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萬老闆低聲下氣道了歉,把銅板給侯夫人一塊塊撿回來了,隨後歡天喜地地走了,侯府門前也重歸寂靜。
眼跟前的姑娘一身寸錦寸金的浮光錦,氣質高潔,與這侯府角門格格不入。
侯夫人尷尬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垂着眼眸顫着聲音道:“你、你也看見侯府的境地姐,你若是不願回侯府,便回國公府去吧。”
悉心教養整整十五年的女兒都能爲了榮華富貴說離開便離開,更何況是陌生人一般的一個小姑娘呢?
可沈靈微微微彎脣,竟然道:“娘這是何意,我如今名喚沈靈微,難道你要把我趕出家門叫我在外流浪不成?”
侯夫人猛地抬起頭,一雙秋水般的明眸也蒙上一層霧氣,迭聲道:“怎麼會!”
她就是沒想到,沒想到靈微見到府上如此狼狽的場面,竟然還願意留下來。
她壓不住脣角的笑,又歡喜又小心地把人帶去了後院。
後院大姐姐沈靜姝正在繡花,聞言頗爲無措地站起來同她見禮,笑臉柔和:“二妹妹好。”
大哥沈雲初從文性子穩重,平和地衝她點了下頭。
二哥沈卓華從武是性情-中人,頭回見她竟然憋紅了臉,壓着慌張也跟她見了禮。
“近來雖開了春,但還有些倒春寒,我跟二弟屋裏的火盆拿去給靈微妹妹用吧。”大哥沈雲初道。
沈卓華立刻表示支持,皺着濃眉上下打量沈靈微,忽然道:“靈微妹妹這身子看着虛得很,不如妹妹明早開始跟我練拳吧。”
這個想法一出口,成功獲得沈雲初一個肘擊。
沈靜姝放下繡花針,嗔道:“二弟,靈微妹妹剛回家,你別嚇着她。”
沈卓華眉頭便皺得更緊,成一個“川”字,嘀咕:“我看靈微妹妹膽兒挺大的呀,纔不會被嚇到呢。”
一家人笑鬧半天,又是給沈靈微安排住處,又是帶她去佈置房間,個個眼睛烏黑明亮,寫滿了從前國公府難得一見的真誠。
想到方纔侯夫人明明對萬老闆委曲求全,但在他提及大姐姐後,侯夫人立刻變了臉,渾身顫抖着維護女兒。
沈靈微心頭一鬆,美眸微眯,抬眼看衆人樂呵呵地忙乎,揮汗如雨,她心頭微暖,也不由生了些隱祕的期待。
或許,回到侯府會是她做過的最正確的一個選擇......
朗朗星空,暗香浮動,一夜好眠。
翌日。
一大早,侯夫人又送來一條她親手做的天水碧紋雲樣的羅裙,沒成想在門前恰好跟沈靜姝撞上了。
沈靜姝小臉兒慘白如金紙,指尖都顫抖個不停:“祖母吐血了!”
原本平靜的宅邸瞬間亂了起來,衆人匆匆趕到西院時,老人家正躺在牀上。
她已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年紀,倒在拔步牀上,手枯瘦得如老樹枝,臉上皺紋深深如刀刻一般,剛剛吐了血,氣若游絲,但喘氣又喘得厲害,看着像是體虛心悸。
卻仍有一身氣度,嗓音沙啞地安慰。
“我人老了,終有這麼一日,你們不必太過憂心。”
“祖母!”沈靜姝便拔高聲音叫了一聲,顫抖道,“你別這麼說,我已託人去請大夫了。”
整個屋子裏頓時瀰漫着一股悲意,真真切切地,沈靈微竟然也被這種氛圍感染,只覺心中傷懷。
她抿脣,上前道:“娘,祖母,我學過一點醫術,不如先由我爲祖母看看吧。”
侯夫人有些猶豫:“你有幾分把握?”
沈靈微望了一下她的眼睛,頓了一下,還是保守着說:“六七分。”
侯府衆人毫不懷疑,立刻讓出了位置,又是聽她的去尋銀針,又是開窗通風的。
沈靈微也二話不說坐了下來,把脈,大概確認了老夫人的病症就開始施針,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也終於穩住了老夫人那遊絲般的呼吸。
衆人關切緊張的目光下,沈靈微站起來,果斷道:“祖母暫且無事,但身體還很虛弱需要藥材滋補,你們照顧好祖母,我去去就回。”
她不敢耽擱,飛快往同仁堂去。
不料,剛到同仁堂門口,眼前忽然多了個不速之客。
崔錦言一身錦繡華服,眨了眨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同仁堂,滿臉擔憂:“靈微姐姐這是怎麼了?離開國公府不過一日,怎的就病了?可是在侯府不習慣?”
沈靈微被迫停下,目光一寒,沉如寒潭的眼含了幾分濃重的警告。
“崔錦言,我已離開國公府,此後也不會再回到國公府,你最好不要在此刻打攪我。”
可偏偏她態度越冷,崔錦言就越看得出她心中着急,不由勾起脣角,眼底也劃過愉悅,面上卻後退半步,眼底霧氣浮現,倔強又隱忍。
“姐姐,你代我在爹孃膝前盡孝那麼多年,我只是想關心你。”
“你若生了病,便跟我回國公府吧,我叫娘爲你請宮中太醫。”
說着,她哀求般過去抓住她的手。
沈靈微額頭青筋突突跳了兩下,徹底沒了耐心,毫不客氣掰開她的手指就要往同仁堂內走去。
不料,崔錦言腳下一歪,整個人驚呼一聲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
她素手撐在身後,幾乎是咬着脣,有些無措道:“姐姐,對不住對不住,是我太着急了,我只是想關心你......”
看着周圍百姓匯聚過來的目光,沈靈微眼底一寒,猶如冰霜,不得不再多跟她多掰扯幾句。
可還沒說話,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漫不經心的聲音。
“小妹,你不在家好好待着,怎麼跑出來了?”
衆人齊刷刷一回頭。
男人一襲藍衣,身似修竹,臉色蒼白如霜,搖着摺扇緩步而來,姿態清貴端的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如畫的眉目卻暗藏了幾分陰鷙的狠厲。
正是國公府大公子——崔方夷。
崔錦言早就看過兩位哥哥的畫像,看見了他,眼眶立時紅了,撲過去抓住他的衣袖,聲音顫抖。
“大哥,靈微姐姐不是故意推我的,你別生......”
可話沒說完。
崔錦言只覺腹部一痛,下一刻,如一個破布娃娃倒飛出去。
而眼前,是崔方夷削掉半截衣袖,冷漠的模樣。
“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