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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五天 作者:笑畫

目錄

還有十五天

Part A

我在手機裏默默製作倒計時,一旁的胡彎吸了吸鼻子。她平躺在上鋪乾澀地哽咽,順便眨巴着被撐大的眼睛,朦朧的淚還沒蒸乾,隱形眼鏡在其中漂浮不定,和她孤獨的主人一樣,像一艘無法歸港的泊船。她的哭聲太刺耳,我忍耐着不拍她的背,生怕讓她的隱形噴出來,因爲那塊橡膠似乎已經開始不安分了。

據說成爲舍友緣分已經非同小可,也許我們以後會成爲最親近的人,但在此之前,我還是一個她不願意麻煩的路人。她和我沒有太多差別,背井離鄉集結號,我們只是差在了是否缺乏大腦神經控制淚腺的部分。

唉,就讓她抱頭痛哭吧,明明午睡時間還要裝得僵硬不敢回頭安慰她,聽她塞住喉嚨無可奈何。

很不幸我們沒能出國躲避祖國的義務,我們是一羣悲劇的大學生,被嫉妒又被嘲笑。我們確實吃不了太多的苦,這年頭我也不指望我成爲一個居安思危,乃至臥薪嚐膽的人。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做自己都不太有把握的姑娘。

大學伊始帶給我最大的驚嚇就是軍訓,無論我是一個多麼堅強勇敢的女漢子,我的心悸都無法阻擋的會更加厲害。我沒力氣遐想我穿上軍裝有多麼颯爽,我只想白白淨淨不讓青春悶出顆粒爬滿面頰。

我能想象得出…十五天後,我和迷彩服已經融爲一體。 我黃黑黃黑的身影將永遠成爲大學的黑歷史。

高考完沒有解放,我卻進入地獄的地下室。

Part B

第一次離開家,奔赴遠方,卻沒有傳說中的那些理想左右,火車上懷念和期待並存,我的胃隨着漸行漸遠的列車感受到了時差,它們不太自覺的蠕動了起來。本以爲我會及時投入大學時光,爸媽轉身的一瞬間,我細膩的思想觸鬚慢慢伸展,它延伸着尋找我的淚穴,我突然絕望。我到宿舍的那天未能完成高貴的使命,從一個高冷的女子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瓷娃娃,而且還在不停的滲水。

我哭得不可自拔,奈何不了那些不由自主發出的吱呀聲。我攥着手機的手都己經潮溼了,手指還在一遍一遍的刷新屏幕。

沒辦法,親情告罄。

我模模糊糊裏瞅見旁邊熟睡的林芝,她隨着呼吸微微顫動的肩膀有些不自然。大概是我哭得太久了,眼睛都花了……林芝一來就忙着傾訴軍訓,舉例九二年北大的一年軍訓,打死她也不會報。她活力四射,我卻忙着擁有淡淡的鄉愁。

她休息就是爲了下午我們要迎接教官。

我也將無法反悔開啓的世界。

還有十三天

Part A

我們每人領到了一雙加加大號的鞋子,可以想象一雙三十六號的腳丫子如何駕馭四十號的軍鞋呢?!我覺得特別滯氣,我的腳丫舒適的在鞋子的每個角落裏探嘗着。我拖着這樣一雙大鞋奔跑在校園裏,每時每刻都有一部分腳底出來透透空氣,我很猥瑣地想,至少防臭。我希望校領導能夠考慮到我們已經到了足夠不會長腳的年紀,不用這樣對我們灌輸艱苦樸素吧。

胡彎姑娘果然是一個拖油瓶,她的力氣已經耗得屈指可數了,她一路拖磨,讓我們幾乎遲到。她一直努力睜大核桃一樣的大眼睛,腫的厲害還爆出血絲,我更加擔心她的隱形了。我本來以爲我會面朝太陽被罰一個下午,我們很慶幸自己被編在一個文弱的排裏。那個靦腆的男子,也就是俗稱的教官,非常羞澀的闡明瞭自己自願報名女生排,他不敢直視我,還爲了在我們面前博得一點兒威嚴,毅然做了個臥倒,把自己的胳膊肘都摔破了。我估計他再這樣逞英雄,也沒辦法博得我們多少歡心。我甚至記不清他的名字。

我很理智的認爲自己已經栽進一個無底洞。我對一切與軍訓有關的事物不報任何感情。

那些字默默地擠滿了說說的空白:

十五天前,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我們沒有節奏,齊步踏步走都會打手,混亂擺臂和錯誤槍法——湊合。

Part B

我想林芝的性子確實比較直吧,她幾乎受不了我的眼淚。我從來沒有穿過這麼堅硬的鞋。她先是非常耐心的等我整理好思緒,然後纔開始展現出一點兒執着的狂躁。她非常貼心的幫我在鞋底裏貼了不少大姨媽巾,爲了止住我的眼淚甚至引導我回憶起今晨在超市裏見到的壯麗奇觀——那羣擁擠在女生專用區不知所措的男生,搖晃着也不太偉岸的身軀,研究衛生巾的長度是否合適。這玩意在軟化鞋底的同時,也縮短了鞋長。不過,我敏感的感覺到滾燙的地板灼傷着我的腳底,層層透過棉花,慢火蒸烤,我覺得自己着火了。

我鬆垮垮的套着裝具跟隨急性子的林芝奔赴刑場,哦不,玄場,就是訓練的裸曬大操場。緊趕慢趕差點完蛋,我努力睜大眼睛,很困難地辨認教官。

窄教官只長我們一歲,還說他們的軍隊很正規,絕對不是湖南那樣的。我覺得林芝一定在慶幸世界發生的大事能夠左右她的幸運。這時候教官叫我們卸妝,我還以爲他要卸掉林芝的防曬霜,我看清了林芝突然放大的瞳孔。結果我們眼睜睜看着他卸下了書包,水壺……卸裝!我對軍隊的同音也是無奈了。

英氣逼人的軍官也激起了我濃濃的少女心,那樣的身姿實在是挺拔,絕對有足夠的安全感。那種剛毅讓我萌生了喜歡,說是淡淡的,其實也不會。這種大衆情人的標準,幾乎讓人混淪陷。萬能的窄教官幽默調侃,比起我那個永遠執着於自己小天地的男閨蜜還是準男友,完全天上地下。

或許我不應該產生任何有悖常理的想法。

還有十天

Part A

接下來的每一個早上都像鐵板燒,迷彩服慢慢的吸在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格式化的生活不值得多說。站在太陽的眼皮底下,身體上有一些緩緩下滑的液體,穿越着能夠尋覓到的縫隙,像一條需要溝壑的河流,它們爭先恐後。

當天晚上我居然沉醉在大夏天手洗長袖當中,當我幾乎要把頭顱埋進洗衣液的泡沫裏,被胡彎吵醒了。胡彎自從出現以後就執着於勾搭教官。真不是我說得難聽,她被教官的嫵媚欺騙了,她的手機嘰嘰喳喳的亂叫,她們花癡系的女生們完全變了個樣,她無法抑制住撲上去的衝動。

教官整天都忙着和她搭訕了,每次把我們定住後,完全忘記了我們筆直地站着軍姿。胡彎和她的男神果然很合拍。於是我作爲背景牆站得汗水三千尺,還被學長姐多次抓拍,估計上校刊是沒問題了。

就給我的照片起一個“靈與肉”的名字可好!

但是已經快要秋天了。貓兒都不想發春,胡彎還是得考慮一下做人的節制。

不過想想明天,我要真Q實彈,確實是有些小激動。

還有九天

Part B

我沒想到林芝還是能夠重振威風的,我以爲軍訓已經讓她的心肝衰竭到了一定境界。她確實已經變成了色調比較深的人種。那天我們坐上長途車,浩浩蕩蕩S去軍營。林芝變身完美舍友,甚至考慮到了零食暈車貼,至少保證了我沒有在車上將塑料袋裝滿。

我本來就在車上睡得朦朧,一下車就去打靶不太適應。據林芝說,全體女生們尋找盥洗室,詢問窄教官的時候,所有的教官都臉上一紅。後來發現果然有種搶佔男廁所的作風,窄教官贏得了我們的高度肯定。我覺得窄教官真的太高大上了。我看見女聲們盡數出來後,男同學們瘋狂的湧入。窄教官執着地強調,軍營裏確實只有純爺們。

或許我本人已經習慣了一路懵懵懂懂,我只會傻傻看着窄教官咽口水。甚至沒有注意軍營注意事項一覽。

我異常虛弱的開始,是我端起那杆沉甸甸的槍支,猛地打出一發子彈。我聽見了甚麼碎裂的聲音。

接下來的三四天我幾乎都和林芝脫節了,我只能看見她每天拖着疲憊爬回宿舍,像一塊抹布隨意的堆在牀上。我一直不知道後來的林芝發生了甚麼不幸,我收到了窄教官對我特別貼心的關懷。但我大致聽說,林芝之後活得確實不盡如人意。比如用盡人脈搜尋救美的英雄,再比如林芝用因爲在軍營裏太過冒失太過隨意,行爲舉止不守規矩,收到了嚴厲的懲罰。

還有八天

Part A

胡彎的腦袋確實需要整修了。

胡彎的隱形眼鏡,在她打出第一發子彈的同時,迅速爆炸在她的眼球裏。

這樣的一天從一開始就屬於時運不濟的,也許以後出行我應該多關注黃曆。我的興奮和注意力全放在了郊遊上,我自己都忘記了眼鏡的事情。我裸眼幾乎尋找不到靶面。

胡彎又因爲她自己的愚蠢英勇就義,我不得不將她交到醫務處去。胡彎的眼睛完全鎖在了那個不知道暱稱不知是寬是窄的教官身上,半倚着我的肩膀哭得又是不可自拔。

把她拉開後,我更加悽慘去尋求一副合適度數的眼鏡。我穿梭在男生排的隊伍裏,終於接到了一位無名大哥的援手,那時候也顧不得甚麼正確不正確的度數了。

後來我開始後悔,我寧可全部脫靶,對天發射五發解決了我悲苦的人生,也不應該去借甚麼眼鏡惹來層層禍端。

首先第一個麻煩是度數太深,我實在走不穩路,軍隊的沙地劇烈起伏,差點跌倒在窄教官的腳邊。第二個問題就在於那個用眼鏡把妹的男子,我完全沒記住他的長相,甚至他的名字他的學院。他像失蹤了一樣,尋到他我幾乎無能爲力。第三個更嚴重,因爲我隨意穿組被營長單獨談話。真是絕了,我居然有機會面見領導。更別提,回來的時候有關我的八卦已經漫天飛舞了,諸君嘲諷曰:“緣分。”

我可以大聲地說“呵呵”嗎?

我憑着自己的努力找到眼鏡男孩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盲走了十里路,想想也是很不適應的。就和我摔在教官面前一樣,他是處於連看都看不清石子的高度近視。我歷盡千辛萬苦,磨礪成半個取經的孫悟空找到他之後,他還大言不慚的留下了我的聯繫方式。漆黑中我幾乎沒看清他的臉,我居然沒有拒絕。

當天晚上我癱軟在下鋪,收到了一條如是的胡彎俏皮的留言:十五天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我們彼此相守,再也找不到報告的理由,教官最後也都會變成——基友。

可以想象她半眯着的小眼睛。

還有三天

Part B

我再次見到窄教官,是回到營裏打匕首操。那是一個純粹用來勤練S敵本領,智鬥黑車司機的好工具。林芝偶爾還會嘲諷一下要把那天新朋友撿回來的彈殼掛在脖子上,她在踢正步的方隊對我們悠閒的老弱病殘康復休閒保健隊伍,恨得牙癢癢,每天都要說我們是一支醬油隊。

說到林芝同學,除了每天用奇怪的眼神觀察我的眼球,其他時間她已經被她的新朋友糾纏得力不從心了。就像我越來越喜歡我的窄教官一樣。窄教官說我們以後至少能夠保護自己,他笑得特別陽光,說我們以後沒有都教授來救。他確實很潮。特別是他那一句帶口音的“要進準備”,讓我一直以爲他是在喊“妖精準備”。

我拿出我的手機準備自拍的時候,我旁邊歸隊的林芝幽幽的說,窄教官,你擋住了。窄教官微微的一笑,天真就像少年時候,他確實還是鮮衣怒馬的年紀,他說,是我擋住你的信號了嗎?林芝已經揮起了手掌,我慢慢地摁住了她。

自從我的隱形眼鏡慷慨就義後,軍訓已經掐頭去尾,中間只剩下有限的幾天了,爲甚麼我們竟然會萌發出不情願結束的感受呢?或許用情至深,或許經歷的太多太濃郁了。

爲甚麼我會的鼻子微微酸澀?如何才能和流逝的滑膩的時間作對。

還有零天

Part A

我和胡彎已經處於冰火兩重天的格局。我在無比的歡欣鼓舞,我有幸即將結束的軍訓。但是胡彎卻開始不停地懷念和珍惜最後的時光,她每天都在祈求的竟然是多一點晚訓或者延長一點時間。或許她沒有正常的邏輯了,我更不知是對是錯。我在大腦裏構思了足夠多反駁胡彎的證據。

不過你想錯了,故事不是終結在一場盛大的結業演出上,而是在最後的送別。那些女生已經瘋狂的卸下了束縛她們的軍儀,她們披頭散髮,她們特立獨行。

胡彎終於有了開始,但還是沒有結局。

我和胡彎站在一起,我們倆都處於偏興奮的狀態,活蹦亂跳的預備圍堵教官。我明顯就是一個湊數的,胡彎纔是這裏的主角。胡彎提着給窄教官的一大堆東西,外加我存心應付的感謝明信片,滿心歡喜的以爲自己能夠得逞。我們都低估了這個世界的殘忍和冷酷。

我太天真了。

胡彎本來預計S出重圍。她追着窄教官不斷髮出高呼,但是窄教官在整齊的隊列裏,他儼然筆直的走着。這是我第一次察覺到硬漢的形象。我以爲只有暗戀教官的胡彎纔會悲傷,那一刻的轉身,結果卻好像送親人奔赴戰場。我們甚至遞不進禮物。十里長街,窄教官甚至沒有回頭,大概回頭也只會失去堅強,他們有他們衝不破的紀律。我看到蜂擁的人羣,我看到滿眼淚水,我聽見她們甚至他們的啜泣。我知道胡彎註定失敗。我跟着她擠在最前面,壓抑着從未料想的悲傷,我看着她不斷推開那些維持秩序的國防生強壯的臂膀,我看見窄教官不經意間的眼眶折射出原本只有我們纔有的淚光。

胡彎緊緊蜷縮在路旁,整個人都哭得窒息了。我慢慢摟住她,讓她抱緊了沒能送出的禮物。我能感受到我溼潤的眼眶。我確實之前嫌棄過她,以爲並不瞭解她是矯情還是做作。

那一刻我們這麼近。

故事竟然這樣結束。

或許這是我們要忘掉的世界,但還是感謝我們曾經的相遇。

是誰打響我們的戰役,又是誰熄滅硝煙佔領敵營陣地。

微不足道,卻暢快淋漓。

我最後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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