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楚南。
從我記事以來,睡的就是一口紅色的紙棺,是爺爺用竹片和柳條,再添加畫滿符咒的紅紙,編織而成的紙棺。
每晚睡前,爺爺會在棺前先擺個香爐,插上三支香點燃。
但是,香是祭拜給死人的貢香,然後圍着紙棺,灑上一圈硃砂浸泡過的糯米。
爺爺之所以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但具體甚麼原因,他一直不肯告訴我。
但村裏人傳言,是我天生陰命,一出生,就剋死了爹媽。
所以,我從小就跟爺爺相依爲命。
而且從出生以來,我就一直是睡的那口紙棺。
六歲之前還好,畢竟年幼,甚麼事都不懂。
但是滿了六歲後,看着那口用紅紙做成的紙棺,還貼滿了符紙,陰森森的,就讓我非常的害怕,說甚麼都不願意睡。
有次我偷偷跑到爺爺的房間,想跟爺爺一起睡,結果他當場暴怒,提着棍子暴打了我一頓。
爺爺平時很疼我的,但是這次打得真狠,逼着我繼續睡紙棺,還說不然會保不住小命。
而到了每年的七月半,我白天都不能出門,只能躺在紙棺裏睡,爺爺會半步不離守在紙棺前。
就好像有人要害我似的,他手裏還握着把桃木劍。
七月半,就是我的生日。
我記得很清楚,在我滿十四歲生日那年,爺爺的至交好友柳瞎子來我們家了,柳瞎子是個陰陽先生,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
來到我們家,爺爺明顯的就鬆了口氣。
按照柳瞎子的吩咐,天黑前爺爺就把門窗都給關了,而且都貼了符紙,在紙棺前,放着張桌子,擺上了蘋果,豬頭等供品。
然後點了根白蠟燭。
而柳瞎子本人,穿了身道袍,手裏握着把銅錢劍。
他告訴我,我生來極陰命格,身上陰氣極重。
而十四歲的生日,天命初現,陰氣最甚,就連爲我鎮魂的紙棺都壓不住!
所以,今夜,會有百鬼夜行。
“瞎子,我柳家就這一根獨苗,你得盡心盡力幫忙啊。”我爺爺焦急說。
柳瞎子鄭重道:“我們柳家先祖欠你們楚家先祖一個天大的人情,我自然會盡力保這孩子一命。”
“這塊玉佩給你。”
柳瞎子交給我一塊陰陽玉佩,然後叮囑道:“孩子你記住,今晚無論發生甚麼事,躺在鎮魂棺內都別睜眼看,也別出聲。否則,到時誰都救不了你。”
事關我的小命,我不敢不聽,小雞啄米樣的點頭。
叮囑完,柳瞎子又交待起了我爺爺,而我躺在紙棺裏,沒過一會就沉沉睡着了。
但是不知道睡了多久,就感覺有人在搖我。
迷迷糊糊睜開雙眼,頓時就讓我嚇了跳。
只見屋內,陰氣森嚴,瀰漫着一層陰霧在翻騰,紙棺前供桌上的白蠟燭,燒起來的火焰竟然變成了綠色……
那縷綠火時黯時亮,好像隨時會滅掉。
而我爺爺,蹲在旁邊在燒紙錢,但是屋內也沒有風,火盆裏燒着的紙,就像被人吹着飄到了空中。
飄着飄着,就打在了紙棺之上。
看起來,就像外面有無數隻手在無聲地拍打着紙棺。
爺爺很緊張,額頭冒着冷汗,渾身哆哆嗦嗦,雙手都在抖。
柳瞎子冷着張臉,立足在門後,手中銅鐵劍,嘴裏還唸叨着甚麼,一把黃符飛在空中,手中的劍更揮舞地黃符遲遲落不下來。
彷彿陰霧裏藏着有人,各種奇怪的聲音夾雜一起。
隨後屋子裏的窗戶和大門,竟然在砰砰的響。
響聲很大,就像有人在外面拼命拍打窗戶,撞擊外面的大門,而且村子裏的狗,今晚也叫得很兇,歇斯底里的在狂犬。
屋內屋外都鬧得這麼厲害,頓時嚇得我瞳孔緊縮,差點尖叫出聲。
“閉眼!”
柳瞎子突然轉頭一聲大喝,把我嚇了一跳。
我連忙閉上了雙眼,捂住嘴,縮在紙棺內,一動不敢動,也不敢看外面。
但是就在這時候,紙棺的晃動更大了。
而且感到周圍涼嗖嗖的,這密閉的紙棺,就像漏風了一樣。
接着,一股冷氣不止得在耳邊吹,我還聽到,有人在我耳邊陰森低語。
聲音不止一兩個,聽得不是很清梵。
我嚇得寒毛倒立,緊閉着雙眼,手裏握着柳瞎子給的玉佩,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種情況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我竟然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還是爺爺喊醒我的。
爺爺看着我,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跟我說往後沒事了,不用再睡紙棺,而柳瞎子已經離開,但是臨走前交待爺爺,他送給我的玉佩不能離身,任何時候都要戴在身上。
還特別叮囑我不能去後山。
我們村的後山叫盤龍山,按風水相學來說,炎夏有二十四條龍脈,而盤龍山就是其中一條,古往今來,不知道埋了多少王侯將相。
到了最後幾乎處處都是墳塋,往山裏隨便挖一鋤,都能挖出人骨頭來。
山裏那麼多墳,村民都不敢輕易上山的。
但是到了我十七歲那年卻出現了例外。
村民有事沒事就往盤龍山跑,有人進山揀到了老物件,去趟縣城買了彩電冰箱回來。
後山有東西撿,還能發財,村民對盤龍山也就沒有了忌諱,成羣結隊的上山,就連村裏最窮的楊光棍,都蓋了新房,買上了轎車。
消息傳到了縣城,不時有陌生人出現在我們村,去盤龍山盜墓,挖老物件,這讓我看着都很眼紅。
這兩三年,我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但是跟着爺爺做木匠,家裏條件並不好,只能勉強維持生活,要是能去後山揀老物件,像楊光棍樣發筆橫財,那就喫喝不愁了。
爺爺知道我那點小心思,就很嚴肅叮囑我,“死人財不能發,拿了,這遲早都要還的,而且你是極陰體質,更不能踏足後山。”
我沒跟爺爺爭辯,心裏卻不以爲然,雖然我是極陰體質,但已經長大成人,還會有甚麼事發生在我身上?
再說楊光棍發了筆那麼大的橫財,也不見他有甚麼報因。
那天爺爺去隔壁村送貨了,村裏來了輛越野車,在我家門口停了停,下來個青年問路。
見我路熟,就要我帶他們去盤龍山,出手也大方,直接拿出來一紮錢,我數了數有十張。
我有些驚訝,沒想到城裏人這麼闊氣。
我和爺爺做半年木匠,都掙不了這麼多,猶豫片刻,我就點頭答應了。
爺爺說我不能去後山,但只是帶個路就回來,而且還跟着一車人呢。
但我沒想到,去了趟後山就真出事了。
來到山裏,我隨便指了幾座墳墓,等了半小時,就見他們拖了幾個箱子回來,統統裝上了車。
不過問路青年陰沉着臉,我注意到他手受傷了,流淌出殷紅的鮮血來,只是隨便包紮了下,而且我注意到,開車回去時,竟然少了兩個人。
我沒多問,送我到村口就下車了。
往家裏走去,我頓時就感覺不對勁了,走起路來,越走身子越重,還經常突兀的一股涼嗖嗖的冷氣,在我背後吹了起來。
猛然回頭看,卻啥都沒有。
村裏的狗,更是對着我齜牙咧嘴地叫,但就是不敢上前。
回到家喫晚飯時,我竟然喫啥吐啥,爺爺看着直皺眉頭,“楚南你臉色很差,竟然還嘔吐,這是啥情況?”
“我可能感冒了。”我撒謊說。
幾次張嘴,都不敢把真實情況說出來,要是讓爺爺知道,我去了趟後山,估量會把我打個半死。
然後我早早的回屋睡,但是心裏不踏實,半睡半醒到了後半夜。
突然。
“楚南!你幹啥呢!”
一聲大喝在我背後炸響,把我猛然震醒。
我一陣頭暈目眩,反應過來後,赫然發現爺爺正站在門口,滿臉驚駭地看着我。
而我自己,竟站在了鏡子前。
桌子上不知道啥時候點起了蠟燭,陣陣冷風下,撲棱着綠油油的火苗。
綠……火?
而後,在閃爍的綠光下,鏡子裏,我竟看見了自己的背上,正趴着一個清朝袍子的女人。
披頭散髮,雙目白瞳上翻,臉上一片慘青,正直勾勾地盯着鏡子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