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來人尖銳的嗓音透着狠厲。
莊明月循聲看去,就看見秦觀跪在一灘青瓦碎片上,後背已被鞭子抽的鮮血淋漓。
可饒是這樣,他仍是緊咬着下脣,連句辯解聲都沒有,任由那張堪稱絕色的臉被冷汗浸透。
前世的秦觀就是這樣,不論是怎麼被欺辱和折磨,都擺着這副寧折不彎的表情。
殊不知,他越是這樣,就越能激起旁人的凌虐心。
再加上外頭的那些傳言愈演愈烈,五公主和李夫人也是經常調侃,她就將一切的過錯都推到了秦觀身上。
也不怪他後來會報復莊家。
若換作是她被人豬狗不如的磋磨了許多年,這報復的手段只會比他更狠,縱是挫骨揚灰都不爲過。
莊明月聽的心口跳的厲害,尋了個緣由告別母親,直接帶人繞到了假山後頭,厲喝,“住手!”
管事的高舉的鞭子一頓,一見來人,立刻雙膝跪地。
“奴才見過縣主,都是這小雜種驚擾了縣主尊駕,奴才這就把他拖出去!絕不讓他再擾了縣主清靜!”
管事的說話就招呼着身後的幾個內侍,上前拉扯秦觀。
他那已經跪出了血的膝蓋,因這幾人太過用力,深深壓入瓦片當中,被狠狠的一拽,竟地上生生被拖出了兩條血痕。
而秦觀就好像毫無知覺一樣,一聲不吭,任人擺弄,只是那清冷的眼神,看的莊明月心神俱震,曾經他肆意凌虐她的威壓撲面而來。
莊明月被他關的太久了,即便知道這一世的秦觀現在還不能做甚麼,卻依舊本能地害怕。
下意識退後了兩步,聲音有些不穩,好在她身份擺在那,聽着更像是怒到了極致,“本縣主的話,你們是沒聽到還是耳朵聾了?”
蘆竹心領神會,一步踏出,質問道:
“縣主讓你們住手!青天白日躲在這裏濫用私刑,不知這內侍是犯了甚麼錯,竟值讓你如此毒打?在這宮裏濫用私刑,可要去內務府挨板子的!”
莊明月深受皇帝寵愛,更是特許久居皇宮。
只要不犯甚麼迫天大錯,皇帝能護就護,從沒有責罰過她。
正因如此,就算是後宮嬪妃,又或是皇子公主,也都得對她忌憚三分。
前世,莊明月因這些特權驕縱跋扈,就差直接在這後宮裏橫着走了。
即使沒有後來那些傳言,也有不少言官上奏彈劾於她。
大體都是些不分尊卑,肆意妄爲,視規矩於無物之類的話。
莊明月從沒把這些放在心上。
可現在,她倒覺得這名聲沒甚麼不好的。
莊明月看着那幾個內飾支支吾吾,不肯說話,不動聲色的捻了捻手指。
“蘆竹!”
蘆竹挽着袖子,幾個巴掌扇的乾脆利落。
那管事的更是得了照顧,生生比旁人多捱了兩下。
莊明月挑眉冷哼,“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挨完巴掌就直接去,內務府領罰,每人各三十鞭!”
一衆內侍慌了。
“縣主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
“縣主我們都是奉命行事,不知道這小雜種是您的人啊!”
啪!
管事的話還沒說完,蘆竹又是一巴掌抽了上去。
“放肆!今日長公主難得入宮,若不是你們在這搞這些幺蛾子,驚擾到了長公主,縣主怎會踏足此地?你藐視縣主,胡亂攀扯,我看着三十鞭還是抽少了!”
蘆竹神色俱厲,就像是個護崽的老母雞一樣,衝到了莊明月身前,動起手來毫不含糊。
莊明月瞧這蘆竹的背影,神情恍惚。
前世也是這樣。
宮變之後,蘆竹爲了護她的性命,直愣愣的撞到了那些侍衛的刀刃上,用自己的命給她換來了一絲喘息,卻仍舊沒有改變結局。
她既然重來一回,就得護住所有人!
莊明月冷眼掃過一衆內侍,緩步來到秦觀身前。
就那麼替他擋住了那些如刀似劍般的目光。
莊明月一襲鵝黃的繡花長裙上,罩着的薄紗正隨風而舞,衣角點綴的鈴鐺亦是叮噹作響。
被風掀起的髮絲擦過秦觀的臉頰,淡淡的桃花香,讓他的瞳孔驟然一縮,凝視着莊明月尚且淡薄的身形,喉嚨滾動着,眼底的光芒透着一股瘋狂。
莊明月卻沒有察覺到異常,讓人把那些人都送去內務府之後,才轉身查看秦觀身上的傷口。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完了,露出的皮膚上,新傷疊着舊傷,比之前她看見的,有過之而無不及,沒有一塊好地方。
莊明月伸手就要拉秦觀的手。
秦觀下意識躲了一下,莊明月以爲他是怕她打他,解釋道,“只是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說完,她抓着秦觀的手臂,掏出帕子仔細幫他止血。
沒多一會,帕子就紅了,她隨手丟在一邊,又要了蘆竹的,一邊擦,一邊倒吸氣,眼底滿是心疼。
倒不是完全心疼秦觀,更心疼前世的自己。
就是這些長年累月的凌虐,她曾經也是施暴者的其中一個。
所以她後來被他那樣對待,真的是活該。
“還疼嗎?”莊明月又廢了一張帕子,最後實在沒辦法,撕了自己的裙襬,把傷口包住,繫緊,從頭到尾,秦觀一動不動,好像這局身軀壓根就不是自己的,好奇抬眼,就見秦觀正一聲不吭地盯着自己看。
那眼神,莊明月太熟悉了......
前世無數次,兩人緩好之前,他就是這樣看着自己,像是餓狼找到了獵物。
但也只是那一瞬,眼前人就恢復了木然冷漠的樣子,略微諷刺道:“縣主是嬌生慣養慣了,既然是傷,豈有不疼的道理。只是,疼有用嗎?”
他越痛苦,他們打的越狠。
莊明月回過神來,錯覺,一定是錯覺,現在的秦觀可還是少年,怎麼會有那樣的眼神?
她道:“你越忍,他們越想摧毀你這一身硬骨頭。該服軟要服軟。”
莊明月沒理由爲了一個內侍耽誤太久,免得引人注意,塞給秦觀一些藥就離開了。
秦觀在原地坐了很久,垂眸盯着自己手臂上包紮的裙襬。
似乎還有女子身上的香味,清冷卻又甜膩的。
莊明月從前驕橫跋扈,只知道喫喝玩樂,如今生了一根善骨,人卻還跟以前一樣的蠢笨。
秦觀撿起地上被血浸透的帕子,放進懷裏。屬於蘆竹的那一塊,他沒動。