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我這人骨子裏就透着股子自來熟的勁兒,一聽書店老闆說他叫方永,立馬熱絡地接上話:“那行,永哥,咱明天見吧。還有啊,永哥,你下次還是戴個手套吧,剛纔那一下,可把我嚇得不輕,怪滲人的,哈哈。”
“好的,我會注意的,保證不會再嚇着你。”方永嘴角噙着笑,溫和地應道。
“那我走了,永哥。”我朝方永揮揮手,轉身大步離開。
走出一段路後,我像是被甚麼牽引着,又回過頭望向方永的書店。只見他微微弓着身子,正不緊不慢地鎖店門。不知怎的,我心裏總覺着哪兒不太對勁,可具體是哪兒,又跟霧裏看花似的,怎麼也說不清楚。算了,不想了,明天還得上班呢,我晃了晃腦袋,把那些莫名的疑慮甩開,撒腿小跑起來。一想到宿舍裏那張熱乎乎的單人牀,睏意就像潮水一般,洶湧襲來。
這一夜,倒也平靜,孤身一人,自然無話可說。可俗話說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這一閉眼,方永那身影就鑽進了夢裏。夢裏,我倆正照着約定,舉杯暢飲,他那左手還真聽話,乖乖戴上了手套。也不知聊了些啥,只記得我倆笑得前仰後合,我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可等我低下頭時,媽呀,畫風突變!方永目光如電,那左手的手套不知啥時候已經掉了,殭屍般的手瞬間掐上我的脖子,小拇指上尖尖的指甲都快扎進肉裏,我感覺脖子一陣刺痛。我瞪大雙眼,死死地盯住他,心裏肯定在怒吼:“你,到底是誰?”我拼命掙扎,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猛地驚醒,大汗淋漓,心有餘悸。
我麻溜地穿上衣服,打開宿舍門,清晨的冷空氣“嗖”地灌了進來,冷得我一個激靈。我走到走廊上,迎着東方絢麗的朝霞,極目遠眺。興許是身份變了,這會兒我心裏真真切切地覺着,自己不再是從前那個窮吊絲了,開始慢慢咂摸出一名人民教師的責任與擔當。
正自我陶醉呢,手機突然響了,尖銳的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我一看,是胡彤打來的,順手就接了起來。
“傻X,起牀了嗎?”胡彤這一嗓子,跟高音喇叭似的,直接把我剛培養起來的高尚情操給震得粉碎。
“你妹的,甚麼事兒啊?”我也不甘示弱,立馬懟了回去。
“晚上一起喫飯吧?”
“昨天不是剛喝過酒嗎?你又發獎金了?”我滿心疑惑,這傢伙咋回事,天天想着喝酒。
“不是,就是幾個新朋友,想聚聚,就想着叫上你一起去。”
“今天不行,我今天約好人了。”我懶洋洋地回他,心裏還惦記着晚上和方永的飯局。
“靠,有情況啊,甚麼時候帶出來見見?”胡彤一聽,聲調立馬拔高了幾個分貝,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
“有你妹!”我沒好氣地回他一句,直接掛了電話。
一天的工作又拉開了序幕,還是熟悉的內容、一成不變的節奏。不過在這簡單又平淡的日常裏,我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慢慢成長、成熟。我不再是從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口無遮攔的愣頭青了,開始察覺到時間的悄然流逝,還有那層虛榮的假面。也許,這就是生活吧,或許這樣的人生軌跡,纔是我命中註定要走的路。只有在面對昔日的同學、朋友時,我纔會偶爾變回從前的自己,去追尋那份純粹的快樂。
就在我被這慵懶的無聊感包裹時,下班的鈴聲響了,手機也跟着湊熱鬧,那熟悉的32和絃“發如雪”的鈴聲歡快地唱了起來。
我掏出手機一看,是方永。
“永哥,是你啊?”接電話的時候,我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晚那個噩夢,後背不禁微微發涼,一陣發緊。
“是我,晚上在哪兒喫啊?”方永的聲音還是那麼不緊不慢,透着股子沉穩。
“隨便,你說個地方吧!”我嘴上這麼說,心裏想着只要有酒有肉,哪兒都行。
“那就你們學校門口吧,價格公道量又足,呵呵!”嘿,看來方永這傢伙也是個會過日子的主兒。
“行啊,哪兒都行,只要有酒喝。”我笑着應道,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
這一晚,我和方永碰了面,找了個小飯館,一坐下就開喝。酒這玩意兒,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幾杯下肚,我話匣子就打開了,剎不住車。我把自己的那些事兒,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兒全倒給了他,大學的荒唐歲月、無疾而終的愛情、考試時的各種奇遇,一股腦兒說了個遍,也不管他愛不愛聽。
方永呢,就靜靜地坐在那兒,是個絕佳的聽衆。不過他可不是光聽,還會在關鍵時候,恰到好處地插上那麼一兩句。就這一兩句話,直戳我心窩子,引起我強烈的情感共鳴。也就是這一場酒,讓我打心眼裏把他當成了好朋友,真應了那句古話——“相見恨晚”。
從那以後,方永就順理成章地融入了我的生活。經我這麼一介紹,他也慢慢走進了我們的朋友圈子。每次聚會,大家都會喊上他,他還是老樣子,聊天的時候,大多時候當聽衆,偶爾附和一兩句。特別是酒桌上,大家胡侃大學生活的時候,他總會一臉羨慕,聽得入神了,還會時不時發出呵呵的傻笑。
這時候,我就會在心裏暗笑自己:以前還疑神疑鬼,把人家當怪物,想想真是可笑至極。
後來有一天,我無意間瞅見方永把手套摘掉了。我下意識地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嘿,那乾枯的左手竟然變得和正常人的手沒啥兩樣了,興許是戴了太久手套,皮膚反而顯得格外光滑嫩白。
“手好了,永哥?”我一臉驚喜地問他。
“是啊,又去醫院瞧了幾次,吃了一陣子藥,已經完全好了。”方永笑着回答,臉上滿是輕鬆。
“那太好了,終於不用當楊過了,哈哈。”我調侃起他來,大家都樂了。
日子就像流水一樣,過得飛快,轉眼我畢業之後的第一個寒假就要到了。這天晚上,我例行檢查完寢室,瞅瞅時間還早,就心血來潮,想去方永的書店逛逛。
這大冷天的,風颳在臉上,像刀子似的。我到了方永書店的時候,沒瞧見他人影,店門卻敞着。
“永哥,在嗎?”我站在門口,扯着嗓子喊,回應我的只有寂靜,只有店門口那盞白熾燈,在夜幕下散發着幽幽的黃光,“虛度”那塊招牌,在燈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孤寂、刺眼。
我推門走了進去,店裏空無一人。
“這人,咋回事啊?人不在店裏,門也不鎖。”我無奈地搖搖頭,心裏犯嘀咕。也就在這時,我肚子突然一陣絞痛,估計是下午在校門口喫的那碗麪不乾淨。人有三急,這會兒我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在方永的店附近到處找廁所,可找了半天,連個廁所的影子都沒見着。
眼瞅着這肚子越來越疼,我突然發現,放書的書架後面,有個門板看着像個門。大家都有過類似經驗,有些小店,尤其是飯店,喜歡在後面牆上安個門,出去沒準兒就是廁所。
我瞅見這門,心裏一喜,第一反應就是:廁所肯定在後面。肚子實在疼得受不了了,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開門就往後衝。果不其然,出門沒多遠,就有個簡陋的小廁所,方永這人還挺細心,這麼小的廁所,還裝了個燈。
我迫不及待地衝進去,剛蹲下,就聽到噼裏啪啦一陣響,那叫一個痛快,瞬間如釋重負。
完事之後,我提着褲子,點上一根菸,慢悠悠地吸着,邊吸邊往外走。這時候,我眼角的餘光瞥見,靠山邊的不遠處,好像有燈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