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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醉蜜斜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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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下午的課開始了。

盧簡兒還沒有睡飽,趴在桌子上顯得萎靡不振:“不行了,困死了……待會兒老師朝這邊看過來的時候,你提醒我一聲啊……”

接着,她真的睡着了。

“嗡嗡……”

抽屜裏的手機又在震動,雅子放下筆,拿出手機,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但依稀能猜到那個男生是誰。

“對不起,我只是太高興見到了你。”

雅子將手機放回去沒多久,又來了一條短信。

“還是非常希望你能加入學生會,以會長助理的身份邀請你。”

除了這兩條短信,再沒有收到其他短信,確切地說,沒有段佑斯的短信,一條都沒有。

下課鈴響起的時候,雅子給那個男生回了一條短信:“好。”

“阿嚏!”從後面傳來的噴嚏聲猛地把盧簡兒驚醒了,她抬起頭,左右張望確定已經下課後,才深呼吸一下,撫住胸口。

“嚇死我了,還以爲被老師發現了……”

打噴嚏的是楊信,周圍的女生嫌棄地揮着手:“楊信,你不要亂噴口水,很不衛生的。”

“打個噴嚏怎麼了?我打個噴嚏怎麼了?”楊信吼完,又朝女生們連續“阿嚏”了四下。

“哎喲!你知不知道最近流感很兇的,附近的易安高中有一半學生請假了,我可不想缺課補課的,煩死了。”

“我昨天還聽新聞說有一所學校死了一個學生呢,是新病毒,新聞上叫甚麼X流感,超恐怖的。”

楊信聽得哈哈大笑:“來!來!讓爺傳染給你們!”

“哎呀,楊信!”後面鬧成了一團。

上課鈴聲很快響起,楊信才作罷。

體育課,晴空萬里。

跑步熱身過後,老師召集同學們做俯臥撐測試,但是因爲雅子右手受傷還未痊癒,她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莫雅子!”突然,有人在遠處叫她,她回頭時頗感無奈,仍舊是那個男生。

他的手裏拿着一張表格,靦腆地看着她,快步走過來。

“正好我們這節課也是體育課,所以……”男生說着,將表格遞給她,“因爲你答應了進學生會,所以我把入會需要填的表格給你帶來了。你再跟會長說一下,反正他也是你們班的。”

“知道了。”雅子應了一聲,沒有給男生接話的機會。

“哦,對了。”男生倒是很快找到對話切入點,“我還沒跟你說,我叫徐毅天。”

“嗯。”雅子點了點頭。

“果然……”徐毅天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你果然是話很少、很安靜的女孩子。”

雅子接過了表格。

“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說你一點都不聒噪,很適合加入學生會。”說着,徐毅天向雅子伸出手,“那祝我們將來相處愉快!”

“咻”的一聲,橙色的籃球就在這個時候從雅子與徐毅天之間飛馳而過,帶起的勁風吹起了雅子的劉海,也“啪”地一下拍掉徐毅天的手。

接着,一個挺拔的身影單手撐着欄杆一跳落到兩人之間,他落地的位置背對雅子,面對徐毅天,一手毫不客氣地搭到徐毅天的肩膀上。

“前任會長大人!”穿着紅色籃球服的萬野一身不羈的氣息,沒等徐毅天反應過來就像哥們兒一樣勾住他的脖子,“我聽說上次學生自主素質測評你給了我一個C啊,啊?C啊?”

徐毅天喘着氣,臉漲得通紅:“萬野,學生自主素質測評本來……本來就是實事求是,看的就是學生早自習的表現,每天都有專人檢查!”

“這怎麼叫實事求是呢?”萬野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雅子,全神貫注地威逼道,“你說我上個學期就是C,這個學期又是C,你讓我們阿媚老師情何以堪啊?你讓你萬野哥情何以堪啊?啊?連你家段爺都是A,你怎麼能讓我拖你家段爺的後腿啊?”

“段佑斯每次早自習都在看書,你就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萬野一下子夾緊徐毅天的脖子。

“我……我們的觀察員每次看見你,你都是在教室裏踢桌子、大聲講話!”

“那是晨掃!還有,我跟你說,你段爺不是在看書,他是在睡覺。你段爺睡覺都能拿全A,你萬野哥每天早上打掃衛生還拿了個C啊?”

雙方爭執間,雅子的手機突然響了,屏幕顯示是段佑斯打來的電話。她背對着發了狂的萬野和難堪的徐毅天走遠兩步,纔將手機拿到耳邊。

“他對你說了甚麼?”他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伴着一班素有的吵鬧聲。

“他?”

“喜歡欲說還休嗎?”

聽到這一句不怎麼愉悅的反問之後,雅子知道他指誰了。

風拂起她額前的劉海,她輕聲說道:“只是想要我加入學生會而已。”

“A!給你萬野哥A!聽見沒有?”身後爭執不休。

“萬野在你那裏?”段佑斯聽出萬野的聲音來。

“他找徐毅天。”她答。

“把手機給他。”

半秒的遲疑後,雅子轉過身,朝鬧得熱火朝天的那方喊:“萬野!”

萬野的吵聲一頓,猛地仰起頭:“這個聲音好耳熟啊。”然後納悶地回過頭,看見雅子後神色一亮,立刻放開徐毅天,笑嘻嘻地伸出食指指向雅子,“學妹!”

“你的電話。”雅子心不在焉地將手機遞到他面前。

萬野縮了縮脖子,指着自己問道:“我的?”

“嗯。”

萬野又來回指着自己和雅子:“你的手機,我的電話?”

“你先聽!”怕他再多說甚麼,雅子直接將手機放到了他的耳邊,在萬野接住後又立刻收回手。

“喂,喂?”萬野不適應地對着手機喊,半秒後,頭一抬,整個表情糾結無比,“呃?”

隨後他又識趣地安靜下來,瞥了雅子一眼,手插着褲兜走到一邊認真地聽電話。

徐毅天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在雅子面前感到很丟臉,頓時胸口積了一團氣,一聲不吭。

“哈……”而另一邊,萬野聽着聽着,雙肩聳動着笑了起來,接着越笑越歡,轉過身走回來將手機還給雅子,“他要和你說話。”然後又轉過頭瞥了徐毅天一眼,吹了聲口哨,樂呵呵地離開了。

徐毅天不明所以地咳嗽起來。

雅子看着萬野離去的背影,將手機放回到耳邊。

“你跟他說,要進學生會可以,但是三年級晨早的檢查由你來執行,電話別掛,現在就說。”

段佑斯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令人措手不及,但是雅子消化得很快,她沒有掛電話,對上徐毅天的視線問:“三年級晨早的檢查一般都是誰負責?”

徐毅天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恍然回答:“這個……學生會內部每個星期都有輪班……”

“以後這一塊交給我負責好嗎?”

徐毅天立刻皺起眉頭:“不行,莫雅子,三年級晨早這一塊很難搞定,尤其是那個一班,像剛纔那個萬野,你也看見了,他……”

“告訴他,只要你負責那塊,一班就能安靜下來。”徐毅天喋喋不休間,段佑斯慢條斯理的嗓音淌過她的耳畔。

雅子照說了。

徐毅天頓了頓,疑惑地問:“你在跟誰打電話?”

這次段佑斯沒有提醒她。

“朋友。”雅子回答他,不帶一絲遲疑。

“嘟”的一聲,段佑斯掛線了,聲音太短促,以至於雅子的心跳快了一拍。

2

那之後的一天,段佑斯沒有聯繫過她。

“吱——”

傍晚,雅子提着書包走到門口,拿鑰匙開門時,轉了兩下都受到阻礙。

糟糕,她心裏一驚,又使勁轉了幾下,但還是一樣,門從裏面鎖了,從外面進不去。

“媽!”她拍着門,裏面毫無反應。

於是她繞到房子一側的廚房窗口看去,透過玻璃,客廳的電視機隱隱閃着光,女人在沙發上蓋着毯子,已經睡着了。

“媽,媽!”

她又嘗試着拍了拍玻璃窗,但是女人毫無反應。這樣三四下後,雅子失去了希望,她將書包抱在懷裏,倚着牆壁而站。

這樣的事發生過一兩次了,女人健忘,又睡得沉,有時候甚至忘了有她這個女兒,在客廳看着電視睡着後,直到第二天才能醒來。由於知道女人偶爾會發病,房子的門窗都是加固過的,除了上次閣樓的窗被打破勉強修過,但是要想上去,是不可能的。

天氣陰沉,夜晚漸涼,雅子一直閉着眼睛。她現在需要休息,需要放鬆,她抱緊了越來越冷的身體——她現在可能還需要溫暖。

第二天,天氣晴朗。

盧簡兒遠遠地看見雅子時,發現她在制服外面加了一件米色的外衫。

“雅子!”她從身後挽住她的手臂,剛要說話,卻被她輕輕地掙脫開,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怎麼啦?”

“簡兒,我感冒了。”她的聲音隔着口罩悶悶地傳出來,“你別靠我太近……”

“啊?你感冒啦!”簡兒驚呼,“怎麼這麼突然就感冒了?”

“喀喀……”

雅子的臉被口罩遮住一半,黑色長髮柔順地披散着,肌膚有些蒼白,身上散發出一股疲意。

她的病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班裏的同學正吵得熱鬧,看見她戴着厚厚的口罩進來,臉色突然驚變。

“啊哈!”教室後頭,伊夏凌已經摘下了口罩,臉雖浮腫,但不妨礙她笑得幸災樂禍,“看看這是誰,這是風水輪流轉了嗎?”

說完,她和她身邊的那些朋友一起呵呵笑起來。

“雅子感冒了!”不分情勢的盧簡兒大聲解釋。

她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這一句話過後,班裏的女生們憂心地往後退並紛紛議論:“會不會是X流感?”

“好詭異,昨天莫雅子不是好好的嗎,今天就突然染病,和那個流感的症狀有點像……”

“聽說會死人的!”

“啊?怎麼會在我們班?”

議論的話語越來越聳人聽聞,盧簡兒沒有想到這兩件事會聯繫在一起,不由得捂住了嘴。

原本不瞭解情況的伊夏凌聽說之後,立刻將口罩重新戴上:“天啊!怎麼會這麼倒黴啊,莫雅子,你不要傳染給我們全班啊!”

“新聞裏報道的X流感伴隨額頭髮疹症狀,莫雅子額頭光潔,只是臉色比較差,應該是普通流感,不要大驚小怪。”第一排的於祈看着物理書,像背書一樣說道。

“我就知道……”伊夏凌一字一頓地揶揄,“每次莫雅子有事,第一個出來解圍就是班長大人您了。”

“早自習開始了,請大家回原位坐好。”於祈的語氣波瀾不驚。

但是雅子一路走過來,同學們都唯恐避之不及,甚至有的人屏住了呼吸竊竊私語:“我想過生病曠課,但我可不想死……”

“對了,莫雅子。”剛坐到座位上,於祈突然回頭叫她。

雅子朝他看去。

“恭喜你加入學生會。”

她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

“中午的時候去一下四樓的會議室,在那裏有個小型的見面會,有些幹部介紹你認識一下。”

“喀……”

雅子推開門進入會議室時,會議桌的一方坐着四五個學生,徐毅天端着一杯水站在主席位旁。而坐在主席位上的那個女生扎着馬尾辮,指間的圓珠筆轉來轉去,從雅子一進門就盯着她,眼神很犀利。

“早就聽說我們格萊轉來了一個德才兼備的氣質美女,好不容易招入麾下了,沒想到還是沒有看到真容啊。”女生的話語裏或多或少透露出對她戴口罩的行爲有些不滿。

“雅子,你怎麼了?”徐毅天關切地問。

身後的於祈打開了會議室的窗戶,替她回答:“她感冒了。”

“流感?”其他同學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兩個字。

“好像今天不太方便。”雅子抑制住咳嗽,對於祈說。

“對於你或許不方便,對於我們幾個可是好不容易抽出的時間。”女生暗諷她的不識趣,雅子的視線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她是學習部部長衛茹。”於祈打開了所有的窗戶,似乎是爲女生的不解人意找到了理由,補充一句,“就是上次英語模擬考差你一分的人。”

“聽徐毅天說,你加入學生會的條件就是想負責三年級學生自主測評的項目。”衛茹忽略了於祈的話,直接跳到自己要說的重點,盯着雅子,雙手拍在桌上,“你知不知道這是我手上的項目,知不知道在我的理解中,你就是衝着我學習部部長的位置來的?”

“雅子,坐。”在這火藥味濃重的會議室裏,於祈的彬彬有禮倒是增添了一份冷幽默,衛茹醞釀了很久的逼人氣場被他拉過椅子發出的吱嘎聲打斷,一名幹部“撲哧”笑出了聲。

“怎麼了?”於祈不明所以。

“啊?爲甚麼要坐這邊?”而椅子旁邊一名女生幹部則不安地說道,“她有流感……”

徐毅天喝了口水,將視線從雅子的身上移向別處,沒有爲她說任何話。

雅子拉開主席位正對面的牛皮椅坐下,距離雖遠,卻是正對着。

衛茹沒有管這些,她的氣似乎不是一兩天養成的,她用圓珠筆頭敲了敲桌面,嘲諷地看着雅子:“剛轉來不懂事,沒關係,我可以教你。而我現在要你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你根本不適合那個項目。你看看,你話少,身體素質又不好,人家三年級一班的同學都兇着呢,你憑甚麼啊?”

“有那麼難嗎?”雅子問道,語氣從容不迫。

衛茹嗤笑一聲,朝徐毅天揮了揮手:“你說給她聽!”

“的確。”徐毅天看向雅子,“一開始這個項目就是爲了制約三年級一班而批下的,雅子,你應該有所耳聞,知道這個班有多難管。我們每週輪班的同學每次過去都會被一班的人扣留惡搞,尤其以萬野爲首的一幫玩樂派,能管他們的只有段佑斯,但是段佑斯從來不管。”

“所以……”說到這裏,衛茹來了精神,眼睛亮亮的,“必須是和段佑斯有關係的人,才能保證自己的成員過去不會受欺負。而目前學生會里只有我有這個本事,我是安琦言,也就是段佑斯的女朋友的初中學妹。”

雅子靜靜地看着她,神色不變。

衛茹吸了一口氣,指向雅子說道:“說得直白點,如果你真要接手這個項目,到時候沒有任何一個成員敢跟你。也就是說,你每天都要花掉早自習一半的時間親自去三年級一班給每個學生做評估,包括萬野,包括段佑斯!”

雅子仍然看着她,沒有露出衛茹想象中的懼色。

“我知道了。”衛茹沉默了幾秒後,緩緩地點着頭,“你不會是想引起甚麼人的注意吧?”

雅子看着衛茹坐着的牛皮椅,扶手上有很淺的指痕,那應該是兩天前她向段佑斯表白時因爲緊張所留下的痕跡。

“算了!”衛茹將圓珠筆“啪”的一聲摔到桌上,“新來的人總要喫點虧才識相!”說着,她起身走向會議室門口,“我中午還有練習卷要做,先走了!”

剩下的一些幹部等簡單介紹認識後,也很快離開。

主要是因爲雅子一直在咳嗽。

於祈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溫水,發現正看着雅子發呆的徐毅天,走過去喊了聲:“毅天學長。”

徐毅天立刻回過神來。

“你看着她做甚麼?”於祈木訥地問。

好像只有面對情商特別低的於祈,徐毅天才敢說真話。他湊近於祈,小聲說:“你有沒有覺得,生病的雅子特別美,特別想讓人……”說到這裏,徐毅天搖頭低喃,“不行,現在X流感很毒……”

“她不是X流感。”

“我先走了,於祈。”徐毅天收拾東西。

“她不是X流感。”

“雅子……”徐毅天走近雅子,輕喚她。

雅子抬起頭,這個男生一副想要看透她又不敢靠近的模樣,就和其他所有忌憚她感冒的人一樣,她都看在眼裏。

“再見,雅子,好好照顧自己。”徐毅天抱歉地說完,快步走了。

“她不是X流感。”最後,於祈端着水杯,朝徐毅天的背影說了第三遍被他忽視的話。

3

“班裏的人簡直太沒有人情味了!”放學後在車站,晚霞絢爛,盧簡兒站在雅子的身邊憤憤地吐槽。

學生還挺多的,但是因爲雅子戴着口罩,又因爲新聞把X流感報道得太恐怖,大部分的同學都離兩人遠遠的,然後又埋首進入自己的聊天話題中。

“簡兒。”雅子昨夜露宿房外,又經過一天的學習,頭越來越痛,眉頭皺起,“簡兒,不管流感甚麼的,我是真的感冒了,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好。”

“很嚴重嗎?”盧簡兒絲毫不聽勸,反而伸手撫上雅子的額頭,這才驚叫,“真的好燙!”

雅子別過了腦袋,這時,看見從一邊走來的段佑斯和安琦言。

他們不管吵多少次,最後似乎總能複合,而且每一次出現都是那麼光彩亮麗。

這是多久了?自從昨天那通電話之後,前夜他抱着她時的溫柔已經不復存在,現在他又恢復安琦言男友的身份,和安琦言談話,或者無聊地發呆,但就是不朝她的方向看一眼。

女生們臉紅心跳地望着他俊俏的背影,拿着手機偷偷拍照。

“根本就不是X流感啊!”盧簡兒渾然不覺,仍在雅子身旁滔滔不絕,“真是的!只是感冒而已,也不懂關心同學,居然都躲着你。走廊上的同學就更誇張了,一看見你戴着口罩就讓道,有沒有搞錯啊!戴口罩避免空氣傳播是爲了他們好,最後居然變成你被嫌棄的標誌,真的很氣人!”

“好了,簡兒……”眼看她的抱怨聲引起周圍人的注意,雅子叫住她,“我現在頭真的很痛,聲音小點好嗎?”

“不好意思哦,雅子,我一激動就這樣了。”盧簡兒收斂下來。

公交車來了。

車窗外風景掠過,車廂內人羣擁擠,雅子扶着椅背,捂着嘴咳嗽着。盧簡兒撫着她的背,她咳得臉頰都紅了。

前方一輛私人轎車突然搶道,司機急踩剎車。還在咳嗽的雅子突然被旁邊人撞到,扶手沒抓牢,腳步往旁邊崴去,幸而有一股力道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將她原本紊亂的腳步穩住。

這一股有力的力道來自段佑斯。

他正要陪安琦言下車,或許是順手,或許是特意,雅子即將摔倒的時候被他輕輕鬆鬆地扶住安琦言在一旁冷冷地盯着雅子,而雅子回頭時才知道是他,頓了三秒,才慢慢說:“謝謝。”

他繞過雅子走向車門,兩人又像上次在教室門口勾到頭髮那樣貼得很近,雅子低着頭,段佑斯側着頭,兩人如同陌路人一般擦身而過。

周遭的女生若有似無地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直到他與安琦言下車,車門“譁”的一聲關上,她們才收回目光,和旁邊的姐妹興奮地交談,說着自己剛剛與他擦肩而過時的心跳與激動。

“雅子!”

剛剛被擠到車廂後面的盧簡兒因禍得福,搶到了靠後窗的兩個位置,朝雅子揮手示意她過來。

公交車繼續向前行駛。

車廂內的人越來越少,盧簡兒到站了,她臨走前囑咐:“雅子,雖然你很累,但千萬不能睡着,坐過站就麻煩了。”

“嗯。”雅子應,“你快下去吧,很晚了。”

“哦,那你路上當心……”

車門關上,再次啓動,雅子靠着後窗玻璃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廂內的學生早已走光,乘客也所剩無幾。到了一個站,車門再次打開,有人上了車。

初秋的夕陽餘暉充滿了整個車廂,恍惚中,雅子看見了段佑斯。

他還是半個小時前那樣,領帶鬆鬆地繫着,她以爲自己看錯了,卻真真實實的是他本人。她的頭越來越重,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段佑斯也向她的方向看來。

橘紅的陽光灑在他的肩膀上,他向她走來,她的心裏湧上一股類似飛蛾撲火的衝動。

雅子怔愣間,他已經坐在她身邊的座位上,她與他的肩膀相碰,他看着窗外的海景,說:“我們坐到終點站。”

雅子低下頭抑制着咳嗽,雙手放在膝上,緩緩地絞在一起。

“感冒了?”他問。

“快好了。”

他伸出手覆在她的額頭上,她的呼吸隨之一滯。

“被嫌棄了?”他看着她濃密纖長的睫毛,話音裏含着笑。

他聽到了,原來他聽到盧簡兒說的話了。

厚厚的口罩遮住了雅子的臉,她垂下頭不說話。

“X流感?”他靠上了椅背,散漫地問道。

“不是。”雅子第一次回答這個被很多人問起的問題。

“會不會接吻?”

“什……”

話音剛落,口罩突然被拉下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夕陽被擋住,脣上已經感受到段佑斯突如其來的吻。

她的睫毛在這唯美浪漫的空氣裏輕顫,膝上的雙手緊張地攥起。就在這一刻,就在這黃昏海風交融間,就在這顛簸的公交車的最後一排,她給了段佑斯昨天早上所說的真正的初吻。

那是太過於奇妙的感覺,她積累了一天的疲憊痠痛似乎都在這瞬間煙消雲散,他可以一整天都不理她,也可以瞬間給她最曖昧的慰問。

全身緊張,無法動彈。

他從一開始的給予,到糾纏,到後來的索取,她都緊閉着眼睛,不敢看他。

夕陽四溢,他放開她的時候,車子臨近終點站。

她盯着前座的椅背,抿緊雙脣,感受心跳的快速頻率。

“心裏是不是像放了煙花一樣?”他坐下來一點,靠着椅背問她。

心口撲通撲通不安跳動,她剛想說話,忽覺喉嚨有些乾澀,猛然想起一件事:“我感冒了……”

這時,車到站了。

他沒有讓她說完就拉起了她的手,讓她措手不及:“去哪裏?”

“喫晚飯。”

4

海風舒暢。

段佑斯將雅子帶到了燒烤店,這家燒烤店十分有名,店裏熱鬧非凡。等原料全部上齊後,他開了瓶啤酒倒進杯裏,隨後又拿過雅子的杯子,幫她倒入西瓜汁。

他做這些的時候,包括下車時將手親暱放她腰後,坐下時幫她拉開椅子,上菜時幫她點飲料、點餐,一切都嫺熟而自然,彷彿他們是交往了多年的情侶,就像……就像坐在他面前的是安琦言。

也難怪,他這樣的男生本來就擅長周旋在各美女生之間,即使是第一次約會,他也能做到最體貼的一面。或許他沒意識到這種體貼都是從安琦言開始的,他不加掩飾地將這些體貼複製給每一個情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讓對方心滿意足。

因爲喜歡喝西瓜汁的是安琦言。

雅子叫住了服務員,說:“幫我換杯蘆薈汁,謝謝。”

服務員愣了一下,看向段佑斯。

“幫她換。”他拿起啤酒杯晃着。

他應該經常來這邊,以至於服務員都認識他了。

但是雅子不會笨到故意去詢問他的其他情人,她只要安安靜靜地待在他身邊,陪他喫飯,陪他坐車,陪他說話,他要她的時候她就出現,她只要做到這些就行。

她也甘願只做這些。

烤肉在烤網上嗞嗞作響,段佑斯一邊將手機拿出放在桌上,一邊將肉片翻面,又喝了口啤酒。

店裏熱火朝天。

雅子的蘆薈汁送了過來,她夾起一隻剛烤好的蝦,戴上塑料手套,細心地剝掉殼,蘸上醬,再用筷子夾好遞到他的嘴邊。

他正認真專注地看着火候,手裏拿着啤酒杯,順口就吃了,動作非常自然。

雅子繼續剝第二隻,她想,段佑斯在陪女友方面真的做得很好,也怪不得安琦言離不開他。

“嘀嘀——”包裏手機響,雅子放下剛剝到一半的蝦,摘掉手套拿手機,看見來電顯示之後,她略微猶豫。

是徐毅天。

肉烤得差不多了,段佑斯低頭蘸着醬,吃了烤肉後,又慢慢地放進其他食材。

雅子側過身子將手機放到耳邊,放輕聲音:“喂?”

“喂,雅子!”徐毅天因爲她接了電話而欣喜若狂,“你好點了嗎?”

“嗯,你有甚麼事?”

“就是擔心你的身體狀況,你放心,絕對不會是X流……”

“我知道了。”雅子打斷徐毅天的話,“謝謝你,我現在有點事,我要……”

“等一下,雅子!”徐毅天在電話那端大喊,“你在……你在家裏嗎?”

“嗯。”

四周食客的喧譁聲很大,雅子捂着收音筒,段佑斯看了她一眼,繼續喝啤酒。

“雅子,衛茹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就那樣強勢。還有雅子,你先別掛,那個學生自主素質測評要不我陪你一起做吧,不然都丟給你一個人實在說不過去。”

“好。”雅子短促地應着,剛要放下電話,徐毅天又緊接着接上話茬,而雅子的對面,段佑斯正看着她。

他放下了筷子,手肘撐在桌沿上,慢慢地嚼着花生,腮骨一動一動的,眼中沒有一絲悅色。

“雅子,那我們來分配一下工作吧。你把你每天早自習的課程發給我,相對不重要的早自習就由你去檢查,其他的都交給我,畢竟我以前做過這個,我熟悉一班人的秉性……”

“徐毅天,我真的要……”

“到時候我再說服衛茹去拜託一下安琦言,只要能跟段佑斯說上話,一班的人專門針對你的可能性就比較小……”

“譁——”

手機忽地從雅子的手心滑過,她一怔。段佑斯將她的手機拿過來放自己耳邊:“她在喫晚飯。”

說完,“啪”的一聲掛掉電話,放回桌面上,滑到雅子手邊。

雅子看着他,他也看着雅子。

“嘀嘀——”

手機又響了。

段佑斯仍看着她,用那種等着她表現的眼神看着她,烤肉的油躥了起來,嗞嗞作響。

雅子拿起手機,在他的直視下按了關機鍵,手機立刻黑屏。

她將手機放回包裏,然後再次看向段佑斯。

他終於移開了目光,低下頭晃着啤酒杯,但是不說一句話。

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他放下杯子,拿過手機,看也沒看就果斷地關了機,又丟回原處。

手機與桌面碰撞發出響聲,他的情緒已經被激起來了,雅子本以爲他根本就不在意。

這頓飯就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中結束,雅子跟着他走出店門時,天已經黑了。海風拂來,吹起他額前的碎髮,他的領帶也往後飄了一下,碰到了雅子的臉頰。

“喀……”

雅子又開始咳嗽,將口罩戴起來。

“進了學生會之後,先把學習部部長的位子搞定。”段佑斯在前面說着,沒有回頭看她。

雅子看着他的背影:“你想要我坐這個位子?”

“我會幫你的。”他說。

“爲甚麼?”

“照我說的做。”他低着頭,皺了皺眉頭,從褲兜裏拿出了一盒煙。

是女士煙,雅子與他並肩而行時,從粉色的外包裝看出來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經過垃圾桶時將煙盒丟了進去。

“是你妹妹的。”雅子將雙手背在身後,說道。

他這纔看了她一眼:“甚麼?”

“煙是你妹妹的。”

“怎麼猜到的?”他將手插進褲兜裏。

“安琦言不敢在你的面前抽菸,其他女生也沒有膽量把煙放在你的口袋裏。你不喜歡抽菸,更不喜歡抽菸的女生,所以這包煙是你妹妹的,而且一定是被你沒收的。”

“莫雅子。”他聽着,側過頭看向她,“看來你能勝任。”

“這算是你對我的要求嗎?”雅子的黑髮被海風吹亂。

他默認了。

“那我能不能提出一個交換的要求?”

“你說。”

“下次來這邊的時候喝可樂吧,啤酒加烤肉很傷身。”

他沒有停下腳步,但是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隨後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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