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黑煙落在了草叢中就不見了蹤影,整個院子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那種靜不是沒人走動的靜,而是一種死寂,沒有人聲、沒有蟬鳴、連樹葉的沙沙聲都沒有,彷彿整個院子包括整個慕容府都沒有一個活人。
哐當
一聲巨響!
慕容淺身後的院門無風自動,狠狠的合上,隔斷了最後一縷陽光。
不知哪裏吹來一陣陰風,桂花樹的枯枝在風中搖曳如鬼爪。
慕容淺從容站立,眸子裏沒有一絲慌亂。
“哼,不知死活。”
她的指尖飛出一張符籙,瞬間釘在桂花樹上。
樹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嘯,被定住的樹皮突然泛起漣漪,一張模糊的人臉在樹皮中緩緩浮現。那張臉五官扭曲的不成人形,眼眶處滲出彷彿血一樣的液體,順着溝壑流下。
“樹靈?”
慕容淺皺皺眉頭。
她見過化形的精怪,卻從沒見過如此淒厲的樹靈。
普通樹靈多是溫和的草木精魄,這顆桂花樹卻透着濃重的怨氣。
嗚咽聲陡然拔高,樹皮上的人臉開始劇烈扭曲,無數枝條如同活過來的蛇,朝着慕容淺席捲而來。
慕容淺傲然站立,素白的衣裙被陰風吹拂微動。
可當枯枝撲過來的時候,她周身突然騰起淡金色光暈,枝條剛觸及光暈邊緣便“嗤啦”作響,焦黑的斷口處騰起青煙,發出啼哭般的尖嘯。
樹皮上的人臉驚恐的凹陷,想要隱入樹幹深處。
“定!”
慕容淺雙袖無風自動,一柄秋水劍如游龍破雲,自袖中激射而出。
她左手掐訣,劍訣引動天雷之勢,直指桂樹。
樹皮上的人臉劇烈震顫,無數枝條瘋狂揮舞,卻在觸及慕容淺時紛紛炸裂,飛濺的木屑帶着焦糊味四散。
慕容淺右手挽個劍花,腕間懸着的銀玲發出清脆鳴響。
樹靈動作陡然僵住,原本扭曲的面容浮現出剎那怔忪。
就在慕容淺的劍尖即將刺破樹皮的瞬間,一聲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
“小姐,救救我”。
***
秦氏端坐在太師椅上,悠閒的喝茶。
慕容笙坐在她的身邊,氣的面容扭曲。
“娘!這個賤人今天剛一回來就這麼不聽話,她真的能乖乖嫁去攝政王府嗎?”
秦氏放下茶盞,氣定神閒的搖着團扇,朝女兒輕笑。
“好啦笙兒,娘知道你不開心,這不,已 經把芷蘭院分給她住了嗎?”
“芷蘭院?”慕容笙愣了一下“那裏不是......”
她捂着嘴咯咯笑出聲,眉目間皆是惡毒。
侯府房屋衆多,芷蘭院的位置很偏,靠近後門,平時壓根沒甚麼人過去。
幾個巡夜的小廝在巡邏到那的時候,都說院子裏聽到嗚咽哭聲,還有人說看見過鬼影,一來二去越發荒蕪了。
“聽說那裏鬧鬼呢,最好把她嚇得屁滾尿流。”
慕容笙想起慕容淺心裏就一陣不快,尤其慕容淺還總是一副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樣子,襯托的她這盛名在外的上京第一美人顯得那麼庸俗。
她的眼前彷彿浮現出慕容淺癱坐在芷蘭院裏,害怕的涕淚橫飛的樣子,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母親,我要去親眼看看她狼狽的模樣。”
慕容笙打定主意,迫不及待的扶着秦氏往芷蘭院飛奔。
芷蘭院中。
桂樹之前,一團半透明的人影從樹幹中飄出。
那是一個穿着破爛丫鬟衣服的少女,頸間青紫的勒痕觸目驚心。
更詭異的是,她的腳踝處纏繞着樹根狀的黑氣,將她和桂樹牢牢相連。
“小......姐......”
她含糊的發出聲音,雙眼血淚縱橫,眉心一點紅痣。
慕容淺皺眉:“你是......小嬋?”
記憶翻湧,她想起原身五歲生辰那天,難得穿上了新衣服,開心的在花園裏撲蝴蝶,卻被人帶到花廳。
秦氏端坐在花廳主位,鳳仙花染紅的指甲輕叩桌面。
“是你打翻了佛堂的貢品?”
她愣在原地,貢品明明是婆子們擺放的。
還沒開口,巴掌就裹挾着勁風襲來。
“夫人,不是小姐,是奴婢不小心撞翻的!”
一道纖細的身影擋在身前,小嬋單薄的脊背顫抖着,卻堅定的護住她。
“反了你!”秦氏尖利的指甲劃過小嬋蒼白的面頰,三道血痕瞬間滲出。
“在侯府還輪不到你一個賤婢說話!”
接連的巴掌把小嬋打的嘴角溢血,直到父親的身影出現在花廳門口才作罷。
小嬋回頭衝她笑:“小姐別怕,喫塊糖。”
塞進嘴裏桂花糖的甜香混着血腥味,成了她記憶中難忘又複雜的味道。
眼前的小嬋身形殘缺不全,皮肉上帶着駭人的傷痕,尤其是頭頂,一根長長的釘子定死在她的頭頂上。
“鎮魂釘?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是誰害得你?”
慕容淺打量小嬋,這明顯是死前遭受到極大的折磨,怨氣不散纔會依附在桂樹上成爲樹靈。
小嬋含混不清的低喃,見慕容淺不解,她緩緩張大了嘴。
嘴裏的舌頭赫然只剩半截!
“喲,這不是咱們尊貴的大姑娘嗎?怎麼,一棵樹也能把你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陣輕蔑的聲音傳來,秦氏和慕容笙邁着悠閒的步子走過來。
在她們眼裏,看不見血淚縱橫的小嬋,只能看見慕容淺呆立在一棵枯死的樹前。
畢竟不是人人都像慕容淺這樣,開了天眼。
小嬋的虛影劇烈晃動起來,周身泛起濃烈的黑霧,她發出尖銳的嘶吼,聲音中充滿了怨恨和不甘。
她努力伸長手臂,想要去抓秦氏母女二人,卻被樹根牢牢的困住,動彈不得。
面對慕容笙的嘲諷,慕容淺淡然開口:“桂樹,鬼樹,難道你們不知道桂樹性陰,最容易招惹鬼物嗎?”
伴隨着她的話音,芷蘭院裏起了一陣冷風,暮色如血,枯枝如刀。
慕容笙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身上毛骨悚然。
秦氏冷笑:“危言聳聽,如果真的有鬼物的話,怎麼你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
慕容淺垂眸,語調平靜得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冤有頭債有主,鬼物冤魂自然是要找害她的人索命,我並沒有害人,怕甚麼呢?”
秦氏握緊帕子,嗤笑出聲:“我看你是瘋了,青天白日的編這些鬼話騙人!”
“是嗎?”慕容淺抬眸看着她:“這個鬼像是個小丫鬟,是活活被勒死的,脖頸纏着發黑的麻繩,每次張口,血沫子就順着嘴角往下淌。”
她看了一眼慕容笙的衣袖:“你看,都滴到你袖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