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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遠征·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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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一抹晨曦,結束了這個不眠之夜。

  一大早,許多王國官員不約而同地來到了萊恩公爵的私邸。與忒瑞斯黨派清一色的西方人不同,這裏的人們,除了幾個有公務在身穿着王國官服外,其他的服飾各異,而且大多來自東部平原的各個民族,都與萊恩公爵有着不淺的交情。也許,這和萊恩擔任的外務府首席外交官有關。

  萊恩家中時常有人拜訪,所以這次私人聚會也不算甚麼祕密。

  “我覺得,忒瑞斯一定想趁機掌權。”最先聽到的,依然是議會上那個鷹勾眼的發言。他是萊恩的弟弟,是萊恩黨派中最突出的一個。

  ……在一些人眼裏,或許也是最愚蠢的一個。

  衆人相繼沉默,沒有誰敢接這個敏感的話題。萊恩公爵和在議會大廳的時候一樣,氣定神閒,對這句逾越了禁忌的話既不肯定也不駁斥,他盯着手裏的文件看了許久,最後像是隨機抽取一樣,抬頭看向了席中的某一個人。

  正好是那個蠻族軍官。

  “我覺得是的。”鬍子軍官用蹩腳的薩拉語說道,“她沒有任何證據,靠着手裏的軍權隨便就逮捕了索圖中尉,我覺得,她就是想借機剷除您公爵府的勢力。我聽說他們還拒絕放人,這不是明目張膽是甚麼?”

  “是啊,近幾年來她的權力越來越膨脹了。”另一個附和。

  “話也不能這麼說。”眼看話題越來越露骨,一個稍微聰明些的傢伙開口進行扭轉,“王上遇刺,忒瑞斯應該是對索圖中尉有所懷疑、或者單就失職的罪,她也有足夠的理由抓人了。或許,背後是王上的旨意也說不定?”

  “懷疑索圖?那不就是懷疑我大哥?”鷹勾眼不滿了。

  “哼!我覺得,王上不可能懷疑萊恩公爵,這絕對是忒瑞斯自己的主意。王上如今情況怎麼樣都還不清楚,誰又知道忒瑞斯到底是奉誰的令?搞不好,王儲的事就是她編造出來的!”鷹勾眼旁邊的一個人甚至產生了可怕的猜測。

  ……那並非沒有可能。

  這場私人聚會的話題,到底還是沒能扭轉過來。

  說起忒瑞斯逮捕索圖的理由,衆人又開始議論紛紛。

  如今王上傷重,從昨晚議會緊急宣佈王儲的事情來看,似乎情況很不樂觀;而再結合忒瑞斯此時的表現,她想不想趁機掌權都不重要了,因爲如果真是假公濟私逮捕索圖以削弱萊恩的話,這關乎忒瑞斯會不會對其他人也下手。

  這些官員們,開始慄慄自危起來。

  一時間場面顯得有些吵鬧。

  “對了。”鷹勾眼想到甚麼,看向萊恩公爵,“大哥,索圖被他們抓了起來,你派人去交涉,他們卻嚴詞拒絕甚至動用軍隊。難道,就這麼算了?”

  “索圖擅離職守,致使王上遇刺,死有餘辜!”萊恩開口罵道,從他的神情中,倒的確能看出幾分氣憤,“我派人去交涉,不過是向忒瑞斯示威而已,證明我並不懼怕她。但索圖罪不可赦,即使忒瑞斯放人,我也不饒他。”

  “萊恩公爵公正廉明,我等佩服。”

  衆人相繼拍起馬屁。鷹勾眼悄悄環視了一週,面容再度露出幾分狡詐,壓低聲音說道:“不過,索圖的失職,對大哥來說或許也是一次機會。”

  “……”

  全場再度默然。

  迄今爲止,誰是刺S北安王的幕後黑手,尚無定論,可能是敵人,可能是萊恩,甚至可能是忒瑞斯也說不定。可是,鷹勾眼的這句話,猶如把萊恩推到了風口浪尖,按照誰能獲利誰有動機的理論,他愚蠢的話語無疑是陷萊恩於不義。衆人紛紛低下頭,誰也沒想到,精明的萊恩公爵會有這樣一個弟弟。

  “你知道你在說甚麼嗎?”萊恩臉色一沉,似乎真的發怒了。

  “不是……我錯了。”鷹勾眼本想辯解甚麼,但因爲衆人的態度迅速反應過來後,不得不趕緊收回剛纔的話。只不過,他狂熱不減的目光中,依然有一股讓人忌憚的狡猾,他又一次壓低了聲音,說:“看來有件事我不得不跟你們說了,我過來的時候,看到有人悄悄往王宮運了一些東西。你們猜是甚麼?”

  “甚麼?”

  “葬禮用的紫羅花。”

  “……”

  衆人默然。誰的葬禮?不用說得太過明白。即便可能只是用來預備的,但也顯然說明了一些事情:北安王統治時代的結束,不會太久遠了。

  而新時代的王,又將是誰呢……

  “別忘了,北方還有蠻王的五萬軍隊。”

  終於,萊恩公爵用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打斷了衆人的遐思。他飲盡杯中的早茶,然後邁着步子離開了大廳,只留給衆人一個謹慎的背影。

  這場私人聚會,到此結束了。

  ……

  不知甚麼時候起,衛戍王宮的近衛軍全部被調走,換成了剛從前線回來的忒瑞斯軍團。在這些S氣騰騰的士兵駐守下,與之前衆人形容的“鐵桶”相比,現在的王宮更彷彿成了軍事管制區,別說人,鳥都未必飛得進去。

  忒瑞斯的這個行爲,顯然是不合法的。

  即便現在是非常時期,也沒人知道她想幹甚麼。

  這是忒瑞斯進駐王宮的第四天。四天前,北安王的遺體就已經裝殮,按照傳統,早該用陽炎族的禮儀進行下葬了。可是,忒瑞斯依然祕不發喪,運用所有的權力,將一切都隱瞞了下來。此時,不僅是宮外不知情的議會大臣,就連王宮中的侍官都開始抱有懷疑,覺得會不會就像坊間傳言的那樣。

  ……忒瑞斯公爵,想奪權。

  但作爲當事人的忒瑞斯,對此渾然不顧。

  “大人,我們依令對半年來進出底比斯的所有人員進行了排查,有一些新的發現。”一位軍銜與多倫相同的將官對忒瑞斯進行着報告,當然,按王國律法,軍官是沒有權力進行這樣的調查的。“確實有一夥人身份可疑,並且在王上遇刺後就消失了蹤跡。根據線索,應該是從一條地道逃走的。經鑑定,那條地道開挖於至少一個月前,不過現在已經徹底被堵了,無法找到另一端的出口。”

  “呼……”

  忒瑞斯長長舒了口氣。這個結果,是她早就預料到的。

  將官皺了皺眉,知道此時的上司正處於暴怒的邊緣,不敢說別的,只能公事公辦繼續着他的報告:“我們推測,這是一次早有組織和計劃的刺S行動,敵人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很遺憾,我們發現得太晚了。”

  “與萊恩有沒有關係?”忒瑞斯保持着鎮定。

  “目前……沒有證據可以表明。”

  “我知道了。”

  忒瑞斯答道,也僅僅只有這一句回答。

  將官合上手裏的文件,並沒有立即退去,他神色有些猶豫,彷彿在內心中做着某種掙扎。直到忒瑞斯看向他,他纔不得不咬牙說道:“大人,有些事,本來不該屬下多嘴的,可是……可是搜查刺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應該宣佈先王隕落並儘快舉行新王的繼任儀式啊。您不知道,現在外面有些傳言……”

  “甚麼傳言?”忒瑞斯冷着眸。

  “……”將官低下頭,不敢說。

  但忒瑞斯並沒有往下問,她似乎也知道,再這樣下去,對她很不利。

  “我在等一個人。”

  忒瑞斯突然說,聽起來,是對將官剛纔那番話的回應。

  不過將官聽不懂。

  忒瑞斯也並沒有解釋。

  “密切關注外務府的動向,如果他們敢有任何不軌之舉,就地格S。還有,傳令前線第六軍團收縮戰線,加強防禦,現在是關鍵時期。”忒瑞斯傳達了最新的指令,然後不再理會將官,轉了個身,又踏進王宮的大門。

  她的背影,帶着些許憂愁。

  ……

  忒瑞斯站立在王殿的門口。

  透過門窗,已然能看到殿內冰冷的燭光。忒瑞斯很不願意踏入這座宮殿,以前,因爲這裏是王的寢宮;而現在,因爲裏面臥着王的遺體。

  忒瑞斯靜默了很久。

  最後,她一聲輕嘆,還是不得不推開那扇門。

  這是四天以來,忒瑞斯第一次重新踏入這座宮殿。

  和那夜的情景一樣,薔薇公主依然跪立着,一身淒冷的素衣,完全沒有了同齡少女該有的光彩,而隱隱的啜泣聲,也隨着氣力的耗盡歸於平靜;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北安王若有若無的鼻息,此時已經徹底消寂了。那張王榻早已被搬走焚盡,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帶有無盡寒意的玉槨,搖曳的燭光,更加悽愴。

  忒瑞斯的腳步聲,無比清晰地在殿內迴響起來。

  “公爵大人。”

  內侍長看到忒瑞斯,似乎有一瞬間的顫抖,然後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沒有得到忒瑞斯的回應,只能看了公主一眼,又默默地低下頭,跪了下去。

  忒瑞斯也看了他一眼。

  這個出身於原格羅瑞爾宮廷的老人忒瑞斯並不熟悉,但在王國中,內侍長實際說來也不過是宮裏的僕人而已,忒瑞斯沒有必要留意這樣一個人。當然,那是以前。在門外佇立的那段時間,忒瑞斯已經聽到了他在向公主宣揚甚麼:

  很傳統、但是很迂腐的理論。

  忒瑞斯依然不在意。

  “薔薇。”忒瑞斯看回了公主的身上,並直呼了公主的名字。這沒有甚麼,她向來就是直呼公主名字的。與以前不同的是,此時,忒瑞斯只能看到跪在地上意志消沉的薔薇。“議會通過了你繼任王位的議案,希望你有所準備。”

  忒瑞斯的這句話,終於讓薔薇公主抬起了頭。

  同時震了一下的,還有內侍長。

  他們的臉上都帶着詫異。

  ……議會選定的王位繼承者,竟是薔薇公主?!

  “議案?”

  公主問道,口中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很微弱。

  內侍長的臉色也十分古怪。北安王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把王國交給忒瑞斯公爵,這毫無疑問,即便必然有人會反對,但從常理而言,先王指定的王位繼承者就是忒瑞斯。然而忒瑞斯這時的做法,卻讓人很不理解了。

  忒瑞斯沒有回答。

  她有所隱瞞,因爲在議會上,根本就沒有經過衆議。

  事實是,所謂的立王儲,確實是忒瑞斯編造出來的。她意圖用這種欺瞞的方式,來暫時穩定王國的時局。當然,她有沒有暗藏心計,並沒有人知道。

  公主也不等忒瑞斯的回答,顧自搖了搖頭,還帶出一聲嘲笑。

  ……嘲笑誰?不知道,或許是她自己。

  “王位,必須由你來繼承。”忒瑞斯說道,像是最後的通牒,又像是最後的請求。只可惜,公主已經再度低下頭去,回到了之前的消沉,一言不發。忒瑞斯並沒有感到失望,她提前向薔薇行了一個君臣禮,慢慢退出了宮殿。

  好像,她這一次進來,就是向公主“通告”而已。

  通告。

  ……

  “公主……”

  內侍長很惶恐,他喚了公主一聲。

  這位老人的不安,隨着王宮被忒瑞斯軍團所掌控,已經瀕臨了極點。由他看來,忒瑞斯用軍隊強行監管王宮、並斷絕內廷與外界的所有聯繫,表明的就是她想奪權。北安王的離世太過突然,對忒瑞斯來說任何陰謀都太容易了,她只需要封鎖王宮,用一個月甚至幾天的時間來掃清反對者,那麼王國就是她的。

  僅僅一份遺囑,並不能讓忒瑞斯順利地成爲王國新的主宰。

  可以相信,她心中有更深遠的考慮。

  而這一次忒瑞斯的到來,讓內侍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公主,您看到了嗎?忒瑞斯根本沒把您放在眼裏,她……老臣明白了,她一定是怕在議會中威信不足,想利用您來作爲過渡。”內侍長用自己的臆想做出了判斷,然後突然恐懼起來,“公主,那樣總有一天她會S了您的啊!”

  “……”

  薔薇公主依然沒有給這個嘮叨的老僕回應。

  幾天來,她幾乎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就像普通家庭裏失去父親的女兒一樣,連生活下去的信心都喪失了。但薔薇是王國的公主,她不能那樣。

  內侍長不厭其煩,無論如何要喚醒沉淪中的公主。

  “……”

  然而正當他要再次開口時,終於看到公主抬起了頭來。那樣的清冷,白皙的臉上,沒有任何光澤,一對娟秀的細眉,皺成最愁苦的弧度。唯獨,此時眉下那對漆黑的眼眸裏,卻傳出了一股凌人的氣勢,分明感受得到她的怒意。

  “撲通!”

  內侍長沒來由地驚了一下,險些向後跌倒在地。

  他甚至想不明白,他是如何被嚇倒的。

  僅僅這一眼,公主似乎表達了她的不耐煩後,又低下了頭去,回到之前的沉默。整個殿中,猶如充斥着某種寒冷,內侍長再度跪立,不敢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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