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媽媽,爸爸死了,爸爸沒氣兒了,嗚嗚,小蘭沒有爸爸了......”
低矮的牛棚裏,傳出小女孩稚嫩又傷心的哭聲。
“李建國,你王八蛋,你怎麼就死了呢?你怎麼就死了呢!”
何明霞癱坐在地上,雙手拍打着地面,用力推搡着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
“媽媽,我沒有爸爸了......嗚嗚......”
“哭哭哭,哭甚麼哭!”
這時,旁邊低矮的土坯房裏,一名矮胖老太,罵罵咧咧走了出來。
“奶奶,我爸死了......”
小蘭看見老太,嚇得脖子一縮,緊緊抱着何明霞,眼神驚恐地看着老太太。
“你們爲甚麼不送他去看病?大冷的天,你們就忍心把他丟進牛棚,他也是你們的兒子!”
何明霞攥着拳頭,心中有百般屈辱,眼淚忍不住往下掉!
一日夫妻百日恩。
何明霞與李建國離婚兩年,聽聞男人出事,馬不停蹄帶着孩子回來,可等來的卻是男人冰冷的屍體。
她恨李建國的愚孝。
自從嫁入李家,何明霞聽到最多的兩句話“百善孝爲先”,“要的好,大帶小。”
所以,前小叔子李建軍,頂替了李建國上學的名額,婚後,小家的米麪糧油,每個月都要拿去孝順父母。
後來,小蘭生病要做手術,需要五百多塊錢,何明霞才知道,家裏的錢,全都被眼前的老太太拿走了。
“哼,關你甚麼事!”
老太太冷哼一聲,親兒子死了,臉上看不到半點傷心,“都怪你們這對掃把星母女,是你們剋死了我兒子。”
“你還有臉在這兒吵?”
“我剋死了建國?”
何明霞氣極反笑,“李建國,你聽見了嗎?你媽說,是我剋死了你。”
“咱們家的錢,被你拿去孝順他們了,咱們家的血都被他們吸光了,你還替你弟弟背上了高利貸,被人打個半死,現在他們說是我剋死了你?”
“你們這家人,可真不要臉!”
孩子爸都死了,何明霞還有甚麼好顧忌的?
她要把心中所有不快,全部說出來!
“好你個掃把星,剋死了我兒子,還敢罵我,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老太太怒了,擼起袖子衝上來抓何明霞的臉。
“哇......”
小蘭大哭,抱着老太太的腿,哭着喊道:“你們不要打了,奶奶你不要打我媽媽,小蘭求求你了......”
“你個小賠錢貨,給我滾開!”
老太太大怒,竟直接一腳踢開小女孩。
“嘭!”
小蘭腦袋撞在石頭上,暈死了過去。
“轟!”
李建國耳邊傳來如雷般轟鳴,眼睛猛一下睜開了,大喊道:“蘭蘭!”
扭頭環顧四周,黃皮箱子上,擱着一煤油馬燈,牆上掛曆赫然指向1988年,六月十一號。
真重生了?
“建國,咋啦?”
聽到屋內動靜,何明霞穿着藍色的確良碎花襯衣匆忙進屋,懷裏抱着一個小孩子。
“明霞,是你?”
看清女人的臉,李建國使勁兒掐了一把大腿。
他不是死了嗎?
剛剛夢裏的一切都是真的,上一世靈魂停留在人世間,李建國才知道誰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上一世愚孝,被父母,被弟弟李建軍吸血,逼得何明霞跟自己離婚。
這還沒完,李建軍那個混賬東西,染上賭癮,在鎮上偷偷用自己身份證借了高利貸,最後高利貸找上門,李建國與高利貸收債的幹了起來,失手傷人,被判了三年,獄中染了一身病。
出獄後,病入膏肓的李建國,被他的好弟弟,他的父母,丟入牛棚,大冬天活活凍死、疼死!
“建國,你生病了?你不認識我了?”
何明霞伸手摸了摸李建國額頭,柳葉眉蹙了起來,“也不發燒啊,咋淨說胡話呢?”
李建國用力摟着女人,貪婪的嗅着女人髮梢的香味兒,彷彿只有抱着何明霞,心裏才能踏實。
“建國,你幹嘛啊?快鬆開,大白天的,讓人看了多羞人啊。”
何明霞掙扎着,可手裏抱着孩子,根本掙脫不了。
“我抱自己老婆,別人管得着嗎?”
李建國纔不在意這些,上一世天天都幫父母幹活,掙的錢一大半讓他們捲走了,逼得自己老婆孩子喫不飽穿不暖,最後兩口子離婚,李建國孤苦伶仃一個人。
最終,凍死在牛棚,若不是何明霞,都沒人給自己收屍。
“哇,哇......”
何明霞懷裏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李建國的心窩子好似被人紮了一刀似的疼。
“建國,你,你能不能去爸媽家裏拿點錢,去公社給孩子買點白糖回來兌水喝啊,我沒奶水。”
何明霞看着懷裏的孩子,秀眉蹙成一團,又心疼又自責。
“明霞,明霞,你在幹甚麼?又睡着了是不是?豆角幹都被鳥叼完了,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嗎?”
沒等李建國回應,外面出來母親冉月華尖細的嗓音。
“對不起媽,我......”
聽到老婆婆聲音,何明霞臉上明顯掠過一抹慌亂,抱着孩子就往外走,而懷裏的孩子哭鬧得更厲害了。
“蘭蘭不哭,蘭蘭乖哦。”
“哼,生了個賠錢貨,天天抱在懷裏寶貝得很,有甚麼用?”
冉月華瞥了一眼何明霞懷裏的孩子,一臉嫌棄。
李建國穿上背心,上面還印着“爲人民服務”幾個字。
一出門,李建國再一次確認——他真的重生了。
一排低矮土坯房,他跟何明霞婚後,住在靠近牛棚豬圈的左邊,右邊則是冉月華老兩口和弟弟李建軍的房間。
院壩是不規則石板拼湊的,皁角樹下拴着的大黃狗,正伸出舌頭散熱哈氣。
一切,與當年一模一樣。
重生了麼?
那自己斷然不會再讓老婆孩子被欺負!
李建國冷笑,“媽,蘭蘭喫你的,還是喝你的了?她一個出生不到三十天的嬰兒,怎麼就成賠錢貨了?”
“婦女能頂半邊天,你瞧不起婦女嗎?別忘了,你也是女人!”
扣帽子誰不會啊?
“建國,你啥個意思?你咋跟長輩說話的,我可是你媽!”
冉月華頓時黑起了臉,心裏覺得怪怪的。
老大平日裏很孝順的,今兒話裏帶着刺兒呢,應該是最近幹活太累,發牢騷吧。
一旁的何明霞都詫異不已,自己的男人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啊,從來沒見他在父母面前硬氣過啊。
“蘭蘭是我閨女,是你孫女,怎麼就成賠錢貨了?”李建國語氣平和,但眼裏的光卻更冷了幾分。
“這個......我......”
冉月華眼神躲閃,小聲嘀咕,“我就隨口一說,你咋還當真了?”
“媽,昨天家裏賣了糧食,給我拿兩塊錢,我給蘭蘭買白糖。”
“兩塊?”
冉月華瞪大眼睛,腦袋晃的跟撥浪鼓似的,“沒有,一分沒有。”
給賠錢貨花錢?冉月華不幹。
“不給?行。”
李建國不想與冉月華掰扯,家裏有沒有錢,他能不清楚嗎?
“明霞,回屋等我,我很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