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談
甘歆正想着如何不失禮貌地離開，聽到這幾句話更加火大，一抬頭見到這一幕，更是火從心起，立馬一下站了起來，冷着一張臉說道：“李老闆自重！”
李顯受了如此冷臉，也不放棄，也跟着站起來又湊過來，他認定甘歆是那種爲了利益出賣自己的女人，想着自己雖然比不上南裴那樣的身家，但也是有利可圖，尤其最近手上有個項目很是誘人，想來甘歆也會動心的，因此見她這樣非但沒有停手，甚至以爲這不過是甘歆欲擒故縱的手段。
“甘小姐不用這樣，這些路數我都懂，不過佳人在旁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李顯說着伸出手去一把抓住甘歆的手臂，一用力正要把她拉回來，卻有一隻手也抓住了他的手，強硬地制止了他。
李顯算是業界新貴，平日裏大家對他總是客氣有加，一時間有人突然來壞他的好事，十分生氣地抬頭呵斥到：“你做甚麼！”待看清來人是今夜宴會的主人梁秦後又趕緊賠笑補充道：“梁總這是做甚麼。”
梁秦聽到那些話早就有氣，只是無奈剛纔被人纏住說了幾句話沒能立馬過來，好在他一直關注着這邊，來得也還算及時，只是想到要是他晚來一步之後會發生的情景就令他難以忍受，因此很不友好地說道：“李先生又是在做甚麼！”
李顯也察覺到了梁秦的不悅，他自己也有幾分心虛，轉着腦子剛想辯解自己給自己開脫，甘歆卻一用力掙開了他的手，擲地有聲地說：“我不是第一天工作，有甚麼本事大家也都有目共睹，李老闆污衊我一些含沙射影的事情我不在乎，但有些事我有我的底線，李老闆想做甚麼我不插手，但恕不奉陪，還請李老闆自重。”
這裏的不對早有人注意，甘歆自己便會招來無數目光，梁秦的到來更是帶來了不少關注，此時甘歆又在氣結時難免大聲了些，不少人都聽到了這一番話。甘歆那樣的容貌擺在那裏，又是這樣的情境，再加上這樣一番話，在場的人幾乎都明白了這是甚麼意思，一時之間都報着各色目光看過來。
李顯自己理虧，現在看很多人都看過來，其中還有很多眼神寫着鄙夷不屑和調侃，他想挽回一下形象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灰溜溜地趕緊離開了。
晚宴在梁夫人的圓場下很快又回到了和樂融融的樣子，大家三五一羣玩得開心也沒甚麼人再看向這裏。甘歆跟梁秦道了謝，又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爲在別人的晚宴上有多失禮，她小聲地跟梁秦道了兩句歉，在得到梁秦沒關係的和善回覆後，甘歆側過身子從他身邊走開了。
梁秦在她走遠了之後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見甘歆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她撩了撩頭髮眼神堅定，可謂是十分的意氣風發，好像剛纔的事完全沒有影響到她。
可這意氣風發之下，她也不過是個需要別人擋在身前才能脫身的女人，她有多難過或者無助，恐怕沒有人會知道，甚至或許都沒有人想了解。
除了他。
就在此時，甘歆眼神一錯，正跟梁秦探來的目光對上，她有些驚訝，卻冥冥中又覺得就該如此的，她與梁秦不算熟，認真算起來這不過是第二次見面，梁秦卻不叫她覺得疏離，甚至有想靠近的衝動，甚至就在剛剛這個人還幫自己解圍。
甘歆情不自禁對他笑了笑，這笑容似乎給了梁秦甚麼契機，他放下酒杯跟身邊人告了聲罪不動聲色地向甘歆走來。
他一步一步而來，踏着滿室的燈光喧囂，越過重重的衣香鬢影，走到她面前微微低頭問她：“我是梁秦，甘小姐還記得我嗎？”
甘歆笑着點點頭，說道：“當然記得。我對梁先生的印象十分深刻。”梁秦也想起那初見的情境，不論是那鬧劇一般的前景，還是兩目相對的悸動，似乎都確實該是印象深刻的，於是也笑着點點頭。
“屋裏熱鬧得厲害，我想去透透氣，梁先生要一起嗎？”甘歆本該客客氣氣地應兩句，等人離開再悄無聲息地自己去休息片刻的，尤其是剛纔發生了那樣的事，雖然表面看不出來，其實她心裏卻是十分的難受。
可不知爲何對着這個人她卻不自覺地提出了邀約。休息這種私密又放鬆的事情，她向來可都是能避人則避人的，沒想到有一天卻也會主動邀請別人加入，何況這個人還不是南裴。
甘歆話出口就覺得自己有點唐突，她覺得梁秦肯定會覺得突然又莫名其妙，還在想該怎麼圓場，卻聽到梁秦欣然應允，甚至還提出了適時的建議：“好阿。這裏算是我家的產業，或許我還能爲甘小姐推薦一個合適的好地方。”
於是，梁秦帶着甘歆到了宴會廳邊上的小陽臺上。
長長的窗紗低垂，在夜風微拂中起伏着精緻的邊角。兩盆大大的綠植擺在角落裏茂盛而又活力。優雅的石質圍欄邊是經年的大樹枝條，有着細細碎碎的小花長在枝條上，宴會廳裏的音樂影影綽綽的響着，卻不至於吵鬧。隔了遠遠的燈光，好似鏡花水月被遠遠隔開一樣讓人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甘歆站在圍欄前，不動聲色地略微四下環顧後由衷地誇讚道：“梁先生真是厲害，找了個好去處呢。”她一手撐着下巴，笑盈盈的模樣，梁秦看得一時失語，停了片刻才笑着回她：“不算甚麼本事，不過是小時候在這邊住過幾天，大概熟一點而已。”
甘歆笑一笑也不說話，回頭眺目望去。梁秦站在她身邊，也和她一起看着。兩個人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這一片空間仿若桃源般安靜，只有隱隱約約的樂曲聲從舞會遠遠地傳來，剛纔的不愉快好像也被風吹散。甘歆忽然側過臉對着梁秦笑了笑，那一瞬間的眉眼彎彎，和梁秦記憶裏的那個人完美地合在一起。
梁秦愣了一下，不過轉瞬又恢復過來，他不禁覺得這樣把兩個人的形象套在一起，自己實在是太過分了，而對於雙方也都過於失禮。他趕緊也對着甘歆回以一笑，其中有些自己的歉意。
這一片靜謐裏，甘歆忽然笑了一聲，然後她低下頭有些放棄一樣地說道：“梁先生，雖然說着是要透氣，其實我是想休息一下的。”她說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頭髮，又接着說：“所以，我可能要有些失禮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梁秦還在想她這是甚麼意思，卻見甘歆已經彎下腰輕輕一撥解開了鞋子的搭扣，然後她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一下坐在了身後的小沙發上，頭往後仰一手搭在額前，然後閉上了眼睛，倒是確確實實是來休息的樣子。梁秦看着她行雲流水地做完這一套，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他聽過的甘歆，是雷厲風行勤勤懇懇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工作狂。他見過的甘歆，是冷淡疏離又嬌俏可愛的富家女。而這樣的甘歆，放鬆嬌憨又有幾分乖巧，他卻是第一次見，甚至聽都沒聽過。
梁秦站了片刻，離開陽臺去跟侍者要了兩杯水，又折回來。他坐在甘歆對面的沙發上，看着她的樣子關切問道：“甘小姐很累？”甘歆點點頭，弱聲弱氣地應道：“是阿，在公司忙了一天，晚上還要站一晚上，還要費腦子跟人談項目。”
梁秦想了一下，忽然想起晚宴剛開始時他曾經聽到有個人對着甘歆說些甚麼，當時他只是覺得那個人的話聽起來有幾分奇怪了，現在卻明白了，因爲那本該是出現在談判桌或是會議室的話，莫名出現在晚宴上，總是難免違和。
晚宴雖說是人脈往來的場合，也確實有不少人是抱着把這當成牽線搭橋的場合的心思，不過確確實實在這裏談項目，甘歆還真是他見過的第一個。
“甘小姐對工作還真是努力。”梁秦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她了，只能這麼說。
“笨鳥先飛罷了。”甘歆回頭笑笑，謙虛地說道。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聊了幾句，竟然發現難得的聊得來，乾脆閒聊起來。等甘歆意識到時間過去許久，已是遠處喧囂熱鬧已經散去了大半，她趕緊起身，兩個人戀戀不捨地結束了話題。
掀開重重帷幔，兩個人從陽臺上出來。甘歆一瞬間又是那副精神抖擻的商業強人的模樣，她和梁秦笑一笑告個別，大步流星地走向宴會廳。
梁秦在身後看着，閒庭漫步般走着，感覺這一向不討喜的晚宴也開始讓人真心覺得欣悅，他在心裏心裏想着，這位甘小姐，簡直像寶藏，每多接觸一次，就是一個不一樣的認知，真是，令人尋味。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把這份寶藏藏起來，自己守着，不叫任何人覬覦也不許任何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