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我媽跟了我爸一輩子,一直想要一副金耳環。
但到死,我爸也沒給她。
後來,一個阿姨只跟我爸見了三次,三金就備齊了。
還是用我媽遺產買的。
我回到家的那天,發現一輩子沒做過飯的爸,正在廚房笨拙忙活着三菜一湯。
一個陌生女人正躺在沙發上喫着進口零食。
她的無名指上,戴着我媽和我爸結婚時唯一的一枚定親戒指。
我媽去世後,我爸精神一直有點恍惚。
聽姑姑說他喫不下飯,還成宿成宿睡不着,一不留神,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思前想後,獨居的我收拾了東西,準備搬回家照應他。
小老頭被媽細心照顧了一輩子,五穀不分,兒子的陪伴至少給他一個過渡期。
可打開家裏門的一剎那,我就愣住了。
沙發上坐起來一個捲髮女人,跟我面面相覷。
她身上的居家服有些凌亂,手邊放着進口零食,電視裏放着聒噪的肥皂劇。
我重新環顧了一下房間裝潢,這是我家。
這個女人?我也是真沒見過。
我爸不見蹤影。
我警惕地望着她,她先反應過來,立馬掛上熱情地笑:“呀,你就是廷深吧?”
“這老李也真是的。兒子回家,也不說聲,姨好給你做頓接風宴。”
我不動聲色地躲過她攬着我的手,“我爸呢?”
女人張羅着:“他在廚房呢,老李老李......”
她走向廚房,路過我,颳起一陣甜膩的香風。
燻得我打了個噴嚏,望着她的背影問道:
“你是花阿姨?”
她回過頭,甜蜜道:“嗨,老李跟你說了呀。”
我心裏頓時就梗了一下。
之前我姑就旁敲側擊過要給我爸找新老伴的事,我信誓旦旦說他不會很快放下我媽,所以不要勉英。
當時我姑不置可否,只笑笑說我爸認識了一個姓花的阿姨,還挺可心。
如今算來,他們頂多見過幾次,這就讓人住家裏了?
沙發上零碎散落着薯片碎屑,以往我媽在,絕受不了這場面。
她雖不愛打扮自己,但家裏每個角落都必然是乾淨妥帖。
包括這工藝布沙發,也是她滿頭大汗跑了好多家才選定的,美觀又實惠。
媽爲家操勞了一輩子,又怎能料到,剛離開不過三月,一個陌生女人就已駐紮在她家,做盡了以往她見不得的事。
我找了一圈我爸,直到發現他的身影被投映在廚房的玻璃門上,正舞動着鏟子揮汗如雨,油煙機呼呼地響,他根本沒發現我回來了,也沒察覺到我內心的驚濤巨浪。
我爸這輩子五穀不分,以前我媽回孃家,他能帶我連喫三天麥當勞。現在,竟一夜之間會做飯了。
見我目瞪口呆,花阿姨一臉幸福地解釋道,“你爸可體貼了,說油煙對女人皮膚不好,以後家裏的飯他包了。”
“家務是兩個人的事,他說他不認可女人就應該當保姆。”
好一個女人不該當保姆。
挺好,小老頭會疼人了,可我的心硌得發酸。
我媽生病初期,割了子宮和卵巢,身體虛得經不住,站久了就渾身大汗。當時他看着我媽的樣子,可沒有說一句油煙對身體不好,讓他別做飯。
我媽病情惡化之際,該喫有營養的食物,當時我累倒了,催促我爸做了一鍋雞湯,他答應得爽快,但是飯盒打開便腥味撲鼻,整個病房其他病人都遭不住,讓他趕緊拿出去。
所以就算我媽病危,他也沒做過一頓飯。
可原來,他不是不會疼人。也不是不會煲湯。
我忽然想起我媽臨終前,用渾濁的眼神緊緊地追着我,啞着嗓子提醒我多照顧爸,他甚麼也不懂......
如今想來,她真是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