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皇帝微微眯起了雙眼。
皇后以帕掩脣,打趣道:“陛下多次賜婚,徵北將軍始終不願,這回難得鬆口,看來是緣分到了。陛下,你說呢?”
皇帝淡淡地笑了:“梓童所言極是,裴愛卿少年英才,不能因爲邊疆戰事耽誤了終身大事。傳令下去,着禮部擬旨,雲氏女才貌雙全,蕙質蘭心,特賜婚武安侯府嫡長子,欽天監挑選吉日,擇日完婚。”
命運如棋盤落子,權由他人定奪。
雲祉背後滲出了一層冷汗,既僥倖得償所願,卻又爲自己的命運感到悲哀。
她無聲苦笑,與徵北將軍一道領旨謝恩,余光中可以看到,她的未婚夫,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喜悅。
哪怕這場賜婚,本就源自於他的默許。
很快,雲祉就知道緣故了。
因爲皇帝緊接着又下了一道旨意:“裴愛卿,徵北將軍乃北征而設,既然你已經回來了,便宿衛京師,領右武衛將軍一職吧。”
右武衛將軍,乃從三品的武職。
從統帥三軍、征戰沙場的徵北將軍,到守衛京師的右武衛,裴行慎及冠之年就攝居高位,在旁人看來鮮花着錦,箇中滋味大概只有他知曉了。
只是,即便裴行慎戰功赫赫,這樣的聖寵也未免太過優渥了吧?
雲祉疑惑之際,就見裴行慎從袖子中取出一塊老虎形狀的虎符令,雙手一抬,神色異常冷峻:“陛下,臣既然遷任武衛將軍,便不再適合掌管虎符,還請陛下收回。”
虎符一出,無論是皇帝,還是皇后,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雲祉飛快地掃了一眼,腦海中突然有一股明悟——皇帝在收兵權!
今日皇帝的賜婚也好,裴將軍應婚也罷,都是君臣博弈,而她,便是棋盤上的那枚棋子,任人操縱。
雲祉不期然地想起往日種種,心中生出了些疑惑,那日在藏書閣出現的男子,會不會就是裴將軍?
她不由自主地暗暗打量,正好碰上對方投來的視線,冷峻、鋒銳,又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沉鬱和身世,直叫她嚇了一跳,立馬收回視線。
而此時,皇帝依舊矜持着,他輕叩着御案,道:“裴愛卿不必如此,這塊虎符自開國以來,就一直交由武安侯府掌管,你身爲侯府嫡長子,繼續保管虎符也是情理之中。”
裴行慎道:“時移世易,武安侯府當初保管虎符,是爲了鞏固江山統治。如今陛下勵精圖治,天下歸心,武安侯府再執掌虎符不僅不合時宜,還容易惹來宵小窺視。還請陛下揮手虎符,還侯府一片清明。這不僅是微臣的意思,更是家父的期望。”
“好!武安侯府滿門忠心,實乃朕的肱股之臣啊!”
皇帝大笑,直接從御案上走下來,揮手讓太監收走虎符,然後親自把裴行慎攙扶了起來。
“裴愛卿,你且安心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吧!”
皇帝的目光忽然又落到雲祉的臉上,目光微沉,道:“梓童,給雲氏請太醫。”
皇后笑道:“陛下放心,臣妾已經吩咐下去了,出宮前讓江太醫再給雲姑娘看一看,保證不會讓她因爲病情耽誤了婚事。”
於是,雲祉又享受了一次太醫問診的殊榮。如此一耽擱,等到她出宮時,其他落選的秀女已經全部離開了。
宮門外,空空蕩蕩,冷冷清清,未見雲府馬車的痕跡。
雲祉習以爲常,甚至還有心思想着,身爲禮部侍郎的父親,在得知皇帝新下的旨意時會是甚麼心情?
美夢破滅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若是賜婚聖旨由他親自書寫,那就更有趣了。
“二妹妹。”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雲祉一愣,回頭看去,便看到一位如芝蘭玉樹般的男子匆匆走來。
他才下了值,身着花鈿繡服,當看到她臉上遮面的薄紗時,神色就愈發急切了。
“二妹妹,怎麼又犯風疹了?臉上癢不癢?好在我隨身帶着藥,你快拿去擦一擦。”
話音未落,他已經從隨身佩戴的荷包中取出藥瓶遞了過來。
雲祉盯着他手上的藥瓶,沒有動作。
顧華清一如既往地溫和,道:“二妹妹,愣着作甚?這是大夫新配的藥,我每年春季都常備着。”
雲祉抬頭看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張畫面,最後都化作臉上覆雜的笑意:“多謝表哥。”
“二妹妹,你的風疹之症起於芙蓉,你素來避而遠之。今日起疹,是不是特意爲之?”
雲祉坦誠地承認了:“對。”
“二妹妹,你不願意入宮爲妃可以另想他法,又何必如此糟踐自己呢?萬一......”
“沒有萬一。”
雲祉冷靜地打斷了他的話:“重症休克也好,君前失儀也罷,我都自願承擔後果。”
顧華清神色一黯:“二妹妹是不是在怪我?”
“不怪你,你有你的選擇。此前是我冒昧了。”
顧華清上前一步,急切道:“二妹妹,莫要說這樣疏離的話,是我沒能護好你。你明知這其中艱險,怎可輕易就將後果攬上身?我怎捨得你去承擔萬一......”
雲祉別過頭,避開他的目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總比入宮爲妃好。”
“那你就願意嫁入武安侯府嗎?”
顧華清頓了頓,繼續說道:“二妹妹,這裴將軍行事果敢,手段也......聽聞他後院美人如雲,怕不是個清淨的處所。”
雲祉微微垂眸:“那又如何?我的人生處處由不得我做主。表哥,日後少些相見,免得旁人誤會。”
顧華清急得伸手握住雲祉的肩頭,聲音緊繃:“二妹妹,你我自幼相伴,那些情誼怎可因這一事就消散了?你若是不想嫁他,我這就去求陛下收回成命。”
雲祉身子微微一僵,緩緩抬手撥開他的手:“收回成命又如何?表哥可願意娶我?”
——表哥,父親有意讓我進宮爲妃,我不願,你娶我可好?
熟悉的話語再次響起,顧華清神色恍惚,記憶中那張期待的面容漸漸褪去,換做眼前亭亭而立的女子,神色冷淡,不見半點漣漪。
“二妹妹,我、我只當你是妹妹......”
雲祉輕笑一聲,顧華清似是被刺痛了,愧疚地說道:“二妹妹,我......”
“華清哥哥,你怎麼在這裏?”
一道清亮的聲音忽然響起,正在僵持的兩人齊齊抬頭看去,然後,便是滿目豔麗的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