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院外傳來一陣清脆的環佩聲響。
“雲深,你回來了嗎?”
沈昭容的聲音如往日般溫柔。
我眼眸微垂地打開房門,極力剋制着內心翻湧的情緒,微微頷首道。
“昭容,許久不見。”
沈昭容的眉眼依舊溫婉動人。
她朱脣輕啓,帶着幾分嗔怪,又含着些許親暱。
“你此番歸來,怎的也不提前告知我一聲?也好讓我爲你好好接風洗塵。”
我看着她,心中五味雜陳。
若不是偶然撞破那不堪的一幕,恐怕還會被她這副溫柔模樣繼續矇蔽。
“無妨,不過是行程倉促,未曾來得及。”
沈昭容神色明顯放鬆下來。
“不知你今晚可有閒暇,我在天香樓略備了薄酒,一心想爲你接風。”
我正欲回應,忽聽後院傳來一陣孩童的啼哭聲。
沈昭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慌亂地朝後院望去。
不過轉瞬,她便強裝鎮定道。
“雲深,晚些會有小廝來接你,你一路舟車勞頓,先好好休息。”
言罷,也不等我作答,她便神色匆匆地轉身離去。
我只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默默地反手關上門。
拆開剛剛沒來得及看的信封,卻是陸方臨的字跡。
“雲深,聽說你回京了?實不相瞞,我和昭容已經有了孩子,下個月就成親。”
信紙上的墨跡未乾,字字句句皆如利刃,剜心刺骨。
我眼前浮現一年前的場景。
陸方臨拍着胸脯立誓。
“放心,昭容交給我照看便是。”
那時他眼中的閃爍,我竟未察覺。
“近日我寸步不離地守着昭容,她身子虛,下牀都得我抱着......”
信紙從指間滑落,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若在之前,我定會提劍闖進去,質問他們爲何負我。
可如今,我只覺渾身血液都凝成了冰,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我當下便做了決定。
“臣,謝雲深,自請戍邊,戰事不平永不歸京!”
最後一筆力透紙背,竟將狼毫生生折斷。
我喚來影衛,將奏摺遞過去:“連夜送入宮中,務必親手交到聖上手中。”
影衛領命而去,我望着他離去的方向,直到檐角最後一抹黑影也融進夜色。
小廝在門外輕聲稟報。
“謝將軍,大姑娘準備的馬車到了。”
街邊酒肆飄來桂花釀的香氣,讓我想起那年上元節,沈昭容爲我斟酒時,袖間也是這般幽香。
如今,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天香樓雅間內,沈昭容早已等候多時。
她穿了件月白色襦裙,髮間只簪了一支白玉簪,襯得她愈發清麗動人。
見我進來,沈昭容眉眼彎彎地起身相迎。
“雲深,快坐。”
她指着滿桌珍饈,聲音輕柔似水。
“這些都是你從前最愛喫的。”
可在我眼中,那笑容卻似一層虛假的面具。
我笑笑,眼神卻停留在她腕間絞絲銀鐲,那鏨刻的“臨”字在燭影裏明明滅滅。
三年前我離京時,親手將這鐲子系在她腕上。
沒曾想,她卻在上面刻了陸方臨的字。
我冷眼移開,心仍不免一顫。
菜已上齊,她柔聲勸道:“多用些,莫要餓壞了身子。”
我看着滿桌菜餚,難以下筷。
每道菜皆放了蔥,而我向來不喜蔥味。
“怎麼不喫?”
她夾了一筷子蔥爆羊肉放入我碗中。
"我記得你最愛喫這個。"
我盯着碗裏的蔥段,喉頭一陣發緊。
她竟連我不喫蔥都忘了。
記得從前每次用膳,她都會特意叮囑廚子莫要放蔥,如今卻……
“昭容,”我放下筷子,聲音有些發澀。
“這次征戰歸來,我們之前的……”
話未說完,雅間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附在沈昭容耳邊低語幾句。
她臉色驟變,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雲深,我、我有些急事。”
她慌亂地站起身,裙襬帶翻了茶盞,“改日再陪你用膳。”
我看着她倉皇離去的背影,再也壓不住胃裏翻湧的噁心。
扶着案几,將方纔強嚥下的食物盡數吐了出來。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燭光搖曳,拉長了影衛跪着的身影。
“將軍,陛下口諭。”
我接過冰涼的玉軸,展開聖旨。
【准奏,即刻着手戍邊事宜,七日後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