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雲玦的聲音如同冬日裏的驚雷,震撼而清晰,也壓過了雲映儀要說的話。
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沒有一絲溫情:
“你區區一個偷盜王府藏品的小賊,本世子與你毫無聯繫,休要將本世子和你扯到一起。”
四周的吵鬧在一瞬間遠去,她的阿兄,那個曾經將她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親人,此刻卻用最冷漠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只有疏離和拒絕。
雲映儀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白紀簡直要被氣笑了,他指着雲映儀開口:“雲玦,眼睛瞎了需要本大人給你扎幾針嗎?你再瞧瞧,她是不是你們晉王府的郡主,雲映儀!”
雲玦眼神有些躲閃,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漠。想到他臨走前箬箬的特意囑咐,硬着心腸繼續說:
“白大人慎言,映儀最近身體有恙,父王打算將她送去莊上修養,白大人莫要被此女子所惑。”
淚水在雲映儀眼中打轉,她努力地咬着脣,手指微微顫抖,緊緊地攥着衣角,嘴脣都失去了血色。
原來阿兄真的不要她了......
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那些曾經的美好記憶,如今卻成了最鋒利的刀刃,一刀刀割裂着她的皮肉。
“阿兄......”雲映儀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眼淚終於決堤,順着臉頰滑落,滴在錦被上,暈開一片溼痕。
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後,雲箬箬並不存在,她還是王府的小郡主,阿兄還會像從前一樣,將她抱在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不要害怕。
雲玦的臉色冷峻如冰,薄脣輕抿,看向雲映儀。
“還不快跟我回去?!”
雲映儀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雙手緊緊攥住衣角。
“我不回去。”
雲玦的目光微凝,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眉頭蹙起,對她的反抗十分不耐煩,語氣中帶着一絲警告:“我以前真是把你寵壞了,現在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雲映儀抬起頭,眼眶溼潤,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世子說的這是哪裏話,我與世子從未相識,又何需聽命行事?”
“我說了,我不回去。”
雲玦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側過頭,目光如刀般落在趙嬤嬤身上,語氣中帶着一絲不耐:“趙嬤嬤,等在這裏作甚,還不快將她押回王府!”
趙嬤嬤急忙從人羣中擠出,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連聲應道:“是,世子,奴婢這就去辦。”
說着,她快步走到雲映儀身邊,神色猙獰。白紀被一羣家丁圍着,眼睜睜看着趙嬤嬤伸手便要去抓她的手臂。
雲玦的目光掃過雲映儀,眼中情緒複雜。
“我來之時,父王已經進宮向陛下請封,聖旨也快送到晉王府,想必過不了多久,整個東瀚都會知道,晉王府只有雲箬箬這一個郡主......”
“朕倒是不知道,何曾頒過這樣一道旨意?雲玦,晉王府的手已經能伸到御書房了不成?”
衆人聞聲,紛紛跪下,齊聲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雲璟緩步踏入院中,他身着一襲玄色金紋冕服,九條金龍張牙舞爪,彷彿隨時要破衣而出。
他的目光掃過衆人,最後落在雲玦身上,語氣淡漠卻帶着一絲玩味:“雲玦,你膽子倒是不小。”
雲玦心中一凜,連忙跪下,低聲道:“陛下,微臣不敢。只是父王臨行前曾有囑咐,故微臣才......”
雲璟微微挑眉,打斷他的話:“可朕怎麼記得,皇叔的摺子上寫的是請封雲映儀爲公主,前去北燕爲質呢?雲玦,你是在教朕如何治國嗎?”
“還是說,你對朕的旨意有甚麼異議?”
雲玦大驚,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他心中疑惑不已,父王明明是去爲箬箬請封的,雲映儀並非雲家血脈,父王怎麼會爲她請封公主......
可聯想到太學聽聞的那些事,雲玦恍然,連忙叩首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雲璟卻不再看他,目光轉向雲映儀,眼神柔和了不少,卻又帶着一絲審視。
“明晗公主,時候不早了,隨朕入宮。”
雲映儀微微垂首,眼睫輕顫,掩蓋住眼中的複雜情緒。她深吸一口氣,大拜:“謝陛下恩典。”
白紀背好他的醫囊,小心扶着雲映儀,從雲玦身邊走過時重重地哼了一聲,而云映儀從始至終,都未再看雲玦一眼。
行至院中,雲璟卻突然停下腳步,揚聲道:“天寒地凍,朕讓皇叔在御書房多留了一會,世子素來孝敬,記得接他回去。朕的旨意,以後別再隨意篡改。否則,朕可不會跟你父王講情面。”
馬車快行至朱雀門時,已近黃昏,車檐上繫着的銅鈴被風吹得響動。
雲璟二話不說讓她上車時,雲映儀嚇得不輕。別說是她了,就算是當了她十五年爹的晉王,有生之年還從未和皇帝一起坐過馬車。
先帝在時他只是個不受寵的兒子,現在更是個礙眼的叔叔,他但凡起了這樣的念頭,都要被雲璟想出千百種法子整死。
雲映儀也不敢。
但被白紀拉上車後,看着他對着案上的一盤糕點大塊大塊往嘴裏塞,雲映儀忍不住按了按額角。
從前在王府,她身邊要麼是婢女要麼是嬤嬤,院中連小廝都沒幾個,唯一相處過的異性,除了雲毅,便只有雲玦,她從未跟兩個陌生男性在這麼狹窄的空間中待過這麼久,渾身有些不自在,脊背僵直。
狻猊爐吐着龍涎香,雲映儀第三次調整坐姿時,胳膊正好磕上馬車內壁,她咬緊了脣,輕吸了口氣。
白紀毫無察覺,正捧着杏仁酥餅大嚼特嚼,碎屑簌簌落在雲璟玄色大氅上,雲璟按着額角,手中奏摺已半盞茶未翻頁,他忍了又忍,終是開口:
“再喫,你就下車,自己滾回宮裏......”
話未說完,白紀突然被杏仁嗆住,咳得面紅耳赤,雲映儀連忙給他沏了盞茶。
車輪突然碾過碎石,白紀手中的半塊酥餅飛了出去,精準糊在雲璟袖口的金絲蟒紋上,邊緣還有可疑的牙印。
雲映儀努力縮小着存在感,卻見白紀又拿了塊綠豆糕,塞進嘴裏。
“小白大人。”雲璟氣笑,慢條斯理抖落殘渣,“朕記得太醫院還缺個嘗藥太監......”
白紀叼着半塊綠豆糕僵住,鼓起的腮幫活像藏食的松鼠。雲映儀忙用帕子掩住脣角,卻見雲璟挑眉望來:“不知明晗公主有何高見?”
“民女不敢。”雲映儀俯首順耳。
疾馳的馬車突然剎住,白紀懷中的果脯匣子天女散花般砸在雲璟肩頭。車外傳來內侍的聲音:“稟陛下,定國公夫人和世子攔在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