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周延帶着周雅雅回家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提醒他,後天是她的家長會,能不能讓媽媽一起來。
起初周延還以爲是雅雅想媽媽了,就沒太在意。
他給寧夏初發了條短信,得到同意的回覆後,便沒再去想爲甚麼一向懂事乖巧的女兒會突然提這個要求。
直到他去參加家長會那天,才知道答案——
家長會上的手工區飄着彩色卡紙的碎屑。
周延攥着女兒周雅雅的手走進教室。
教室後排貼着孩子們的“全家福”手賬。
別的小朋友都用蠟筆描了爸爸媽媽牽着手的輪廓。
而雅雅那頁卻只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旁邊用拼音寫着“和爸爸”。
班主任張老師端着保溫杯過來時,雅雅正往他手心裏塞自己折的紙星星,指尖還留着膠水粘過的白痕。
“周先生,能單獨聊兩句嗎?”
老師的目光掃過雅雅磨破邊的公主裙,裙襬上還彆着他昨晚用回形針臨時固定的亮片。
會議室的熒光燈在頭頂滋滋作響,張老師翻開筆記本:“雅雅最近總把午餐分給其他小朋友,說是‘媽媽賺錢很辛苦,要學會分享’。”
她推了推眼鏡,聲音放軟,“但其實是被搶了零食吧?上週她午睡時枕頭被丟到地上,也沒告訴老師。”
周延的指甲掐進掌心。
想起三天前給女兒洗澡,發現她後背有指甲抓痕,問起來時雅雅卻低頭玩着泡泡說“是滑滑梯蹭的”。
此刻老師遞來的監控截圖裏,穿藍色揹帶褲的小男孩正把雅雅的繪本往水坑裏丟。
周延記得這個男孩,因爲他的媽媽上週在家長羣裏曬過和寧夏初的合影,配文“初初真的好溫柔,還給我們小宇簽了名”。
“別的孩子說她沒有媽媽。”
張老師指着手賬裏被劃破的貼紙,雅雅原本畫的媽媽頭像被人用黑筆塗成了一團。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寧夏初難得在家的那個下午,雅雅舉着梳子追在她身後喊“媽媽扎辮子”,最後只等到一句“別鬧,媽媽要趕通告”。
現在女兒的頭髮總是他笨拙地綁成歪馬尾,髮尾還翹着沒梳開的小卷。
周延覺得好笑,寧夏初甚至願意給霸凌自己女兒的仇人一點溫柔,卻一點也不願意留給自己的女兒......
等他帶着複雜的心情去接雅雅,卻看到——周雅雅正踮腳指着屏幕上化着精緻妝容的寧夏初,小辮梢還沾着手工課的黏土:“看!這是我媽媽!”
笑聲像碎玻璃砸在地上。
周圍幾個孩子鬨笑着,讓雅雅的耳朵尖瞬間紅透,像只受驚的小獸 般縮回他懷裏。
周延握着保溫杯的指尖驟然收緊。
回家的公交上,雅雅趴在他肩上睡着了,睫毛上還沾着未乾的淚珠。
手機彈出寧夏初的新熱搜:“寧夏初亮相頂級紅毯,高定禮服造價千萬”。
周延想起今天在家長會看見的場景:當其他媽媽蹲下來幫孩子繫鞋帶時,雅雅總是自己低頭抿着嘴,把鬆掉的鞋帶繞了又繞,直到打成死結......
家長會散場後的親子活動區熙攘如織,其他孩子都被父母牽着手蹦跳着奔向遊樂設施,唯有周延握着雅雅的小手站在人羣邊緣,掌心的溫度透着一絲不合時宜的冷清。
他不經意間抬眼望向校門口,呼吸忽然一滯——那個總在深夜踩着細高跟回家的身影,此刻竟真的出現在春日的陽光裏。
米白色風衣下襬被風掀起細碎的弧度,寧夏初的指尖正纏繞着一縷栗色髮絲,專注地爲一個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編着麻花辮。
“爸爸!是媽媽!”雅雅的指尖驟然攥緊他的掌心,蝴蝶結髮繩下的碎髮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媽媽果然來了!”
孩子仰起的小臉上綻開星子般的笑意,卻在看見母親轉身時驟然凝固——西裝革履的男人側身而立,正是最近頻繁出現在娛樂版頭條的陸沉舟。
他的手掌輕輕搭在寧夏初肩頭,兩人對着角落舉着長焦鏡頭的狗仔露出默契的微笑。
周延聽見雅雅喉嚨裏發出一聲細碎的嗚咽。
她問道,“媽媽爲甚麼要給別的小朋友編辮子?”
“因爲......”
周延只能回答道,“那是媽媽的工作需要。”
“工作......”
雅雅重複着這個詞,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
她忽然低頭盯着自己磨破邊的公主裙,用指尖繞着裙襬上的回形針亮片,“爸爸,我突然有點困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蹲下身與女兒平視,看見她眼底倒映着初春的陽光,卻泛着不屬於七歲孩童的寂然。
遠處傳來寧夏初接受採訪的聲音,混着快門的輕響:“家庭對我來說當然很重要......”
周延將雅雅輕輕抱起,她的小腦袋埋進他的襯衫領口,悶悶的聲音裏浸着水汽:“爸爸,以後我不想參加家長會了。”
夕陽將兩人的剪影拉得老長,像兩株被風折腰的蘆葦。
周延感受着懷裏小身體的重量,聽見自己胸腔裏傳來心碎的輕響......
當玄關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時,牆上的掛鐘剛敲過凌晨一點。
寧夏初踩着細高跟進來,她看見周延坐在沙發上,手裏捏着張照片——正是今天親子活動時,她給陸沉舟女兒編辮子的畫面。
“這麼晚還不睡?”她卸下發卡。
“你今天,爲甚麼給別的孩子當媽媽?”,周延的聲音很輕,卻像塊冰砸在地板上。
寧夏初的手頓了頓,轉身去冰箱拿礦泉水。
“你知道的,我最近的新劇炒熱度......”
“雅雅今天在學校哭了。”
周延摸出那張被揉皺的畫,“她問我,爲甚麼媽媽寧願給別人當媽媽,也不肯牽她的手。”
“不過是場作秀,”她仰頭灌了口水,“等電影上映就澄清。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娛樂圈的規則......”
“規則?”周延突然笑了,笑聲裏帶着自嘲,“所以規則就是,讓女兒看着媽媽跟別的男人演夫妻?讓她被同學問‘爲甚麼你沒有媽媽’?”
“我這麼拼都是爲了這個家!”
“雅雅要上貴族幼兒園,要學芭蕾鋼琴,這些錢從哪兒來?你當家庭主夫的面子,比女兒的未來重要?”
寧夏初的美甲正敲着手機屏幕,大概在給陸沉舟回消息。
“她後背被抓出血痕,那些孩子欺負......”
“小孩打打鬧鬧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