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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逢在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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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週的週五晚上,電臺F010的晚間國際天氣預報,特約主持人是顧曾。

在去長虹之前,許慎介紹她來這裏,因爲獨特的柔軟聲色和過硬的播音能力,令當時的執行總監對她褒獎有加,只可惜臨近簽約她卻猶豫了。後來總監好說歹說,她才答應每週來播報一次國際天氣。

她選擇去長虹,只是覺得那是全世界她能站到的,離巴黎最近的一個地方。她拒絕電視臺,是因爲那個人從不聽晚間新聞。如今想想,也是真傻。年少時有太多這樣的孤勇,未曾經過細想便一往而深了。事後慢慢回想,才覺得自己委實可憐,但再多的委屈,也只能說給自己聽。

國際天氣預報這個頻道,收聽率一向都很高,每晚夜行的,無論是在出租車上,還是在一線值班的,都很喜歡聽她的播報,反饋也很好。或許是因爲每次播完天氣預報,她都會習慣放一首歌,然後讓每一個在外尚未回家的人注意安全吧。

調好了麥,顧曾如常念道:“十月十五日,美國亞特蘭大,暴雨。”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哽咽,她想起今天飛亞特蘭大的航班,中途遇見了氣流,下降的地方天氣也很差,他竟然還留下來和她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特別的男人。

顧曾輕笑着,翻動着實時天氣預報,一邊說着,“巴黎今天倒是難得的晴天,最後的歌是一首《在雨中》。”

有CV在外面捂着嘴驚訝地看她,一邊呵着氣在玻璃上寫道:你竟然還聽汪峯的歌?

她笑,想起這首歌的時候只能想到亞特蘭大的暴雨,想着一個頎長的身影走在黑夜的雨幕裏。有情侶在雨中緊密相擁,他只是抿着脣笑,然後從相擁的人旁邊走過。怎麼辦?真的有些想快點見到他了。

出了播音室,剛剛的CV一手敲着桌面給她暗示,她下意識地輕咳了兩聲,從左邊的小門走出去。玻璃門被撞開,她驚得回頭,執行總監尷尬地看她:“顧曾,錄好了?”

CV捂着嘴在笑,肩膀直顫。

她硬着頭皮答:“嗯。”然後轉過玻璃門,整理隨身的包。

總監追上來談起工作的事情,還是希望她能多接幾個晚點播報,她委婉地拒絕了。在走出門的剎那,她腦海中閃過許多個拒絕他的理由,但所幸他沒有再堅持下去。

只是,換了其他的方式,“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顧曾嚇得咳嗽了幾聲,他卻已經掏出車鑰匙,帶着她往前走:“感冒了吧?來,趕緊上車。”

她已經咳紅了臉,無奈這年輕的總監,實在沒有幾分看人眼色的能力。

顧曾扶住車門,還在找一個非常合適的拒絕的理由,電話卻突然響起來。她趕緊從包裏掏出來,順帶也呼了一口氣,是晴雅的越洋電話。

“小白!”

“嗯?”她朝總監抱歉地笑了下,慢慢地離開車門。

“我要瘋啦!”

她只聽到一聲大喊,餘下的聲音都被哭聲掩蓋,她也有點慌了,趕緊問:“你怎麼了?”

“博士爽約了!我失戀了……”

“嗯?”她點點頭,同情地咬住了下脣。晴雅還在抱怨,說了一大通的話,她總算能理清裏面的關係。博士沒有去亞特蘭大,他用這樣的方式和晴雅分了手。

夜風忽然有些涼,她走到離車有些遠的地方,能看到年輕的總監還站在車邊等她。有霓虹燈從江邊閃過,渡江而去,則是長虹。

素晴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安慰了好一陣子,才讓她止住了哭。軟糯糯地問一句:“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訂的豪華酒店、自助遊都是雙人的!博士這個S千刀的……我不管,你馬上請假,明天飛亞特蘭大來陪我。”

“啊?”

“顧小白!你是不是我姐妹?你說是不是!我都這樣了你還不來陪我,你是不是人啊?”

她將頭埋得更低,從余光中看見總監關上了車門,轉動方向盤。她的聲音跟着車離開的方向發出來:“晴雅,我同事請了產假,地勤處最近很忙,我怕,我請不了假去陪你。”

“你說甚麼?”

無奈地揉揉頭,她無奈地問:“你在酒吧?”失戀的女人去買醉,素晴雅說得理直氣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聽着那邊震耳欲聾的音響聲,忽然間想起那略含沙啞的低溫嗓音,想起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問她,你相信冥冥中註定的緣分嗎?

他用一個直白的開場,結束了這三年的空格。她慢慢地想,想起他在機上和她講的那個小和尚的夢,還沒有結局。不知道現在,他正在做甚麼?

“晴雅,亞特蘭大今天下暴雨嗎?”

“你說甚麼?”

“我說,明天我會請假,飛亞特蘭大……”

十月十六日,美國亞特蘭大,應該是陰天。

她曾經認爲機場是離那個人最遠的地方,因爲只要她不願意上機,就永遠都不能逼自己去見他,可終究是自欺欺人。執念讓一個人不能清醒地面對自己給自己設下的謊言和怪圈,這是錯誤的。她終於還是飛上三萬英尺的高空。

顧曾找到位置坐下來,身邊的一對情侶在興奮地說着亞特蘭大最近的足球聯賽,頗爲熱血,還熱情地問她是否也是爲着聯賽而去。她表示自己從未看過那樣萬人喝彩的場面,好像處在漩渦的中心,不得不被帶動着沸騰起來。

小姑娘見她一人出行,有些好奇地問她去亞特蘭大做甚麼?她的男朋友及時拉住她的袖子,很抱歉的樣子。顧曾沒覺得有甚麼,笑道:“我去那裏見一個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嗎?”

“男的女的?”女孩追問道。

顧曾一邊笑,一邊注意到男孩的臉色,已經變得很無奈,很難看。

“是一個很重要的女性朋友。”她說完壓下了帽檐,表示自己不願再交流的意向,女孩倒是不再追問了,只是從餘光裏,她似乎看到了一些被誤解的意味。

她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卻也只是作罷。以前留着短髮時,她和晴雅挽着胳膊走在街上,也沒少被人誤會。更何況這次去亞特蘭大,本就因爲晴雅,雖然……

有漂亮的紅雲和彩虹在窗外顯現,此次航班的副機長陸堇在廣播中說道:“奇蹟雲圖,比世上任何一樣珍寶都值得留念,我是副機長陸堇,希望大家旅程愉快。”

身邊不管是已經惺忪入睡的還是正聊得興奮的,都拿起手機抓拍起來。顧曾坐在窗口,只是看着那幅雲圖,想象着“奇蹟”二字的含義。

有熟識的空姐將她喜歡的橙汁放在她面前,輕聲笑道:“長虹也有很多奇蹟。”

她轉頭看過來,興致勃勃:“比如?”

“亞特蘭大空軍部的奇蹟。”她在說岑今日,“戰機十三甲,戰無不勝。”

顧曾託着下巴,眼睛眯起來:“聽誰說的?似乎很厲害的樣子。”

“這可不是聽說,無線頻道每天都有他的爆料,小白,你太落伍了。”

她閉上眼睛假寐,座椅調整得非常舒適,但她卻睡不着。無線頻道早已被她關了,大多都是長虹內部的女員工在內表達對岑今日的仰慕,間或着空乘部的優質青年派對。太熱鬧了,不適合她。

航班的時間並不是很短,落地的時候剛好是亞特蘭大的下午兩點——人世間最溫暖慵懶的時刻。空氣中是剛剛下完雨的清新和溼潤,青石板上的浪漫旖旎是散不去的古都情懷。

顧曾剛出站,就看見晴雅妝容精緻地踩着細高跟慢悠悠地走過來,大波浪捲髮的異鄉人這般惹眼,頻頻引得電摩少年的口哨聲。有漂亮的大男孩上前搭訕,也不知她說了甚麼,竟叫男孩面紅耳赤地轉頭跑開,隔得遠了還朝她們這裏看過來。

顧曾抱着手笑:“素大美女,請問你剛剛和那個男孩說了甚麼?”

“我跟他說,我不喜歡太小的。”

真是一點也不像失戀中的女人。顧曾想要聲討她幾句,走近了才發現她眼底的倦容,妝過分濃了。想起她前兩夜還在夜店流連,也不知是氣還是無奈,只道了句:“等回國我讓許慎來收拾你。”

晴雅倒是心虛地笑起來,顧曾被她連拖帶拽地領回酒店,又心安理得地蹭了她一頓美其名曰補償的大餐,臉上的怨氣才消了不少。

下午亞特蘭大的天空有些黑沉,晴雅沒有興致出去玩,懶得就倒在牀上,不願意動彈。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她突然坐起來,一本正經地說:“岑今日也住在這家酒店。”

“這是公司的福利嗎?”顧曾收拾好了東西,也覺得有些累,半靠在沙發上聽她唸叨。

手裏的相機有些老,很多年不出國了,好像使得不靈便了,她皺着眉正在找問題,又聽見素晴雅說:“那天機上遇見氣流,有乘客鬧事,後來岑今日都從機艙出來安撫了。不是我說,他被稱爲長虹第一人,真不算誇的。他的聲音真是好聽,身手也不錯,乘務長被鬧事的乘客推得跌倒了,就好像發瘋一樣。當時機上乘客一片混亂,我們也都是空姐,沒有人敢上去跟那個乘客搏鬥,幸好他及時出現……空軍部隊出來的,動作就是快,我就看他啪啪兩下子,就把那個乘客撂倒了,整個人往那一站,全身都寫滿了英武帥氣!”

“嗯?你怎麼不說話?”久久沒有聽到回應,晴雅抬頭看過去,顧曾趕緊低下頭,慌亂地調着手裏的照相機,“怎麼都弄不好呢?”

“哎,你那破相機都多少年了?還要了幹甚麼?”

“唔,有人受傷嗎?”

素晴雅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的反射弧也太長了,不知道腦袋裏面在想甚麼。當然沒有人受傷。”她翻了個身,媚眼斜挑,“這樣一想,博士跟他比起來,簡直算不上男人。長虹的空姐都在打賭,誰能第一個跟他春風一度。嘖嘖,想想都覺得幸福。”

顧曾嚥了咽口水,有些笑不出來:“你們這樣打賭,給他知道了不好吧?”

“你知道長虹的空姐質素有多高嗎?北京城一線的美女,都在這裏面好嗎?說起來岑今日如果將來找了一個不是長虹內部的,我可真要覺得他眼光不好。”

“哦,當然也不排除,人家那是相當得優秀。”如果不是很優秀的女孩,怎麼配得上一個奇蹟般的存在。他是那麼好的人。

“哎,你說機長喜歡甚麼類型的呢?”晴雅問她。

她還在擺弄着老相機,多年前在巴黎買的,裏面有許多私藏的照片。不過後來一氣之下便讓它蒙塵了,膠捲也丟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如今拿出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她歪着頭看得仔細,聽得也仔細。

“長虹空姐堪比八卦娛記,竟然到現在連岑今日喜歡甚麼類型的女孩都沒扒出來。只知道他在亞特蘭大待了有十年,只爲了一個女人,就一個女人。”晴雅豎着食指重複,“十年,就爲了一個女人!天吶……”

手卡到卷帶裏面去了,顧曾喫痛地吸了一口氣,有些氣餒地放下來。心思恍恍惚惚的。十年,不長不短的時間,足夠做很多事,也足夠經歷很多事。

“小白,你說我去勾引機長,成功的幾率有多大?”晴雅挑了挑又常又卷的頭髮,朝她遞過去一個電力十足的媚眼。

顧曾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這個問題,她不敢想。“呃……我好累,我先去洗個澡。”她飛快地丟下照相機,跑進洗手間,聽見晴雅氣呼呼的磨牙聲,說要好好教訓她。可等她磨磨蹭蹭地洗好出來,晴雅已經睡着了。

顧曾看了眼外面的天氣,已經放晴了。她想着反正沒事,索性出去走一走。替晴雅蓋好被子,猶豫了一陣還是把相機掛在脖子上,拿了條披肩便出門了。

走到前臺時,聽見有侍應大聲叫着:“Mr. Cen!”

她攏着披肩抬頭望過去,人來人往的樓前噴泉間,有黑髮的男子停下來,但只是片刻,即刻走了。她追上去,卻沒有再看到,依稀只有一個背影,和想象中的很相似,挺拔而頎長。是美人嗎?

福克斯大劇院看上去像一座遠東的古廟,光怪陸離的燈光和建築無一不昭示着亞特蘭大濃烈而又浪漫不羈的風情。大鬍子藍眼睛,面目深邃的男人會咧着嘴巴對你大聲地笑,這其實是表達對異鄉人熱情的一種方式,只要回以一笑,他都會以一種讚賞而深切的眼光,毫不保留地回贈。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都覺得那是一種慈悲的笑和眼神,於是她每次雙手合十,都會安靜地笑。慢慢地,她開始變作那人像的樣子。許慎經常說她,都快淡出了紅塵,怎麼不去出家當尼姑。如果家裏同意,或許未嘗不可。

她忽然又想起來那個故事,在莽莽蒼野的晨光裏,獨臂的男人遇見奔放的姑娘,被火辣辣地搭訕了……未知的結局,她猜那個男人會忠於內心,放下自己殘破的自尊心。美好的感情,應該要突破世俗眼光的枷鎖。

顧曾從古街中走出來,青石板很不平整,也沒有規矩,但一級級的臺階跨上去並不費力,她像欣賞着藝術家表演一般欣賞着眼前這座大劇院。

舊相機很給力,突然又能取景了。她玩了一整個下午,樂此不疲,等到亞特蘭大的天色又暗沉下來,眼見着一場暴雨將至,她才急匆匆地往酒店趕。

誰能想到亞特蘭大的雨如此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她剛從老劇院的小巷子拐出來,就已經開始下雨。路上的行人好像有隨身帶傘的習慣,並沒有顯得慌亂。又是之前對她大笑的那個大鬍子,扯着嗓子問她要不要傘,應該是要送給她。她很不好意思,連連擺手,看見對角有一家咖啡廳,順勢跑進去。滿肩的溼氣撲面而來。

咖啡廳的老闆娘也很熱情,替她找了一個臨窗的位置,用英文和她說,雨後的古巷非常值得一看,這是店裏最好的位置,送給漂亮的女孩。她羞澀地笑笑,誇讚她卡布奇諾的拉絲做得很漂亮,咖啡又香又誘人。老闆娘很高興,連忙笑說免費給她續杯,希望她玩得愉快。

從她的角度,的確能看到大劇院後整條青石板小路,宛若由天闢開的一道懸崖口,有滿城風雨貫穿進來。只是第一眼,就看到與衆不同的風景。

有人緩慢地走在雨中。一隻手撐着很大的黑傘,另外一隻手夾着煙,在輕輕吐着。他將手指遞到脣邊,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齊好看。似乎是意識到她的注視,那人迎着她的目光看過來。

深邃的眼窩,清俊的眉骨線,優雅矜貴,是華人。他緩緩吐着菸圈,眯起了眼。真是很少有人能將抽菸這動作,做得這麼優雅又驚豔的。

顧曾驚得不能呼吸,猛地低下頭,勺子在杯子裏胡亂地攪着,卡布奇諾已經快涼了。老闆娘從遠處招呼她,讓她來續杯,她慌亂地點點頭,再抬頭時卻已經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不敢往下想,拿起包站起來,走到門口時老闆娘還在問她,是不是咖啡不好喝,她連忙解釋說自己突然有事,可想到付錢,卻發現包裏空空如也,手機和錢包都不翼而飛了。

她尷尬地站在店門前,思緒紊亂。是被小偷光顧了嗎?

老闆娘友善地詢問她發生了甚麼事,她紅着臉說:“sorry,I had my pocket picked.”她欲哭無淚,手足無措地同老闆娘解釋,錢包被偷了,咖啡錢可能需要晚點送過來……

年輕的老闆娘雖然熱情,但看上去有些猶豫,實在是有太多的遊人,以這樣爛俗的藉口來騙咖啡喝,最近這種情況已經出現好幾次了。但面前這個看上去很單純害羞的女孩,也許真的是被人偷竊了吧?老闆娘見她很是真誠,正要鬆口,叮叮噹噹的珠簾響起來,有冷風溼氣竄進來。

“I pay for her.”很低的聲音,鼻音很重,估計是感冒了,顯得聲音沙啞了許多,順手壓了一張錢在老闆娘面前。是剛剛在雨中抽菸的男人。

“需要我借電話給你打給你的朋友嗎?”他轉過頭,壓着聲音問,黑色的雨傘在玻璃門外滴着雨。

她連忙說道:“不用了,我就住前面的酒店,謝謝你。”

他半隻手肘壓在臺子上,側着身子看她,禁不住笑:“我也住前面的酒店,美麗的小姐,可否給我個機會送你回去?”他有意無意地打量她的衣服,顧曾這才發現褲子都溼得貼住了腿。

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冷,打了個噴嚏。他卻已經推開門走出去,順勢拿起門邊的傘。顧曾不好拒絕一個剛剛幫助了自己的人,只好鑽入傘下,有很好聞的香氣竄進來,她這纔看清他的手指,修長而漂亮。

“在這裏晚上要少出門,黑人聚集比較多。”

雨從南邊來,風吹得他鬢髮亂了。顧曾拉緊帽子,低聲說了句“謝謝”。

他只是笑:“不客氣,華人之禮。”好像是下意識的舉動,他摸到衣服左邊的口袋,然後拿出煙,又看向她,節制地放回去。

顧曾咬着脣說:“國外的煙好抽嗎?”

“這是國內的。”

“嗯?”

“我喜歡抽國內的煙,亞特蘭大的菸絲味不好聞,我不喜歡。”

顧曾悶悶地應了聲,餘光裏偷偷打量他。他好整以暇地垂下眼,任由她看,只是淡淡笑着。

“你好像感冒了,現在的聲音是你原來的聲音嗎?”

“不太像。”他鬆了鬆手,換了個位置撐傘。顧曾看到這條直通往酒店的小路,風勢已變成北向,雨凌空飄過來,全打在他的身上。

在他們不遠處的紅房子拐角處,有一個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在綠色帳篷下唱歌,微閉着眼睛唱得深情而專注。

從他面前經過時,身邊的人放緩了腳步,就這麼興致勃勃地在雨中聽完了一首歌。

很巧合,是她之前在電臺放的那首《在雨中》:

在雨中看見你的身影

突然那麼悲傷 那麼瘋狂

……

在雨中想起你的模樣

感覺那麼溫暖 那麼哀傷

比較真實的寫照,很可能符合他們現在的心情。顧曾抿着脣輕咳了兩聲,嘗試着尋找話題,他已經問道:“喜歡這首歌嗎?”

“啊,還行。”

“2002年汪峯的《愛是一顆幸福的子彈》,這張專輯裏面有收錄這首歌,我恰好有這張專輯。”他漫不經心地說。

“嗯,你很希望汪峯?”她揣測道。

“不是。”他的面孔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中轉到她的視線中,眼神專注,“那個時候比較傻,喜歡專輯的名字,是不是挺……S馬特的?”他想了會兒吐出最後那個字眼。

顧曾沒忍住笑出了聲,很誠懇地搖頭:“你和S馬特完全不沾邊,真的。”

雨越下越大,顧曾注意到他整個後背都溼了,咳嗽聲不間斷地傳來,傳到肩靠肩的耳廓裏,整個人都麻麻地發燙。

他的聲音帶着沙啞不急不緩地吐着清晰的字眼:“過去總喜歡用尖銳矛盾的詞彙定義愛情,是因爲當時太爲難自己。當然,這也是青春的寫照,不做點讓自己難過的事,可真不當是轟轟烈烈的愛情。”

顧曾明白了話裏面的意思。

走過了歌聲,還依稀能聽到迴音。這一刻,有太多的東西在交纏着,複雜地問不出來。難道她要說,你和我想象過的一個人很像?難道她要這樣直白地問,你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亞特蘭大空軍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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