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古代言情 > 玉拂天闕 > 第4章

第4章

目錄

第4章

雖有萬般不捨,離開崆峒,脫離山規道觀束縛,馬凌虛身心得到極大治癒。這次無傷輕重的打鬥,自然是酣暢淋漓,舒展放鬆了不少,不但解氣,而且治癒了多日來的焦慮,平添不少自由和散漫。

想起旅途盡頭那如同桎梏一般的婚姻,縱情長安城不失爲一種靈魂上的解脫。

夢中繁花似錦,醒來淚灑滿襟。是夢,總有醒來的時候;放縱,自然也有收心的時候。更何況,剛在西市招惹了是非,躲進客舍委屈一宿,哪裏還敢久留。長安城花團錦簇流光溢彩,也無法拖住二人的腳步。翌日五更,晨鼓四百捶,城門洞開,二人便匆匆踏上了東去洛陽的旅程。

從平涼至鳳翔,再從長安至河陽,歷經一千五百里。一路上,舟車勞頓,不少換乘,風餐露宿,有悲傷別情也有命運倦憂,自然也少不了寂寞和孤苦,但有東京的繁華誘惑,歡聲笑語倒也不絕於耳。

殘陽如血,斜掛在天際,映紅了冰冷而又渾濁的河水。

春暖乍寒,吹皺一池碧水,掀起滔天巨浪,如萬馬奔騰,驚天動地,令神州顫抖。

孟春夜來早,馬凌虛和空靈子棄舟登岸,凌風在黃河灘地。

馬凌虛發髻高挽,腰身緊束,手握長劍,走在前面。空靈子揹負行囊,緊隨其後。兩人從幽深的河谷中沿緩坡慢慢探出地平線,行走在寂寥平坦的原野上,這是河陽通往洛陽的必經之路。

白天熙熙攘攘,夜晚空無一人。洛陽城實行宵禁,暮鼓響起,城門緊閉,無法進城。橫亙於洛陽與河陽之間的那條低矮綿長的邙嶺,密佈着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的墓冢。晚風習習,陰冷透骨,經幡跳躍,紙錢紛飛,烏鴉聲聲哀鳴,撕裂夜的寧靜,行人無不爲之魂飛魄散。

長途跋涉,飢寒交迫,兩人很想找一處棲身之處歇息。

前方不遠處,暮色掩映下,一座若隱若現的宮觀,躍入眼簾。

這座宮觀是何時出現在這裏,能否留宿,兩人已經顧不得了。

只要能遮風擋雨,管那麼多幹啥!小廟儼然已經成了他們夜宿的理想目標,心中不由得一陣狂喜!

遙望這座廟宇,如同戈壁沙漠中步履蹣跚的旅者猛然看見了綠洲。兩人瞬間精神倍增,三步並作兩步,向着小廟疾馳。

看山走半天,從東側繞到山門,暮色如漆,籠罩着大地。

突然,從廟門深處,隱約傳來吵鬧聲,“好漢,饒命!我一窮書生,就這些盤纏!”

一聲斷喝,“包袱拿來!”

“裏面是我進京趕考的書!”

“給還是不給?”

“我出身寒苦,哪兒還有其他錢財?”

“少給老子囉嗦!不給是吧,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

“救命!”

馬凌虛聞聲大驚,嗤啦一聲,利劍出鞘,縱身躍起,御劍而行,一下子便飛入室內。只見那賊人一手撕扯着書生的包袱,一手高舉着大刀,寒光凜凜,即將落下。

馬凌虛凌空飛起,一腳踢中賊人的手腕,大刀應聲飛起,白光一閃,在空中劃出一抹漂亮的圓弧,哐噹一聲,墜落在地。馬凌虛又飛起一腳,踹在賊人的前胸,賊人踉蹌後退數步,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馬凌虛疾步上前,劍鋒直抵賊人的眼睛,厲聲喝斥道,“滾!”

那賊人自知不是對手,乖乖地將搶到手的包袱丟給馬凌虛,落荒而逃。另一名賊人站着未動,眼睛瞄向角落處的一根木棍。

馬凌虛伸手去撿那個包袱,突然被人從身後偷襲,只感到腦袋一陣悶疼,眼前一黑,天旋地轉,身體如同隨風飄零的枯葉,在空中搖擺一下,便癱軟下去,沒了知覺。

那賊人重新奪回馬凌虛手中的包袱,大手一揮,招呼另外兩名賊人,逃遁無影。

書生見賊人走遠,顫顫巍巍地來到馬凌虛身邊,用手推了推,焦急地呼喚着,“女俠,醒醒!女俠,醒醒!”

聽到呼喚聲,空靈子加快步伐,跑進屋裏,看到師妹昏倒在地上,方知一定是剛纔逃走的賊人所致,拔腿就追。

天黑路不熟,沒追多遠,便追丟了,那賊人隱入邙嶺岡丘後面的溝壑樹叢,眨眼便不見蹤影,空靈子只好停住腳步。

師父讓我護送師妹回東京,如果她有甚麼閃失,我該如何交代?

救人要緊,空靈子折轉身來,俯身下去,掐人中,捏虎口,折騰半天,馬凌虛才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馬凌虛揉了揉悶疼的腦袋,從地上爬起來,望着面前的兩個男人,詫異地問道,“這是咋回事兒?”

“你剛纔救我,被三名強盜偷襲!”書生忙說。

“你是誰?”馬凌虛望着書生的眼睛。

“鄙人李史魚,進京趕考,爲了節省盤纏,借宿道觀,不想竟遭遇了強盜。多虧女俠出手,我才躲過一劫。”書生自我介紹道。

“女俠?救人?”馬凌虛逐漸恢復了神志,輕輕地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哪裏是救人,包袱讓賊人搶走,自己也差點兒送了命!”

馬凌虛面露羞色,轉身離去,書生問道,“敢問女俠尊姓大名?”

馬凌虛駐足,稍頓,丟下一句,“區區小事,何必掛齒!”便要走出殿堂。

“也許在女俠看來是小事,對我等柔弱書生,堪比天大!你是李某的救命恩人,李某不敢忘記!”李史魚堅持道。

馬凌虛輕啓朱脣,“小女馬凌虛。”說完,閃身而出。

“師妹,你要去往何處?”空靈子忙問。

馬凌虛方纔想起,自己原本也是來道觀投宿,還能去往何處,無言以對,莞爾一笑。

空靈子瞥了一眼李史魚,頓時明白,悄聲道,“大家都是來借宿的,何必分先來後到。廟堂這麼大,完全容得下,他睡那邊,我們睡這邊,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馬凌虛瞪了他一眼,依舊沒有說話。

“道長所言極是。”李史魚無話找話,訕笑道,“道長想必是與女俠同行的吧?”

“嗯!怎麼啦?”空靈子蹙眉道。

“女俠好身手,僅憑一人之力便擊退三名強盜。那些人鬚髮橫生奇裝異服,看樣子是胡人無疑。在下實在佩服!”李史魚恭維道。

“那是自然!我和師妹同出崆峒扶搖子門下,不要說三隻蟊賊,就是三頭江洋大盜,也不在話下!昨天,我們在長安城......”空靈子誇口道。

“師兄!”馬凌虛有些嬌羞,不等他說完,急忙打斷他的話。

“沒甚麼不好意思的!我說的是事實,幹嘛不讓我說完!”空靈子頗有些世故地說道,“師妹,我看這位小兄弟眉清目秀,想必應該是仁義之士,人家對你如此崇拜,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是呀!我是真心佩服,也是真心感謝!想跟恩人結識。”李史魚聽了空靈子的話,大受鼓舞,主動走過來,拱手作揖道,“鄙人來自燕趙寒門,前往東京趕考。”

“哦!你要往東京,那我們同行!”空靈子激動萬分,“我這位小師妹,家住洛北思恭坊,她自幼酷愛拳腳,被祖父送往關山研習騎射,在崆峒山修道練劍。現家父來信望歸,我受師父之命,護送師妹回東京。”

“果然是名師出高徒!扶搖子是得道仙人,你們是仙人的高徒,自然道法高深武藝高強!”李史魚嘖嘖稱奇。

“李兄過譽啦!貧道才疏學淺,哪有甚麼高深道法。”空靈子謙謙地說。

“你和女俠武藝高強,可以參加武舉,提槍上陣,開疆拓土,報效國家,爲君上分憂!”李史魚提醒道。

“我是出家人,早已淡泊功名,倒是我這位師妹,可以一試!”空靈子看了一眼馬凌虛,意味深長地笑了。

馬凌虛遠遠地坐在一邊,始終沒有言語。

“那是自然!”空靈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包袱,驕傲地說,“師妹出自扶風馬氏,這裏有牧監大人送她的武解狀和過所,師妹參加武舉,必定高中。”

“就你話多!”馬凌虛白了他一眼,空靈子立刻閉了嘴,轉移了話題,“哎,我說李兄,剛纔被賊人搶走包袱,你還怎麼進京趕考?”

“雖然沒了金銀細軟,所幸家狀、解狀和過所文牒這些東西,我隨身攜帶,沒有丟!”李史魚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脯,笑得很燦爛。

“那就好!錢財乃身外之物,丟了雖然可惜,但不影響你參試。”空靈子附和道。

馬凌虛聽了他倆的對話,特意投去了幾縷惋惜之情,暗自心想,如果我能奪回那個包袱,該有多好!

“想不到京城附近,竟然還有如此強悍的盜賊!”李史魚心想,你倒是說得輕巧,那可是我參試旅行的家當,肉疼得不行,隨即嘟囔道。

“不要說京城附近,就是京城之內照樣有!我們在長安西市就曾遇到強行索要錢財的人!”空靈子趁機發揮道,“你可能想不到,那也是胡人!”

“啊!胡人?!這些胡人來到中土,怎會如此囂張!”李史魚感嘆道。

“生逢盛世,萬國來朝,當今S上,廣納英才,重用胡人番將,那哥舒翰、安祿山和高仙芝,哪一個不是坐鎮一方的大將軍,哪一個不是來自域外的胡人?”空靈子侃侃而談,“正因爲這些胡人將領受到重用,才導致了異邦胡人大量湧入,恃寵而驕,爲非作歹。”

“師兄,休要胡言!”馬凌虛忍無可忍,呵斥道。

“師妹,我哪句話說得不對?”空靈子不服氣。

“不論對否,都不能講。朝政,豈能是我們這些草民可以議論的?”馬凌虛正色道。

空靈子悻悻然閉了嘴。

李史魚原本也想順着空靈子的話慷慨陳詞一番,見狀,自然也不再言語。

一時,氣氛陷入尷尬,空氣彷彿凝固,誰也不願再說話,三人就這樣進入了夢鄉。

目錄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