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我嚇得大氣不敢喘一聲,死死掐着胳膊不讓自己哭出來。
月光照着,能看到門縫那裏透進來一個影子。
砰砰——
砰砰——
“燕兒,你怎麼不開門啊?三舅給你帶了雞嗉子果,剛摘的可新鮮!”
眼淚在這一刻,終於止不住往下掉。
這是我今晚最想聽到的一句話。
我很想之前是一場夢。
三舅沒被黃鼠狼咬死,而是給我採雞嗉子果晚了些回家,被三舅媽訓了一頓,所以現在纔給我把雞嗉子果送來。
我還想跟三舅說話,想跟他去山上採藥,想跟他一起抓野兔......
這些年他一有好喫的,都會給我送上一份,說,“小燕兒打小喫苦,女娃子要多喫點,身體好了,才能長得漂漂亮亮......”
每每有人嘴閒不住,問,“是不是養漂亮了,好嫁個好人家,多拿彩禮,你們長輩好分錢。”
好脾氣的三舅,會木了臉懟回去,“誰說女娃子就得家人,小燕兒有出息,不嫁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嫁人是我最傷痛的事,因爲我五歲就被嫁出去了。
所以我很確信,我這輩子嫁人、成家,像普通人活一生,都是奢望。
但三舅不知道,他不知道,卻能說出那樣維護、支持我的話。
在偏僻的山村裏,這是極其難得的來自長輩的偏愛。
每每聽到一次,我灰暗的未來,都像被一道強光照射,陰暗發黴的角落竟也短暫升起了彩虹色調。
我媽總說,我三舅家沒閨女,是把我當親閨女疼的。
我嘴上沒說甚麼,可心裏也贊成。
只想着以後有能力了,也要對他和三舅媽好。
可......可我還甚麼都沒做呢......
纔剛畢業回來沒幾天,話沒說幾句,三舅......怎麼就沒了呢......
門外的黑影還在敲門,是恐怖的現實。
三舅溫厚的聲音,此刻被用來說着最噁心的話。
“小燕兒啊,三舅給你找了門親事,你快出來看看啊!”
“對方人可俊俏,早上彩禮都幫你收了,快出來把人迎進去圓房吧!”
“燕兒啊!你可不要辜負三舅的一番好心,怠慢了新郎啊!”
“......”
現實是——三舅不會回來了。
幾隻黃鼠狼扒在窗臺往裏望,影子被月光拓印在窗簾上,扭曲得令人作嘔。
我終於冷靜下來。
逃避恐懼沒有用,得開門出去。
一是不確定我睡着後,我媽有沒有離家,要確認她的安全。
二是三舅被這些畜生害死,就算是同歸於盡,我也得讓它們付出代價。
三是如果這一切時因我而起,那正好,我死了也算把災厄帶走。
真喜歡這種怎麼算都是我賺了的事情。
房間裏能用來當武器的,只有衣服羽毛球拍。
我翻出厚衣服、圍巾和過冬的帽子,全副武裝後,衝外面的黃鼠狼吼。
“別裝模作樣了!要索命還是怎麼樣,都衝我來!”
外面沉默了一瞬,立馬熱鬧起來。
黃鼠狼們不裝了,各類怪異聲線尖酸地笑着,吵極了。
“喲!這新娘這麼潑辣呢!”
“新郎今晚可有的爽了!”
我震驚于山野精怪說話,竟和網上某些惡臭生物一樣。
但猛地反應過來,它們是利用我的腦子直譯,只能惱火將耳朵塞嚴實。
窗簾上影子沒變,意味着物理隔絕有用,它們影響不到我。
索性賭一把!
找出墨鏡和頭巾,將頭巾裹在墨鏡外面,剪出眼睛需要的洞,讓視野不受阻擋。
這樣即使開燈後視野灰暗,但也能看清事物輪廓。
外面的黃鼠狼此時像是陷入某種狂歡,好在我只能聽到咿咿呀呀的聲音,精神上至少不受影響了。
黃鼠狼是夜視動物,強光會損傷它們的視力,需要拿捏好開燈時間。
我原打算將門打開門縫,看準時機關門,夾住一隻當誘餌。
不想一開門,外門猛地一股大力推來,直接將躲在門後的我撞了個眼冒金星。
我還沒想明白黃鼠狼的力氣怎麼可以這麼大!
就見一個佝僂着背,兩腮凹陷,尖嘴鼠眼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門口還站着四五個佝僂,模樣怪異的男女,在往裏面張望,張嘴說着甚麼,好在聽覺干預影響不到我。
只是視覺物理防護失敗了。
我狠狠掐一把大腿,將球拍橫在身前。
無法判斷黃鼠狼本體所在的位置,只能亂打一通。
沒想到球拍竟然被穩穩接住,竟然手指一搓就搓斷了球框。
我正震驚於一只黃鼠狼竟然有這麼大力氣,就被對方一把掐住脖子。
窒息的恐懼感猛地襲來——繫着圍巾的脖子都比我腰粗了!這得多大的爪子?!
對方完全沒給我思考的餘地,三兩下將我身上加厚的武裝撕了個乾淨。
頭上的包裹物也扯完了,只剩下T恤和三分褲。
周遭一瞬嘈雜起來。
“嘖,真是不自量力!”
“收了彩禮還這般鬧騰,不知好歹!”
“......”
我越發想不明白彩禮到底是甚麼東西,掐着我脖子的手就猛地收縮。
空氣被篡奪,死亡的窒息感瞬間加倍,入目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血紅。
死亡逼近,手腳劇烈掙扎,但沒甚麼用處。
我終於怕了。
原來死亡這麼痛苦!
三叔也是這樣死掉的嘛?
可我不想這麼莫名奇妙的死掉!
我想活着!
像是聽到我的祈禱似的,脖子上的鉗制驀地一鬆,我跌坐在地上,大口穿着粗氣。
血紅一片的房間裏,多了甚麼奇怪東西。
周邊的寒意更甚,我驚慌地後退,尋找那些該死的黃鼠狼的身影。
卻只看到了地上幾個正在掙扎的奇怪物體。
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些黃鼠狼?!
一瞬全被折斷了脖子,姿勢詭異地扭動着,但死透了。
發生了甚麼......
我捂着火辣辣的脖子,驚恐地掃視着房間,眼淚不自覺流滿整張臉。
肯定有甚麼更恐怖的東西進來了。
猛地,面前多出一道黑影,我嚇得心臟一滯。
淚眼朦朧中,我慢慢抬頭。
只見一個黑長衣袍,墨髮如瀑,膚白勝雪的男人,凝着雙紅眸冷漠地看着我。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劇痛一瞬襲遍全身,我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