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陽光猶如金絲,透過層層疊疊的帷幔,灑在了綢背上。
手下的錦被柔軟溫暖,不似柴房陰冷,雲映儀愣了一瞬,還以爲自己在做夢,她試圖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的手臂上纏滿繃帶,每動一下,傷口便傳來一陣刺痛,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回,雲映儀的呼吸微微一窒。
“哎,你醒啦?”
白紀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藥汁走了進來,坐在牀邊喂她喝。
“這院子雖然掛在我的名下,但實際上是陛下的別院,位置偏僻幾乎無人知曉,陛下送你回來後便去處理朝事了,這幾天你就在這安心養傷。”
白紀長這麼大,還從沒伺候過人喝藥,只是一勺接一勺地喂着,雲映儀的舌尖被燙得生疼,面不改色地喝着,餘光瞥見藥汁見底,略鬆了口氣。
“多謝小白大人救命之恩,方纔多有誤會,冒犯到大人......大人若有能用到民女之處,民女在所不辭。”
白紀喜笑顏開,渾不在意地給她塞了一塊飴糖。
“無妨無妨,不過......你居然知曉我的名字?”
雲映儀頷首:“聽聞太醫署有位小白大人,最擅鍼灸之術,沒想到大人解毒也這麼厲害。”
聞言,白紀頓時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臉上的笑容有些發僵。
“今日你中毒後,我給你服下解毒丸,施以鍼灸,按理說你體內的餘毒再紮上幾次針就可以逼出來了,可我又爲你把了一下脈,發現你體內居然還有寒毒。”
白紀神色凝重:“倒像是從孃胎中帶出來的一般。”
雲映儀面色一僵,聲音發抖:“敢問大人,這寒毒可是十分嚴重?我......還有多少時日?”
“你體內的寒毒,若是好好養着,頂多體弱一些,比常人怕冷些,倒也不妨事,可這些天受了傷不說,又中了毒,已然傷了身體本源......不過你放心,有我幫你調養,少說十來年還是有的。”
“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法子解了你這寒毒!”
十年,已經比她預料的多許多了,她該知足。
蒼白的臉上扯出一絲笑容,雲映儀再次道謝:“多謝大人費心,民女感激不盡。”
白紀連連擺手:“可別這麼叫我了,萬一被那老頭聽到,我又該被關禁閉出不了門了。”
雲映儀淡笑不語。聽聞太醫令白澗老來得子,全家上下都寵着,寵出了個無法無天的性子,放着家裏祖傳的推拿之術不學,跑去深山老林拜了個鄉野大夫爲師,白澗被氣得半死,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即使坐在牀上,雲映儀依舊姿態閒適,唯有一雙眼睛此刻彎成了月牙,白紀正對上雲映儀的臉,晃了晃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正要開口說些甚麼,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小廝匆匆忙忙進來,一邊行禮一邊開口:
“白大人,不好了,晉王府那邊來了人,說從他家偷了東西的賊子逃進了我們院子,吵嚷着要見您!”
小廝面露難色,看了雲映儀一眼,才繼續說:
“還說......還說您若是包庇賊子,怕不是與那賊子有甚麼首尾,要告知白大人,還要上奏白大人教子無方......”
雲映儀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知道晉王府的人所說的要難聽許多,雲映儀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掀開錦被,掙扎着想要下牀。
白紀連忙按住她:“你別亂動,傷還沒好利索呢!”
“小白大人,您不必擔憂。”雲映儀聲音平靜,看向白紀的眼中滿是歉意,“他們是衝我來的,我不能讓您因爲我而受到牽連。至於若有流言傳到白大人那邊......”
雲映儀猶豫了一瞬,朝他行禮。
“我可以親去白大人跟前賠罪,給您添麻煩了。”
白紀皺着眉,按住被角。
“要不是陛下與我來得及時,你早就那個嬤嬤被毒死了,你都被傷成這樣了,還去見那羣人作甚?臨安城裏像你這個年紀的女郎,哪個不是家中嬌寵着長大的,圍獵場上多走兩步都能磨起一腳的水泡。你這女郎好生奇怪,五寸長的傷口說劃就劃,半點不疼惜自己的身子。”
雲映儀神情恍惚,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曾幾何時,她也有寵愛她的父親,待她如珠如寶的兄長,一心欽慕她的竹馬......
在雲箬箬回府之前。
雲箬箬好像一座高山,矗立在她的過去和未來之間,她被困在雲箬箬的影子下面,遮住了照向她的陽光。山巔雲霧繚繞,雲映儀被困在山腳,無法逾越,只能原地打轉。
她看不到過去,也望不見未來。
雲映儀垂着頭,默不作聲。白紀方有些後悔剛纔說的話,細想來,那些話不就是爲她心上插刀子麼!撓了撓頭髮,就要開口寬慰,聽得院子裏吵個不停。
原是雲玦久等不到,帶着家丁直接衝了進來。
“小白大人。”
白紀只在太醫署掛職了個八品小官,憑着雲玦的身份,本不用理會白紀,奈何白紀和雲璟自小一起長大,關係好得非常,且白大人在太醫署最有盛名,但他只在宮中診治。
箬箬的咳嗽還不見好,他想着不若趁這個機會和白紀交好,請白大人上晉王府替箬箬看診,故而朝着白紀拱手做禮。
對上雲玦,白紀冷哼了一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世子有何貴幹?平白無故帶着人強闖進來,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犯了甚麼事,世子殿下是帶人抓我來了。”
被搶白一番,饒是雲玦再怎麼想與他交好,心中也頗有不快,冷下了臉色,看向從他進門就一直愣着的雲映儀。
“白大人何出此言?本世子還想問問,我晉王府的小賊怎麼在白大人這裏?”
被白紀說了一通,雲映儀心中本就不好受,見到雲玦後更是控制不住的委屈,眼中盈滿了淚水。
自始至終,她都覺得阿兄和別人不一樣,趙嬤嬤所說的那些話,萬一是她編來哄她的,萬一阿兄真的是來接她的......
希冀破土而出,如同一團火焰,燒得越來越旺。
雲映儀忍着疼痛,從榻上下來,微張着脣,輕聲喚他:
“阿兄......”
她多麼希望,阿兄能像從前一樣,將她擁入懷中,告訴她有阿兄在,不要怕。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一聲冷喝:“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