔走了。”

  “先走的是你,”拉芝愛的手繞着體育館,從遠路回教室,時音倒走着看她,“這不是失敗,這是誘惑的開始。”

  砰!

  纔回身就撞上人,時音的眼鏡掉地上,她低頭看,那人很快幫她撿起,遞她說:“沒事吧同學?”

  聲音熟悉,接眼鏡時抬頭看他,反被他鏡片上的光給閃到眼,等到換個位置看,終於讓時音看清這位熟人,她不慌不忙地招呼:“溫少。”

  “慕時音?”

  溫博甫的反應則比她稍大一點,也纔剛認出她,看着她身上制服:“你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溫少看上去不像學生。”穿着藍色的休閒西裝,腳踏皮鞋。

  “我是實習老師。”他回答,打量時音,“原來你還是個高中生。”

  兩家父親合作甚密,家庭卻較少交集,兩人對各自都瞭解得不多,昨晚的她千般柔美,今日竟看到她穿學生服的樣子。

  “很好看。”他點頭。

  是很好看,襯衣領上繫着玫紅領結,襯衣外爲黑色線衫,線衫下是灰百褶裙,細長腿上一雙長靴,一身規整中又帶着星星點點的叛逆,與她風格很符合,再往旁看一點,腰處還繫着一個牛皮製的箭筒,裏面黑箭數支。

  “剛從射箭部回來?”

  “是。”她稍稍一點頭,“溫少看上去也不像個老師。”

  “……?”

  “企業家的兒子也會對教育事業感興趣。”

  他笑:“我是受在這個學校工作的朋友之託,臨時在這裏的射箭部做顧問。”

  真巧。

  她點頭:“射箭部有兩位顧問老師,另一位就是你。”

  “沒錯,”然後他的視線移到芝愛身上,“這位是你妹妹?”

  “沒錯。”

  鈴聲遙遙響,時音刻意結束話題,轉頭向芝愛示意一眼,繼續跟她繞過溫博甫向前走。

  溫博甫的視線跟着她們,放在兩人的背影上。

  這對姐妹,一個大氣,一個玲瓏,一個善言,一個寡默,都是冬日裏的美人,無比相合又各自閃光,不由自主便被她們吸去視線。

  他收回目光,整了整衣領。

  姐姐的臉若是好了的話,會把妹妹完全壓住吧。

  ……

  伴着響鈴走上回班級的陽臺,時音將箭筒都包起來,確鑿地告訴芝愛:“明天不去射箭部,後天去。”

  “可是,你跟人約定了明天。”

  “野生的兔子肉才香,捉摸不定時隱時現總比循規蹈矩的好,席聞樂要攻射箭部的話這幾天就都會在,頻繁出現反而流於大衆。”

  “那麼?”

  “兩天去一次,每次攻下一塊靶。”

  芝愛腳步停了停,時音察覺身後變化,回頭。

  “下一次,就是十箭了。”芝愛說。

  恩,要攻射箭部沒那麼簡單,同一人如果想要佔第二個靶子的話,中靶數就要在原來基礎上疊加五,以此類推。

  “你做得到的。”時音回,“即使你做不到,我也會想辦法的。”

  然後拍了拍芝愛的臂,芝愛微微點頭。

  ……

  進教室,正是自習課,班級內小聲音悉索響,整體安靜。

  芝愛回原位,時音特意繞過一個小組到後排的高衫依位旁,高衫依正埋頭寫作業,時音蹲下身,將手臂放到她的桌沿:“同學。”

  高衫依聞聲看她,卻沒想她離自己那麼近,兩人幾乎是平視的,她不由抿脣。

  “抱歉,”時音將眼鏡擺上桌面,“剛走路時和人撞到,不小心把你的眼鏡框給弄歪了,你能接受我再挑一個新的給你嗎?”

  眼鏡擺在桌面上,慕時音很柔和的話語與態度也擺在面前,高衫依侷促轉了轉手裏的筆,拿過眼鏡:“不用了啦……我也不經常戴,沒關係……”

  “過幾天我去挑新眼鏡時也會幫你挑一個的。”時音的決定還是這麼做下,起身臨走時又向她淡笑,“謝謝。”

  高衫依看着她,旁邊的同桌也撐着臉頰看她。

  “真是好完美的人……”同桌脫口呢喃。

  ***

  這幾天在箭術上,芝愛一直照着時音說的做。

  第二次時並沒有遇見席聞樂,芝愛在安靜的氛圍中攻下第二塊靶,時音幫她收拾箭,刻意在那靶上留下一支。

  “他會知道的。”臨走時她說。

  無聲無息的強大,會點燃一頭獅子的好勝心。

  第三次的時候,時音開始放機會,她特意等到席聞樂從對面教學樓的教室走出來,才轉身回座位,將課桌旁吊着的箭筒拿起,叫芝愛:“走。”

  到射箭部。

  外圍依舊熱鬧,內圍,席聞樂所在地也依舊肅靜。

  咻!

  箭響。

  芝愛走上六號席位時他剛放出一箭,兩人之間隔着三個位子,清冷的日光彌散在木地板上,他從箭筒中拿不知第幾支箭,順便看過來一眼,芝愛則舉弓。

  在他的視線落在芝愛側臉的那幾秒,時音靜看前方。

  對於芝愛的妝容她特意下了心機,剛開始讓他們兩人見面時留了一手,現在則在原來的基礎上將芝愛眼尾的眼影稍微加深一點點,使其更精緻,變化雖小,在好感的催加作用上卻能起到不小作用。

  咻!

  芝愛的弓弦一放,箭破空氣,直射靶心。

  外圍的學生倒吸一口氣,時音淡淡爲她鼓掌,席聞樂向她的靶看去,日光那時候也漫在他肩上,修挺身段的線條被勾勒出來,好看得讓人收不回視線。

  同樣讓人收不回視線的還有他那個皇家團體,兩名男生饒有興趣,旁跟的賢淑女生向時音方向注意來,臉上永遠鮮少表情的席家女管則看芝愛。

  不久,他從她的靶上收視線,拉自己的弓。

  咻!

  中。

  芝愛搭上第二箭——放!

  又中。

  周遭視線聚焦,席聞樂並沒再看過來,但看得出他的心情是很好的,嘴角微微勾,身上越發顯出桀驁皇族的味道,再次對着箭靶拉弓——  咻!

  咻!

  咻!

  時間快轉,這一回合不知有多精彩,席聞樂的節奏抓得非常穩,芝愛則是靜心寡慾的摸樣,箭一次比一次跟得緊,碰到這樣強的對手,芝愛也慌神過,但被時音安撫過後安定下來,而旁人看得酣暢淋漓!

  此次仍舊沒有正面相對,席聞樂攻下自己那塊後就乾脆了當地走,時音看他走時的背影,他未曾回頭。

  不過,第四次相見時,他的身邊已沒有那名女伴。

  剛進活動室就注意到這一幕,芝愛面不改色,手卻有些顫,時音不出聲響,一切都做得跟往常一樣。

  芝愛已有三塊靶,席聞樂更是不知有多少,正因如此,剩下的席位不多,平日裏來的學生數量速減,庭院清淨。

  站到位置上,體驗冷風吹到臉頰上的刺感,時音動了動額頭,使劉海垂下更多,將側臉遮掩大半。

  芝愛開始做準備工作,另一邊,席聞樂扯開領帶往後交進女管的手裏,那是他的習慣準備,側影近看帶着一股子邪氣,周身也似蒙着一層霧,好看得要命。

  全都好了。

  吸一口氣,芝愛舉弓,對準靶心。

  這一回,是要二十的命中率。

  二十……二十。

  咻!

  箭放出,遠遠發出嗡一聲響,芝愛放弓,看清落點之處後輕皺眉。

  險,差點偏離。

  第一箭的狀態並不好,時音察覺到,上前一步與芝愛並肩,在鮮少人能注意的角度對她說:“平常心。”

  芝愛閉眼呼吸,時音目視前方的箭靶,繼續說:“還記得不記得之前他身邊的女生?”

  她輕輕點頭。

  “那個位置已經空出來了,”頓一頓,時音接着說,“他爲你預先空出來的。”

  芝愛抬目。

  “他還在觀察,你繼續平常心,不出一個星期,他身邊的人會是你。”

  芝愛全都聽進去了,可她還是無動作。

  “這塊靶只是走一個形式,告訴我你行不行,行,繼續,不行,我另想辦法。”

  這回話一落芝愛就舉弓,她被激將,手上箭猛一下破風,嗡一聲!穩中!

  “很好。”時音講,慢往後退一步。

  只是這狀態並沒有維持多久,第十五箭荒唐脫靶,芝愛在那一秒閉眼,腦袋都別開不肯去看,同時另一邊的男生吹起一聲低哨,可惜的同時又幸災樂禍。

  席聞樂則安靜。

  他任憑身後的兩個傢伙無禮,一邊又攻完了自己的靶,之後接過女管準備好的茶,慢慢喝了一口。

  不久,等他終於願意向芝愛這邊看一眼時,時音立刻提醒:“看他。”

  芝愛隨她所言側頭看去,與席聞樂的視線終於相交上,似是一種觸電般的感覺,他的眼神裏並沒有暗含任何東西,但一下子就形成漩渦,令芝愛撐不了兩秒,正要收,時音再說:“別躲,讓你的眼睛裏出現攻擊性。”

  芝愛無法做出,時音又激:“他在嘲笑你。”

  ……

  是的,儘管席聞樂眼內沒有任何意思,但那樣子傲慢地看過來,就好像王的審視,讓人猛地身心自卑。

  芝愛緩緩地與他對視上,眼內漸顯敵意。

  這一層敵意被他接收,應該是感了興趣,他原本正要移開的視線才又停留,開始以更深一層的眼光看芝愛,時音這時說:“可以走了。”

  這一切都是在爲落靶做出的及時補救,芝愛轉身走,速度較以往快一些,前一刻還在吹哨的男生此刻暫停,看着她的身影一路帶氣焰離開。

  不過很快又笑,他們極有興致地向席聞樂說:“脾氣挺大啊。”

  他將茶杯放回去,拿領帶繫上,仍舊沒有說任何話,陽光與陰影交織在英氣逼人的側臉上。

   5

  席聞樂在芝愛身上多留的那幾秒視線,就是這幾天來的最大收穫。

  下午四點,放學前夕,陰鬱天氣。

  時音重回射箭部,手上拿弓,箭筒系在腰上。

  欣長身段在清光下拉出影子,髮尾挽高,柔軟的幾絲劉海漏在脖頸旁,她眼觀前方的箭靶,舉起弓來。

  咻!

  一箭剛出,一箭緊跟,她的手法極快,每一瞬間抽出箭時的指間一旋轉異常帥氣,視線沒離過。

  咻!

  咻!

  咻!

  四箭中。

  她抽第五支箭,搭上弓,拉弦——

  ……

  遠處傳來一聲滾雷。

  不過幾分鐘後的庭院,萬籟俱寂,時音低頭將箭收回箭筒,弄好後看一眼壓低的天色,脣眉淡漠。

  冬天的雷不是甚麼好徵兆。

  啪!啪啪……

  身後傳來鼓掌,她手上動作放停,沒回頭,直到後面人說:“這塊靶是你的了。”

  辨別出溫博甫的聲音,她才如常與他視線對上,正好一切也收拾完畢。

  “我不要。”她向門走,“是我妹妹的。”

  他慢慢點頭,時音到門框口時又停頓,想了下,再次回頭望他:“對外人也這麼說。”

  “?”

  “箭術是我父親要求我妹妹通熟的其中一樣課程,今天沒有這塊靶她會受罰,所以外人問起,請你也說是她的成績。”

  溫博甫本就不深問,得到時音這樣好似解釋的話,便更明朗,微笑答應。

  完成了。

  回教學樓的路上,她用絲絹擦着一支支箭,已過放學時間,樓梯間很寧靜。

  一步步走着,到轉彎口時察覺眼前的陰影,她抬頭看,男生正站在她上面兩三步的階梯上,與她正面對上,因而一瞬間有些失神。

  應該是隔壁班晚放學的人,

  她並沒繞行,只是再上一步時,男生也不移步,她才又一次看他。

  “慕時音……”他叫得出她名字,手裏拿東西遞向她,“我在等你。”

  他面色潮紅,鼻尖也被風吹得微紅。

  手上有兩樣東西,一樣是長窄的巧克力色禮盒,一樣是心形的卡片,時音看了看,男生很快說:“願意的話,你跟我談談看?”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她不急不慢地說,“只是高中期間我不談戀愛,抱歉,我不能回應你。”

  “那我等你。”

  “那你愛等就等吧。”

  回得這樣乾脆,使男生怔住,時音後來笑一笑,態度放柔:“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說完,繞過他繼續走自己的,留男生失落站立在原地。

  又一聲滾雷,氣溫極寒。

  走上陽臺後接着碰到高衫依,她是值日組長,輪到最後一個關教室門,圍巾將她半張臉都圍住了,看到時音,立刻往旁退一步給她讓路,提醒說:“你妹妹在教室等你,還有你哥,臨走記得關門……”

  “好。”

  ……

  教室空空落落,暖氣稀少。

  窗口映出黯淡的暮光,芝愛萎靡地趴在窗旁的桌上,慕西尉則盤腿坐在芝愛前邊的課桌上,聞聲朝時音方向一看,笑起來:“拒絕了?”

  很快察覺在說剛剛告白的事情,時音不回答,眼內有疑問,芝愛則在這時候撐起身子輕輕說:“哥讓那個人在樓梯口等你回來的。”

  “那邊的冷風最強,他等了一刻鐘,可見赤誠真心。”他一得意起來就咬文嚼字。

  時音點頭,將雙手放進衣袋,邊繞着課桌走來邊問:“哥知道我的理想型是甚麼樣的嗎?”

  “我這樣的。”

  她搖頭:“是這樣的纔對,第一,敢帶我銷聲匿跡三個月。第二,跟我獨處時,脾氣像個小孩。第三……”

  “第三。”慕西尉等她講。

  她已走到他身旁的過道,倚桌看他:“第三,不允許任何異性喜歡我,接近我,聊我的話題,看我的樣子,碰任何應該是全屬於他的我的所有。”

  “Wow。”他故作驚歎。

  芝愛問:“有沒有第四?”

  窗開一半,寒冽的冬風漏進來,時音的領結被吹動,她抬眼望去:“再這樣冷下去,要下雪了啊。”

  “恩。”

  靜了一會兒,她終於說:“第四,他要與我在大雪裏接一場深吻。”

  ……

  ……

  ……

  “浪漫。”“浪費。”

  芝愛與慕西尉同時脫口點評,時音緩緩收視線。

  “你被獨佔,叫做暴殄天物。”慕西尉撐身下桌。

  “那麼,哥再碰到無聊的男生就用那四點打發人,別再找上我了。”她邊說邊幫芝愛收拾東西準備走,淡笑接一句,“不過,如果有這樣的人,做他籠子裏的雀鳥我也願意。”

  “暴殄天物。”慕西尉踱到教室門口了還仍重複這四個字,背對時音舉起四個指頭,一個一個念,“暴,殄,天,物。”

  ***

  兩天後的溫度更低。

  冷得要死,學生都打顫縮着腦袋進校門,芝愛與時音加了件披風,從私家車下來,她幫芝愛捋了捋額角漏下的髮絲。

  也是在這時候,加長型的林肯車從她們周身經過,時音看去,車子直駛入校園,到教學樓長階前才停下來。

  自然是席家的。

  車門打開後,人出現,那些女生經過,沒有不側目或回頭的。

  因爲席聞樂那清清爽爽的帥氣感總能讓人一早上就清醒,即使他本人也是懶洋洋的樣子。

  他親手關車門,身上比以往多加了一件厚呢大衣,大衣內的制服領子與領帶搭得頗有英倫腔,回頭看一眼校門口,遠遠的也攝人心魄。

  “金閃閃啊金閃閃。”友佳正好走來與時音碰見,嘖嘖呢喃。

  儘管天氣再冷,席家女管下車時依舊是不變的高跟鞋職業裝,這一回如此單薄的裝束終於讓席聞樂也側頭看她,主僕倆依次走上教學樓長階,他解大衣釦子。

  時音望着。

  他將自己的衣服遞給身後男生,男生心領神會披到女管的身上,女管往後退,低頭說話,卻阻止不住他的意思。

  “好體貼呀……”友佳不住講。

  他上樓了。

  芝愛與時音進教室時,教室裏有些寂靜,相反,隔壁班的鬨鬧顯得異常喧囂。

  本班連男生都不怎麼說話,後座的任心悠趴在桌上不動,一堆女生圍在她周身,友佳拉住一女生問怎麼了。

  “怎麼說呢……隔壁班的李偉安向我們班女生告白了,告白對象不是任心悠。”

  “咦!李偉安啊,心悠從高一就開始喜歡他吧……告白對象是誰?”

  “高衫依。”

  “咦!”友佳又皺眉,“答應了沒有?”

  “這我不知道。”

  這並不讓人意外,高衫依除卻過於內向的性格,人還是非常可愛的,又是班委,性格乖巧,討男生喜歡都理所應當。時音沒參與話題,她回到自己座位後提醒芝愛爲下午的射箭活動作心理準備,然後倒杯熱茶放到埋頭不起的任心悠手臂旁,算安慰。

  只是事情到下午又高潮迭起。

  第三節體育課過後,時音與芝愛走在回教室的樓梯上,正說話,忽被前方一陣陣曖昧的呼叫打斷。

  樓梯口正好上演正式告白的一幕,隔壁班的男主角將高衫依攔住,手裏的東西幾次想遞給她,高衫依往後縮,可也被隔壁班的女生慫恿推上前,她臉紅極了,進退爲難。

  芝愛看那男生一眼,淡淡移開。時音則笑着搖了搖頭,滿不在意地經過這喧囂的中心。

  只是高衫依那模棱兩可的態度惹哭了任心悠。

  一進教室就看到座位那兒又圍大堆女生,她們不住安慰,任心悠哭聲不止:“她早上跟我說對不起了……都說對不起了幹嘛不直接拒絕啊,我喜歡那個人她明知道的嘛……她每次都這樣!”

  “別哭了心悠,她要是答應了我們全班都孤立她。”

  “是啊是啊,別哭了心悠,開心點。”

  奇怪的是,在這件事上本班女生幾乎都一邊倒地支持任心悠,高衫依很快成了口誅筆伐的對象,以至於她進門後,立刻感受到糟糕的氣氛以及女生們輕蔑的眼神。

  啪一聲!任心悠更是氣得將橡皮扔向她,雙眼通紅地喊:“平時我是對你態度不好!但你用得着惺惺作態麼?你倒是拒絕他呀,你說對不起我那你倒是拒絕呀!”

  任心悠本就是個爽朗的人,話全都喊了出來,高衫依尷尬不已,委屈囁嚅:“我沒有接受他……”

  “是呀!你是沒接受,你把他吊在那兒不上不下,時不時就在教室門口招個手,換了你是我你好受呀!”

  時音忽然笑了笑。

  這一聲很平常的笑在這緊要關頭顯得非常突兀,任心悠抽泣着看向她,高衫依也看過來,女生們面面相覷。

  慕時音從剛纔起就好像沒在意過這個話題,她正坐在位上整理箭筒,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此,她也如常做着自己的事,嘴角笑意淺淺淡淡,像極了大人對於小孩鬧劇的無奈。

  芝愛對這事漠不關心,但她在此刻閒閒問一句:“心悠同學喜歡的那個男生,姐認識吧?”

  班內同學莫名,時音好似只回答芝愛,慢慢講:“是啊,昨天在樓梯口攔住我,說喜歡我,還想等我到高中畢業。”

  “然後呢?”芝愛淺問。

  “然後他今天跟別人告白了。”

  “姐甚麼想法?”

  “想着啊,這樣的男生,幸好早點遠離他了。”

  一席姐妹閒聊的對話聽得所有人瞠目,高衫依埋頭靜默,任心悠咬脣。

  時音準備好一切,拿箭筒起身,芝愛跟在後說:“剛剛聽見高衫依同學的拒絕了呢。”

  “是啊,聲音太小,又被推來推去的,很難讓人聽見啊。”

  任心悠微微地收脾氣,眼神也不狠了,時音走到過道中間時嘆息一口氣:“雖然這個建議有點強人所難……”

  ……

  “還是換個人喜歡吧。”

  說完,一片沉寂。

  慕時音是女生裏最有人緣的,也是男生裏最受歡迎的,任心悠喜歡她,所有人都喜歡她,她對一個人有成見,那麼那個人絕對是真的不好,她對一個人有好感,那麼那個人絕不會心存惡意,她幫高衫依,高衫依就是做對的人。

  時音出教室前將一副眼鏡遞給高衫依,高衫依輕怔,她說:“是之前說好要還你的眼鏡,特別挑了一模一樣的花紋。”

  “謝……謝謝。”

  接着,時音與芝愛走出教室。班裏依舊沉靜,衆人默默相視。

  ***

  去射箭部的路上,寒風蕭瑟。

  芝愛走在後,跟了會兒開口:“姐說別人很厲害,那你呢?”

  “恩?”

  “姐不能換個人喜歡嗎?哥也差不多是那樣的男生,見一個愛一個。”

  一片冰雪落額上,時音抬頭望天,碎碎的小冰片飄在空中,天色淺灰。

  “下雪了。”

  “恩。”

  嘴裏說話呵出的氣都成了白霧,她吸一口清新爽朗的冷氣,閉眼。

  “好冷。”

  “恩。”

  她就這樣粗粗略過了那個話題,芝愛識大體,不再說下去,時音講甚麼她就應甚麼。

  ……

  過一會兒,遙遙鈴聲響,她們到達射箭部。

  射箭部從沒有這樣安靜過,院門敞開着,卻一個人影都不見。

  時音走進,一路觀察,連顧問老師都不在。

  “姐……”

  “這次你要一個人進去。”時音到活動室門口轉身,囑咐芝愛,“等我先去看一圈。”

  “姐?”

  將芝愛拉近一步,察覺她手冷,時音解開自己披風的扣子:“活動室裏更冷,你跟我換一件穿,我的比較厚。”

  幫芝愛換上披風,再好好整理她的頭髮與領子,最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別慌,放輕鬆。”

  雖然不知道會有甚麼事,但她這樣說,芝愛也安心拿過弓,轉身進活動室。

  然後廊道里就剩時音一個人,她將芝愛的披風整理好掛在手臂上,背靠牆,感受着從遠遠大門口捲進來的寒風,閉眼呼吸。

  她知道現在已經進行到哪個步驟了,她現在只祈禱芝愛能自然。

  能非常自然……

  ***

  庭院內小雪飄絮。

  芝愛獨身站在屋檐下,抬額望天,雪從鼻尖滑過,很冰涼。

  伸手接住雪,看雪花在手心融成水,整個院子是這樣靜,沒有人煙,沒有生靈,只有一點點的雪光與清寂的氛圍。

  這些微光將芝愛的身姿都勾勒了出來。

  她是這樣一位披着黑色披肩,等在木質露臺上的嫺靜的少女。

  手放下後,芝愛漸漸看向原處的靶子,原本留在靶上的那些箭都不在了,她微微抿起脣。

  安靜。

  廊道里,時音一直背靠牆,劉海垂下,眼看地板,耳內細聽。

  屋內,芝愛拉弓,可還是因爲靶子上那些不見的箭而心神不寧,席聞樂那個席位空空蕩蕩,竟也使她心不在焉。

  第一箭嚴重脫靶。

  她放弓,嘆息一口氣。

  徘徊,踱步,心有所想了五分鐘,再次回到原位舉弓。

  咻——

  還是未中。

  又呼一口氣,芝愛閉上眼,額頭微蹙。

  ……

  ……

  “找箭?”

  這時突冒出的一聲問話撥亂空氣內寒流,廊道里時音抬頭,屋內芝愛往旁看。

  畫面天旋地轉而來,席聞樂出現得太突然,太出乎所料,太讓人差點將心跳都捂停,芝愛眼內怔神,而他就那麼斜靠在露臺的門柱旁,難得獨身一個人,微斜腦袋,一邊看着芝愛,一邊將她的黑箭在手中一圈,一圈,一圈地打轉。

  大腦瞬間空白。

  跟以前那種明顯的距離感相比的話,這一回就好像是見到了真人,他的視線第一次如此確鑿地放在自己身上,領帶鬆鬆扯開着,氣質逼人,而後腦袋擺正,下一句話爲肯定,眯眼看她:“還是找我。”

  芝愛無法呼吸。

  雪光,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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