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顏瀟兒剛清醒的那一會兒,只覺得淚水不停流過面龐,所到之處格外刺痛,她剛要伸手去觸碰,卻被另一隻寬厚的手掌按住。
“別,動,你,中毒了。”
這聲音嘶啞粗重,顏瀟兒想說甚麼,卻發現嗓子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感到那雙手在往她臉上塗抹甚麼。
是一股清清涼涼的藥膏味道,聞起來很舒服。
她剛有放鬆愜意之感,全臉塗抹之處旋即又傳來更深層次的疼感,她悶着喉嚨大叫一聲,實則一點聲量都沒有,而後立即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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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公府內,虞常青悶悶地斜倚在臥榻上,侍奉他多年的隨從莽軍很少見主子如此。
多年來,虞常青恪守行正坐直的個人形象,絕不敢有一絲鬆懈。老衛國公病逝後,他須要比往日更注重虞家在外的名聲。就算偶有疲累,躺在牀上都是闆闆正正的。
隨從見他今日如此歪斜地依靠在軟榻邊緣,面色陰暗不定,似乎不再顧及甚麼,必是受到的衝擊不輕。
“衛國公,田家小姐派人遞帖子來了。”
“是田府還是田家小姐?”虞常青怒喝的聲音嚇得家丁一顫。
“田,田家小姐。”
虞常青勉力按住太陽穴,這個田瑞莘,在此等節骨眼上又來添亂。
她肯定是知道今日行刑場上的事情,可爲甚麼如此不小心,非要用自己的名號來問消息。
他隨意攤開帖子一看,果然被他猜中了。
毫無心機的女人,無論是樣貌才智,還是家世地位和顏瀟兒比差遠了,要不是田皇后唯一的侄女,他怎麼也不會看上她的。
虞常青讓家丁告訴送信的人,千萬不可再來,有事情他會主動聯絡。
甚麼都要自己教的蠢女人。
程皇后的暗衛肯定早安排在他府外,只是這事也瞞不了太久,很快東宮那邊就會有動作的,讓她知道就知道吧。
果然,信差剛離開虞府大門,就有人尾隨跟蹤而去。
虞常青在廳裏揹着雙手,腳下微微輕點着地面。顏瀟兒如今應該已經到了天澗之底,就是不知見沒見到他的雙胞胎兄長虞常眠。
他自己從出生起壓根不知道這個人,他父親虞抗,也僅僅是病逝前不久提到且只提到過一次,說是一出生就送走了。
據父親所言,遠古四大族,烈雀族和靈噬族是離國的開國大族,支持虛國的巫連族和海湮族在百年前隨着虛國的滅國也均遭遇滅族。
尤其是巫連族的根脈,是離國三十代國君離郤——也就當今皇上的曾曾祖父一手鏟除的。
可靈噬族分支之一的虞族成員虞抗,卻在虞氏兄弟出生那夜做了一個怪夢,巫連族的餘孽尚存在夢裏的預示中栩栩如生。
至於虞常眠爲何會被送走,臨終前父親都沒有告訴他原因,只是說了一句:“青兒,如果有一天,誰說出你兄長的名字,那麼這個人一定是我們虞家的死敵。也是會讓離國遭遇滅頂之災的禍害。”
“父親放心,孩兒不會忘的。”
可那個人偏偏是烈雀族的程皇后。
烈雀族是在靈噬族本宗——也就是離氏歷代子嗣凋落中,並未乘人之危踩上一腳的離國主權氏族之一。
程皇后亦是皇帝在迎娶了平民出身的田皇后,不到一年就接進宮的愛寵。
東宮和西宮縱偶有不和的傳聞,可當今S上離鄯卻端水端的尤其之好,加上雙方都沒有子嗣,暫時不存在立儲之爭,很難感受到宮內有任何必須內鬥個你死我活的風向。
這也是虞常青討厭的一點,沒有縫隙就難以使力,還好田皇后的侄女這條路他走通了,才知曉了一些兩宮更深的祕聞。權衡之後,最終將虞氏的部分謀劃力量傾斜於東宮。
還有一個原因讓虞常青沒有防備的,就是她曾經對顏氏夫婦下毒手的事。
而如今,如果父親生前所言必須謹守的話,這個程皇后本來還是可以爭取的棋子,未來必定只能劃分到“敵”的一類。
屏退隨從後,虞常青召喚出掌心的審靈鏡。
恐怖的是,他的容貌映照在鏡子裏,有一半是一張垂垂老矣的臉。
“父親,孩兒今日不慎出了紕漏,還請父親不要着急,一切會走到我們預計的軌道的。”
“啊~”
虞常青捧着臉大叫一聲,鏡子中那半邊滿是皺紋的臉上滲出了絲絲鮮血,竟然有一些皺紋朝另一半臉漸漸延伸而去。
“父親,我知道,我知道時間不多了,孩兒明日就去進宮去。”
如果有人在外面偷窺,必然會感到毛骨悚然,一個平日裏的斯文武將,面容扭曲對着空中自言自語,好似瘋了一般。
“還有一事,程皇后今日提到了兄長。父親,她算是我們的敵人嗎?”
“啊~啊~”
虞常青臉上又是一陣絞痛。
“孩兒知錯了,父親您說的我不會忘記,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罷了,可惜,如此一來,裂雀族就不能再拉攏了。”
虞常青戰戰兢兢地說完這句話,臉部並沒有再傳來難忍的痛感,他舉起審靈鏡看去,照出來的只是他素來堂正的容貌,只是比起以往來多了幾分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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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瀟兒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幫她敷藥的那個人也再未出聲驚擾她。
待她重新睜開眼來,實實在在是餓醒的。
或者說,是被一陣食物的香氣所喚醒的。
顏瀟兒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石牀上,旁邊的巖壁爬滿了厚厚的深綠色藤蔓。
她半坐起身子,循着味道看過去,不遠處的那個側臉驚得她差點魂飛天外。
太像了,簡直就是虞常青的翻版,要不是那披散下來的大半頭白髮,她幾乎就要認作是同一個人了。
顏瀟兒顧不上身體還有些疼痛,慢慢朝那人身邊走過去,想看得更仔細些。
還不待她發問,肚子倒是先不爭氣地“咕咕”叫了一聲。
牢裏的斷頭飯她看都沒看一眼,想着做個餓死鬼,也不喫施捨。可當下的身體顯然沒有之前那般意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